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少女情竇

第二十章少女情竇

趙潛知他是個內斂之人,面冷心熱。別看他平日總冷著一張臉,其實山寨里的每個人都裝在他心裏,唯獨他自己。看着他蒼白的臉上又冒出一層冷汗,趙潛拉住他的手道:「大哥,你的傷未愈,不時先回房歇息吧。我背你回房。」

顧天次看看他一身華貴的裝扮,幾分嘲諷地道:「你這一身描龍綉鳳的黃袍,不怕被我弄髒了?」

「大哥!」趙潛雖明知他只是調侃,但也忍不住心頭揪痛,正色道:「就算我真的有一天端坐金鑾寶殿上,我還是你的兄弟,至死不變!」

顧天次嘆息低語:「可惜你做了我的兄弟,卻真的不會有那一天了。」

趙潛鄭重其色地道:「萬里江山萬里夢,一世兄弟一世情。萬里江山雖然人人都想坐擁,到頭卻只是黃粱一夢。兄弟雖然只能做幾十年,卻能陪我一路到老。我又不是傻子,為了得不到的拋卻最珍貴的。有你這位大哥,我就是做一輩子強盜也死而無憾!」

顧天次冷漠的臉有些動容。就算再無情的人面對此情此景也不能無動於衷。

談紀感嘆地對許寂道:「大哥,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若兒今日的風範比之你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許寂無語,但他心中充滿自豪,為人父者的那種自豪。

趙潛從御醫院請來醫術最高的御醫為顧天次診治。御醫診過脈之後,問:「顧寨主二十年前是否受過一次重傷?」

顧天次道:「先生不愧為國手,連二十年前的傷也能診得出!」

「過獎。」王御醫笑道,卻掩不住一絲得意:「大寨主當年被異物刺入胸膛,幾乎傷及心脈,卻絕不似金石之類的硬物。」

「先生從何得知?」

「寨主胸前傷口寬大且深,金器不會造成如此大的創傷。卻象是尖石穿刺,卻未有開傷之痕。如此大的尖石插入,若不開刀取出,莫說是轉危為安了,只怕力著之猛早把心脈插斷了。」

「先生所言不虛。」顧天次嘆服道:「非是金石,是冰柱。我從懸崖上摔下,剛好撞在冰柱之上,才又落在谷底積雪上,撿了一條命。」

王御醫感嘆到:「這根冰柱的確救了寨主一命,若換了石柱,既便當時沒有撞斷心脈,也必會被它挑在山崖上,失血而亡。而冰雖堅卻遇熱即化,又免去開刀之險,不必因創口重開再度有生命之危。再者冰堅而光滑,所以心脈只是被擦傷而未斷。這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只不過有點,冰質純陰,猶其是在你體內化開,寒氣入了五臟六腑,傷口更不易癒合了。」

顧天次欣佩地點點頭,道:「先生醫術如神!在下受傷之後,足足養了半年之久才能下床。而後調養了三年才完全全愈。」

「三年也不算長。寨主只怕是得益於所練的上乘內功,十幾年來才和常人一般無二。」

「那在下重傷難愈是否也因舊傷所致?」

「寨主體內殘存的寒氣被真氣鎮住,所以無從發作,但寨主受此重傷,傷及元氣,寒氣才會趁虛而入,大發淫威,使得傷積久難醫。」

「那要如何醫治?」上官鍾急切地道。

「老朽先為寨主開劑藥方,用於驅寒卻邪,要想盡除寒氣,還需顧寨主以自身真氣運功自療。切不可急於一時,要循序漸進,半年之後便可復原。」王御醫起身去開方。

「有御醫院的首席御醫診治,大哥的傷一定會早日全愈的。」趙潛高興地道。

顧天次淺笑不語,令他覺得他的笑中另有含義,一時捉摸索不透。

看着顧天次有些累了,一屋子人才都陸陸續續出去。顧天次閉着眼靜靜地躺着,似已睡著了。

談府上上下下十幾二十口人,幾乎天天有人圍在床邊,他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被眾人眾星捧月的滋味也很不好受。

好不容易這會兒安靜下來了,他剛剛鬆了口氣,又聽見房門被悄悄地推開了,進來的人不知是哪一個關心他的人?他微微張開一條縫,才看見進來的人竟是談霖。

這位大小姐自從被他在山寨識破身份之後,就一直耿耿於懷。住進將軍府里以來,也未見她正眼瞧過他一眼。卻不知她怎麼會突然跑到這裏來。再見她手托托盤,聳肩彎腰,躡手躡腳步的樣子,十分滑稽,顧天次不覺好奇起來。

其實談霖在進來之前已在外面呆了好久,這房裏一直人流不斷,她不好硬插進來。向來不知害羞為何物的她,竟感到不好見人了。所以一直等到房中無人時才進來。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床前,彎下腰細看顧天次的臉。

顧天次不知她意欲何為,所幸假裝酣睡。

談霖眨著一雙烏亮的大眼,一分一寸地細細瞧著。她長這麼大還未如此盯着哪個人瞧過。那兩條劍眉又濃又黑,根根毛髮清晰可見,只是眉峰微聳,雙目微閉,鼻翼扇動,氣息平穩,兩片厚唇唇緣分明,嘴角收緊,連沉睡中都帶着威嚴,不容人輕犯。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面頰上的那道疤更加醒目。這條疤不但沒有破壞他的英俊,反而更添了幾分冷傲,使得他方正的臉更具陽剛。

談霖看着看着,不禁有些痴了,秋波般的目光閃爍不已,不知想了些什麼,兩頰透出紅暈。本來豪爽的臉上多了分嬌羞。

雖然沒有看見,她仍覺得難以見人,急忙扭身將托盤放在桌上,來掩飾羞澀。

顧天次還在睡着,眼睛似乎根本沒有睜開過,但她的一舉一動卻未逃過他的眼。這位刁蠻的大小姐居然會臉紅,倒令他好奇心大勝,決心按兵不動,看看她接下來要做什麼。

談霖放下托盤,轉身用手輕輕推推顧天次,低聲道:「喂,你醒醒!喂……」顧天次非但沒醒,反倒發出輕輕的鼾聲。

談霖瞪大眼望着他,不可思異他居然叫不醒。「喂——」她提高聲音,又想起不能驚動別人,急忙掩住小嘴,回頭看看門口。

門關得很好,自然沒有人來。談霖這才放心,手下加了力道,晃着顧天次,道:「醒醒呀!這麼晃也不醒,哪天半夜裏被人砍了腦袋去也不知道呢!」

顧天次既然存心不醒,任憑她如何搖晃仍是不動。

談霖似是猜到他有意閉目不見,臉上浮起邪惡的笑,伸手從桌上端過一隻茶杯,舉在顧天次頭上,道:「你再不醒,我可要潑了!」

顧天次知道這位大小姐說得出就做得到,無奈地睜開眼,淡淡地道:「談二小姐來此,有何賜教?」

「你肯醒了?」談霖笑得不無得意。

顧天次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平淡地道:「談二小姐若無事可做,就請別處消遣,在下無心奉陪。」說着轉個身欲再睡。

「你這個人……」談霖嗔怒地道,一把拉起他。

顧天次臉色一變,一來是她的粗魯扯到了他的傷口,二來是因她越禮的拉扯令他不悅。

談霖猛地鬆了手,心中一陣顫慄,他的神色讓她有一陣惶恐無措。從小到大,她怕過誰?爹的板子也不曾把她打怕過,但一面對顧天次嚴厲神色,她竟發怵了。

「我……」談霖生硬地開口,小心地看着顧天次的臉色,低聲道:「我只是想讓你嘗嘗我做的參茶。」

顧天次瞟瞟托盤上還冒着香氣的白瓷碗,冷冷地道:「心領了,多謝。在下實在無甚胃口,請二小姐端回去吧。」

「喂,你別不領情!我爹求我做給他喝,我都不肯呢!」談霖不滿地道。

「那更好,你就端去孝敬將軍大人好了。」顧天次不為所動。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談霖低聲嘀咕,端起碗來推開窗子,一揚手將那碗參茶從窗子裏潑出去,道:「就當我白好心,餵了狗。」

顧天次還未說什麼,只聽外面有人驚呼一聲,想是誰被潑了一身參茶,就聽許言儒喊道:「大哥,是你嗎?」

談霖吃了一驚,怕被人撞見來過這裏,慌忙提了托盤開門衝出去。

顧天次看她一副狼狽樣子,不禁莞爾。

許言儒閃身進了門,手上托著葯碗,看到大哥的笑容驚疑萬分,道:「大哥,你不是累了嗎?我本想送葯過來,但走到半路,想起大哥要休息,剛想回去,卻被大哥潑了一身茶。大哥要喝茶,就叫我一聲,你自己別亂動,看扯裂了傷口。」

「你說夠了嗎?」顧天次淡淡地道:「無怪乎人說秀才酸,纏纏雜雜說個沒完。」一伸手道:「葯給我。」

許言儒一怔,發覺大哥的語氣不同以往。愣愣遞過碗。

顧天次一口喝下,道:「你出去吧。晚飯前別過來了,我要好好睡一覺。」

許言儒心中仍是一團疑雲,收了碗,走出去。

月涼如水,清景如夢。許言儒坐在荷塘邊,獨自賞月。自打上京以來,一直為兄長牽腸掛肚,多久沒如此清靜地賞月了。

荷葉剛剛冒出茶盤大的嫩葉,星星點點點綴在清冷地池水中。夜風習習,吹在身上還有些涼爽爽的。

許言儒此時心如止水。忽而傳來一兩聲琴弦聲,一下撥亂了他的心湖。聽這琴聲是從不遠處的觀荷亭中傳出來,如訴如怨,曲曲折折,幽幽揚揚,許言儒曾聽過一次,過耳不忘,想是談雯又在獨自調琴了。

許言儒輕輕起身,隨琴聲走過去。綿長的柳絲飄逸,亭下一條婧影伶仃,不是談雯又是誰?

談雯專心彈著琴,並未察覺有人來到。滿腹心事欲訴還休,琴聲也是凄涼肅索。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許言儒忍不住脫口吟道。

「丁」地一下,琴聲亂了一拍,談雯急忙起身,垂首道:「許公子,還未歇下么?」

「小姐豈不是也無眠嗎?」許言儒因自己的唐突也局促起來。

談雯頭垂得更低了,細聲道:「琴聲粗俗,撓人清夢了。」

「哪裏,哪裏!小姐的琴清雅脫俗,是小生所聽過的極品。」許言儒忙道。

「取笑了。」談雯嬌柔地道,似是手足無措,坐立不安,急忙道:「夜深了,男女有別,奴家先告退了。」說完忙不迭地要走。

「雯妹……」許言儒忍不住道:「你……幾年不見,你就如此生疏了?」

談雯惶惶無措,進退維谷,欲語還休,纖指絞着衣襟,無言以對。

二人就對面站着,一時找不到話可說,縱是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月無聲,風無影,心無奈。

正當二人尷尬不已時,一個聲音忽而傳來:「如此良辰美景,你們就這樣獃獃站着,豈不辜負了?」

二人聞聲抬頭,卻見到顧天次緩緩走進來,他披了件夾衣,長發未梳,傷后的臉色憔悴蒼白,顯得落魄不羈。

「大哥?」許言儒忙道:「你怎地下床了?王御醫不是要你卧床靜養嗎?」

「躺了這幾天,骨頭都快散了,再不下床走走,我真要成廢物了。」顧天次不以為然地道。

許言儒忙伸手要扶他坐下,顧天次卻擺手阻止,走到石桌邊,談雯的琴還擺在上面,他伸手輕輕撥了一下。

琴聲如流水般自他指尖滑出。顧天次道:「我遠遠聽到琴聲,本想也一飽耳福,誰知還未走到,小姐就不彈了。」

談雯微微扭開頭,不敢看他,輕聲道:「原來連顧寨主也被奴家打撓了,失禮莫怪。」

顧天次看看談雯,再看看許言儒,見二人神色極不自然,心下明了卻不點破,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琴弦。

談雯本想避回房中,只是琴尚在桌上,無法取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為難。聽顧天次隨意撥弄,卻自成曲調,便問:「顧寨主莫非也通音律?」

顧天次微哂,道:「在下俗人一個,怎會懂這些。不過是隨師父學過一年半載罷了。」說着他的手在琴弦上輕揉慢捻,琴音渲泄而出。

談雯聽了一會兒,卻不知是何曲子,但丁丁琴聲中竟有幾分古音,斷斷續續又連不成曲調,卻撩撥得心跳不由得隨之起伏。漸漸身上起了變化,整個人都燥熱起來。

正當談雯不知所措時,顧天次卻突然停下來,身體晃了兩晃,「噗」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許言儒原本也正心旌搖動,見此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拉他:「大哥——」

忽地一人衝進涼亭,急切地道:「大哥,你重傷在身,為何還要彈琴?不要命了!」語氣十分強硬,正是上官鍾。

顧天次苦笑道:「果然還是不行。」說着似是支撐不住,跌坐在石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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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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