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凝視黑暗中那背影,白雪靈光乍現,她打開包包拿出手機,按下一組號碼。

前方,響起手機鈴聲。

X怔住,白雪奔上去。「江品常!是你!」

她驚喜,她只是揣測那對眼,她只是懷疑他氣味,她憑藉一股直覺,真沒想到——

他停步,轉身看着她。

她乘勢踮足,一把揭了他口罩。

果然是江品常!

「喔岣?喔昀!江、品、常!」白雪笑出來。

「難怪你知道《dpi》,你根本就會畫畫!」說着,衝到他剛完成的塗鴉前。

「原來都是你,X就是你!」

看完畫又奔回他面前,抓住他手,拉他走。

「走,找個地方坐下聊,太驚人了!你竟然就是X!你好好說明一下,你對市長到底有什麼仇。唉,你知道嗎?我今天難過死了,看到你真好,下次塗鴉找我行嗎?我也充滿憤怒,我也要發泄,我也要塗鴉——」

甩開她手,他冷冷地看着她。「我不是江品常。」

「矮油,」笑拍一下他肩膀。「不要掙扎了,明明是。這眼睛這鼻子這張臉,我沒瞎我認得出好嗎?安啦,不會泄漏你身分——」

「我是江品常的哥哥,江品迅。我們是雙胞胎。」

「蛤?」

「我平時都被我弟關在房裏,他當我神經病不讓我出去。晚上他睡了,我才溜出來,他不知道。」

「嗄?」

劇情急轉直下喔。

說話時,他前進,把白雪逼到陰森粗獷的老榕樹前。

仔細瞧才發現,他確實跟江品常不一樣。這老兄口氣冰冷,跟愛開玩笑的江品常不同。眼色陰鬱,表情冷酷,注視着她的眼神,冷冽得彷彿可冰封一切。

白雪一陣寒。「雙……雙胞胎嗎?」

白雪想到小時候看的漫畫《雙星奇緣》。裏面的女主角同時跟兩個超英俊的雙胞胎兄弟談戀愛,好浪漫。她是不介意品常有個怪哥哥,但她好介意這個怪哥哥從牛仔褲口袋掏出的東西。

那東西銀燦燦的,令白雪臉色煞白。

刀?他手裏是一把瑞士刀!

握著刀,他逼得更近,她幾乎感覺麥他說話時噴出的熱氣。

「你犯了一個很大的錯。」他緩道。

終於把白雪逼到無處可退,背抵著老樹,他幾乎迫在她身前,居高臨下俯視她。「你不該……在一個人犯罪時揭發他,更大錯誤是,看看附近,都是空屋,這裏沒人住了,我殺了你,把你扔空屋裏,也要過一陣子才會被發……到那時,你已經被老鼠野狗啃得只剩白骨吧?」

「等……等一下!」

「抱歉,這是你逼我的。」

「等一下等一下——啊——」白雪尖叫,刀刃刺來——

從出生到現在,一幕幕往事閃過腦海。

老爸扛她在肩膀搖晃,她抓着爸的頭髮一直笑。(三歲時嗎?)

第一次繪畫比賽,拿下全校第一名,爸媽在台下鼓掌,她害羞地接過校長頒來

的獎狀。(小五時?)

媽媽撿回雪蓮,那時牠只有手掌大,在地上撲追爸的腳。(國一時?)

許多大事這麼翻過腦海,原來這就是瀕死前據說會有的……回、光、返、照。

剎那間白雪明白了。

之前感覺難過得要死,只是個形容詞。臨到真要死,才發現很多事不重要。白雪膝蓋一軟,癱軟在地。那刀躲過了……好險。她嚇壞了,快逃,但走不動,雙腳發軟,她不想死啊——於是她往前爬,拚命爬,邊哭邊爬。

「爸——媽——救我——」

哭着爬過枯葉,哭着爬過泥土,哭爬在小巷柏油路,哭爬向巷口,哭着仍努力着要爬出變態的魔爪。「救命,救命啊!爸——」等一下……等等。

又哭又嚷,凄凄慘慘凄凄爬這麼久,怎麼後面沒動靜?沒追來?

白雪回頭。

哇咧!

榕樹下,那男人悠哉悠哉坐石頭上。蹺著腿,吞雲吐霧在抽煙,欣賞她狗爬姿很久嘍。

恍然間,白雪明白了。

不爬了!

白雪滿身泥塵站起,呸掉沿路不小心吃到的野草,怒騰騰瞪那傢伙。

那傢伙跟她揮揮手。「好玩嗎?白雪?」他綻開大大笑容,如假包換,是那愛開她玩笑的壞小子。

「江品常!我要宰了你!」白雪殺回去。

什麼我叫江品迅?什麼雙胞胎?什麼神經病?這麼愛演幹麼不去當演員?!

白雪衝過去掄拳就招呼好幾記,他被揍得不痛不癢,大笑不止。

「我這是給你震撼教育,讓你知道你剛剛的行為多不可取,多危險。」

她出盡洋相,嚇得差點死掉,她要報仇!

對一位創作者來說,最痛的就是作品被毀。

白雪抄起地上噴漆,瞄準他剛完成的畫。「跪下道歉,不然我毀了它!」

「毀吧,反正又不賣錢,而且這裏要都更,早晚要毀。」

不怕是嗎?

好、有GUTS!

眶哪,扔了噴漆,拿出手機。

喀嚓喀嚓,對他拍照,拇指放手機一個危險關鍵位置。

「跪下道歉,不然把你照片發到臉書,告訴大家你就是亂塗鴉的X!我信市長很樂意和警察一起接見你。」

「發啊,塗鴉大不了罰錢,嚴重點就算被處連續罰,也不是什麼大罪。你發吧——」

不怕是嗎?好,好、好你個江品常!

白雪氣急攻心,一股氣梗住,蹲下。又驚又氣又沒轍,崩潰了,她放聲大哭。

「桂啊——嗚啊——」我到底是什麼爛命啊?老天要這樣玩我?一波波都不給人休息,唾啊——

女人家,需憐惜,被欺負無計可施,只好哀哀哭。

真男人,就快快抱住哄一哄。

「慢慢哭,我回去了。」江品常例外,他走人。

就算是聽來教人心碎、看來教人心疼的哭泣跟眼淚,也絲毫不能讓江品常心軟。

他除了不受威脅,字典沒有「怕」字外,還鐵石心腸,對痛哭的女人免疫。經過白雪身邊時,她揪住他褲腳,抬起淚汪汪的臉。

「不要走——我今天好難過……可以陪我聊一聊嗎?」

這樣啊!是這樣的。

威脅、裝可憐、都失敗。

那麼,最後讓品常就範的是什麼呢?

「頂級和牛——」他說。

「什、什麼?」

「肚子餓,請我吃頂級和牛。」

「你……你竟敢——」白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你們說!你們說!大家搬凳子過來幫姐姐評評理。

這世界還有沒有天理?

人家都傷心成這樣,他還嚇人家、還勒索人家?這還是不是男人?!頂級和牛?!有沒有同情心?知不知道她今晚受什麼打擊?!腦子裏竟然只有吃?!不然呢?

「我說陪我睡覺你肯嗎?」他補充道。

「你下流!」她咆叫。

「所以嘍,請我吃和牛吧。聽你這樣哭,忍不住想贊你肺活量很好,你這一哭,我就餓了。」他聳聳肩,無所謂地笑。

吃大便吧你!

差點沒氣質的飆罵,但忍住。

長夜漫漫,外敵入侵;前途茫茫,更無後路。被老爸的秘密驚駭,渴望有人訴苦。她想講給江品常聽,就像之前大魔頭欺負她時,跟他聊過,心情就安定。

可是頂級和牛?連她都沒吃過!

唉,好吧。付那麼久的房貸都不能保住房子,錢還是趁能花就亂花。且逢重大打擊,不吃點好的,怎麼打起精神,面對它、克服它、再放下它呢?

如今白雪發現,人生詭異,命運不給預設,常一則喜一則憂,憂歡交替開憂歡派對。

有上流社會大人物追求她,也有個下流世界江品常活在目前。啊——難道她人生不能中庸點,來個「中流砥柱」好嗎?

「和牛就和牛啦!」白雪抹乾淚,氣呼呼走在前頭。

江品常隔着一些距離,默默跟在她身後。然後,也暗暗偷笑。雖然真實身分被揭穿會苦惱,但是,但是啊,捉弄白雪、逼到她哇哇叫,很好笑,也……很舒壓。

其實今晚頭痛得要命,吞兩顆醫生給的止痛藥也不見效。

沒辦法睡,才來廢墟般都更地塗鴉發泄。

本來長久時間,一個人承擔痛苦,思緒陰鬱、為自己身世不平、為不爭氣的身體氣恨,她卻貿然闖入,胡鬧一陣,倒把他的頭痛鬧走了。

暗巷,兩排老樹陰沈沈,他們一前一後,走在濕氣重的夜裏。

他聞到前方從她身上飄來,陣陣甜暖花香。是剛洗完澡嗎?真好聞。

這樣看着她背影,真享受。

那一頭黑髮蓬鬆著,短T外一雙胳臂白玉般柔美。身材玲瓏有致,腰細軟,臀圓潤,隨她走動起伏,像芬芳紅粉的水蜜桃,性感誘人。

他喜歡這樣跟隨她,他喜歡記住這黑暗暗本該只有他一人的夜,有她像甜美的天使引路。像在他逐日走向暗黑末日前,老天可憐他,贈與的慰藉。

然而儘管她無限美好,而他放縱又隨便。

他卻不敢造次,不敢對她像對那些萍水相逢的女子,不敢抱她。

她沒戀愛過,對感情認真;而他,他是個逐日在消逝的人,沒未來的人,怎麼敢擁有她?這樣默默欣賞,就好。

愉快地跟在她身後,想像著,把那柔軟身體擁在懷裏的滋味該如何迷人?微笑地跟在她身後,想像吻上她纖細柔美的肩頸,含住她柔軟的頸項,掐住她每一寸令她在他身下不能動彈……火焰,隨着想像在體內悄悄點燃。

就這麼跟着她,他感覺到某種潛藏的……被喚醒。

像聞到血的狼,飢餓,口渴,他流汗——

而白雪一路領他,像只白貓,領這匹狼。

這狼張牙舞爪,虛張聲勢,可能咬傷她。

她卻漸漸依賴起他陪伴,偏愛把心事跟他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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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白馬也不公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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