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東城無處不飛花,花旋花舞花綻枝。

趁著春光明媚,姜陽決定偕同嬌妻出城踏青。

姜陽乃錦氏皇朝的東城人氏,今年與弟弟姜玥甫從父親手中繼承了姜記商行,並與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成親,可以說是雙喜臨門。

他身材頎長,生性溫文和氣,相信行商以和為貴,也以相同的態度為人處事。

他的妻子楊芳翠也是個心性溫柔的女子,夫妻倆夫唱婦隨,恩愛得羨煞眾人。

這一日,他們整個早上都在城邊乘船賞景,用過午膳,又轉往城郊花林散心。

花林里,梅李杏梨陸陸續續於枝頭綻蕾,紅白粉嫩一片交織,如詩如畫。

姜陽看着眼前的美景,心曠神怡,轉頭看向身旁的嬌妻,感嘆的說:「這裏真是天上人間,這片仙境正是天地有靈性的最佳見證啊!」

「不只天地有靈,妾身還覺得萬物也有情呢!您瞧,除了這裏的花兒開得極盛、極美外,枝頭上的小鳥也歡聲歌唱着,花叢里的蝴蝶也撲翅飛舞呢!」楊芳翠笑吟吟的附和。

夫妻倆又是會心的相視而笑,手挽着手,不知不覺的往花林深處走去。

忽地,姜陽聽見了一陣微弱但奇特的聲響,不覺停下腳步。

「怎麽了?」楊芳翠也跟着停下腳步,側偏螓首,好奇的看向他。

「我好像聽見了什麽聲音?像是……小狗在吠?」姜陽更加仔細的豎耳傾聽,好半晌後,他挽着她朝聲音來源處走去。

「呦嗚……呦嗚……」

那叫聲的確像是小狗在吠,但當他撥開一處矮叢的濃密枝葉時,才發現那並不是小狗,而是一隻小狐。

原來矮叢枝葉濃密,教小狐一個不小心跌進去後,毛茸茸的尾巴就這樣被卡住,進退維谷,硬生生的不知受困了多久。

「可憐、可憐。」姜陽立刻動手為小狐脫困,修長大掌在替小狐解開糾纏的枝葉時,不慎被刮傷了好幾道紅痕,但總算順利的將小狐自矮叢中拯救出來。

「哎,牠一直在發抖呢!莫不是冷了?」楊芳翠湊到他的身邊,愛憐的撫著小狐。

這隻小狐皮毛紅褐,小小的身軀蜷縮在姜陽的掌心中時,簡直像一簇小小的火焰。

「或者……是餓了?」想了想,他朝她頷首。

她立刻會意,快快的從腰際一隻小荷包中取出一小塊松子糖,送至小狐的眼前。

夫妻倆含笑的看着,原本蜷縮起來的小狐很快就聞到松子糖的香甜氣味,耳朵動了動,抬起小臉,尖尖的鼻頭用力的抽啊抽的,緊緊閉上的雙眼驟然睜開。

小狐的雙眼瞳仁漆黑,有一抹輕靈金光飛快的閃逝。

「果真是天地有靈,瞧瞧這小狐,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姜陽不禁脫口而出。

「呦嗚……」小狐一雙黑眼先是瞅了姜陽一眼,注意力隨即又被那股一直在誘惑自己心神的香甜氣味吸引,在看見楊芳翠掌心中的糖塊時,又沖着她低低哀鳴乞憐。

「呵呵,好,拿去吃吧!」她將糖塊往小狐的嘴巴送。

牠立刻伸出紅紅小小的舌尖,咻的一聲將糖塊捲入嘴裏,香甜好滋味讓牠快樂的又發出嗚嗚叫聲。

「牠喜歡呢!」姜陽伸出手指,點了點小狐明顯吃得鼓鼓的雙頰。「再給牠一點吧!」

「好的。」

就這樣,姜陽與楊芳翠一邊逗弄著小狐,一邊喂牠吃糖。很快的,一小荷包的松子糖都喂完了,小狐也因為吃飽而恢復大半體力。

「好了,你該走了。」姜陽俯身,將小狐放到地面上。「下回注意一點,別再卡住自己啦!」

「呦嗚……」小狐昂首,一雙黑亮的眼睛看看姜陽,又看看楊芳翠,最後竟然後腿一矮,跪坐下來,朝他們用力的磕了好幾下頭,才又起身,調頭跑得一溜煙不見影兒。

小狐走了,被留下的兩人倒是在原地怔忡,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我的天啊!相公,看來那隻小狐是真有靈性,能通達人情呢!」楊芳翠驚嘆不已。

「是啊!呵,這倒讓我想到以前曾聽人家說過……不,我什麽都沒說。」姜陽重新挽著妻子的小手,準備走出花林,結束這一日的踏青。

「什麽?您本來想說什麽?快說。」楊芳翠嬌嗔的催促道。

「說了就怕娘子會生氣。」他難得頑皮的眨眨眼。

「相公!」

「呵呵,好,我說便是。我只是想到鄉野間有傳聞,若在某種因緣際會下救了有靈性的飛禽走獸,對方必當泉涌以報。狐者,最常見的方式就是化身為美女以身相許。」

「好啊!原來相公您在打這種主意。」

「哈哈,就說是鄉野傳聞了,娘子別真計較啊……」

一男一女的交談笑語,隨着相伴而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沒人發現,有一道小小身影悄悄的去而復返,黑中含金光的雙眼定定的目送着他們的背影。

年復一年,春光不知不覺已經度過三回。

三年,是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的韶光,短得像是眨眼便過,長得卻又足以改變一些世事。

戶外春光爛漫,房內的男人卻陰陰冷冷的坐在一片窗欞陰影下方的推椅上,宛如一塊石頭,了無生氣。

突然,一陣怯怯憐憐的叩門聲響起。

男人置若罔聞,一動也不動。

門外的丫頭一手托持着水盆,一手叩門,久了,手酸且疼,終於大著膽子,怯怯的自行推開門,進入房間。

「大爺,奴婢是新調來服侍您的丫頭,名喚小銀。」她忐忑不安的走到男人面前,自我介紹。

男人依舊沉寂如石頭,他有一頭黑濃長發,卻凌亂的披散在肩頭上,他的身量理應頎長結實,此時卻瘦棱得腕可見骨,原本方正飽滿的臉龐,現下兩頰清減,濃眉底下則是一雙了無生氣的眼珠。

有相士曾言,看人先觀眼,那是魂魄顯露的所在,而這個男人的眼底一片空蕩,無魂也無魄……

小銀雖然不懂得算命看人,卻被坐在推椅上的男人渾身散發出來的沉沉死氣驚得心頭忐忑,她打濕布巾,想服侍他凈臉。

擦臉的布巾一角揚起幾滴水沫,濺到男人頸子上所戴的一隻玉玦。

瞬間,男人一掃死氣,勃然變臉,一記巴掌毫無預警的打向小銀。「滾!」

「嗚……嗚哇……」又疼痛又飽受驚嚇,小銀跌跌撞撞的離去。

沒多久,代任的姜府主事者姜玥從張總管的稟告中得知了這件事,不知是第幾回合,熟悉且頭疼的攢起雙眉。

主子打罵奴僕,本來就不是一件好事情,而姜府原本也不是會經常發生這種事的人家,直到三年前,姜陽出了那樁意外禍事。

三年前,姜陽對北方糧酒買賣產生了興趣,組了一小行車馬赴北方探商機,楊芳翠因為捨不得與他分離太久,堅持與他同行。

未料天有不測風雲,這行車馬走到半途遇上山賊打劫,銀兩盡失,車夫奴僕一一慘死在山賊滅口的刀劍下,姜陽想以身軀掩護楊芳翠逃出生天,卻被山賊從背後狠戾的砍殺。

當姜玥得知消息,趕到現場時,一切已人事全非,除了重傷而奄奄一息的姜陽保有一命外,其他人都慘死非命,其中最為凄慘的便是楊芳翠,她渾身赤裸,留下不少淫暴的痕迹……

這是一場凄慘的悲劇,儘管姜陽最後被救了起來,姜玥做主與當地官衙合作,順利剿滅了那幫山賊,不過仍然無法改變悲劇的曾經發生,以及導致的後果。

那些已經喪生的人命無力挽回,姜陽則是在清醒後,悉知楊芳翠已逝,整個人崩潰,一蹶不振。

姜玥費盡心思延醫救治兄長,將姜陽身上的傷勢一一治癒,除了一雙腿不良於行,無法如常人一般行走,必須藉由推椅代步。

有位年老資深的大夫幫姜陽看過診後,便這樣告訴姜玥,「姜大爺這個傷難治,不過不是不能治,主要是看姜大爺有沒有那個心罷了。」

姜陽主要是重重創傷於背脊龍骨上,山賊的刀劍不只割入了皮肉,亦傷及筋骨,導致背脊淤血成隱疾,壓迫至下盤與雙腿,因而不良於行。

「所以,是不是把他體內的淤血祛除,就能恢復原有的行走能力?」姜玥急忙問道。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前提是,姜大爺必須先把身體養壯,才能接受老夫進一步的藥物治療與行走訓練,這需要有非凡的意志力與決心才行。」老大夫說明。

「沒問題,我會這樣告訴大哥的。」姜玥滿口應諾。

他本來是真的覺得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只要大哥將身體養好了,老大夫就能為他做進一步的治療與訓練。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大哥自從清醒後,變得死氣沉沉,完全不顧及自己的性命與健康,三年來成天坐在推椅上發獃,除了被動的任由人餵食幾口飯菜外,其餘時候動都不動一下。

不,這麽說也不正確,姜玥心想,大哥其實還是會有情緒反應的,比方說,今天丫頭小銀不小心「動」到他脖上戴的那隻玉玦的時候。

姜玥十分明了大哥的反應為什麽會突然變得那麽激烈,因為他之前就提過,那隻玉玦是大嫂楊芳翠與他在成親之前彼此交換的定情物。

定情物仍在,但那位定情人兒呢?

姜玥一陣鼻酸,為了他的大哥和大嫂,這對有情卻無法廝守到老的眷侶。

當那名淫笑粗暴的山賊撲向自己時,她當機立斷的咬舌自盡。

自盡的那一刻,她痛徹心扉,意識渙散於無邊無垠的黑暗中,直到現下才重新凝聚在一塊,接着竟有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將她吸入一具嬌小的身子裏頭。

剎那間,她居然可以「真正」的緩緩張開雙眼。

一開始,她是迷惘萬分的。

緩緩的坐起身子,她赫然發現自己置身一株柳樹下,樹旁則蜿蜒著一條潺潺溪水。

你醒了嗎?

倏地,一句問話在她的腦海中迴響,宛如真的有人在她身邊說話。

她四下張望,卻只有一隻身形小巧的動物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

「呃……是『你』在跟妾身說話?」不太確定的,更覺得萬分不可思議的,她朝眼前的小動物發問。

沒錯。

未料小動物真的點頭給她看,又一句回應同時在她的腦海中響起。

子不語怪力亂神……可是她的眼前居然站了一隻會在她的腦海中說話的……小狐?

「啊!妾身想起來了,你是之前妾身與相公救下的那隻小狐!」她失聲喊了出來。

沒錯。小狐搖了搖尾巴。真高興你還記得老夫,姜夫人。

「老夫?」她瞠目,端詳起對方小巧可愛,像是只有個把月大的身形。

欸,莫看老夫個頭小了些,可是已經有數百年歲壽,年月漫漫,自是有些修行在身,才能夠與你這樣以心靈相互溝通啊!小狐鄭重萬分的點着頭。

「可……可是你……您若有如此神通,當初又怎麽會卡在那矮叢中,被相公所救?」她大惑不解。

因為那矮叢乃屬天香蓼木,為狐族的天敵,所以老夫不慎跌入後才會動彈不得,不然老夫豈會如此遜……咳,不提這個了,總之,這不是現下的重點。小狐……不,應該稱為老狐,人模人樣的咳了聲,將愈扯愈往天邊去的話題拉了回來。

「沒錯,重點是,妾身現下是怎麽了?」她亦同意對方所言,再一次認真的反問。

夫人,你可還記得自己將遭受山賊侵犯,咬舌自盡一事?

「記得。」她連忙追問,「是您救了妾身嗎?」

不,老夫慚愧,當年在得知此事後飛奔而至,雖然仍來不及搶救夫人一命,卻在事後有機會將夫人飽受驚嚇而四分五裂的三魂七魄一點一滴蒐集起來。老夫努力了三年,終於將你的三魂七魄蒐集完整無遺,施法讓你附着在一名剛死不久的少女身上,讓你得以重返人世。老狐娓娓道來,語氣是愈說愈驕傲。

「所以……妾身便是借屍還魂了?」她只覺得滿腦子嗡嗡作響,好半晌才迸出這麽一句。

沒錯。

「所以……所以妾身就算是沒死了?」

不對,夫人,你的情況應該叫做「重生」,你現下不再是楊芳翠,而是一名名為柳輕紅、年華甫滿十六的少女。老狐很是鄭重的糾正她。

「沒關係!沒差啊!總之,妾身就是仍在人間呵!太好了!太好了……對了,您方才說已經過了三年的時間了?」她高興得幾乎要語無倫次,問題顛三倒四的問。「看來妾身沒有時間再耽擱了,得趕緊去找相公,他若是知道妾身沒事,一定高興極了……」

什麽?夫人,你可不能去找恩公喔!豈料老狐一聽,馬上出聲阻止她。

「為什麽?」她不解的反問。

借屍還魂乃是有違天理之事,老夫若非欲報救命之恩,又豈會冒這種風險對夫人你伸出援手?天聽有耳,若是夫人這麽對外一嚷嚷,揭露此事,便馬上會被拘魂送往陰間的。

她這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那現下……妾身又該如何是好?當真不能去找相公嗎?那妾身……」重生了又如何呢!她鼻紅,淚水潸潸落。

不是的,老夫不是說你不能去找恩公啦!只是說……老狐趕緊好聲好氣的安撫她,絞盡腦汁,總算給出一個答案。你不能以「楊芳翠」的身分去見恩公,而是只能以「柳輕紅」的身分與恩公相會。

「什麽?」她又是一愣。「但相公又不識得『柳輕紅』,妾身這是要如何與他相會?」

可是夫人,你真的只能這麽做。老夫竭盡所能,只能暫時瞞住天聽,為你借屍還魂,其餘的實在是想幫也心有餘而力不足……老狐有些歉然的解釋。

她冷靜下來,略略思索,反過來安慰對方,「不,是妾身太過心急,而且您也已經幫上很大的忙。妾身本來以為已經和相公陰陽兩相隔了呢!只要人還活着,便會有希望的,不是嗎?」

她如是勉勵著自己,還笑笑的安慰老狐,接着從樹下慢慢的走到溪邊,洗把臉,想讓自己更加振作起精神。

潺潺溪水宛如流動的鏡面,映照出她此刻的容貌,柳眉柔眼,鼻樑秀挺,全數鑲嵌在一張瘦棱小巧白皙的臉蛋上,雖稱不上什麽傾國傾城之姿,倒也是個清麗小佳人。

她怔怔的疑視水中倒影,半晌才回過神來,轉身,看着老狐,「這位『柳輕紅』是怎麽死的?」

你且看看右邊手腕。

右邊手腕?她定睛一瞧,這才發現那隻手腕上竟有一道長粗鮮紅的傷口。

這位「柳輕紅」原本是一名單純民女,年甫十六,卻受到富家公子玩笑欺騙感情,於是在難過心碎之餘選擇自盡。

「這……她未免太傻了!」她低呼出聲,右手不覺緊握成拳。

這就是她的天命吧!夫人,你就不必想太多了。若真想對她有所彌補,倒不如就此代她好好的過完這一生。

「這麽說也是……」她沉吟半晌,然後下定決心的重重頷首。「那麽,這位『柳輕紅』……不,妾身的親人家鄉又在哪裏?」

從這一刻起,她就是柳輕紅,不再是其他人。

老狐激賞的看她一眼。你家就在這附近不遠的柳鎮上,離東城不遠。家中父母已歿,與兄嫂同住。

「那麽……妾身受富公子欺騙感情一事,兄嫂皆已知情?」她必須先知道情況為何,好有個心理準備。

在小鎮里,人盡皆知。老狐直言。而柳家兄嫂更是勃然大怒,直呼就當柳家不曾生養這種丟人現眼的女兒……欸,你上哪去?那邊不是折返小鎮的方向。

「妾身為何要回小鎮上?反正柳家已經當作不曾生養過柳輕紅這個女兒了,不是嗎?」她面露釋然開懷的笑容,輕快的回應。「東城是往哪個方向走?」

一日又將盡。

姜陽漠然看着窗外的滿天晚霞。

他知道自己還活着,會思考,能呼吸,卻又覺得自己像是死去一般,胸口憑空缺了心,腦海中則不由自主的追憶一幕幕美好過往。

他與楊芳翠是在青梅竹馬且門當戶對的情況下結褵,感情根基本就深厚,再加上成親後夫妻倆肌膚相親,朝夕相處,感情更高上了一層樓。

比如,現下春日裏,楊芳翠若還活着,早在他忙完公務之餘,陪着他到林間園裏賞花看景。

再接下來的暑日裏,她會親自將西瓜浸上一日的井水,晚膳後再切來吃,消涼解暑。

秋日金風,他伏案處理一卷卷商務卷宗,她便會靜靜的守在房裏角落裏,刺繡縫花,時而放下針黹,為因辦公而累著的他捏肩捶腿。

冬日飄雪,兩人便就著小炭爐搓手取暖,興緻來時在爐上放塊紅薯,烤得紅紅熱熱、香香甜甜,你一口、我一口分著吃……

可是如今,佳人已逝,只剩下他獨自而愴然的擁抱滿腔遺憾與思念。

姜陽的雙臂不覺收緊,用力握住推椅的把手,原本空洞木然的臉孔泛出奮力的紅潮,想要借力起身。

無奈他高大的身軀半點都不如他願,文風不動,費上半天的勁,只是讓臉上的紅潮更甚,額頭微微涔汗,除此之外,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

什麽都沒有改變,什麽都無法改變……

他頹然鬆開雙臂,木然的臉孔迅速重新掩回黑暗中。

姜府就在眼前了!

當柳輕紅終於眺望到那熟悉的府邸大門時,不覺熱淚盈眶。

由老狐引領着路,花上一天一夜的工夫,她終於重返家門。

她以激動的眼光瀏覽著嵌有青銅門環的深漆大門,和以紅磚琉璃瓦砌成的圍牆,更忍不住踮起腳尖,企圖窺探裏頭的樓閣屋棟。

「妾身終於回到家了……」她忍不住輕聲呢喃。

不對,應該說你終於抵達姜府。老狐糾正她的話,甩了甩狐尾。好啦!既然你都已經來到這裏了,老夫能幫得上的忙都幫了,現下可要走了。

「咦?您要走了?」柳輕紅趕忙望向老狐,可是火紅狐影遁形神速,前眨眼才說要走,後眨眼便沒了影子。

唉,可惜沒能好好的與老狐道別呢!她一邊收拾起遺憾的心情,一邊慢慢的從前方大門往後方偏門走去。

偏門是廚房的人與下人進出的地方,曾經身為姜府主母,她對這個地方自是不陌生的。以前她常常親自來到廚房,和廚娘奴僕說笑兩句,或親自下廚為姜陽煲湯。

只是愈往偏門走去,她卻是愈覺得納悶,察覺到四下靜謐悄然,讓人渾身不自在。

這可就怪了,按照常理而言,姜府的偏門應該人多口雜,喧鬧萬分,而不是像現下如此安靜,就算真的有說話聲,也是刻意放低音量,縮到牆邊喁喁私語。

殊不知隔牆有耳,柳輕紅正在牆的另一邊屏息凝聽──

「唉,小銀辭工回家了。」

「換作我也會辭工,誰能忍受好端端的要為主子凈個臉,卻無故被狠狠的甩巴掌?」

「就是。大爺真是愈來愈不像樣了,成天不是守在房裏不出門,不吃東西也不說話,要不就是突然亂髮脾氣,動手傷人……唉,這樣下去,怎麽辦才好?」

「你知道嗎?其實有好多人都想辭工了。像是掌廚的劉大娘,考慮做到月底就走,還有衣房的金花銀花丫頭、馬夫小保、園丁阿茂……」

「哇!大家都走了,府里不就沒人了?」

「你就想留下來?」

「呃……」

原來姜府里的情況這麽糟糕?柳輕紅暗暗吃驚,待聽夠壁腳後,就趕緊快步遠離。

是夜,她暫住在鄰近小廟中一晚,卻是遲遲無法入眠,認真的思索著下一步打算。

翌日清晨,柳輕紅早早重回到姜府的偏門。

此時,姜府主子尚未起床,但下人們已經起身開始做工作上的準備,廚房剛要生火。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柳輕紅伸手敲門。

好半晌,一條小小門縫開啟,開門的小僮疑惑的看着門外陌生秀麗的少女。

「小哥,管事的在嗎?小女子想求見。」柳輕紅柔柔一笑,婉聲懇求。

半盞茶時間後,張總管來到廚房,會晤這名一大早便登門求見,自稱欲謀一份餬口差事的少女。

「小女子無依無親,正好聽說姜府里缺人,這才大著膽子冒昧提出請求。」當張總管問她為什麽上門謀差事時,她不假思索的說出設想一整夜的答案。

「那你又擅長些什麽?」張總管打量着她,只覺得這名少女十分秀麗,儘管身上衣物破舊不堪,但臉容雙手潔凈,足見是個很愛乾凈的丫頭,光是她毛遂自薦的上門謀差事,臨陣不亂,話說得井井有條,又可見她具有相當的膽量。

「小女子洗衣煮飯、打掃屋子都會做,若有不足不懂的地方,還盼各位能夠指教。」

如果是以往,張總管根本不可能採用這種來歷有待查訪的人手,可是缺人啊!尤其最缺服侍姜陽的丫頭。

「你就留下來試試吧!」張總管作出最後的決定。

「是,謝謝您。」柳輕紅喜出望外。「您絕對不會後悔作出這個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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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丫頭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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