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唐嫣然想開口問她是誰，哪知糖果忽然拉着她往另一邊走。

蘇啟這時才看了她一眼，「牠要上廁所了，妳帶牠去吧。」糖果經過訓練之後就再也沒有隨地大小便。

唐嫣然的喉嚨乾澀得說不出話，她拉着糖果走開，背過身的那一刻，她的世界顛覆了，原來他有前女友，也許還不只一個前女友，當白紙遇上彩筆時是絢爛的彩色，還是毫無色彩可言的凌亂……

唐嫣然心不在焉地拉着糖果，好奇心驅使之下她回過頭看了一眼，就只看了一眼，卻永遠忘不了那個畫面，起風時女人優雅地以手撩著發，男人斯文地笑着……

那個畫面唯美得有如漫畫中的場景，只是那個男人是她的現任男友。

唐嫣然拒絕了蘇啟的接送，自己一個人上學，她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氣那位閆婷婷太美，氣蘇啟不自覺，氣自己不爭氣，連問一下也不敢問。

她踩着重重的步伐走在路上，一輛熟悉的轎車停在她的身邊，她隨便看了一眼，腳步停了下來。

蘇啟放下車窗，「上車吧。」

唐嫣然愣了一會兒，走到車邊，「我不是說不用你送嗎？」

「妳在生氣。」他平淡地指出這一點。

哈哈，他也不是特別笨，「沒有。」她死鴨子嘴硬，一點也不可愛。

蘇啟看着她好一會兒之後點點頭，「好吧。」話音剛落，他便開着車離開了。

唐嫣然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是不是錯過什麼了？這個男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她說不可以就是可以，他卻故作不懂，太過分了。

唐嫣然氣憤地跺了跺腳，路邊又一輛帥氣的跑車停在她身邊，她側過頭一看，這一次她是完全傻掉了，怎麼會是他？她純情無比的初戀情人……

「嫣嫣。」

「好久不見，尚文。」

「去哪裏？我送妳一程。」

唐嫣然淺淺地、緩緩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沒有拒絕地上了車，「你怎麼會回來？」他不是去國外了嗎？

「嗯，這一次回來是因為家裏催着我去相親，想讓我快點定下來。」尚文斯文地說。

尚文和蘇啟的氣質有些相像，兩人皆是斯文男性，只是尚文的笑容多了一些溫和，而蘇啟的性格較為冷淡些。

「是嗎？」唐嫣然不知如何應付，只好笑了笑。

尚文沒有急着開車，反而湊過去親昵地替唐嫣然系好安全帶，「妳呢？有男朋友了嗎？」

他的靠近讓唐嫣然不知所措，她不喜歡讓蘇啟以外的男人碰到自己的身體，這種感覺很不舒服，好像背着蘇啟跟別的男生幽會似的。

「有，我有男朋友了。」唐嫣然迅速地表明自己的感情狀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尚文不意外她有男朋友，倒是她的態度略微怪異，「怎麼？男朋友管得很嚴，妳這麼嚴肅幹什麼？」

唐嫣然拚命搖頭，「他不是那種人。」相反地她還希望他管嚴點呢，「我只是覺得見到你很意外，你和以前沒有什麼變化。」

他們那時的愛情很清純，一起學習、一起上下課、一起吃吃喝喝玩玩，最親密的行徑也不過是牽牽手、親親額頭，這種純潔的愛情是每個女人的烏托邦，美好卻不現實，可存在記憶中是很幸福、很快樂的事情。

唐嫣然倒沒想過要跟他舊情重燃，純粹是碰到舊識很開心，她沒有注意到對面的來車，也沒有注意到車裏投射過來的冰冷目光，不然她一定會認出那輛車是她曾經坐過很多次的車子。

尚文笑着說：「謝謝，這說明我還很年輕。」

唐嫣然被逗笑了，「你和以前一樣很搞笑欸.」

尚文不置可否，「能讓妳開心很棒，不過妳誇我帥氣的話我會更開心。」

唐嫣然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線，「哈哈。」

「好啦，開車前進。」尚文搞笑地大聲說道。

唐嫣然笑得趴在車上，以至於她沒有注意到原本開過去的車子掉了頭，停在尚文的車子後方。

蘇啟兩眼視力良好，他清楚地看見前一刻對他大便臉的唐嫣然，現在對着一個陌生的男人笑得花枝招展，那個男人是誰？

蘇啟的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臉色難看地看着車子離開自己的視線，差一點，差一點他一向好得不得了的自制力就失控了，差一點他按捺不住地打開車門，質問唐嫣然那個男人是誰。

幸好他沒有做出這種衝動的行為，他蘇啟不該做出這種失去理智的事情。

手機正好響起，他接通，「喂？」

「喲喲，蘇啟小弟弟，你竟然敢遲到。」電話那頭是蘇曼曼調戲的嗓音。

蘇啟沒有心思跟她鬧着玩，「幹什麼？」

簡簡單單地沒有拖泥帶水，蘇啟將冷漠發揮至極致。

「嗯，心情不好？」蘇曼曼不知死活地問道，「我管你心情好不好，你快點給我進公司。」說完她掛了電話。

今天早上有一個由蘇凌霄主持的重要會議，所有人員都務必要出席，蘇啟知道自己不該遲到的，這是大哥的會議，可唐嫣然那女人很奇怪，今天一大早就起來，跟他只是點頭搖頭，唯一一句話就是不用他送她上學。

太可疑了，這不像她，唐嫣然有時和糖果很像，會膩在他的身邊看着他做事，安安靜靜地不發一點聲音，像今早這樣的沉默是前所未有的，所以他才開車追在她身後，要送她上課，她拒絕了之後他又不放心，於是他又把車開回來，而她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他的臉頰微微收緊，牙齒咬得重重的，他狠狠地踩下油門，車子迅速地沖了出去。

唐嫣然這一天課很滿，大學排課很自由，所以她把課集中在兩三天一次上完，才能多出好幾天的空閑時間。

當她上完課出來時，她的目光瞬間被靠在車門邊的男人吸引了。

天色微暗但不至於完全暗下來，蘇啟藍色的西裝隱沒在夜色中，左手的腕錶發出晶亮的光芒，指節分明的縫隙中閃著點點紅光。

他在抽煙？認識他這麼久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在抽煙，迷幻的白煙包圍住他俊逸的五官，模糊了他的神色。

雖然對他的前女友耿耿於懷，唐嫣然還是上前，她走近一看，發現他的神情無比的嚴肅，她的心忽然一涼，不會吧？他不會是來跟她說分手吧？

唐嫣然凄然地向他打招呼，「蘇啟。」

蘇啟在煙霧中的臉轉向了她，「下課了？」

唐嫣然點點頭，「嗯，你怎麼會來這裏？」就算他下班了，也不會這麼專程來接她吧？

以往他來接她會給她發短訊，而不是這樣一聲不吭地出現在她面前，唐嫣然看着他熄滅指尖的煙轉向她。

是要分手嗎？真的要分手嗎？為什麼？前女友嗎？

唐嫣然哭喪著臉，一副今天踩到狗大便的鬱悶模樣。

蘇啟走到車門邊，沒有看她，「上車吧。」

唐嫣然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掌心，直覺認為自己想的事情八九不離十了，每次見面他都會牽着她的手，現在這項福利屬於別的女人了。

她上了車，兩眼直瞪着前方，眼睛酸痛不已，她以手背輕揉了幾下，沒想到眼角被搓得一片濕潤。

她感覺車開動了又停了下來，她沒有抬頭看路，只想着要掩飾眼角的淚珠，哪知淚珠越掉越凶，到最後她乾脆將頭靠在車上，長長的黑髮遮住了她的臉，淚珠無聲地滑落，耳邊傳來車窗降下的聲音。

「那個男人是誰？」蘇啟的聲音帶着一抹冷意以及幾不可見的急躁。

男人？什麼男人？唐嫣然咬着下唇不敢說話，她用盡全力抑制住想抽泣的衝動，她不想讓他看見她這麼丟臉的模樣，分手都沒說出來，她已經泣不成聲，這樣真的很丟臉。

「很重要的人嗎？」

什麼很重要的人？她今天有碰見很重要的人嗎？她只記得蘇啟支開她，和前女友聊得很開心。

蘇啟臉上浮現一抹沉重，看着她始終低着頭以後腦杓對着他的樣子，他心中的火越燒越旺，他不該生氣，男女之間合得來就是合得來，合不來就分，沒什麼大不了，但他的心情浮躁不說，活像有人在他胸口碎大石似的，震得他四肢百骸都一陣一陣地痛，從來沒有這麼痛過，理智的弦頓時啪的一聲斷開了。

纖長的手掌罩住她烏黑的發，他的指尖輕輕地穿入她的髮絲，平整的指頭觸碰到那柔嫩的頭皮時，搖身一變成了老鷹捉雞的猛力，「妳。」

「呀！」唐嫣然的頭髮被一股重重的力道扯起，一張怒火交雜的臉龐出現在她的眼前，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一個拳頭大，他張揚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頰上。

他隱忍的眼眸、不斷擴大的鼻翼、緊抿著的薄唇，他在生氣，為什麼？

赫然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蘇啟不是沒見過她哭，但他從沒見過一個人能哭得這麼這麼的安靜，他都不知道她在哭。

她的眼皮很腫，血絲脹滿了眼白，由此可見她哭一陣子了，那張他最愛的小嘴被她自己咬出了血口子，她哭了，為什麼？

他的手指不由得用力，抓得她的頭皮一陣生疼，他張狂的野性令人目瞪口呆，她輕輕地哼了一聲，「痛。」

蘇啟即刻收回手，臉上沒了平日的淡然，又慌又急，「痛不痛？」

唐嫣然隨便回了一句，「你自己試試看。」

蘇啟一時沒了聲，一雙眼眸緊緊地抓着她不放。

車裏安靜了好一會兒，蘇啟低沉的嗓音猶如哄著小孩似的，「為什麼要哭呢？」他抬起手溫柔地拭去她的淚。

唐嫣然吸吸鼻子，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打轉，「你幹嘛無緣無故抓我的頭髮？」

蘇啟畢竟是一個男人，沒有她這種斤斤計較的心思，坦白對他來說更適合，「我生氣。」唐嫣然拿着衛生紙擤鼻涕，乍一聽便愣住了，「生氣，為什麼？」他為什麼生氣？是生她的氣嗎？她有做什麼事情讓他生氣嗎？

他可是宇宙超級無敵淡定男，生氣這個詞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蘇啟眨了眨眼睛，避開她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看向車窗外。

通氣之後的鼻子聞到了一股海的味道，唐嫣然不敢相信地看向車窗，不遠處的深藍色海岸線與筆直的公路交匯在一塊，路燈發出耀眼的光芒，宛若架在海上的天路，蜿蜒地通向天國，海水拍擊著堅實的石塊，發出規律的拍打聲。

「蘇啟？」她疑惑了。

不是帶她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分手，而更像是一對情侶到海邊看風景、吹海風。

蘇啟轉向她，夜色朦朧，依稀可見一抹暗粉色在他的臉頰上浮動着，「早上那個男人是誰？」他帶着羞意、帶着酸意又問了一次。

男人？哦，她想起來了，唐嫣然毫無心機地回道：「我的初戀男友。」

瞬間，蘇啟如夜晚時的大海一般深不見底，陰森森的，無法預知的黑暗全數藏在他皮膚底下。

「你問他幹什麼，你認識他？」唐嫣然不解地問道。

大海上的信號燈一閃一閃的，偶爾給沉睡的大海帶來光明，看來她並不在乎早上那個男人，蘇啟輕咳一聲，「沒什麼。」他莫名其妙的怒火夾着尾巴逃得飛快。

唐嫣然嘟著嘴，低着頭看着被自己揉得亂亂的衛生紙。

蘇啟盯着她好一會兒，「來，告訴我為什麼哭？」他的手將她的臉轉向自己，一雙恢復平常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

「沒什麼。」她始終堅持着女性的矜持，不願將自己的心情與他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