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坐在辦公桌前,伊嵐完全沒有心情辦公,滿腦子全是疑慮問題。

事情似乎多聽一句話便多複雜一分,根本就不能夠得到什麼答案,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

看來知道這事的人不少,除了叔叔、奶奶之外,可能還有王媽。但她卻無法聯想整件事該如何串連,誰又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呢?若假設與卓家有關,他們又站在何等地位?

而又有誰與此事有關?

第二把鑰匙真在奶奶身上?

第三把鑰匙的主人又是誰?

看來,除了了解實情的當事人,沒有人可以為她解答。

為了不增添卓風和葉士的負擔,她再也沒有把姚家人的反應向他們告知,因為,她可以肯定,三個臭皮匠只會將事情弄出更多的問題,已經沒有再試的必要。

突然桌上私人電話響了,把她嚇了一跳。

『喂!』電話兩端的兩人同時出聲音。

『叔叔。』伊嵐十分疑惑,他好像從未主動找過她。

『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談一點事情。』

她看一下表,猶豫一下才說:『中午一塊兒吃飯。』

『那中午在你公司樓下的餐廳。』

『我無所謂。』

『中午再聊,我趕着開會。』

掛上電話,伊嵐突然想到,前一陣子她才懷疑奶奶和叔叔是兇手,謀殺了爸爸、害了媽媽;可是,奶奶前些日子的反應卻也記憶猶新,她似乎對卓家十分的反感。為什麼?

卓風剛回到台灣時,奶奶並沒有這樣的反應,究竟是為什麼呢?

她似乎越想,事情便又複雜了一分。可是她該怎麼知道那沒有問題的答案?

叔叔今天找她又為了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伊嵐感受得到中午赴叔叔的約是自找麻煩。可是,她還是來了。從剛才一進餐廳她便覺得叔叔有事,可惜她什麼也猜不到。

『今天不和卓風一塊吃飯,他有沒有不高興?』伊嵐也不明白,為何叔叔總將他倆拉一塊,難道過來人真的眼睛比較利?

她只知道過來人會有比較多的體會。『不和我一塊兒,他可以陪女朋友,妹妹和女朋友間還是有距離。』說這話時,她酸溜溜的語氣,姚允仲不可能感受不到。

『你很愛他?』

她沒有否認,也沒有開口。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他不會喜歡我的。』她先潑了自己一盆冷水。

『為什麼不試試看?如果你不愛他,就不會委屈自己放棄姚氏總裁頭銜,陪他創業、吃苦。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應該是你,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你應該給你們一個機會。』

伊嵐苦笑着,一切怎麼會那麼盡如人意呢?上天不可能厚待她的,叔叔對她的信心,可能和個人因素有關,她不會相信,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女人味的姚伊嵐,眼高於頂的卓風如何看得上。她情願永遠在他們之間系著兄妹情就夠了。

『做兄妹比什麼也沒得做好。』

『叔叔幫你說。』

伊嵐露出疑惑的眼神,為什麼奶奶那麼排斥卓風,而叔叔竟希望將他們拉一塊兒?有生以來第一次,伊嵐發現奶奶和叔叔間少了默契。難道他們真的只是為她好?

『別再說他,一切順其自然吧:』

『你們現在是不是在查大哥和嫂子的意外?』叔叔問得她毫無防備,教地無言以對,根本不知如何招架。

看來叔叔真的無所不知。

『不要再查下去。』這話完全像在命令,相當權威。

『為什麼?』她本能的反抗。

『不要問。』

『如果不告訴我原因,我不會放棄。』

姚允仲有些着急。『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只會惹禍上身,伊嵐,我們都不希望你有危險。』

『像爸爸和媽媽一樣?叔叔,你告訴我,爸爸和媽媽的意外是怎麼回事?』

『別再問了。』姚允仲皺起雙眉,深吸一口氣。『今天找你出來,就是想阻止你再調查下去。伊嵐,事實的真相併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其間牽扯太大。你何必問,為什麼一定要知道?』

『難道真相這麼見不得人?』

姚允仲似乎默認了。

伊嵐扔下刀叉,難以置信的望着他,情緒有些激動,『你,是你。你和奶奶是兇手,你們是兇手,是你們。』

『伊嵐。』她坐到她身旁,拉住她,穩着她的情緒。

『兇手!』伊嵐鄙夷的甩開他的手,像他有傳染病似的躲開。『我居然和一群兇手共同生活了二十年,我都覺得自己臟。』她含着眼淚,真的受到很大傷害。『別再虛情假意,我會報警,我要你們受到制裁。』

『你冷靜一點,事情不是這樣。』

『你為什麼不否認?』

『你聽我說好不好?』

『不!』伊嵐推開椅子,離開餐桌,走出餐廳。

地想跳開這一切。為什麼兇手竟是她最親近的兩個人。叔叔為什麼不否認?為什麼又說她弄錯?事情為什麼這樣複雜?

她突然覺得自己無所遁形,最後她回到辦公室,而卓風已經在那兒等地。

見她這模樣,他真的嚇呆了,連自己的來意都忘掉。

他把伊嵐摟在懷裏撫平她不安的情緒。『出了什麼事?』他在她的耳畔輕聲的問。

她只在他懷裏不安的搖頭,整個人像完全崩潰似的。

『不說,我們不說。』卓風安慰着她。他只想揍扁那個讓她變成這樣的壞蛋,根本也無心理會究竟出了什麼事。

她不停的啜泣,經烈日晒射過的她看來很虛弱。

『她怎麼了?』葉士衝進她的辦公室慌張的問,他原先是來找卓風的,沒想到,竟見到這樣的伊嵐。

他們讓她在沙發上坐下,讓她休息一下,也為她擦上涼油。

『她到底受了什麼刺激了?』葉士緊張的問。

卓風先給三人倒了酒,鬆弛一下自己,才說:『我也不知道,吃過中飯回來,她就變成這樣,不過我想她已經解開整件事的謎底,知道誰是兇手。』

『誰?』

『不知道,可能是和她關係很密切的人,不然她不會受到這樣的刺激,完全失控。』

葉士想了一會兒,立刻有所領悟。『你是說她叔叔?』

『不排除這個可能。』

『難道兇手真的是他。』望着她,葉士自言自語的想着。

這時伊嵐的眼皮動了一下,人也漸漸蘇醒。

『好一點沒有?』卓風關心的問。她的樣子楚楚動人,誰看了都會憐惜。他卻萬分心痛那個生龍活虎的姚伊嵐哪兒去了?

葉士扶她起來,把酒交給伊嵐,她毫不猶豫一飲而盡。『謝謝!』地由衷誠心的說。

也不等他們開口追問,她主動的把這些日子的發現及適才發生的事情向他們說。

『這樣看來,你叔叔的嫌疑很大--』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伊嵐走過去接。聽完后她整個人愣住了。

葉士接過時,對方已經掛線。

『怎麼回事?』

『叔叔不是兇手。』她痛心的說。

『為什麼?』

『叔叔死了,他死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很鎮定。也許這已不是第一次,也許,她身旁的意外太多了。

『剛剛誰打來的?』

『警察局。』

『他怎麼說?』

『他們從叔叔身上找到我的電話,現在要我去認屍。』

葉士在她身邊。她的心疼,他比她痛十倍,更希望代她承受這一切的一切。『我們陪你一塊兒去。』

伊嵐感激的點頭。『是交通意外,肇事者事後逃走了,現在在找目擊證人。不是意外,絕對不是意外,不會那麼巧,不會有這麼多的巧合,可是叔叔他什麼也不肯說,這個兇手的目的是什麼?』

『兇手並不知道你叔叔會守口如瓶。』

『一會兒到了醫院,什麼也別告訴警方,知道嗎?』卓風小心的叮嚀。

『別說了。我們先去醫院。』

『奶奶怎麼受得了。』伊嵐一直提醒自己要堅強。白髮送黑髮,這種喪子之痛,她竟前後經歷兩次,任她再堅強教她如何承受。

※※※

已經入了秋,天氣還很炎熱,就如仲夏那般。可惜,再好的天氣也都提不起伊嵐的興緻。

叔叔已經下葬了。,奶奶的傷痛深深觸動她的心鉉。

她沒有勇氣回去看奶奶,要不是她,叔叔不會死。是她的任性,害死了叔叔。就像當年,如果她肯開車送媽咪去花市,媽咪也不會動也不動躺在病床了。

這麼多的悲劇、遺憾全是她一手造成。找來找去,想知道誰是兇手,其實,兇手就是她。根本是她推波助瀾一手促成所有遺憾的。是她給了那個真兇有機口乘。

她根本就是幫凶。她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伊嵐--』葉士見她站在陽台上吹風,把她拉進來。又講著那重複得已經快爛了的台詞。『別難過,事情巳經過去,傷心也無補於事。這個樣子到底在折磨自己,還是在折磨我們這些關心你的人?你還有工作,還有家,難道你想這麼放棄自己?』

『我好痛苦,我真希望死的人是我。』

葉士氣憤的抓住她,想將她搖醒。『親者痛,仇者快。你怎麼可以這樣自暴自棄?以前的伊嵐哪兒去了?你的埋想、抱負、父仇、母恨、你叔叔的冤死呢?難道你要這麼算了?一個挫折就可以將你擊倒,讓你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嗎?你別忘記,你是姚伊嵐,你不可以被打倒。你是無敵的,你不記得了嗎?』

伊嵐閉上雙眼,她想逃避拒絕接受他這些話,如果她一直是這樣,對一切視若無睹,叔叔不會死,她是個間接害死人、雙手染上血腥的兇手。她只希望有地方可以讓她躲,不必要她面對現實。

她現在幾乎足不出戶,什麼都荒廢了。她怕見陽光,更怕面對自己。她想死,卻沒有勇氣。因為這世上有太多她放不下。

躺在病床上的媽咪、孤獨的奶奶,還有爸爸留給她的責任--姚氏,及最關心她的兩個人--卓風和葉士。這全是她的牽掛、她的不舍,她怕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姚家,更怕辜負了爸爸的期望。

一直以來,她為着別人而生存,現在,她選擇生存的原因也是為了別人。所以她縱使把自己輸掉,她還擁有一切。只要她有勇氣,世界可以由她來掌握。

『到底什麼時候,你方可以站起來,重新振作?』葉士望着她痛心的問,她的逃避一直是他們最擔心,更怕她一輩子如此。『你忘了你媽咪還在醫院,你有多久沒有去看她,你是不是連她也想放棄?』

伊嵐看了葉士一眼,這一刻,她眼中閃著一份情緒。她會緊張,原來她還在乎的。

『別讓你叔叔死不瞑目,我們要努力查出兇手。』

『不--』伊嵐使盡全身力量推開他。『不要,不要,別再查下去了,我什麼也不想知道,意外也好,人為也罷。都過去了,我不要再查,你們也別再查,就這樣算了,誰也別再管!』

葉士真的難以置信,這話會是伊嵐說的嗎?『為什麼?為什麼不查下去?為什麼要放棄?』

『平平靜靜過日子不好嗎?我很累,我再也不想管了。』

『你真的變了。』

『我不想再有人犧牲,葉士,現在我們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敵暗我明,輸定了。我不想再失去你們任何人,你知道嗎?我再也輸不起了。』

『我們不一定會輸。』

伊嵐露出苦笑。她那美麗的眼睛,因傷心過度,已不再光彩。『我輸得還不夠糝嗎?』

『你這就叫慘?你不應該這樣容易被打倒,伊嵐,一切都過去了,站起來吧!我和卓風永遠都在你身邊,就算你把一切都輸掉,我們也不會離開你。』

伊嵐心裏明白,聽了十分感動,她這一生最無憾的,就是能夠與他們相識。這兩個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同時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他們總是呵護着她、疼愛她,讓她在失去家庭溫暖之餘得到了安慰和鼓勵。

『我知道你們對我好。』

『那就別教我們為你操心,明天出去走走。』

伊嵐真是不忍心拒絕他,最後只得點頭。

『我讓卓風明天接你上班。』

『不用。』她拉住他,欣慰的笑了。

她不傻,怎麼會不明白葉士對她的感情。只可惜,除了卓風她不會再愛別人,否則將感情寄託給他,絕不會是種錯誤。

她常覺得愧疚,希望可以回報他什麼。但感情是無價的,不是任何東西可以衡量。

『答應我,你們不會再插手查這件事情。』伊嵐慎重其事的懇求。『答應我,好不好?』

『為什麼?』

『難道你還不明白?』

葉士嘆了口氣,伊嵐的善良是她最大的弱點,她總是為人着想,不願傷害任何人,所以最後受傷最深的總是她自己。『就因為你叔叔的死,我們更要查,兇手不能逍遙法外。』

『我不要--』

『別說傻話。』葉士阻止她再說下去。

『我真的怕他會對你們不利。』

『不要擔心。』葉士握着她的雙手,拉起來輕吻一下,又放下。『我們對你更放心不下。你是女孩子,自己要小心。』

『我會照顧自己。』

葉士還不放心的搖頭。『最好今後你到哪兒,都有我和卓風照顧,在公司是他,下了班由我,這才最保險。最好土、下班我們也接送,那就更萬無一失。』

『不用這樣誇張吧!』

『最好你可以習慣。』

伊嵐學習着他的口氣說:『最好我可以有充分自由,不會受到精神虐待。』

葉士明白了她的意思,兩人相視而笑。

他真希望,笑容可以在她的臉上掛一輩子。

※※※

逃避這麼久,伊嵐終於還是再回到姚家。

家,變得好冷清,又由於它本身的陰涼,真讓人打心底發寒。

這樣大的一棟房子,人丁居然如此單薄,毫無生氣。

伊嵐在大廳角落見到坐在搖椅上的奶奶,才幾天沒見,她蒼老了好多。叔叔的死,對她一定是不小的刺激,她已經一把年紀,兩個愛子卻相幾先她而去。

看來,上天也沒有厚待過她。年輕守寡,年老喪子,人世間最凄涼的兩個經歷她全遇上。這一生,她總是孤孤單單的,個性嚴謹,教她根本沒有享受過親情。其實,她深愛着身邊的每一個人,只是她愛的方式不同,又不會表達,所以她沒有機會認識親情,難道,這真是她的錯嗎?也許,這是活在傳統的過去與現在女人的悲哀吧!

『奶奶。』伊嵐走到她身旁輕輕的叫她,見她合上雙眼,可能是怕吵醒睡夢中的她吧!

她睜開眼見到伊嵐,露出難得的和藹笑容。『什麼時候回來的?王媽呢?讓她給你倒茶,還是喝果汁?女孩子喝果汁對皮膚好。』

『奶奶,不用了。』伊嵐很開心,她們似乎已完全拋開所有芥蒂與過往的不快,也許,重新出發對她們都好,畢竟,人是為明天而生存的,活在過去只有痛苦。

『你渴了吧!』

『不用,這是我自己的家,要什麼我自己來。』伊嵐蹲在她膝前握著那被歲月洗滌過、滿是皺紋的雙手,提醒着她。

『家?』她望着那雙迷濛的眼睛說,『這還像個家嗎?冷冷清清,連針掉落地都聽得見聲音。這也叫作家嗎?』

『奶奶?』

『是我把你逼走,伊嵐,你很乖,全是奶奶不好,你爸爸沒有選錯人,只有你才配做姚家的繼承人。奶奶太胡塗,君豪,他只會畫畫,我不該逼他,姚氏有你,我可以放心。』

『奶奶。』她聽得很害怕,奶奶的語氣教她恐懼。

『你可以原諒我嗎?伊嵐。』

『我早已經不怪你了。我們是一家人,怎麼會有隔夜仇呢?』

『姚氏現在群龍無首--』

伊嵐堅決的承諾,『我現在搬回來住,到姚氏工作,也許我什麼都不懂,但我會用心好好學的,我保證。我們全家一塊兒努力,這個家會更好的,我也不會議姚氏垮,不會毀了姚家的心血。』

『我相信你。』

『如果您嫌家裹太冷清,可以讓君豪回來。』

『不要--』她的樣子既害怕又緊張,伊嵐也不明白她為何如此。

『奶奶。』

『別讓他回來,孩子,你也別留下。走,去找君豪,別留在台灣。姚氏已經不重要,最要緊是你們兩個姚家的血脈,我不能再讓你牽連進來,不能再--』

伊嵐握著奶奶的手,她知道奶奶不安。『我不會去下您,更不會離開台灣,我的根在這裏,家在這裏,奶奶,我不會走的。但是我答應您,為了這個家,為了姚氏,更為了您和君豪,我會好好的活下去。』

她沒有說話,但伊嵐突然明白她的心情。她身上也背着沉重的包袱,要伊嵐走,等於準備放棄姚氏。她一向那麼堅強,好面子,可是為了兩個孩子,她情願不顧一切,但伊嵐知道她不會走的。

叔叔和媽咪沒有說錯,她們竟是如此的相像。因為,伊嵐也不會選擇離去,她要留下與敵人對抗,她相信有一天,她會嬴的。

『奶奶,其實這個家除了我們還有很多人,像王媽、陳伯,我們都是一家人,不會分開的。』

『你自己要小心。』奶奶似乎看見了她的堅持,便不再強硬要求她走。

伊嵐真的很想開口問奶奶害怕的是什麼。但為了怕她又難過,只有忍下。

叔叔的死,對奶奶的打擊已經夠大,她真的不願再多生事端。就像奶奶擔心她一樣,她也不願再拖人下水。尤其是葉士和卓風,他們對她那麼好,她又豈能忘恩負義呢?

看來做人對凡事睜隻眼,閉隻眼還是好的。

※※※

卓風看着伊嵐收拾一件件的東西,她在這個辦公室有好多年了。就算她真的打算永遠離開這兒,她的這間辦公室他也捨不得讓任何人搬進來。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居然會這麼難過,她只是離開這兒,並不是永遠離開,但他那種感覺很複雜,其間真的有一股失落感。

不像失去一個好拍檔,好妹妹,倒像是某種東西永遠失去。感情嗎?他不知道。

但伊嵐這一走,他們之間無形中將會多了道城牆。她將執掌姚氏,她的身分將不同了。

而這種距離,教他心痛。

整理告一段落,她才抬起頭來,環視這間辦公室,她在這裏逐漸的成熟長大,真希望能留住每一份記憶,一處處她都很仔細的看着,把能留的全部留住。

『沒有想到,在「卓伊」我居然一待就是五年多。』

卓風也陪她看着。『看來這裏永遠都有你的影子,因為你的名字在這裏,只要公司存在一天,我就不會改掉它。』

『我怕未來大嫂吃醋。』

卓風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聽她這樣說,他的心居然抽了一下,是因為他在心痛?不過他還是很理智的解釋,『你是我妹妹,疼你是應該的,「卓伊」你也花了很多心血,我希望永遠都有你的影子,希望永遠都可以感覺你的存在。』

『我很開心,真的。』伊嵐走離辦公桌到他面前。『其實縱然姚氏頭銜再大,最教我懷念還是這裏,我永遠也不會忘記自己在這兒曾經經歷過的一切。五年前,我什麼也不懂,是你收留我,教我做人,讓我知道人生除了過去、未來,還有許多要珍惜。』

『你真的沒有讓我失望,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伊嵐感激的望着他,如果他曾經對她搖頭,她不會有今天,是他不斷鼓勵與支持才有今天的姚伊嵐。

當年,若沒遇見他,也許她真的會一事無成,還是個小太妹。卓風真的改變她的一生。

『我真的很抱歉,說走就走,讓你一點準備也沒有。對不起!』

『你已經做好移交,對公司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你叔叔已經不在,遲早你必須要回去,姚氏畢竟是屬於你的。』

她輕嘆了口氣,有感傷更帶着遺憾。『不管我做什麼,對或者是錯,你總是支持我,從不潑我冷水,所以在社會上這條路,我走得比別人輕鬆,今天離開這裏,以後做錯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有你在我身邊--』

『你該對自己有信心,拿出你的勇氣和魄力來,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卓風站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臂,給她信心。她其實還像個孩子,做任何事都需要鼓勵。『你應該抬起頭,對自己充滿信心才對,這才像你。』

伊嵐露出笑容,用力的點頭。

『大哥,謝謝你。』

『兄妹之間謝什麼,大哥也希望你贏。』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雖然一直希望改變兩人的關係,但她更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會不同。卓風對她呵護備至,當然是因為他們是兄姀,如果有一天這關係不存在,那她想見他都難了,做兄妹也比得上什麼皆做不成。

她坐到椅子上,拿起那張沒有收的相框。『我永遠都會記得你、感激你。』

『傻丫頭,我不要這些。』

『我知道。』

卓風拉起它的手,態度十分認真。『答應我,你會好好的。』

她猶豫了一下才點頭。

『記住,我永遠在你身邊。』

『我永遠也不會忘。』

聽了這承諾,他才算放心,欣慰展露笑容。他明白自己無法留她一輩子,縱然她有心,但現實不允許,世上不是只有他們倆。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抱着能留她一天是一天的想法,他是那麼不願意失去她,而這種心態究竟是什麼連他也不知道,更不想深究。

『如果有什麼不開心隨時找我。』

伊嵐像個任性的孩子,頑皮的問:『你有時間嗎?』

『不管多忙,隨傳隨到。』他這話很真心,一點也不像在敷衍。這很像他對伊嵐的態度,他一直都很認真,從來不會說些不實際的話。他身兼多職,同時為她扮演許多角色。

雖然她很開心,但一想起他的動機,只因為她是他唯一的親人,她便覺得心痛。

卓風說過只要她快樂,而他真的很努力在做。

『我怕姍姊不開心。』

『不要提她。』

伊嵐知道自己說錯話,仍然堅持的說:『最近,我的事……,你花了很多時間在我身上,相信姍姊一定不高興,你更有理由和她吵架然後一拍兩散。』

卓風好奇的抬頭看她,他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你不喜歡姍姊?』

『小孩子別多事。』

『我不是小孩子,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比較喜歡思敏姊。』

他保持沉默,和伊嵐談這事,真不習慣。

『其實姍姊也沒什麼不好。』

『因了解而分開,你不懂嗎?』

『思敏姊就適合你?』

『你為什麼對思敏特別反感?』第一次,卓風點破她的態度,他向來是不說明的。

『我覺得她怪。』

『為什麼?』

伊嵐甩了甩頭,頗為苦惱。『不知道為什麼,打從第一次見到她,她給我的感覺就很怪,我覺得她很危險。』

『你太多心。』卓風笑着說。

『但願是我多心。』

伊嵐太了解他,再作什麼解釋他也不會聽得進去。

見到她眼中的失望,卓風釋懷的說:『最多答應你以後我自己會注意。倒是你,一定要小心,我真的很擔心你會是兇手的下一個目標。他似乎一直在針對你們姚家下手。』

『我知道了。』

※※※

卓風回到辦公室就見到思敏在等他。

『你的秘書說你去送伊嵐。』

『她今天離開公司。』他為自己倒杯酒,穩定情緒。他真的不開心,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算見到思敏也平復不了強烈的失落感。

『她回姚氏去了。你沒送她?』

『葉土來接她。』

『所以你不高興。』她這才恍然大悟。

『我沒有不高興,我和葉士都關心伊嵐,我們都是伊嵐的朋友。』他盡量掩飾自己,卻不成功。

『朋友?』她的聲音帶了凄涼和悲哀。『這麼簡單?』

『什麼意思?』

思敏皺着眉頭,她不明白男人為何總喜歡逃避。『兩個男人。一個大哥,一個哥兒們,都說是她的好朋友,可是你不覺得你們為她所做的一切已經超過極限?你在妒忌,妒忌你的小妹妹,寧可葉士送她,也不要你這個大哥順路迭一下。』

『我沒有。』

『你在騙自己。』

『她是我妹妹,愛上她豈不是亂倫?我們是兄妹感情。』他說得理直氣壯。

她卻知道他只是虛張聲勢,說服自己,他的態度太明顯,根本逃不過她的眼睛。不然她不會--吃醋。

『你們根本不是親兄姀。』

『她喊我大哥。』這一刻,卓風突然覺得她難以忍受,為什麼她一定要逼自己承認,他愛上了他的妹妹?一個當他是大哥、喊他大哥的女孩子。他雖然在外國長大,但伊嵐教了他很多倫理,不管怎麼說,他們的兄妹關係是改不了的事實。

『也許是當局者迷吧!』

他看了她一眼,不願再爭辯。清者自清,哥哥吃味妹的醋也算正常。

一直,伊嵐算是他唯一的親人,所以她的離去,他會心傷,人都是有佔有慾,而他對伊嵐,縱然只是兄妹,也不願有人來分享這感情,所以他不開心。這是他想得出,給自己最好的解釋。

※※※

卓風駕車十萬火急衝到醫院,見伊嵐手纏着紗布,葉士陪她走出來。

『你沒什麼吧!』他才到辦公室,就接到葉士打給他的電話,說伊嵐出事,進了醫院,他立刻取消所有會議,趕了來看她。

雖然這事在他們預料中,但誰想得到歹徒竟果真這樣明目張瞻。

行動了。

伊嵐捧着手,用笑容和輕快的語氣安撫她身邊這兩個驚嚇過度的大男生,『我沒什麼,只是手碰傷一下,以前飆車也常有的事,根本就不需要來醫院,我休息兩天就沒事』

『沒事?』葉士被她的無關緊要氣急了。『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沒命。』

『我現在是沒事嘛!』她扁著嘴,說得很委屈。

卓風怕他們兩個含在這兒鬥起嘴來,於是插了一句問:『事情怎麼發生的。』

『我開車下山,誰想得到被一輛車子追撞,幸好到了山下碰了警車,才把他們給嚇跑。』

『我看你需要向警方要求保護。』

『沒那麼嚴重,』她最受不了葉士自以為是的大驚小怪。『你別那麼多心。』

『我看歹徒有意製造一次和你叔叔一樣的交通意外。』卓風冷靜的向伊嵐分析。伊嵐酷愛自由,不可能為安全而使自己變成犯人,但他們不能冒險,更何況是拿伊嵐的命開玩笑。

『我也贊成你需要保護,且這一次我希望有人可以說出事情的真相。』

『奶奶?』她疑惑的望着卓風,不明白他的意思。『太難了,奶奶一直守口如瓶,她怎麼可能會說呢?已經這麼多年,要說她早就說了,我相信奶奶不肯說一定有她的原因。她的個性很強,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說出來的。』

『未必。』

葉士知道卓風這話一定有原因,好奇的問:『難道你有什麼辦法?』

卓風和他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其實他也發現到他們兩人之間難得的默契。『以前我不敢說,可是現在還有幾成把握。』

『到底什麼方法?』

『你奶奶現在拿你當掌上明珠,如果她知道你受了傷,你說她會有什麼反應。所以只要你肯求求她,相信她一定會告訴你整件事的真相。』

『可能嗎?』她對自己可沒有那麼大的自信,況且她並不想欺騙奶奶,既然奶奶不願意說,那又何必逼她呢?

卓風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在退卻,於是鼓舞的問:『難道你對整件事情一點也不好奇嗎?』

她甩了下頭,邊走邊說:『拿葯了,回家再談。』

卓風和葉士均拿她沒辦法,只有依她。

而伊嵐所謂的家,就是他們三人最習慣談秘密會議的地方※※※

『你是不是真的想放棄?』才剛一進門,卓風便開始他的疲勞轟炸。

伊嵐坐在椅子上休息,閉上眼,困難的說:『現在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已經不是真相,而是安全,你們的安全,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為我犧牲,你們為我所做已經夠多,仁至義盡了。』

她每次一提起這責任包袱,便是他們兩個大男人無言以對的時候,因為他們最不願就是傷害她和增加她的心理負擔,也許她已經看出這弱點。

葉士知道她不想再反攻,悲觀的說:『我們現在已經騎虎難下,根本沒有辦法再回頭,其實從我們有意調查的那一刻起,就必須想到今天,現在,我們三個只要一條心,什麼困境也走得過去,我們只有前面一條路。』

『不會的。』她自欺欺人的說。

『難道你還天真的以為我們有別條路可以走嗎?』葉士認真的態度很是可怕。『你媽咪現在還躺在床上,你叔叔的死,還有你今天的意外,全是不可改變的事實,那個兇手已經找上你,他的下個目標可能是你奶奶,甚至是你遠在羅馬的弟弟,你以為他不殺光姓姚的全家,會死心嗎?』

伊嵐恐懼的瞪着雙眼望着他。他把一切說得太可怕,她根本沒有想得那麼遠。

君豪?他們可能傷害他。為什麼?他是那麼無辜。還有奶奶?她已經是一把年紀。如果一定要有人死,她希望死的人是她自己。

『伊嵐,現在只有你可以要求你奶奶說出真相,只要我們有證據,再和警方合作抓到兇手,你們全家方可以脫險。』

『奶奶不會說的。』她看着葉士因焦急而有些煩躁的語氣,而她辜負他們的關心更覺得歉然。

卓風看到她的為難,於是安撫的要求着,『你試試看,如果不成功就算了。』

『是啊!我們努力調查這麼久,仍然毫無頭緒,你再試最後一次,如果結果一樣,再放棄也不遲,可能是天意。』

他們望着她,都在等地的回答,伊嵐知道自己今天根本逃不過他們軟硬兼施的請求,他們都了解她,她根本敵不過這兩張嘴,於是只有點頭。『我盡量要求奶奶試試看。』

見他們露出笑容,她趕緊提醒,『不過別開心太早,因為成不成還不知道,奶奶一直都不肯說,現在她未必肯開口,況且她也說過是為了我的安全才不說的。』

『只要你肯試就有希望。』

伊嵐猶豫着,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真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他們對她好得有時候只會給她添麻煩,增加不必要的煩惱。

看來,認識他們是喜是悲,現在還很難下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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