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來!小李啊,快給穿紅衣的那桌客人上一盤醉雞跟一盅霸爺湯!還有,把爐子上煨著的舒暢湯,給端上吉祥三房跟如意五房,兩房都各要一盅,手腳要麻利些。」

春迎忙着交代新來的店小二,此刻的她,像真正老闆娘似地忙進忙出,迎來送往。

「哎喲!王大爺,您來啦!我知道,要兩盅霸爺湯跟一盤蜂王乳香糕對不?都給您準備好了,您先坐着,馬上給您端來。夏臨!王大爺來了,快把菜端上。」話一完,春迎就扭著屁股,過去歡迎煙花衚衕最大的妓院歡歡閣的王老闆。開玩笑!王老闆自從喝了霸爺湯重振雄風后,不但不再跟慈香客棧作對,反而還大力推薦歡歡閣的客人來這兒進補,客人們補完后,才能到歡歡閣全力奮戰,大方撒銀子,如此一來就能達到雙贏的局面,兩邊都賺得財富滿袋。

慈香客棧這半個多月來,光做歡歡閣介紹來的生意就做到忙不過來,店裏新請的店小二跟廚房給陳叔當助手的二毛子,都算得上是歡歡閣的「貢獻」。所以大金主來了,當然得好生伺候着!

「我怎麼覺得她很有當老鴇的天分?」端著菜的夏臨,走到一旁忙着給客人斟養生茶的秋艷身邊小聲咬着耳朵。

「我也覺得她跟以前萬花樓的萬嬤嬤越來越像,連扭屁股的方式都一模一樣。」秋艷笑着點點頭。

「真是好的不學,盡學些壞的!」夏臨搖了搖頭后,趕緊掛起了甜美的笑容,將菜端給客人。

「今天客人這麼少?」提着一大袋藥材回來的齊曉鋒,走到姬水晚身邊小聲說着。「鬼遮眼嗎你?」姬水晚瞪他一眼后,繼續打着算盤。

什麼叫今天客人這麼少?都滿到街上去了還叫少?連她及春迎她們房內的桌子都拿出來擺了,這樣還叫少?

不過看到他回來后,她的心也踏實了下來。

「怎麼今天入帳也這麼少?才二十一兩而已?」他看着帳簿上行雲流水的字跡,故作憂鬱地說着,邊說邊刻意靠她更近,手臂輕碰着她的肩頭。今天的水晚依舊穿着一襲白色紗衣,腰上系著淺紫色的帶子,煞是好看。

「你要是沒事就去廚房幫忙,別像只蒼蠅似地在我耳邊叫不停。」她把帳本合了起來,將大大的算盤壓在上頭。怎麼這齊曉鋒跟春迎一樣,老愛來看她的帳本上寫了些什麼?

不過齊曉鋒看倒有道理,不識字的春迎壓根看不懂半個字,也不知道她是在看什麼?而這竟然是到齊曉鋒在寫藥單給她后,她反著看了半天才被他發現的。早知道她不識字,那就不用成天抱着那本帳簿,跑來跑去地躲著春迎了。

「不走,誰叫蒼蠅喜歡甜食。」

「你在講什麼啊?」

「你說我是蒼蠅,那好,既然我都是蒼蠅了,那當然喜歡待在甜如蜜的美人身邊。」

「蒼蠅也喜歡吃狗屎,你怎麼不去黏在狗屎上?」她瞪大眼看着他,卻掩不住嘴角的一絲笑意。

「好吧,既然你想當狗屎不想當蜜美人,那我就黏狗屎吧!」他伸手朝她的小蠻腰一攬,將他貼向了自己。

「放手!要是被別人發現,成何體統?」嚇得大退一步的姬水晚,趕緊看向四周,所幸櫃枱夠高,沒人看見方才他偷吃她豆腐的那一摟。此刻她突然驚覺到自己僅是害怕讓人瞧見,而不是排斥他的親昵舉動。

自那一日後,齊曉鋒對她是越來越親昵,也讓她越來越不知所措。當晚她反覆思考着一切,卻仍理不出個所以然。

接受他的好?她有些難以釋懷的過去,像顆大石塊拖住她前進的步履;放棄他,拒絕他的好?她卻辦不到。一個對自己噓寒問暖、關心至極的人,你怎麼能狠下心對他板起臉色、冷言相對?特別是那人還是讓自己動了心的人,「就是因為別人看不見,所以我才不用擔心,也才敢恣意妄為,所以就請姬姑娘不用擔心。」他想再摟她入懷,卻被她給狠狠地捏了一把。

「你今天怎麼改口叫我姬姑娘?」這半個多月來他天天晚兒來、晚兒去的,喊到她都懶得再更正;應該說是麻痹了。

方才聽他喊出了「姬姑娘」三個字時,竟讓她有一種……一種疏離感!當她將視線轉到他的臉上時,才發現總是笑得燦爛、有着兩個大大酒窩的他,此刻竟然正經了起來。

「因為我要跟你討論正經事,是關於王夫子的。」

「王海伯伯?你……」

「走,上樓談。」他拉着她的手,不過卻被她給順利躲開,他不死心地拉着她的衣袖。

「放開!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你是想要談什麼?有事這邊講就好,孤男寡女怎能共處一室?而且王伯伯的事跟你也沒有什麼關係啊!」共處一室肯定又被他給偷吻。

不過方才她倒是被他認真的樣子給嚇了一跳,加上他又提到了王伯伯,害得她的心跳緩緩加速著。

「王夫子關心你我的婚事,如果你希望我在這兒……」

「婚事?!」她大喊了一聲,客棧瞬間靜了下來。姬水晚的臉被眾人的反應給羞得漲紅,「沒事!各位客倌請繼續用膳。」她緊咬了一下唇,隨即示意齊曉鋒隨她上樓。

「齊曉鋒,放開你的蒼蠅爪,別拉着我的裙子!」她邊上樓邊甩著自己的裙擺,但怎麼甩就是甩不去。

「姬姑娘真是好興緻呀,一邊上樓還一邊跳舞。」他鬆開手,方才水晚這麼甩著裙子,那若隱若現如白玉般細緻修長的小腿,讓他險些失控,差點將她緊緊擁入懷裏。

「到暖玉房去。」她轉向左側,不打算回她的房裏。

「為什麼到客房?」如果他沒記錯,現在客棧不是幾乎快滿出來了?怎麼暖玉房還能空着?

「我房裏的桌椅都被搬到一樓給客人坐了,暖玉房的客人剛退了房,所以那兒是空着的。」什麼婚事?為什麼她跟齊曉鋒會有婚事?而且竟然還扯到王伯伯身上,這讓她滿心不解。

「喔,原來你是怕沒有桌椅坐,到時候我們倆坐在床上,你會不好意思是不?」他輕快地跟在姬水晚的身後。

看着她微頓了一下腳步,就知道他猜中她的心事了。

「進去。」她打開了門,不想再多跟他廢話。

齊曉鋒走進暖玉房后,直接往床鋪走去,毫不客氣地坐上床,帶着一抹壞壞的笑容看向氣急敗壞的姬水晚。

「你去坐在椅子上!」

「不,我喜歡坐床,要我抱你過來嗎?」

「不要!算了,現在你可以解釋了,什麼叫做我們的婚事?你該不會跑去王伯伯那兒亂說些什麼吧?」

「我沒亂說什麼,我只是想說你這麼忙,我今兒個上藥鋪買藥材時,就順道拐個彎去替你關心關心那位王夫子……」

「胡說!藥鋪跟王伯伯那兒明明就差個天南地北,一個在南香衚衕,一個在北德衚衕,你拐個彎最好是能拐進那兒!」

「喔,那可能是我記錯了,我應該是先走去南香衚衕買葯,再往北邊走去買……」

「齊曉鋒!」她走到他的面前,忿忿地瞪着他。

「這幾日你很忙,沒空過去,所以今日我就抓了一些補氣養神的葯,打算為那位花白了頭髮的王夫子送去。沒想到他一看到我就興奮不已,再聽到我是個大夫,他更是激動到淚流滿面,說是什麼慈德有靈啊!讓你遇見了我。」這是王夫子說的話,他一字不漏地完整轉述。

「他還不斷地逼問我,何時能娶你?打算哪時候帶媒婆來下聘?叫我要快點給他答案!」方才所言皆為實話,但這一段就是他自己瞎掰的了。

「你怎麼回答?」姬水晚整個人癱坐在床上,也顧不得旁邊就是齊曉鋒了。天啊!怎麼會這樣?她要怎麼跟王伯伯解釋這一切?

「我跟他說,明日我會給他答案。」他靠向她的身旁,輕聲說着。

「你明天跟他說,這一切都是誤會一場,你跟我根本沒有什麼婚事,全都是誤會!」

「不!」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幫我解釋?」

「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幫你解決這事。」

「什麼事?難道是你……你要提早恢復自由嗎?」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但還有近半個月啊!

他想回蘇州,想離開這裏了嗎?酸酸澀澀的感覺一擁而上,為什麼一種捨不得他離開的念頭,此刻竟緩緩地浮現她的心頭?但如果他真要走,她也沒什麼資格強留。

「好,你自由了,明天你想走就走吧。」

「不,不是這事。」看着她那藏不住的表情,看着她那捨不得他走的模樣,齊曉鋒心頭激動了起來。水晚動心了!他的晚兒已經為他動心了!

「你不是要走嗎?」她滿是不解地看着他。但迎向他那熾烈的眼神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失控了,姬水晚撇開眼,不敢再看向他。

「回蘇州是一定的,但不是現在。」

「那你要的是什麼?」雖然這是明知道的事,但聽到這句話后,她還是一陣的失落。「我要知道你的故事。」

「什麼故事?」她的手心開始冒汗。

「告訴我你過去發生了什麼?還有那個秦尚節又是什麼人?」他將姬水晚給輕輕轉向自己,不讓她的眼神有所逃避。

「不……」她如何開口?她如何告訴他自己是個被退了親的女人,她如何能讓他知道是她間接害死了慈愛的父親?

齊曉鋒知道了后,會不會瞧不起她?會不會……會不會離開?

「你不願意相信我嗎?」感覺到她的恐懼,齊曉鋒輕撫着她的肩,不讓她繼續顫抖。「我說不出口,因為……」

「晚兒,我想知道,是因為我喜歡你。」他抬起她的頭,一雙深邃的黑眸直直望進她眼裏。

「你喜歡我?」她的眼淚滑出了眼眶,像珍珠般地晶瑩透亮。

「難道我真的像個登徒子嗎?你何時見過我跟春迎她們拉拉扯扯、勾肩搭背過?」

「沒有……」

「是啊。或許我總是愛逗你、惹你生氣,但你以為我真那麼無聊,只為了逗你來尋開心?傻瓜,我是喜歡你,深深地喜歡着你。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已喜歡到無可自拔,你是我這二十九年來第一個動心的女孩。」他伸手拭去她的淚珠,連她的眼淚,他都捨不得讓它落下。

「但我一點都不好,如果我夠好,就不會……不會被拋棄了。」

「不!那是他們不懂你的好。但,我懂。」

「那就不要知道我的過去,如果……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她不斷地搖著頭,不願意說出那段最深的痛。

「水晚,告訴我,我是什麼?」雙手捧住她的頭,他輕輕地將吻落在她的唇上,安撫着她極度不安的心。

「你是男人……」「唉。」她竟然這樣回答他。

「你是大夫……是最用心的神醫。」是啊!雖然她總愛叫她庸醫,但從認識他第一天起到現在,也將近一個月了,每一日、每一晚,他都不厭其煩地為她把脈,不辭勞苦地為她調著新葯,一點一點地改善她的身子。

甚至前幾日她還發現他眼春迎她們忙到子時,就是為了要將新鮮蓮子裏的蓮心給挑出來熬藥,為她解肝毒,化惡氣。

雖然她的毒未解全,病未痊癒,可是她的身子的確一日比一日有起色,而……她的心傷,似乎也被他給一點一點地治好了。

「你讓我看病這麼一段時間以來,還有加上我為百姓義診的日子裏,你一定很了解一個病人要治病前的步驟對不對?當我為病人開藥前,除了把脈外,一定要了解他是哪兒痛?哪兒不對勁?他是做過什麼、吃過什麼,或是受過什麼傷?我才能為他診斷病因,好開藥治病。」看着她漸漸平復的情緒,他開始循循善誘。

「嗯。」

「唯有如此,才能把疾病給根除不是嗎?如果像當初遇見你時一樣,生病了、疼痛時只拿個暫時提神、不讓你昏過去的葯,如此粉飾太平、暫時壓住病情,你身上的毒何時才能解得了?何時才能痊癒?」「曉鋒……」她明白他的意思了。一思及此,她又忍不住開始哽咽。

「所以我才要你告訴我,是什麼傷了你?是什麼讓你這麼痛、這麼自責、這麼辛苦地扛着這一切?那樣我才能醫好你心上的傷,也才能將你好好的放在我心房。」

看着那不斷落下的淚,他明白水晚的傷口要揭開了。

「是我害死了爹……是我……都是我……」她痛哭失聲,過去那些回憶,像最危險、最惡的毒瘤一般,緊緊地壓着她的心,貪婪地吸取着她的快樂、她的年輕,讓她怎麼也掙脫不了。

原以為這一切要直到她的生命終止那刻,才會真正解脫,但沒想到在曉鋒的懷抱、在他的真切情意里,這不堪的一切,終於緩緩釋放。

「水晚,你這麼哭我會不舍。」雖未落淚,但一陣鼻酸湧上,齊曉鋒已泛紅了眼眶。水晚從來沒有這樣脆弱、這樣的無助痛哭過。

他無法想像,她將這一切扛在身上有多久。

她伸出手,緊緊地抱着那溫暖且讓她備感安心的身子。流不盡的眼淚,彷彿正在洗滌著自己所背負的罪惡,所造就的過錯。

齊曉鋒沒有再說話,僅是騰出一隻手輕拍着她的背,讓她的情緒能漸漸地平復下來。

「那一幅畫,是我爹為死去的娘畫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平順了呼吸,停止了哽咽。雖然淚還是止不住地滑落,但她已能平靜地開口了。

「我記得,你還因為那幅畫而罵我是江湖郎中呢!」想起近一個月前的他們,哪可能像現在一樣地相擁?相互開罵還比較可能。

「是啊……」

「你說過,姬伯父是位夫子,對不對?」

「爹不只是夫子,他還是德海書院的院長!雖然德海書院是間私塾,但在他門下每年也有近百位學子。爹的為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慈德,慈愛厚德!他不僅是位慈父,也是位有德良師。書院裏繳不起束修的學子,爹就讓他們幫忙打些雜工,或幫忙抄書抵學費。而在爹的眾門生中……秦尚節是最聰明,也是最狠心的學生……」

「就是那日被你一把推出去的白斬雞?」瘦巴巴、獐頭鼠目、沒他帥的死讀書人!感覺到懷裏人兒的激動,他將她摟得更緊,不讓她再顫抖。

「嗯,他因為家貧,總是吃不飽,所以當初來書院時,就是這麼瘦弱。但因為他天資聰穎,又好學上進,所以爹讓他在書房幫忙抵他的束修。雖然爹極看重他,但總感覺他老人家似乎對他保持距離,只是當時的我沒有多想,以為爹是怕引起其他學子的不滿,才刻意如此。

後來,秦尚節開始找我說話、與我斗詩、比詞。甚至到後來,他會在夜晚偷偷離開學子舍房,約我到庭院裏賞月、賞花。他寫了很多詞送我,吟著許多詩經樂府里的情詩感動着我……

直到有一天,他要上州學了,他要我跟爹提我們的婚事。因為他窮,不敢提親,便讓我去跟爹求,讓他入贅到我們姬家為婿。當時我才十六歲,年少無知,便不知羞恥地跟爹開口,說我想嫁他。」

「晚兒,他有沒有……你是不是……」齊曉鋒緊張了起來,他的晚兒竟然被人給約去月下賞月還兼念情詩!

「你……你怕我不是清白之身了嗎?是不是?」她不安地抬起眼看着他。

「不,不是!晚兒,即使你已非清白之身,我也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是不是很愛他?」如果她心裏最愛的人不是他,那才是他最深最深的恐懼!

「你以為他跟你一樣飢不擇食?把我這棵草當寶,對我動手動腳嗎?」聽到這話,姬水晚忍不住笑了出來,感覺一股暖意流入了心房。

「什麼草,對我而言,你是無價寶,我喜歡就好!不過晚兒,告訴我,你愛他嗎?」

「如果是問十六歲時的我,我會告訴你,愛!但若是現在的我來看那段過去,我會告訴你,那只是迷戀,不是愛。當時他最多只是抱着我,但他的擁抱並不似你的這麼緊、這麼貼近;他僅會抱着我,念看情詩。

當時,我跟爹提這事時,他僅是皺着眉,問我真的想嫁他嗎?我當然是回答非他不嫁!後來,他娘來跟我爹提親事,在他離開書院的前一日,我成了他的未婚妻。

因為他和我有了婚約,他遲早是姬家的女婿,爹就資助他上州學的費用,並在他通過了科考後,還為他出了上京應試的盤纏。兩年後,他順利通過殿試,高中狀元,進入翰林院。爹寫了一封信到應天府給他,說我已經十八歲了,要他找時間回來準備完婚,否則再拖下去就太晚了。而這兩年爹也為他耗盡了大半的家產,就只是因為我說怕秦尚節吃苦。」

只是當秦尚節回來后,卻像變了個人似的,趾高氣昂且不可一世。一見面就說爹想攀親附貴,施恩望報,竟想讓當今翰林院士,入贅到他一個小小書院院長的家裏?」

我爹被這一氣,就生了場大病,卧床半年多。王海伯伯寫信告訴他爹生病了,基於人情道義,他也該回來探個病。沒想到他這次回來,就是要退婚!」

「他說……他說我一個姑娘家……主動跟父親吵著要嫁人,有夫婦德,厚顏無恥,沒資格坐他秦家正室的位子,娶了我這樣的女子,只是弄髒了他的名聲。若我非他不嫁,硬是要賴着他,最多只能納為小妾,就是他最大的退讓了,他的正室是要留給當今聖上的二十一公主。所以要不就退婚,要不就乖乖當小妾。」說到此,姬水晚的臉上僅有淡淡的恨,畢竟秦尚節所言雖然字字不留情面,但其中也有部分是事實——當初的確是她去跟爹提說要嫁他的!

「二十一公主?她不是今年才十八歲?那當時她也才十二歲!」這秦禽獸真是厚顏無恥,連十二歲的娃兒也想染指。

不過,二十一公主又與他們齊家有關係,這一切難道真是命中注定?

「恩,聽王伯伯說其他的公主不是太小,就是有了婚約,所以二十一公主是他最適合成為乘龍快婿的一位。聽到這些事後,爹氣不過,寧可讓秦尚節退了這門親事,也不讓我受委屈。沒想到他退了親后,為了怕這事影響到他的聲譽,他就四處散佈謠言,說爹仗勢欺人,欺負貧門出身的學子,還說爹四處放話,如果沒他就沒有當今秦狀元!

結果其他書院為了競爭便大肆宣揚這些流言,說德海書院是運氣好,有此天資聰穎的學生,而不是兩位夫子的功勞,若不是得秦尚節此門生,德海書院根本出不了狀元。我們萬萬沒想到在德海書院終於出了個狀元后,竟也成了眾人唾罵,眾人嫌的開始。

終於,爹受不了這一切而含恨歸天……他……他死不暝目!爹是這麼慈藹的人,他竟然是含恨而終的!

枉費爹這麼疼我……自從娘走了后,就是爹……他父兼母職把我養大,結果……結果因為我……因為我一時被蒙蔽了理智,而他又是那麼疼我,所以即使他知道……秦尚節不是最好的姬家女婿,他還是順了我的意……幫他……助他求取功名!如果不是我,爹……爹不會被他給活活氣死……」她再也說不下去,緊緊抱着齊曉鋒,再度痛哭失聲。

「晚兒,並不是你害死姬伯父的。或許你當初的確因為年少,而掉入秦尚節設好的陷阱,但我相信姬伯父絕不會認為是你害死他的,絕不會。」原來這就是她的故事,她最不堪的過去。

齊曉鋒一開始還想說應該是被退了親后,又歷經喪父之痛諸如此類的經歷,萬萬沒想到,姬慈德竟是被活活氣病、羞恨而逝!更令他難以想像的,竟然是秦尚節完全不顧師徒之情及相助之恩,這樣毫不留情、翻臉不認人地將這一切撇得一乾二淨,甚至逼人上絕路。這就是所謂的讀書人?他突然覺得好好笑。

「為什麼你會覺得爹……他不是我害死的?」是嗎?爹真的不怪她嗎?但為什麼爹會死不瞑目?

「你是他的愛女,身為一個父親,他僅是順着你的心愿,而不是由你去逼他做些什麼,又何來怪你之說?姬伯父的恨,是對秦尚節忘恩負義,在利用你之後,又再毀了你下半輩子的恨。如果以一個愛你的男人的角度來看,或許他恨的,是當初他沒有大力反對,沒有好好保護你,讓你一步步走入陷阱后,結果受了傷的恨。他恨的,或許是自己!

再者,王夫子也對你關愛至極,還一再問着你的婚事,擔心你能不能有個好歸宿。假若你真是如此不孝,那麼一個重節氣的讀書人,又怎麼可能原諒一個害死父親的惡女?可王夫子仍待你如此和善,就代表你不是惡女,不是害死你父親的兇手,你說對不對?」他笑着輕拂開她的劉海。方才的情緒起伏,弄亂了她的髮髻,幾絲秀髮從盤好的髻上落了下來。

「嗯,王伯伯還是一樣疼我,從來沒變過。」齊曉鋒的這番話,像是迷宮裏的一扇門,讓在過去的痛苦及自責里不斷兜圈的她,找到了一條路,走向看清一切的那個出口。

「所以,別再怪自己好嗎?還有,也別把自己想成是個被退了親的姑娘。晚兒,你可是待於閨中的黃花大閨女,而不是被休了的下堂妻。畢竟你還沒過門,不是秦家的媳婦,你還是姬家的女兒。」

「曉鋒……謝謝你!」她緊緊地抱着他,抱着這個真心疼她、惜她的男人,不過突然念頭一轉,姬水晚側着頭,提出她最大的疑問:「為什麼王伯伯會突然跟你講起我們的親事?為什麼他一看到你來就興奮不已?還有為什麼他聽到你是個大大,會激動到淚流滿面?說我爹有靈,讓我遇見了你?」

「因為我跟他說我是蘇州齊家神醫齊百鶴的曾孫,所以他才興奮地說,你那老是病弱的身子終於有救了。」

「你……那你說他還不斷地逼問你何時能娶我?打算哪時候帶媒婆來下聘?叫你要快點給他答案……」

「這是我幻想過一陣子后他會對我說的話,只是先暫時預借說來給你聽。」他笑得燦爛,卻讓姬水晚忍不住抗議起來。

「你這惡人,竟然騙我。」又見那迷人的酒窩,讓她氣不起來。

「不這麼騙你,你怎麼願意把那段過往說給我聽呢?」輕啄了一下她的唇,齊曉鋒趕緊把方才被抓個正著的幻想論給轉移掉。「那你又是怎麼認識春迎她們的?這她們也不肯告訴我,要我自己來問你!」一位讀書人的閨女,是怎麼跟三大名妓兜在一塊?

「在爹病逝後幾個月,我就把德海書院給賣了,跟王伯伯離開順天府,來到杭州。我買下這間客棧后,就把剩下的錢給王伯伯買間小宅院,讓他繼續教書,繼續他的職志。結果就在我開客棧半年後,遇到了從應天府來的春迎她們三人。

「她們的好姐妹冬憐,被負心漢騙去了贖身錢后,絕望地在萬花樓里懸樑自盡,在冬憐死後,她們就放棄了有好男人會來為她們贖身、嫁人從良的夢想,把原來要當婚後私房錢的積蓄,全拿來替自己贖身。」

「當重獲自由身的她們到了杭州后,已身無分文了。在欠了我飯錢的情況下,就決定在此工作還飯錢。沒想到這一留,就五年了。」

她還記得當時她們餓到大吃大喝,掃空一整桌的飯菜,之後三個美人兒又一同下跪,哀求她收留她們,只要不要叫她們再賣身陪笑,什麼粗活、苦工她們都願意做,哪怕是挑水、拾柴薪、洗衣、拖地、清茅廁她們都願意。

原本看在同是女人的情況下,就當浪費了一桌酒菜錢,打算放她們一馬,不計較那些錢。沒想到她們一聽到這話后,看起來細皮嫩肉、嬌艷欲滴的三位姑娘就拿起抹布擦起桌子、將一桌的碗盤、菜渣整理得乾乾淨淨。

也因此慈香客棧由四位美人在做生意的故事,也成了煙花衚衕的街頭趣談。

「原來同樣是欠你飯錢。不過我現在才了解為何春夏秋冬會少了一季,原來是這樣。」看來這欠飯錢倒成了好事一樁。

「是啊!」沒想到自己最親的姐妹與如此疼愛她的男人,皆不打不相識,都是欠她飯錢的人。

「晚兒,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同你問個明白。我聽春迎說過,在她們認識你之前,你就帶病在身了,是打何時起你開始出現畏冷、喘不上氣、心跳加劇,甚至會暈厥的病症?」方才聽了晚兒的所有故事後,他懷疑她身上的毒,十之八九是禽獸節下的。

「爹過世后,秦尚節來靈堂上香后,我就開始發病了。」想了許久才答話的姬水晚,努力地回想着五年前的一切。她的印象是秦尚節走了后,當晚她就昏了過去。

如果不是在外頭置辦後事的王伯伯趕了回來,發現她昏在地上虛軟無力,搞不好她早就不在了。

「上香?什麼香?」這似乎是個頭緒,也或許是能救晚兒的重要關鍵。

「我不知道那香的名字,只有印象他給爹爹上的香,是他自己帶來的紫香,說是讓爹能往生西方的好香。因為當時王伯伯不在,我就讓他入靈堂上香祭拜。

「我記得最深的是那香的味道甜甜的,像是春天百花齊放的香氣,之後又有一種如嚴冬時的梅花香。最奇怪的是,當他點着了香后,我原本要罵他、怨他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覺得那味道香極了。在他走後,我就不省人事了。」她永遠忘不了那香氣,因為那味道實在太艷太香。「寒、陰、艷、香!」齊曉鋒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四個字。

「寒陰艷香?這是什麼?」

「你中的毒,是苗族的奇毒。」齊曉鋒心疼地將水晚摟入懷裏,難怪水晚發病時會至寒。這毒除了以寒攻蝕五臟外,也深深傷害了女子的胞宮,輕則難以受孕,或體虛易流產;重則終生不孕,甚至不到四十歲就會因氣血衰敗而亡。

「會怎樣嗎?」她擔心地問著。

「沒事的,我會醫好你的,一定!」最壞的打算是晚兒終生無法生育!不過即使如此,他也要定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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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質大夫我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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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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