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隨波逐流

*700更新，第一更4000。

清晨，朝陽揉着惺忪的睡眼，慢騰騰向南天空爬著，露出紅彤彤的臉龐，灑下燦金色卻沒有一點溫度的陽光，呼嘯而來的西風毫不吝嗇地展示著大漠的豪情——粗狂、激烈，漫天沙石飛揚，甫一張口，便是滿嘴的黃沙。

人說大漠一年刮兩次風，一次刮六個月，這不，前幾日或許還沒什麼體會，到了昨晚半夜，帶着幾分涼涼秋意的大風便已經悄然將整個天狼古城，不，整個大漠、草原籠罩在內。

草原上空曠無比，光禿禿地孤木難存，當此北風肆虐之時，哪裏才能更好地避風呢？對於天狼古城幾十年好容易迎來的這批過客來說，當然是那個破壞古迹文物的可惡小子江墨寒弄出來的大坑裏更合適，可是，此時池浩峰協助楚漢凝帶着十幾個護衛躲在一個高大的看來像是城牆的土堆下，一面苦忍着肆虐的西風圍成圈將受傷的周文登圍在中央，一面伸著脖子向遠處那個大坑張望着。

「池公子，你既然關心江公子，何不過去看看，七弟這裏，有老夫照顧盡可，公子不必擔心！」見池浩峰頗有幾分心不在焉，楚漢凝微微一笑，對他說道。

「唉，楚前輩，您以為晚輩我不想過去啊，只是，那位小祖宗的脾氣您老人家沒領教過，我要是看見他光屁股的樣子又被他知道，那可比眼睛裏長針眼要厲害得多！」池浩峰一撇嘴，帶着幾分無奈拍了拍後腦勺，臉上滿是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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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你們幹什麼？」江墨寒雙手扯著一塊羊皮護在，額，小腹，緊張兮兮地看着身邊的四大宗師和陸銘瑄幾人。

「小寒兒，感覺怎樣？」柳凌煙臉色一整，率先打破了己方的寧靜。

「小寒兒，感覺體內有沒有什麼內傷？」秋神醫敬業精神可嘉，一張口就詢問病人身體狀況。

「小寒兒，那啥，剛才叔叔仔細檢查你全身了，小小人兒也沒什麼出奇的地方啊，怎麼能鬧出那麼大動靜？」葉傾城也是戰鬥狂人，見他們兩人發問，自己索性也迷茫地將心中疑惑提了出來。

「你說什麼！」江墨寒神色劇變，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小嘴唇兒哆嗦著難耐漠風的清涼，心中卻已經哭天搶地：完了，被弄成這個鬼樣子，全身上下估計早被看光了，丟人，丟人啊！只不知道那小丫頭有沒有——！

此刻，在那片百年古迹被小傢伙兒一招毀於一旦的大坑之中，存在着一個怪異的場景，進行着怪異的對話：巨大的土坑被人以無上功力壓的平平整整，平坦地坑底東西方向砌起一個半人來高八尺來長三尺多寬的土台，上面可著土台的大小挖了個長條形的坑，鋪上狼皮羊皮之類的東西后，注滿額濟納斯河的清水，四大宗師圍在土台東南兩側，望着坑裏氤氳水汽中局促羞臊的身影，臉上滿是促狹的壞笑，土台的北側，陸銘瑄悠閑地往土台空空的灶膛里添加著木材，不時向水坑裏張望，旁邊，小姑娘葉瑩雪雙手捂臉蹲坐坑底，十指縫裏、耳朵後面露出來晶瑩玉潤、艷比朝陽的暈紅肌膚，秋水般明媚靈動的雙眼在手指縫裏骨碌碌亂轉，渾然不顧滿地的沙石弄髒潔白的衣衫。

昨夜，在江墨寒跌落坑底之後，柳凌煙飛身將他從坑底抱出，幾人一合計，葉傾城將大坑弄平整了，然後指揮兵丁護衛忙活了半個晚上砌起灶台做成一個大水槽，用鍋碗瓢盆等工具將附近河水舀來。餘人全都避開，秋煉魂、葉傾城兩人把他衣服扒光了放入水中洗吧乾淨仔細檢查傷勢，結果，草原上日長夜短，剛放入水中沒多久，小傢伙兒就從昏迷中醒來，堅決不讓自己清白童子體被人眼睛玷污了！

「小傢伙兒，人本來就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幾位前輩都是醫者父母心，關心你身體，怕落下什麼歪嘴兒瘸腿兒、掉頭髮爛屁股的後患，才不避嫌疑幫你檢查，再說了，上官大姐和你柳阿姨都是能做你奶奶、母親的年紀了，你小小人兒還害什麼臊啊，還不鬆開手，讓秋伯伯給你治好傷，咱們就得趕緊趕往番蠻王庭了！」葉傾城哈哈大笑，說着便要去抓江墨寒手臂。

「沒，那裏安然無恙沒有一點不妥的地方，一鳥拖倆蛋，沒有覆巢，用不着檢查！」江墨寒顏色一整，一臉決然回答道，手臂用力，誓死不肯暴露雙手捂著的秘密。

「哈哈！」上官明瑤放聲大笑，她已年過六十，雖終生未嫁，可到了這般年齡早已經沒有必要與一個十五歲不到的孩子避嫌，而柳凌煙心下早已將他看作是自己親生兒子，兒子受傷，根本沒有什麼避嫌的必要了，更何況，水汽氤氳中，誰也不好意思往他羞處看！

「那你總得讓伯伯給你把把脈啊，要不然大夥兒都擔心，還得圍着你參觀半天！」秋煉魂一陣搖頭，臉上樂呵呵地絲毫不見着急神色。

「哦，那好吧，葉叔叔，我警告你，不許拉我胳膊，有個姑娘家家的在呢，當心我光屁股飛起來！」江墨寒一瞪眼，揚聲恐嚇道。

「哈哈，得，小傢伙兒，叔叔怕你了，咱趕緊療傷趕路，不然人家番蠻王可要舒舒服服地開那什麼『喀蘇慕大會』了！」葉傾城哈哈一笑，臉上有幾分尷尬，江墨寒如此威脅，他還真不敢再鬧，不然女兒在身邊就吃大虧了！

「咦，奇怪，奇怪！」把著小傢伙兒的脈門，秋煉魂連道兩聲奇怪，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怪異。

「怎麼了，秋老伯，要不要緊？」別人還沒反應，柳凌煙已經一疊聲地急忙忙問起。

緩緩搖了搖頭，秋煉魂連上儘是不可思議的神色，他一捋須髯笑道：「小傢伙兒，不知道該說你天資好呢還是運氣妙，這麼兇險的事情居然只受了那麼一點皮肉之苦便越過了多少人望而生畏又夢寐以求的天塹，嘖嘖，神龍秘典第六重，當年蕭若馨到這一步還是在二十多歲的時候，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啊！」

「怎麼，秋老伯，寒兒的神龍秘典到了第六重？」柳凌煙卻沒有他那麼樂觀，一臉鄭重地問道，「小寒兒年齡尚小，內力不足，進境太快未必是什麼福氣，很容易走火入魔的！」靖王妃開始憂心忡忡起來。

「阿姨不是跟你說了嗎，別着急突破，先把根基打牢了也不遲，你怎麼就不聽呢！」看着拱肩縮背像個做了錯事似地蜷縮在水池中的江墨寒，

「哈哈，老朽豈能不知這些，放心吧，雖然老頭子沒猜透個中過程，但我可以保證，小寒兒此刻內力充盈，渾身經絡張弛有力，身上沒有絲毫外傷！」秋煉魂答道。

「真的？」幾個聲音同時響起，除了上官明瑤臉上淺笑盈盈，其餘眾人臉上全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沒錯，否則老夫怎麼會如此詫異，放心了，只要就此穩紮穩打，不出十年，江湖上又出了一位天才宗師，呵呵，小煙兒，恐怕到時比你還要強上幾分！」秋煉魂點頭道，臉上滿是欣慰。

「什麼？」這下包括天琴峽上代守護長老在內，所有人下巴都『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這，這怎麼可能，就是以荊無月、柳凌煙如此驚才絕艷之輩，當年十多歲時也無人敢預言其能在二十多歲時成為先天高手，這小傢伙兒真的如此出色？

「沒錯，小傢伙兒武功造詣不淺，內力在這兩年又連續精進，方才又吸收了那股怪異的神龍秘典內功，假以時日，成為先天高手並不困難，只是，小傢伙兒，你會驕傲嗎？」秋煉魂捻須微笑道。

看着秋煉魂寧靜慈和的笑容，眼光又緩緩掠過各人驚喜、訝異、羨慕、欣慰等表情複雜的面龐，江墨寒低頭想了下，而後抬起頭來直視秋老神醫那雙彷彿勘破世情澄澈的眼眸，緩慢而堅定道：「秋伯伯，葉叔叔，柳阿姨，上官前輩，陸大哥，小雪兒，你們都放心吧，別說我還沒晉入先天境界，就是成了大宗師，也只是有了報仇的資格，等我把金越談這些番蠻高手還有害我家破人亡的仇人全都踩在腳下，或許值得我跑到長城上小小驕傲一番，現在，還遠不是時候，我還有很多事情未做！」

有些孩子氣，眾人呵呵笑了，葉瑩雪用左手遮住自己眼光站起來，紅著臉問道：「還有什麼事情沒做呢，說說看？」

「很多啊，譬如甩開腮幫吃遍南北佳肴，敞開肚皮盡嘗天下美酒，輕舟快馬一覽神州勝景，大把銀票玩遍所有好玩的地方！」小傢伙兒一臉的嚮往，那表情是無比的享受。

哈，這更孩子氣了，沒有一點挑戰性，太沒志向了吧，眾人更是啞然失笑。

「可是，你有錢嗎？」小姑娘又弱弱地問道。

「啊，這個，不成問題的，西北綠林盟總壇有一位長了十五根指頭的前輩，我已經跟他學了很長時間的功夫！」小傢伙兒得意洋洋問道，似乎為自己並沒被小姑娘的難題難倒而高興。

「十五根指頭？」小姑娘不解追問道。

「三隻手啊，就是專門借錢的高手啦！」江墨寒嘿嘿道。

「切，就這點出息，難道就沒點遠大的志向？」小姑娘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對他的回答很不以為然。

說道點子上了，柳凌煙臉上一陣激動，期盼著小傢伙兒的回答，上官明瑤卻沒來由心底一陣緊張，彷彿在擔心什麼。

「這些還不夠遠大的？你且問世人有幾個能做到這點的，譬如這些大宗師，我看除了我師父，別的沒誰能做得到，話說師父他吃喝玩樂這幾件事沒一樣喜歡的，就整天坐在那發獃，可惜了！」江墨寒一臉憤然地駁斥她。

咯咯一笑，柳凌煙繞過來拍了拍葉瑩雪的腦袋，轉向江墨寒和聲問道：「那，小寒兒，阿姨問你，你要吃遍天下不難，喝遍天下也簡單，可是比如你想看長白飛雪，想體驗巴蜀風情時，有很多人不願意讓你舒舒服服遊玩，那該當如何？」

這——怎麼像是問一個幾歲的孩子，這有一塊糖果，有小朋友要跟你搶，那該怎麼辦？可——不是，小傢伙兒都十五了喲，這麼問，怎麼感覺有些怪怪的，像是跟一個弱智兒談話，葉傾城鼻子一歪，心中對這位老妹子的表現頗有些腹誹。

他卻不知，小傢伙兒向來嘻嘻哈哈，很多事情不願意擺到枱面上說，或者他自己根本都不是很清楚，必須你問到正點上了，他才肯吐露那麼一點——柳王妃剛認識他一天就把小傢伙兒脾氣摸的一清二楚。

「哦，這樣啊，那我索性學陸大哥，做一個縱橫天下、橫掃**的無敵統帥，阿姨，回去你跟靖王爺說說，讓給我幾萬人馬玩玩，我帶他們平巴蜀，定關中，奪中原，盪燕雲，先一統天下如何，這個志向夠遠大吧？」小傢伙兒侃侃而談，末了，白了小姑娘一眼。

「真的？不許反悔！」還沒等葉瑩雪說話，柳凌煙立馬結果話茬，生怕他反悔似地。

哎呀，怎麼感覺被人抓了苦力一樣！江墨寒心裏咯噔一下，忙笑道：「阿姨，我只是說說，您別當真，讓我帶幾萬人，還不跟放羊一樣，到時候一個個都成了土匪，您哭都來不及！」

真的嗎？柳凌煙心裏追問了句，可她知道小傢伙兒性格，這事又不急在一時半會，來日方長——漠北之事一了，你還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嗎！

看着柳凌煙美絕人寰的俏臉上升起詭異的笑容，江墨寒心底沒來由一陣哆嗦。

「好了，江少兄的傷勢也差不多了，我也該去休息下，今天還要趕路呢！」上官明瑤笑了一聲，提醒眾人道，心裏一陣無奈的惆悵：該來的始終要來，自己身在洪峰之側卻無力阻擋奔流咆哮的洪水，想來也只好隨波逐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