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熏，我是真的不記得我曾經送巧克力給女人，即使我有女朋友，可是我還不曾跟女人度過情人節。」像這種日子任常安都是待在實驗室里居多，然而現在的他竟然看似有些着急的樣子。

「你還有女朋友？」向熏風再一次受到打擊。

「沒有，我已經跟上一個女朋友分手好幾個月了。」任常安莫名殷切的牽起向熏風的雙手。

難過得向熏風聽不出他着急的口吻，她也看不出現在的任常安是一幅着急想要向她解釋的模樣。

不知道是因為情侶在情人節里吵架不是太稀奇的事情，還是因為進來店裏挑選巧克力的情侶太恩愛的關係，在店內一隅鬧彆扭的向熏風並沒有引起其他人太多的注意力。

任常安不容易動怒，跟他交往過的每一個女人也都不敢跟他賭氣，在他身邊的女人都知道看似好好先生的他根本一點也無法容忍女人耍脾氣。

「我不想逛了，我想要回家。」

任常安抓住她的手，「小熏，你不是說你想要吃巧克力？」

「我不想吃了。」

「既然來了，我們隨便買一點東西回去也好，你現在不想吃，但是也許明天你會想吃也說不一定。」

向熏風很是沮喪的搖搖頭，她像是被抽掉力氣一樣的用另一隻手撥開他的手，「其實我一向不喜歡吃甜的東西。」

「小熏。」向熏風還是往店門口走去，雖然任常安很想買一盒巧克力送給她，但是現在他也只能趕快跟着走出巧克力專賣店。

「小熏等我，你別一個人過馬路。」

向熏風站在馬路前等空檔好走過去對面，她真的好想哭，他不會知道那一盒漂亮巧克力對她的意義有多麼的重要。

兩道車燈閃進平緩的坡道，任常安放慢車速，極緩前進的車子慢到不能再慢，他想要是向熏風從後頭走上來，早就超越他的車子走到前頭。

任常安將和她一起去開回來的新車停在自家的矮牆前，矮牆跟歐式洋房一樣，都是純白色調。

自從開新車回來的那天晚上不歡而散之後，前天晚上、大前天晚上，她一連兩個晚上沒有車來散步。

她說是散步，但是他一直都知道，她如果沒有看見他回來，跟他說上幾句話，她會就這樣一直站在他家的矮鐵門前面。

看來今天他又要失望了，那抹可愛的身影沒有出現在鏤空的矮鐵門之前，自從回來台灣之後，這些日子以來，每天回家看見她甜甜的笑容已經變成他的習慣。

兩個晚上沒有看見她的身影，他卻覺得時間好像過了兩個月。

任常安拿起放在副駕駛座上的粉色紙袋，闔上車門的他逸出一聲輕輕的嘆息，將近二十七歲的他已經不是一個毛頭小子，但是她卻只是一個高中尚未畢業的小女孩。

鎖上車子的任常安往上走，她知道她這些日子以來所傳達給一個大男人的意思嗎？

高中時候的他對於只是一個小學生的她有種不同於妹妹的情感，他想多看她、多聽她的聲音，但是這樣就叫做男女之間的感情嗎？他從未搞懂。

他可以關掉手機在研究室里待上一整個禮拜，在這期間他從未想起他當時的女朋友。

但是當大前天晚上他提早回來，卻怎麼也沒有看見她走出來散步的時候，他腦海里卻想起她平時展露在他眼前的一顰一笑。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他想的不是公司里的年度合約也不是研究室里符不符合預期的實驗結果，他想的是她在巧克力專賣店裏最後的難過表情。

其實他沒有做錯什麼，只是說的話不是符合她的期待，但是他的心裏確確實實也跟着她的情緒上下起伏，這兩天多來，他的心裏着實不好過。

任常安按下向家門鈴，他忘記跟幾個女人交往過，他可以確定的是，沒有一個女人可以讓他的情緒受到影響。

能影響他情緒的一向只有研究室，接着是公司，但是即使是研究室里耗費數年的培養皿前功盡棄，或者是一個差錯導致多年的心血功虧一簣，也還不曾讓他如此的焦慮。

他知道向熏風對他來說是特別的，但是他卻還搞不清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對她懷抱的是什麼樣的情感？

他嘗到思念的滋味、她讓他徹夜的輾轉難眠、她讓他頭一次想要去討好一個人……

「是你。」向凱風走出來。

任常安回過神，「小熏在嗎？」

「不在。」向凱風回答的飛快，雖然任常安的臉上沒有表情，但是向凱風就是知道這傢伙不相信他說的話。「小熏她是真的不在家。」

向凱風眯起眼，「你這老傢伙是不是讓我妹難過？」他一手撐在像是酒吧設計的門板上，三七步的姿勢活像個地痞。

「這兩天她還是很不高興嗎？」

向凱風擺明一副很是老大不爽的模樣，「廢話！不然我吃飽閑着問你？」他一向認為說廢話太粗魯。

「等她回來的時候，你幫我把這盒巧克力拿給她。」

「喂！」向凱風揪起任常安的領子，「我妹很蠢，她不知道這年頭的人心十分險惡，你別想動她的歪主意。」

任常安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他也沒有被向凱風挑釁而有所動怒，「這盒巧克力你一定要完完整整的交給她，你如果想要吃的話，我有空路過再買給你。」

「有空？」向凱風一臉兇惡，「誰稀罕你有空路過，老子才不吃巧克力，你以為我娘啊？」

任常安扳開桎梏在領子上的手，他把紙提袋交到向凱風的手裏，「拿好，這盒巧克力的造型非常精緻，你一個不小心會讓蝴蝶的觸鬚斷掉。」

「什麼蝴蝶的觸鬚……」向凱風還在納悶他怎麼弄開他的手，他倒是走開了。

向凱風知道自己的力氣一向很大，但是那傢伙竟然能不出勁而扳開他的手，那傢伙用的是什麼鬼技巧？

「哼。」向凱風也往回走，「什麼蝴蝶觸鬚……娘死了，虧他還穿西裝打領帶。」不過向凱風還是小心翼翼的提着紙袋，他可不想讓妹妹更難過，她都已經去齊潔家住兩個晚上，心情不知道有沒有好一點？

回到家門口，任常安推開鏤空矮鐵門走進去，其實他知道她這兩天並沒有在家，因為她房間的燈一直沒亮，倒是晝伏夜出的小子這兩天都乖乖在家，看來今天晚上他又難眠。

周末的早晨，向熏風推開門走在坡道上，她去齊潔姐姐家住了幾個晚上，她很悶，從小到大，她的心情從來沒有這麼悶過。

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哥哥拿了一盒巧克力給她，哥哥很壞，他為了報復她國小二年級的時候不把那一盒巧克力分給他吃的仇，他不但擅自打開巧克力盒，還把什麼有觸鬚的巧克力給吃掉，可惡。

雖然哥哥不說巧克力是誰拿給她的，但是她知道那盒巧克力是大哥哥要送給她的。如果她知道他有拿一盒巧克力要送給她的話，她或許就不會在齊潔姐姐家住上這麼多天。

向熏風在還沒有經過矮鐵門的時候，她的視線就已經不由自主地偏向右邊，客廳的落地窗帘已經拉開，但是客廳里卻沒有人。

向熏風嘆了口氣，她變老了，這幾天她嘆了好多口氣。

站在二樓窗戶前的任常安轉身，她探向他家的視線讓他忍不住喜悅，他就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的奔下樓。

任常安跑出家門右轉，不消一會兒的時間他便來到向熏風的身後，他放慢腳步。

「小熏。」向熏風回頭，沒有料到會看見他一張笑意滿臉的英俊臉孔，任常安期待能聽見從她的嘴裏說出什麼，他想念她的聲音，不過他卻先忍不住了，「你要去哪裏？」

還有些怔愣的向熏風不知道他為什麼看起來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我要去便利商店買零食。」

「路口的便利商店？」

向熏風點頭，這附近除了路口那家便利商店之外，再來就要到幾公里以外的商家了，他好像第一天來到這。

「走，你不是要去便利商店。」任常安拉着向熏風走。

他臉上的笑容不只是淺淺的斯文笑容，而是打從心底的愉悅笑容，平常時候的他就是高興也只是內斂的笑着。

「你心情很好？」

「如果今天晚上你願意出來散步的話，我的心情會更好。」向熏風嘟嘴，任常安也不急着要她回應自己，「巧克力好吃嗎？」

「好吃，很甜。」向熏風微笑。

「很甜？店員跟我說甜度稍淡，這款巧克力的滋味嘗起來不容易讓人感到厭膩。」

「你不懂，反正很甜就是了。」昨天晚上她珍惜的嘗了兩顆，兩顆漂亮的巧克力都甜到她的心窩。

「很甜是嗎？那麼下次我會選擇甜度更淡的巧克力。」

向熏風不打算跟他解釋，「大哥哥，巧克力盒裏面有什麼觸鬚？」向熏風看他不解，「就是巧克力盒裏面有什麼是有觸鬚的？」

「蝴蝶。」任常安看向她，「怎麼？你沒有吃到蝴蝶造型的巧克力？」

「喔，原來是蝴蝶。」

「向凱風那小子有打開來偷吃？」

向熏風搖頭，「哥哥是把巧克力盒打開來，放在客廳桌上叫大家來吃。昨天晚上我回家的時候，我覺得巧克力盒的蓋子看起來很眼熟，所以我問哥哥巧克力是怎麼來的，哥哥才說那是有人要拿給我的，爸爸已經吃了一顆，媽媽吃兩顆、哥哥說他不喜歡巧克力所以只吃一顆。」那個臭小子，斯文的任常安想扁人。

「等等我們再去市區買巧克力。」

「你要送我？」向熏風雀躍的看着他。

「當然，我沒有忘記我有送你巧克力。」

雖然不是情人節當天送的禮物，但是向熏風還是感到很興奮，「等等我們再去市區買巧克力，反正巧克力不會嫌多。」

向熏風馬上忘光她在昨天之前還是多麼的難過，莫怪向凱風要說她不知人心險惡。任常安露出這幾天難得的笑容。

坐在最後座的向熏風背起書包肩帶，接着站起來按鈴，行進中的公車讓她也跟着有些搖晃的走到前頭。

她今天難得搭公車回家，平常大多是哥哥或爸爸來校門口接她放學，因為學校今天期中考，考完就放學。

雖然哥哥有時候愛作弄她，可是哥哥也很愛把她載來載去，他說放學天黑危險，早上上學的時間沒有人潮也不安全。

因為他們家離學校有好長一段距離，所以她早上要搭公車上學的話，得搭第一班公車，清晨的第一班公車上通常只有她跟司機，有時候頂多再多一個也是住在這附近的阿婆。

可是她覺得其實坐哥哥的車子也挺危險。

剛彎進坡道的向熏風眼睛一亮，她拔腿往前跑，因為她看見大哥哥的車子，他今天沒有上班嗎？

平緩的坡道還挺長，向熏風跑到矮鐵門前已經氣喘吁吁。

「大哥哥！」向熏風也不管屋子裏有沒有人，她推開漆白的雕花矮鐵門先進去再說。

聽到聲音的任常安從書房裏走出來，手上還拿着一本剛從書架上抽出來的醫學研究，他看見向熏風往屋子這邊跑過來的興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