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如果你還想平靜過日子,就不應該對我說實話。」他覺得她的說法好可笑,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是你問我的,是你開的頭,我只是不想騙你而已。」看着他陰霾憤怒的表情,她以為他要動手打她了,但是,他沒有,只是退開了兩步,彷彿樣可以將她看得更加清楚。

不!僅僅這樣的距離,他無法將她看清楚!

明明那眉兒、眼兒,在那臉上的每一寸細微,在這些時日以來,他不只細細地看過,也摸過吻過,但是,這一刻,他卻覺得自己從來認識過她。

「你真是該死。」他低咒了聲,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這時,一直守在門外,有事等著要稟報主子的綠錦聽見了裏頭的爭吵聲,心裏慌得緊時,只見姑爺怒氣沖沖地出來,像一陣疾風似離去。

「小姐。」她走進裏頭,小聲地對着主子的背影喚道。

與夏侯胤的爭吵,段倚柔感覺心裏就像是被風暴肆虐過一般,風暴隨着他離去,卻在她的心裏留下一片破損不堪的狼籍,她逼自己吞下梗塞在喉間的硬塊,平靜地回眸看着婢女。

「有事嗎?」

「章大人的小廝祥清過來傳話,說請小姐過去見大人一面,祥清說,大人想去見二小姐,要與她把話說清楚,可是眼下兩人是什麼身份,祥清怕大人闖禍,希望小姐過去阻止大人做出衝動的傻事。」

「我不去!」段倚柔想也不想,一口回絕,「要做傻事,就由得他去吧!都已經不是毛頭小子,做事為什麼還是如此莽撞?」

「是,小姐確實不應該去,綠錦這就去回話,說小姐不會去見章大人。」綠錦點點頭,調頭就要去回話。

「嗯。」段倚柔頷首,閉上雙眸,嘆了口氣,這時,她聽見綠錦往外離開的腳步聲,她冷不防地開口喊住。

「慢著!」

「咦?」綠錦沒想到主子會改變心意,傻愣了一下。

「我還是去一趟吧!」段倚柔回眸對上婢女訝異的眼光,揚唇勾起一抹無奈的苦澀微笑,「我還是去勸勸他吧!你去安排一下,我去見他。」

「害了我還不夠,還想再害挽柔被夫家給趕出來嗎?」

段倚柔冷靜平淡的嗓音,在客棧二樓的廂房裏迴響着,她坐在靠窗的椅上,雙手交疊在膝上,微微昂起的下頷,平視面前男人的眸光,一舉一動盡顯出身為夏侯家夫人貴氣的儀態。

章牧志看着她,忍不住咕咚地吞了口唾液,無法置信眼前的女子與當年的段倚柔是同一個人!

不過是短短還不到兩年的時間,還記得每次他看到段倚柔時,總覺得她與自家的小妹比起來,就像是一株不起眼的綠草,遠遠地不及小妹。

但是,此刻的她看起來自有一股不言而喻的雍容,額發盡往後梳,露出光潔的額頭,這才令人發現,她擁有一張弧度極美的鵝蛋臉,原本稍嫌色淡的肩,如今看來竟也教人覺得心悅目,當然,更不消說她那雙澄亮的眸子,一直以來,那就是她臉上最好看也最可取的地方。

如今,她非但不再是綠草,令人驚艷的搶眼程度,甚至於比起她的小妹,也不遑多讓!

「害了你的人就是挽柔,不是我。」他重哼了聲,不認同她的說法。

「如果不是你執意苦苦相逼,又豈會發生那一夜的事?逼得挽柔不得不出賣自己的親姐?」

「我與她是兩情相悅!」章牧志激動地大吼道:「我與挽柔情投意合,如果你爹願意成全我們,我們早就已經成連理了!」

「那小妹最後為什麼沒出現?」

「那是因為……?」他一時語塞。

段倚柔輕嘆了口氣,心裏憐憫着眼前這個執迷不悔的男人,「挽柔自小容貌就生得好看,從來,我也只看過容妹妹的姿色能小贏她些許,一直以來在段家,爹娘寵她,家人討好她,養成了她的心高氣傲,跟你的那段私情,是因為她在深閨之中百般無聊,找來打發時間的閑趣。」

「你住口!」他不想聽到自己懸在心上的一段情被說得如此不堪,更無法忍受自己的心上人被數落。

「她不是真心想要委身於你,章公子,不,如今是章大人了,好不容易寒窗十年才取得的小小功名,想要一夕之間化為泡影嗎?」

「不,我……」

「仔細想想!挽柔的夫君是朱尚書的公子,雖然功名不知你,可是,朱家家大勢大,朱家的兒子未來的仕途絕對可期,如果,你真想不開,把事情給鬧大,最後害得挽柔要被夫家經責難,甚至於休離,而你呢?你以為自個兒就能夠全身而退嗎?真能躲過朱家的報復,帶着挽柔過逍遙日子嗎?如果,章大人對我家小妹真有半分憐惜,就發發好心,饒過她吧!」

「她這樣害你,你不怪她嗎?」

「她是我妹妹。」這句話已經是她所能夠給予的最好回答。

章牧志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她那句話以及臉上篤定的神情給駁得啞口無言,然後,他吐氣,嘆了一口既長也沉的息兒。

「我明白了!人們都說夏侯老太爺年輕時可是火眼金睛,凡事都逃不過他的目光,就不知道哪根筋出了差錯,竟然挑上你做他的曾孫媳婦兒,可我現在終於懂了,他老人家不改當年,眼光依舊好得很,如果當初我喜歡的人是你,說不定,我們可以是一對恩愛夫妻。」

「可是我不喜歡你,自始至終,我沒對你動過心。」因為他與挽柔走得親近,她自然也見過他幾次,可是即便是挽柔將他說得再好,她也無動於衷。

「夏侯胤就可以令你動心嗎?」是她的夫君吧!讓她蛻變成如此出色的模樣,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男人吧!

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夏侯胤,段倚柔愣了愣,目光瞬間變得冷斂,「那是我們夫妻之間的問題,不關章大人的事,趁著現在進出客棧的人還不多,請大人先出去吧!我稍後再走,免得引人側目。」

同樣在客棧的二樓,隔着天井的另一個廂房裏,夏侯胤就坐在那扇門內,一雙眼眸冷若冰霜,直勾勾地盯着對面那扇緊閉的門扉。

就在他快要喪失最後一絲耐心時,終天有了動靜,有人從裏頭把門打開,隨後走出來的人是章牧志主僕二人。

一瞬間,他眯細了眸,心裏有股衝動想要上前去把那男人給殺了!

就在半小時辰之前,他看着自己的妻子走進了那扇門,半個時辰之後,從那扇門裏走出來的人卻是章牧志主僕兩人!

一切真相都再明白不過了!

夏侯胤勾起地抹苦澀的冷笑,心裏寧可他是盲目的,發現真相的痛苦,像是一顆心就要被狠狠地刮碎一樣。

夠了!他站起身,走出廂房,頭也不回地離去,而就在他離開之後不久,段倚柔帶着綠錦走出來,卻已經見不到他的人了。

這一晚,夏侯胤直到二更天才回房。一進門,就看見妻子起身迎接他,捧水給他洗手抹臉。

他一語不發,接過她遞上的絹巾,緊緊地握在掌心裏。

「做什麼要這樣看我?」段倚柔取回他手裏的娟巾,親手替他試臉,在不經意地碰觸到他臉頰時,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那淺條是極冷硬的。

「你曾經說過,自己從來不求什麼,只要是能夠讓人高興,你自己也會覺得高興,這些話你還記得嗎?」

「記得。」那是她在梅林里說過的話,他記得比她想像中清楚。

「你撒謊。」他轉眸望着她,「如果你不是在撒謊,那為什麼你不能讓我覺得高興呢?」

「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只除了喜歡上他。

段倚柔罷了手,退後了兩步,看着他的眼神有着些許無奈。

他從她的眼神看穿了那份心思,在這一瞬間,她清澄如水晶般的眉眼竟教他感覺到一陣痛恨!

「讓我伺候你把這身衣裳換掉吧!穿了一天了,應該沾了不少風塵,換上一套乾淨的常服吧!」

她伸手要解下他的外袍,卻被他硬生生地甩了開來。

「不要碰我。」

「怎麼了?身子不適嗎?你的臉色不太好。」她按住被他的手背打中腕骨,那疼痛直鑽進她的骨子裏。

他轉眸看着她一臉無辜委屈的模樣,唇畔勾起一抹寒冰似的冷笑,「你真是可怕,如果不知情的話,我會以為你對我應該是有情的,沒想到你就像是一塊包了毒的蜜糖,把真正的內心隱藏得那麼好。」

「你的意思是我會害你嗎?不可能,我從來就沒過要害你……」她不住地搖頭,想要否定他的說法。

「夠了!」他喝住了她,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

如果再從她的嘴裏聽到不想聽的話,或許,他會剋制不住自己想掐斷她那纖細頸子的衝動!

段倚柔依言閉上了雙唇,知道自己在這時候不該再多說些什麼,反正,她所能夠說的話,都不會是他想要的。

其實,在她的心裏並不願意見到兩人的情況鬧得今天這地步,或許,她根本就不該對他說實話,但是,在那瞬間,她停止不住自己。

那不過是一時的口舌之快,說了之後,她心裏也是後悔的,就算,她所說的每句話都是實話。

其實,他並非是真心要她的,勒索她的情愛,不過是為了想要證明自己的妻子不只是身子,就連心都屬於他,那不過是身為男人的征服快感,而她恰恰好不願意配合而已。

或許,在與他有着夫妻的羈絆關係,卻仍舊想在心裏留一份自由的天地,確實是她太過奢望了。

這幾日,與他這樣折騰著,讓她格外想念起他先前的好,他的脾氣不小,可是當他心情好時,就會像小孩子般纏她不放。

「如果,我說我要納妾,你應該不會反對吧?」他一字一句,緩慢地說着,深沉的眸光直盯住她,審視着她每一寸細微的表情。

她愣了愣,有好半晌回不過神來,「是……何方人氏?」

話才問出口,她就覺得自己的反應簡直愚蠢到了極點,但她的心冰涼涼的,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

「你不反對?」他渾厚的嗓音有些微揚起。

這不是他期待中的反應,聽說他要接納別的女人,難道,她不應該要感到妒嫉與難過嗎?

「我不是不明理的人。」她說出這句話時,心頭沒有來地一揪,「還是你心裏已經有了人選,就把姑娘的姓氏和八字告訴我,我會去替你辦妥,不會讓你操心的。」

夏侯胤斂眸瞅着她,必須要耗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剋制自己不衝動掐斷她纖細的頸子!

明理?

這形容真是一點都沒錯!他的妻子真是好一個明理又大方的女人!

該說她厲害嗎?總是知道如何能夠令他更加痛恨。

「放心,我會再告訴你,今天向你提起,只是要讓你心裏有個底,準備妥當,才好去替我辦事。」說完,他冷睨了她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瞅着他高大的背影逐漸遠離,段倚柔依舊是一臉迷惘與無助,怎麼又惹他不高興了?難道,他要的不是她的應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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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梟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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