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歐陽萬冢揚手阻止又要開口發難的親弟,語氣平靜地問道:「你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在裝蒜呢?皇上千方百計,用盡心思在討好你,這一點苦心難道你沒看出來嗎?」

這些日子,只要是有眼睛能看的人,都能夠感受到李舒懷對她的真切情意,才不過聽說她身體微恙,皇宮大內之中的珍貴補品幾乎是成車地往歐陽家送,還命太醫要細心調養她的身體,若有閃失,就等著人頭落地。

她沒回歐陽萬冢的話,繼續捉起魚飼料撒進水面,引來更多的魚兒,這時,有一隻綠殼紅背的烏龜動作不疾不徐地游過來,那是她十歲時,在小溪邊撿到的小烏龜,這小傢伙真長壽,已經在這池子裏十來年了,雖然動作老是慢吞吞的,大多數時候都搶不到東西吃,但還是活得好極了。

一時之間,沒人再開口說話,只有流水的聲音靜靜地橫亘過他們之間幾近僵持的氛圍之中,彷彿要逼得她不得不開口似的。

歐陽靖笑嘆了聲,果然不愧是歐陽萬冢,有時候她都懷疑他明明就年紀輕輕的,哪來如此老成的心思呢?

她回眸,揚起嫩唇,投給他們兄弟一抹淺淺的微笑,「我從沒要他討好我,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那也是我的錯嗎?」

「所以你根本就是有感覺,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歐陽萬冢沉吟半晌,終於得出了這個結論。

這會兒,千畦再也忍不住了,不敢置信地揚聲大叫:「不會吧?你的個性沒那麼糟糕吧?」

聞言,她揚唇一笑,回眸淡然地瞥了兩人一眼,雖然嘴裏沒回答,但她眉目之間近乎惡劣的頑黠,似乎已經承認了她就是一個性格糟糕的女子,那眼神彷彿在說她從沒想欺瞞世人,只是世人從沒真正瞧清過她而已。

兩兄弟一時語塞,心裏對他們主子湧起無限的同情,枉他英明一世,怎麼會招惹上像他們堂妹如此頑劣的女子呢?

卻偏偏,他非但招惹上了,還深陷不已,不能自拔。

「你難道就不怕皇上一時氣惱,非但要怪罪你,還把歐陽氏一族也全給拖下水,來個連坐法辦嗎?」

「這一點我不是沒想過,可是他不會。」

「你就當真如此篤定?」

「是,我篤定,只要他是我認識的李舒懷,我就篤定他不會這麼做。」她美眸一黯,想到了那男人,心裏的篤定有如鐵石般堅硬不移。

他不會傷害她,她就是知道這一點。

相反地,只要她肯討好他,或者,她根本就不需要為他多做任何事情,這男人就肯為她做任何事情。

但他們終究不曾知心。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已經註定了會有這個結局,她不曾懂過他的心一如他不曾知她。

與其讓痛苦綿綿無期地延長下去,不如由她快刀斬斷這綿延的苦痛。

歐陽靖再次將蓋被拉到胸前,縴手緊緊地揪住細緻的緞子,望着清澈的湖水,泛著苦笑,心裏有些納悶。

那斬斷苦痛的刀明明就不是落到她身上,為何她會覺得渾身疼痛難當呢?或許她真的是倦了、病了,才會覺得渾身不對勁吧!

但若問她考了科舉、當了官,讓自己惹得一身是傷,心裏是否有悔?

不,她不悔。

一如當年歐陽容宛的堅決,她心裏也是相當篤定,畢竟終究是遇見了他呀!雖不曾知心,但仍舊是愛呀!

歐陽千畦原本還想說話,但才一開口,想說的話就梗在喉嚨里,半句也說不出來,因為他看見了一層如湖水般清澈的淚光泛在她的眸底,泫然欲泣,千畦轉頭與兄長相望了一眼,知道他也看見了她眼底的哀傷。

或許,他們今天根本就不該來責備她,沒有人比他們更知道她與皇上之間的深厚情誼,事情鬧到今天這種地步,她不可能一點都不痛苦。

只是他們不懂啊!為什麼明明深愛着彼此的兩個人,非要把彼此折騰得不成人形不可呢?

兄弟倆嘆了口氣,不發一語地轉頭離去,留着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看着湖水,她輕輕地閉上眼,剔透的淚水終於不自承地滑落她的頰邊……

【第十章】

養心殿中,沉香裊裊,一絲一縷地從盤獸香爐中飄出,靜靜地冉升到半空中,化成了一縷輕煙消失無蹤。

李舒懷坐在御案前面,逐頁地翻著那一宇一句都是經過細心謄寫的文本,見解精闢的內容讓他忍不住一再地感到驚嘆。

究竟,在她那纖細的身子裏,藏了多大的雄心偉略呢?

這些文本他無論翻看過多少次,都仍舊為之驚艷不已,在他的朝中,尚有不少才識敏捷的大臣,可是,能謄撰出如此的政略要記的人,怕就只有她歐陽靖一個人吧!

可是,她卻不想留在他身邊。

一思及此,李舒懷的心口彷彿被人緊緊地掐住似地疼痛,從那天之後,他沒再見過她,她的兩位堂兄便成了他的眼線,根據歐陽萬冢與歐陽千畦回報的近況,他知道她的身子狀況依舊不好,歐陽家的人都非常擔心,決定由歐陽夫人將她帶往佛寺靜養幾天,祈求佛祖保佑。

此刻,他想見她,那急切的心情近乎相思若狂,但是他只能按捺住自己,免得讓她覺得他在逼迫她。

李舒懷不允許自己再胡思亂想,沉下心細讀文本里的內容,這既然是她的心血,他就不想讓她寶貴的心思浪費掉。

看着她娟秀的字跡,彷彿她人仍舊待在他的身邊,看到入迷之處,他驀然抬起頭揚聲問道:「靖兒,你說這——」

他猛然住了口,看見了一旁空蕩的桌案,那案上的擺設依然如舊,彷彿她隨時會回來一樣。

平時,她總是坐在那張位置上,只要他出聲喊她,就會看見她揚起一雙澄亮的美眸,疑惑地看着他,等著聽他說話。

無論是任何問題,她總是有最獨到的見解,再棘手的問題只要與她聊過,彷彿都可以撥雲見日,變得輕鬆簡單許多。

少了她,彷彿少了一雙膀子,讓他做起任何事情都覺得困頓,讓他心裏不禁納悶,在沒有她之前,他的日子究竟是怎麼度過的呢?

那怕是乏味至極的無聊生活吧!他到底是怎麼捱過來的呢?!

就在這時,歐陽萬冢與歐陽千畦匆忙地衝進來,也不管一旁的護衛及宮人阻止,一臉心急如焚。

「皇上,大事不好了!」歐陽千畦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說。

「有話慢慢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李舒懷將眸光轉向歐陽萬冢,一直以來,他的性情就比較穩重,如今連他都亂了分寸,確實有點不尋常。

看見主子凌厲的眸光,歐陽萬冢發現自己確實跟弟弟一起亂了手腳,定了定神,語調仍舊略顯急促。

「靖兒不見了!昨天她與嬸母上佛寺去靜養,今天一早就不見蹤影,聽最後見到的人說有幾個來意不善的人擄走了她,我們得到可靠消息,有鄰國的君王看上了她的才智,花了重金要買她!」

又或者說,早已經有不少鄰國的君王看上了他們中原的美相爺,個個覬覦已久,只愁著沒機會下手!

歐陽萬冢所說的每一個字句都像刀刃般剜著李舒懷的心臟,這時,聽聞騷動趕過來的滕耀飛快趕過來,他聽說鬧事的人是歐陽家的兄弟,並沒有預料會見到主子的臉色鐵青至極點。

「歐陽千畦,傳朕的命令,封鎖京師內外各座城門,通知府尹,出動所有巡捕房的人馬,無論是當值或休班的禁衛軍回崗上,要他們協助尋找!就算是把京城翻過來也要找到人!」

「是!」歐陽千畦得令飛快離去。

李舒懷勉強自己穩住神,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亂,隨即他從腰上解下金令,丟給了歐陽萬冢,「朕要你立刻出城,到城郊的軍營里去調兩師軍隊,就算是方圓百里之外,也給朕仔細地找!」

「遵命。」歐陽萬冢拿着金令,一刻也不敢耽擱地前去照辦。

這時,養心殿中就只剩下李舒懷與滕耀,半晌的沉靜,李舒懷再也按捺不住,咬牙說道:「不行,朕要出宮!朕要親自去找她!」

說完,他縱身奪出養心殿,心裏的急切完全表現在如飛般的腳步上。

滕耀在心裏低咒了聲,施展輕功飛快追隨在主子身俊而去,心想他怎麼可能會對歐陽靖沒有敵意呢?光憑她一次又一次讓他的主子身涉險境,他大概就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會欣賞她這號麻煩人物吧!

一時之間,京城方圓百里之內,草木皆兵。

「搜!皇上有令,凡是要出京城的車輛人馬,都要逐一詳細搜索,任何可以盛裝物品的箱子桶於都要翻開來查看,就算是屎尿桶子都不能放過!皇上交代下來,誰要敢徇私,就要誰的惱袋!」

官兵們吆喝着,嚴加盤查來往的商旅,李舒懷站在平日商旅進出最多的昭德門城牆上,看着將士逐一檢查車隊裹物,沒一件放過。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惡戲美人兒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惡戲美人兒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