第一章 靜謐森林

秋葉，宛如蝴蝶折斷的翅膀，飛舞間，映預著命運，卻只是短暫的盛開，然後，它們停滯於大地，那骯髒的土壤里，不會再有人關注這卑微的落幕……

維瑞亞，無聲無息，踏足於曉林灌木之間。

撥開一層厚重的枝葉，她看見一棵樹，它彷彿生命的起源，永垂不朽、偉大、高貴，且智慧。

「那是多久，我曾預言，你會回到我的身邊，尋覓答案的根源。」老樹浮現出慈愛的尊容，微笑着。縷縷碎葉落默而下，瞬息間，它們枯竭、衰亡，直至化作一抹塵埃，隨風逝去。

「那些只屬於過去的往事，卻是現在惟一能夠追尋的。」即便如此，精靈仍表露出憂鬱的神色。

「為過去耿耿於懷，那沒有意義，無恥的悔恨早已埋沒於煙囂中，那些死去的人們甚至沒有控訴的餘地。」

「然而死靈無法容忍曾經受過的恥辱！」維瑞亞感到沉重，壓抑充斥着她的思緒，甚至迫使她情願放棄所有責任，但她不能，「我需要真相，魔鐸復甦了。」

「你希望我知道些什麼？」

「告訴我，薩曼紗，告訴我……我想了解的，僅是真相……」

葉的飄零，預示著時間的流逝。

「你要相信我，維瑞亞，我會站在你這邊，即使凱瑟諾不復存在，即使精靈從此走向滅亡，我的靈魂仍將守護於你，聖帝斯之火會為你帶來光。」

拭乾的淚殘存着苦澀的味道，內心的掙扎遠比肉體的折磨更為痛苦。

「我該怎樣做，離開或是獨自承受……」

「都不是，」老樹優雅地淡然道，「永遠不要獨自承受，生命遠比希望更為重要，如果失敗，葬送的將不僅是精靈的命運。」

樹枝的搖曳如同喪鐘般追憶過去的點滴，時間不多了。

「不朽之葉正在枯萎，人類的作為使得原本和諧的一切針鋒相對。世界之泉為貪婪而乾涸，魔法正在銳減……我的生命即將結束，自然的混亂已沒有我存在的餘地，而更大的危險正在逼近，人性的弱點令他們不堪一擊。凱瑟諾已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沒人能阻止它的蔓延，聖土世界將面臨一世紀前的威脅……」

「這是否是未來的印證。」

「同樣將成為我最後一次預言，你必須學會失去我后獨自面對邪惡與黑暗，很快，一切將成為現實。」

「我做不到……」

「答應我，如果有一天，薩曼紗永遠離開，你還會帶領你的族人，繼續走下去。」

「我不能……」

「答應我。」

「好吧，我答應你，但我無法……」

彷彿夜的呻吟，不朽的輝煌在悲涼中落寞，生機悄然消失於這片記憶中的土地，凱瑟諾陷入萎靡。

「離開吧，讓我安逸等待消亡的降臨。」老樹的容顏逐漸隱去，枯黃的葉遮蔽了所有，「帶走我的靈魂，伴隨光明，守護尋求幫助的人，我的兒子。」

她永久地闊別了曾經，遠方，那古老的信仰正浸沒於地平線下……

黑龍在陰鬱的天空中盤旋，毫無俯衝的意願，耳語聲縈繞，靈魂在掙扎。

永遠不要信任任何人，他們會背叛你，奪去你的一切，你感到後悔，因為你的生命已然瓦解！

薩戈瑞恢復意識，發覺自己被世界拋棄，他的身上到處是零散的傷痕，事實上，那是殘缺不全的軀體。厚重的鎖鏈束縛住他，起伏的胸口被一把銀色的劍鋒所佔據，釘在岩石上，沒一次呼吸都伴隨着劇烈的顫抖，他將承受痛苦！

黑龍呼嘯而過，最終，他找到了目標，打算接近那兒。

薩戈瑞什麼也看不見了，世界瀰漫着黑暗，或是被挖去了眼睛。思維逐漸沉淪，再次恢復時，光明浮現。

黑龍步入石窟，很快遇到了麻煩——這地方並不歡迎他。不過他有自己的辦法，翅膀隱沒萎縮，隨後是碩大的身軀，他變得和人類同樣渺小，但這並不能代表什麼，對於他而言，只有力量是永恆的。

沒過多久，薩戈瑞認為自己能夠說話了。

「地獄守衛厄里奧斯，」他用輕蔑的口吻諷刺道，「你有什麼權利帶我到這兒來，看管你的惡魔去，它們才真正需要你。」

「你的靈魂充斥着邪惡，我必須銷毀它。」

「這是褻瀆生命，你們的偏執會導致世界紊亂，放縱惡靈猖獗於世！」

「卑微的人類，沒有任何權利在這裏大放厥詞！」厄里奧斯誦念咒語，薩戈瑞憤怒的咒罵聲浸沒於石窟的餘音中，「你會學會尊敬我的，可惜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伴隨火焰的升騰，是薩戈瑞扭曲的面容，而地獄守衛似乎極其享受死亡帶來的愉悅。

薩戈瑞惶恐地撕扯著鎖鏈，他沒能成功，卻未放棄掙扎。深色的血噴涌而出，一隻斷手落在了不遠處的地方，他爭脫了鎖鏈。這沒有用，靈魂的黯然預示着他將失去所有。

火焰退去，厄里奧斯走近些，那裏沒有什麼了，或者說只剩些許骨質。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無法得到滿足，於是轉過身，將目光投注於那隻斷手，詭異的咒語響撤，火焰再度升起……

直到現在，他用欣賞的目光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使用了一個魔法后，銀色光源離開了那零散的骨質，後者化為塵土消失了。

「厄里奧斯——厄里奧斯——我們該談談——」

有那麼一陣，他認為這不過是幻覺，是靈魂的報復，然而事情正向他不願的方向發展，有人侵入了他的思想。

「夠了！我需要安靜！」他試圖封閉思想，同時將銀色光源放入特製的容器中，那上面清晰刻畫着厄里奧斯•；艾鐸蘭家族的標誌，是時候銷毀那玩意兒了。

「但我能給你想要的東西，力量、權利以及永生。」

厄里奧斯放棄了逃避，顯然，他被打動了。

「好吧，」他說，「我承認，這很有誘惑力，那麼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一個人的靈魂。」

「我怎麼才能相信你？」

「沒人值得信任，那些值得信任的人永遠不會令你失望。試想，我們會合作的很愉快，你將得到畢生的追求，而我得到的，僅是無用的靈魂。」

「是的，無用的靈魂，你在利用我得到你想要，喚醒死去的人，讓他們獲得到力量，為你而效忠，魔鐸！」

「聰明的推論，厄里奧斯。」

「違背者不值得讚頌，告訴我那人是誰？」

「奧維佐•；薩戈瑞。」

「是為了報復，」他這樣回應，「當然，是時候了……你的使命……惡魔的使命……」

「還不是時候，厄里奧斯，我有打算，但不是現在，古老的信仰將浸沒於地平線下……」

「這很有趣，魔鐸。」

「那麼現在，告訴我你的想法，是否願意完成這筆交易。」

夜晚前夕，黃昏柔和的光芒撫慰著精靈的留戀與傷感，過去的凱瑟諾只能成為沉長歲月中美妙的回憶，璀璨與絢爛將永久浸沒於時間的洪流。

精靈們踏上征程，越過衰竭的土地……

維瑞亞感到懊悔，卻發覺世紀起源之樹的枯竭同時預示著魔法的銳減，不能留在這兒了。她深知如此，內心仍猶豫不決，她必須做出抉擇。

印象中，輝煌的城池佇立於遙遠的西方，那兒是故鄉艾里奧特。多麼熟悉的身影，披散著金髮，以及那聖潔的氣質，眼神中卻流露出悲傷與哀怨，她在守望什麼，注目海的彼岸，慘淡的餘輝逐漸消融那段憂鬱的時光……

目送最後一縷陽光沉入視線，維瑞亞追隨預言，穿越紛繁的路徑。待通帝斯河恢復往日的咆哮，她祈禱黎明，自己還能親眼看到。

黯然的夜空，她逐漸迷失於暮色中，直至石窟的出現，令希望重燃。

她步入石窟，黑暗在腳下延伸，奇異的光芒鋪展於石窟的兩側，深奧的古言文字似乎映視着死亡——亡靈契約！

魔杖輕巧揮舞，古言的奧秘被永恆隱埋。

走至石窟盡頭，她嫻熟地觸動了什麼，石壁隱現出紅色紋理向兩側延伸，隨後，石壁也隨同紋理的方向展開，緩緩露出隱藏在石壁后的那間密室。

密室里的擺設依如往昔，魔法書籍擱置在落滿塵灰的書架上，等待主人的翻閱，有趣的飾物凌亂地堆放在周圍。

她繼續深入，水晶球奪目的光芒引起了她的注意，而在水晶球內，白色的霧預示著命運的迷離。或許預言能夠解開內心的困惑，遺憾的是，她放棄了。而在一個極為狹隘的角落裏，她找到了需要的東西——靈魂之石厄里奧。

薩戈瑞感受到痛楚，在他的印象里，生命早已不負存在，意識的重生完全依仗於他所未知的強大力量。

奧維佐•；薩戈瑞。

那彷彿源自幽暗深淵的呼喚，隨之而來的是痛楚的消失。如果擁有原有的一切，他會將內心的快慰喜形於色，他從未如此感激過。

我很欣賞你，因此你將得到救贖。

感激的背後是莫名的不安，這是否預示着他將投身黑暗，將自己的靈魂交付於新的主子，但這本身不是他的意願。

放棄你那無知的原則，相信我，這便是局限所在，我救了你。

他試圖質問，沒能成功，然後他了解到，即使這樣仍能與之溝通。

你在猶豫，為什麼？我將賦予你比過去更多。

恆久以來，慾望禁錮於內心深處，直到現在，他仍有這樣的機會。然而背叛與死亡正腐蝕著最後的理智，他需要力量，他希望復仇。

是的，這一切我都能給你。

脆弱的心靈被誘惑擊毀，魔法在黑暗中凝聚，火焰與噬望交織集結成實質的物體，魔物的軀體。

最先恢復的是觸覺，他感到灼痛，接着是視覺，他卻無法面對這個世界，因為現在，他將闊別過去，遺忘從前，成為惡靈的傀儡，主子的奴僕。

復仇，是生命的全部……

夜，靜謐而又深沉。密林中，黑暗得到升華。

它正在復甦，那個高大、醜陋、可怕，以至於毫無思想的傢伙。它為貪婪所驅使，正蠢蠢欲動。它的靈魂被玷污，永遠無法洗滌，留下的只有枯槁般骯髒腐臭的軀體和那雙空洞的，發出紅色光束的眼眸。

魔鐸不會遺忘十八年前在這裏受過的恥辱，現在，它們要抱負！

瞬息間，她穿梭於濃密的灌木林中——那隻精靈，又如鷹鷲般消逝於幕色。她駐足於一片焦黑的土地，手中鑲嵌於魔杖頂端的藍色水晶越發明亮，預示著危險的將至。

她蹲俯下身，雙目流露出不安與驚異之色。眼前的土地因重壓而凹陷，確切的說，那更像是腳印。一個龐大生物的腳印，惡魔的腳印……

「LsparkteJmeilsceAktivstre」

她吟誦咒語，眼眸流溢出藍光。

森林中再次激起這欲聾般的低吼，那聲音比任何一次都要憤怒，都要混惡。她知道，怯懦的生物發覺了威脅的存在。精靈再次邁足，竄入朽木，她要將這位不速之客趕出凱瑟諾。

火焰，濃烈的火焰在精靈身邊猝然，她被困住了。

「你獲得了力量，薩戈瑞，而你依舊為光明而恐懼！」精靈怒斥道。

「離開這兒，我不會殺你。」夜色中，泛起了魔物深沉的低語。

「你沒這資格，出賣靈魂的薩戈瑞，僕人薩戈瑞。」

「住嘴——」

「然而誰都知道，你是個無能的傢伙，你是個只懂得膽怯無能的傢伙！」魔物被激怒了，它發出陰鬱的低吼聲，精靈滿意地繼續說道，「他是如此信任你，事實上，他們都認為你是對的，然而你，卻辜負了他們。」

「住嘴——」魔物向精靈襲來，卻因光芒而萎退。

「你感到懼怕了，這便是殘缺靈魂的脆弱！」精靈將魔杖舉起，高聲念道，「滾回去吧，你這骯髒的魔鬼！」

聖潔之火縈繞於精靈身邊，然而魔物那粗魯的低吼聲隨即戛然而止，那是它們的本能——魔鐸從不放棄眼前的獵物。

寒意自身側襲來，儘管周邊的氣溫正積聚升高。她側身望去，一團火焰，不！是一具發臭的、腐爛的、被烈焰所包圍的軀體。它碩大，令人作嘔。那是魔物，薩戈瑞！

精靈倚靠魔杖，毫無懼色地正視魔物。

「離開這兒，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

魔物宣洩著憤怒與咆哮，伴隨着火焰的跳動，噴湧出熾熱的岩漿。

「滾回，你的主子身邊吧！」精靈舉起魔杖，鑲嵌於魔杖頂端的藍色水晶發出灼眼的光芒，而光芒中又略滲一絲幽暗。

「LmjakevetciomfaruownaksonSuofeiniyarKpulemtiont」

黑暗一觸即發，卻在此退縮了，它無法靠近。

邪惡和慾望無限制地擴張，魔物手中燃起一把長劍，一把由黑暗之火凝聚而成、受到詛咒的劍。

「你以為邪惡之火會幫助你戰勝光明嗎？你只是它們的僕人，一個無血無肉，沒有思想的僕人！」

長劍勢不可擋，劈向精靈，劈向魔杖，和鑲嵌於魔杖上的藍色水晶……

白光瞬間劃過夜空，魔物的劍被彈開，怒火被壓制。精靈向後猛退了幾步，幾乎要跌倒，卻只搖晃了幾下，站定后逼視對方。

「你，不會得逞！聖諦斯之火將擊敗你，離開，永遠不要回來！」

她將魔杖插入焦黑的泥土，魔法陣紮根於土壤，堅不可摧。

魔物發出狂野的低吼聲，它身體每一寸肌膚的裂痕都噴湧出黑色的怒焰，它舉起長劍再次向精靈劈去。

「你，永遠別想！」

她念誦咒語，那段古老的法咒。魔杖揮發出銀白色的光霧包圍着她，魔物的長劍在離她不遠處靜止了，沒法動彈，任憑長劍在光霧中支離破碎，火舌四濺。

魔物獰嘯著，向後退卻……隨後，它消失了……

水晶碎裂，散落於地，無奈地憐惜著脆弱的靈魂。無可質疑，她失敗了，伴隨着厄里奧之石的崩潰瓦解，她的生命走向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