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羅硯織不顧一切往裏面沖,老者先愣了一下繼而追着跑來。

「什麼事那麼吵?」沈萬三走上前來,卻被一個人撞個滿懷。他扶起她,當看到一張日思夜想的臉龐時,有那麼一刻他竟說不上話來。

「怎麼是你?」他沉下臉,將她推離自己,「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

「你瘦了。」羅硯織喃喃道。

沈萬三皺起了眉,她怎麼了?神情痴痴傻傻,難道真的有什麼意外?

「要發瘋到別處瘋去。」他狠起心腸。

「你沒有娶那個姑娘。」

「是又怎樣?那也不代表我對你還有興趣。」

羅硯織繼續道:「你一直在屋外偷看我和朗兒。」

沈萬三一個踉蹌,「胡說八道!萬伯,把這個人給我哄出去!」

「沈萬三,你這個懦夫!你忘了我們曾經說過生死與共的,你忘了答應過我要坦誠相對的,為什麼你要騙我!」羅硯織突然掄起拳頭敲打在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三爺?」萬伯被眼前的情形嚇傻了,「要不要我去喚人來?」這個女人還不是一點點的瘋啊。

「你先下去吧。」沈萬三吩咐。

「這是你當日給我的休書。」羅硯織從懷裏掏出一張早被雨水沖刷得看不清字跡的宣紙,「這三年來我天天要看着它、詛咒你才能入睡,但夢裏卻總是被你的絕情給哭醒,我恨你,我曾發誓要你不得好死。」羅硯織哭得花容失色,「但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全錯了,錯得離譜!沈萬三,你這個大騙子,大騙子!」

她將休書撕得粉碎扔在他的臉上,「我告訴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沈萬三心裏一緊,「你知道什麼了?」

「談昕把一切都告訴我了。」羅硯織有絲得意。

那個笨蛋!「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麼,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你,不管你如何死纏爛打。」沈萬三將她的手指一根根從自己的衣襟上剝離。

「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不許她再進來。」

兩個家丁一左一右扣住羅硯織,將她往外拉。她深知,錯過今天,她便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他了,再也沒有。

「沈萬三,我永遠都是你的妻子,永遠!我不管你有什麼苦衷,我只知道要和你生死與共。你上天我便上天,你入地我便入地,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如果你今天將我趕出沈家的門,我便死在你的門口!」

「你是在威脅我!」沈萬三回過身去,只聽到大門「砰」的一聲合上了。

「老爺,我們已將她趕到門外了。」家丁回復道。

但沈萬三的心思卻全在門外,他聽到羅硯織還在哭叫,接着便是猛烈的撞門聲,一聲,又一聲。沈萬三大口喘著氣,終於,他再也忍不住了,拔腿衝到門口,將門打開。羅硯織一個踉蹌跌了進來,額上已有兩道鮮血在汩汩地流着。

「硯織,你這又是何苦?」沈萬三將她抱在懷裏,終於淚流滿面。

羅硯織伸手摸上他的臉,「萬三,你老了……」

見羅硯織昏了過去,沈萬三大吼道:「快請大夫,快啊!」

家丁們被沈萬三一吼都回了神,趕忙沖了出去。

「硯織,硯織,你千萬不要有事,千萬,千萬……」

羅硯織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她清晰地記得自己閉上眼前的最後一刻是躺在沈萬三的懷裏的,他的肩膀瘦削了,但體溫還如以往一般溫暖着她。這場夢她睡了很久,她總以為醒來時看到的是熟悉的景物,是他們的房間,有他們的兒子,最重要的是他的懷抱不要變……

「我、我怎麼會在這裏?」羅硯織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又回到暫居的小屋,難道沈萬三當真如此狠心?

「夫人,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海棠?」

在一邊伺候她的正是她曾經的貼身婢女海棠。

「娘,你醒了?」朗兒撲上床,抱住羅硯織。

「朗兒,你病好了?」她摸摸兒子的額頭,果然已不再發燙。

「娘,你睡了好久哦,朗兒好怕你不會醒了。」朗兒想到曾經的恐慌,水汪汪的大眼睛竟然迸出了淚。

「傻孩子,娘只是睡了一會兒,怎麼是很久呢?」羅硯織用衣袖給兒子拭淚。

海棠端過一邊的薄粥,「夫人,您都昏迷了整整十天了,怎不讓人擔心?」

「十天?」羅硯織見海棠一臉愁容,急忙接過粥,「海棠,你怎麼會在這裏?還有,我怎麼會從沈府回來的?三爺呢?談昕呢?」

「夫人……」海棠的淚成串地掉下。

「到底怎麼了?」見狀羅硯織急忙坐起身。

「三爺,三爺他恐怕已經……」

哐當!

盛粥的瓷碗跌了個粉碎。

從臨濠到遼陽的官道向來鮮有人煙,這日一行眾人竟然浩浩蕩蕩而過,塵土飛揚起來,使得一旁擺茶攤的小二頻頻咒罵。

「我看我們就在這裏歇歇腳吧。」

為首的官兵揚起手,隊伍慢慢停了下來,官兵從馬上一躍而下,走到隊伍的中間,對着一個頭髮打結的男人道:「沈萬三,你還受得住吧?」

男人抬起頭,微微笑了一下,在這種情形下還能笑得出的除了沈萬三還能有誰?

「俞大人對沈某已經仁至義盡,不僅去除了手上腳上的鏈條,還容得沈某沿途休息,沈某感激不盡。」

俞典這次奉皇上之命,押送沈萬三發配遼陽。先前他與沈萬三曾有數面之緣,也好不敬仰這個與眾不同的商人,奈何今日他已淪為階下之囚,他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好了,隊伍先在這個茶鋪稍作歇息,接下來的路可更不好走了。」

談昕扶著沈萬三朝茶鋪走去,俞典這才發現沈萬三竟一瘸一拐著。

「你這是怎麼了?」

「三爺的兩隻腳上都落了水皰,疼得連鞋子……」

「談昕!」沈萬三打斷他的話。

俞典嘆了口氣后徑自走開。

「三爺,你為什麼不讓我說?或許可以讓俞大人給您備匹馬。」

沈萬三苦笑道:「談昕,我們現在是在充軍,不是遊山玩水。」看着部下一臉不快,他語重心長道,「談昕,我知道你的心意,在這種時刻下你還肯跟隨我我已經感激不盡。」

「三爺,您千萬別說這種話,能跟着你是我談昕的福分。如果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那我談昕枉為人了。」

沈萬三重重地拍上他的肩膀,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只是不知道澤宇現在又身在何處,恐怕是我連累了他。」

談昕從一旁拿了兩隻饅頭,遞給沈萬三一隻,「爺,你先吃點東西吧。彭爺或許趁亂逃了吧,當時情況那麼緊急,那麼多官兵衝到府里來,知道的是來將財產充公,不知道的還當他們強盜呢。」

沈萬三也感慨道:「我也沒料到皇上居然那麼心急,都城剛建了一半就朝我下手了。」

「爺,你為皇上做了那麼多事,他居然隨便編排了個罪名便將你發配遼陽,真是、真是……」談昕用力一拍,一個桌角被拍落,令得一邊的官兵高度緊張。

「我該感激他才對,原先我以為他會殺了我。」沈萬三自我安慰道。

俞典似是突然想起什麼事,走到沈萬三這一桌,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來。

「沈萬三,這是上路前有人讓我交給你的。」

「哦?」他接過信。

「是誰的信?」談昕問道。

沈萬三一目十行,看完后遞給了談昕,談昕沉不住氣,邊看邊罵。

「這個彭澤宇,枉我們還擔心他的安慰,原來這一切都是他使的詭計,是他向朱元璋遞的密信,說三爺你家財萬貫,對他威脅巨大……這個可恨的彭澤宇,居然還敢來信挑釁!」

「由他去吧,狡兔死,狗肉烹,他的下場也不會比我們好到哪裏去。」

「可是、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恨不得立刻回頭殺了他!」談昕氣得雙眼暴了血絲。

沈萬三坦然道:「沒有彭澤宇,皇上也會對付我。如今我該高興才是,至少保住了人頭。世人都說依法該殺的是那不法之徒,而不是不祥之民。如今我沈萬三的不祥就是富過了頭。」

說着他竟大笑了起來,全無被充軍的寂寥,笑完后卻又嘆起氣來。

「唯一遺憾的恐怕就是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硯織和朗兒了。」

談昕知道主子的心思,「爺,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夫人和小少爺一定吉人天相。」

「是,總比跟我受苦的好。」

正說着,突然茶鋪外有馬屁嘶鳴聲。

「大家注意。」俞典警戒道,都道沈萬三朋友不少,他最怕遇上劫人的。

有人從馬上跳下,漸漸走進大家的視線。

「大人,是個女人。」俞典旁的官兵小聲道。

「夫人……」談昕望向沈萬三,而沈萬三也是一臉的複雜表情,又是擔心又是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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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情三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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