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想跟你結拜

月亮把清冷的光輝灑向大地，江墨寒和陸銘瑄並肩立於絕峰斷崖之上，身後是灰濛濛無邊無際的山巒，面前是漆黑一團的寧靜山谷，偶爾傳來一兩聲壓抑的笑聲和低低的口令聲，縱然在渺無人煙的草原上僻靜的一角，眾人仍保持了最大限度的謹慎和剋制，誰都知道，大事將近，他們不能輸，也輸不起！

「明天晚上，就是我們成就大事之時，大亂一起，就是我們一決勝負的時候，只不知道這四千多熱血男兒有多少能生返故里，又有多少要埋骨他鄉，無論貧富貴賤，不論本領高低，只要他能來到這裏，都是響噹噹的漢子，兄弟，答應我，不論遇到多大困難，你都要幫大哥把活下來的兄弟完好無缺地帶回關中，等靖王爺揮兵北上之時，他們都是最中堅的力量！」猛然吸了一口氣，陸銘瑄低聲對江墨寒說道，白皙的臉龐上滿是懇求和期望。

「那大哥你呢？」並沒有立刻答應陸銘瑄的請求，江墨寒沖着前方使勁擴了下胸膛，明亮的月光照在臉上，少年依舊是那麼淡然與平和，還略帶着幾分不羈與灑脫，漠風呼嘯而來，衣衫獵獵飛舞，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氣息緩緩流動，他身體周圍好像形成了一個寧靜的氣場。

「自從與靖王和江卓涵商談之後，我就沒指望此行能安然返回潼關，雖然靖王爺托葉前輩照拂，可這裏有我三千名生死與共的兄弟和一千名因我一句話而彙集於此的江湖豪傑，有我銘心刻骨、不共戴天的仇敵，大哥我有責任給他們創造安然返鄉的條件，更有義務給番蠻人留下一個千年以後還戰慄驚悚的教訓！」陸銘瑄淡然道，一向平和儒雅的臉龐上生出幾分凜然和決絕！

江墨寒一陣默然，他知道陸銘瑄的意思：身為關中無冕之王，番蠻人心腹大患和進軍中原的最大屏障，如今敢以身犯險來到他們統治的心臟地帶，番蠻人若不盡全力將其誅殺，恐怕那番蠻皇帝勃蘭科連做夢都會咬自己舌頭，事成之後如果和大隊人馬一起離開，勢必會遭到番蠻人的瘋狂追殺，到時在這茫茫無際的荒漠草原上，實在難以保證究竟能有幾分把握逃回中原，若是他留在這裏吸引番蠻人注意力甚或戰死，那無疑是給其他人極大地生還希望，可是，能這麼做嗎？

心中一陣澀然，江墨寒艱難道：「照大哥你這麼說，那豈不是必死之局，你自己固然全了忠孝仁義之名，成就千古偉業名留青史，可你讓活着的人何以心安，軟刀子殺人或許比直接讓他們戰死在沙場上更難受！」

陸銘瑄心頭一震，詫異地看了江墨寒一眼，許久才長出一口氣道：「或許是做哥哥的考慮不周，可武者存在的意義就在於驅逐強虜，佑我子民，留待有為之身，異日好助靖王殿下一統天下！」

江墨寒無言！

陸銘瑄亦沉默！

又過了盞茶功夫，江墨寒突然仰頭一陣大笑，長長吐了口胸中濁氣，豪氣萬丈道：「好了大哥，現在討論這些沒有意義，雖然說萬事謀定而後動，可總要審時度勢，我們未必就是搗亂之後就狼狽鼠竄任人追逐屠戮的弱者，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說不定有人能洞悉天機安排了什麼後手，到時候咱們一戰定乾坤，與靖王會師賀蘭山下，未嘗不是一樁美談！」

是啊，誰敢說他們是弱者：五大宗師，無敵名將，狂風鐵騎，中原武林精銳，又身在暗處，誰敢說他們沒有扼住敵人咽喉的力量！

「好，好，哈哈！」陸銘瑄朗聲大笑，拍著江墨寒的肩膀道：「陸銘瑄果然沒看錯人，兄弟雖然年紀幼小，可豪氣萬丈不輸天下英雄，大哥我答應你盡全力保命，與靖王會師賀蘭！」

「這才是潼關大帥陸銘瑄應有的氣魄，未戰怎可輕易言敗，我等奔襲萬里絕不能簡單的就為吸引敵人注意力當棄子來着，縱然將一腔熱血灑在這大漠之上，縱然不能格殺番蠻皇帝，也要讓番蠻人元氣大傷百年之內無力犯邊！」江墨寒說着，渾身沒來由一陣熱血沸騰，小臉上滿是激動神色，『忠義』二字他小小年齡自然沒有太深的體會，可能親身參與這等關係天下氣運的大事，那溶於男兒血脈中萬丈豪情與拚死搏殺的**自然而然便激發出來！

「說得好，兄弟，你我一見如故，當此明月高懸之際，不如就在這大漠絕峰之巔義結金蘭如何？」陸銘瑄臉上也是激動萬分，虎目中帶着濃濃的期望直視江墨寒。

『好啊』這倆字剛禿嚕到嘴邊，猛然間就聽遠處一聲長笑：「二位當真好心情啊，居然還有心情在此結拜，佩服佩服！」

『二』字剛剛出口，一條白影自百餘丈外亂石堆里竄起，沿着山坡逆行而上，腳尖在凸起的巨石上連環借力，身後帶起重重殘影，當第一個『佩服』出口之時已經到了十餘丈外，就見他在石頭縫中的一顆老松枝頭輕輕一點，勁矢一般衝天而起，而後像一隻白色的大鳥般飄飄然穩穩落在兩人面前三丈遠的地方，此時那第二聲『佩服』尚在山間迴響激蕩！

「什麼人？」江墨寒厲喝一聲，抽出響鈴刀跨前一步，刀身平舉，凜冽煞氣牢牢鎖定來人！

白色衣衫，白巾蒙面，身材修頎，看體形應該是一個年輕男子，他露在外面的皮膚白皙潤澤，根本不似尋常塞外人常年暴露於驕陽寒風下的粗糙，最讓人驚心的是，百餘丈的距離呼吸而至尚且不說，施展如此駭人輕功的同時竟然還閑庭信步一般說出那麼長一句話而絲毫不泄中氣，落地之後呼吸平穩異常。

「此人是誰！」如此驚世駭俗的輕功，二人自問難以辦到，如果他是番蠻人的探子或者什麼別有用心的敵人，那麼谷中這三四千人可就危矣！江墨寒與陸銘瑄相視一眼，暗暗提神戒備，各自不經意間挪動腳步，將來人退路盡數封死。

「二位切莫緊張，在下絕無惡意！」白衣人見二人眼神動作，連忙擺手一笑。他說話低緩凝潤，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磁性和韻味，只聽出是江南一帶的口音，至於是吳越還是荊楚，嗯，那就分辨不出了。

「我們沒有緊張，只要兄台你乖乖束手就擒，讓公子爺我驗明正身，若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壞人，幾天後自然放閣下離去，若敢反抗，看見我手中刀子沒，公子爺刀子一晃，就讓你伺候皇帝去！」江墨寒嘻哈一笑，響鈴刀微晃着指向白衣人小腹，只是如此一來，先前的殺氣卻已蕩然無存。

「哦，就憑你？」白衣人一齜牙，露在白巾外的那雙明亮的眸子裏儘是譏誚和不屑。

「就憑公子爺手裏這把刀了，怎樣！」額，不是問號，江大少爺說完，不待對方答話，雙腳前後一錯，身體若利箭一般直竄過去，衣衫與空氣激蕩，發出『哧啦』一聲裂帛似地尖嘯。

「誒，兄弟，先結拜啊！」陸銘瑄一陣無奈，本來自己想動手，沒想到這小傢伙比他還着急，沒等問人家姓名來歷就直接拎刀子砍人！

「好快！」蒙面人心中一凜，臉上不動聲色，見一道白影眨眼間到了近前，那不知何時到了手中的長劍『哧』的一聲，中宮直進，直刺江墨寒左胸。

劍走偏鋒，有意思，敢小瞧我！江墨寒心中一樂，並沒有因為對方輕視自己生氣，眼見長劍及衣，身影陡然一晃，好像沒有長腳的鬼魂一般倏忽之間飄到蒙面人左側，手臂一抖，響鈴刀輕飄飄毫無重量似地當頭劈下。

輕功詭異近乎鬼魅，刀法怪異帶着三分鬼氣，月光幽冷，絕峰森然，冷不丁一股漠風打着旋兒吹過，膽兒小的都忍不住直打寒戰。

見他出招如此怪異，蒙面人臉上有一哂，眼睛中的嘲諷一閃而沒，側身後退，長劍猛然上撩！

『叮！』

清脆冷然的刀劍相交之聲藉著各自武器上蘊含的內力遠遠傳出，在群山之間激蕩迴響，霎時，宿鳥驚飛，走獸遁走，光禿禿山樑上幾棵孤零零的小樹也在這一刻劇烈搖晃起來。

「哼——！」

『哧——！』

蒙面人悶哼一聲，連退三步才勉力站穩，江墨寒卻身體一震，飄飄然後退三丈多遠，猶如萬頃湖面上踏波而行，而後在身後巨石之上輕輕一點，飛起一丈多高，雙手同握刀柄，力劈華山沖着剛剛站穩的蒙面人當頭劈下，出招之際若行雲流水般毫無澀滯，刀鋒圓潤當真不露半點稜角，冷森森的寒鋒在月光之下帶起一片雪亮的光芒，『吱——』的一聲短促而尖銳的厲嘯直欲奪人心魄，未至半途，渾身的氣勢已攀升至巔峰！

陸銘瑄暗自點頭：不錯，短短十多天時間，不止武功大進，就連刀法意境都有長足進展，小小年紀，假以時日，那還得了，不過看蒙面人的身形體貌，怎麼有點熟悉呢！

蒙面人適才以本身八成內力硬抗了江墨寒怪異無倫又力道雄渾的一招，登時吃了個暗虧，知道單憑內力，自己占不到多少便宜，可有心退避鋒芒之際，對方似乎得理不讓人，不待自己緩過氣來，第二招意境連綿而至，看其聲勢，恐怕力道之猛比之方才尤甚！

微微一皺眉，蒙面人知道，自己一開始就落入了對方的算計，無數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電般掠過，刀鋒臨頭的一霎那，他果斷採取了最爭取的辦法，輕輕向後退出一步，單臂叫力，長劍向著響鈴刀猛然封去！

『叮！』又是一聲清脆悠遠的響聲，二人一觸即分，蒙面人再度後退三步，而江墨寒卻飄然飛向半空。

兩人此刻的情形，有些像蒼鷹博兔，蒼鷹一擊不中，當即遠揚，而野兔則奮力退敵，緩則再尋戰機，額，雖然這隻蒼鷹更像小白鴿，而兔子未免也太兇悍了些。

令人吃驚的一幕再度出現，被劍鋒上的力道反彈入半空的江墨寒並沒有落到地上，而是在空中擺動身體剎住退勢，就好像沒有半點重量似地，然後一個大迴環再度以更加凌厲的速度飛撲而來，雙手交握刀柄，仍舊是那簡捷凌厲卻又雄渾無匹的『力劈華山』！

這是什麼刀法？以前從沒見過！陸銘瑄帶着滿腹的疑惑和極度的震驚看着蒙面人在江墨寒疾風迅雷般的狂猛攻擊之下不斷倒退卻沒有絲毫扭轉頹勢的辦法，額頭鬢角的汗水涔涔而下，呼吸也漸漸粗重起來。

「不能再這樣下去，要丟人的！」這是蒙面人全力抵擋江墨寒進攻時腦海中唯一的念頭，眼角餘光瞥見背後三尺外的懸崖，蒙面人悶哼一聲，眼光凝實，錯步擰身，扭腰轉臂，空着的左手也握上劍柄，一道璀璨絢麗的劍氣噴薄而出，直挺挺向那雷霆電閃般劈來的一刀迎了過去！

「這才有意思嘛！」半空中的江墨寒朗然一聲長笑，潛運內力，隱於體內那股浩蕩磅礴的真氣瞬息之間竄出丹田，達於雙臂，金燦燦、亮閃閃比對方猶有過之的絢麗刀芒自響鈴刀端頭飛出！

很意外地，雙方拼盡全力的一擊居然沒有發出太大聲響，而是『噗』的一聲輕響，刀劍接觸之後緊緊粘在一起，兩條絢麗的劍氣刀芒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是雙方有默契似地突然收招一樣。

「不好！」陸銘瑄暗叫一聲苦，沒想到突然變成內力的比拼，連忙提聚內力，走上前去，準備隨時接應江墨寒，這時候，『刷刷』幾聲身形飄動的聲音，三大宗師攜葉瑩雪出現在身旁，各自臉上都帶着幾分凝重之色。

雷霆於無聲處醞釀，閃電在黑暗中生成，瞬息之間，隨着一聲宛若捶爆了心臟似地轟鳴，煙塵四起，勁氣縱橫，偌大個山頭猛然間籠罩在漫天狼煙之中。

『咕咚』、『咕咚』、『嘡啷』、『嘡啷』兩聲重物墜地的聲音和刀劍墜地的聲響，隨即，劇烈的咳嗽聲自煙塵中響起。

「趕緊救人！」葉傾城沉聲道，大手一揮，猛烈的掌風將煙塵吹散，而柳凌煙早已忍耐不住，一道纖細的白光射出，身形已到了三丈遠處。

煙塵散盡之際，各人都看清了面前的情形：三丈方圓內的山頭被削去整整一尺來高，散佈其上的十幾塊巨石消失得無影無蹤，江墨寒腚蹲兒坐在地上，不停咳嗽著，背對着月亮，看不清臉上表情，響鈴刀插在身後三尺的地上，而那白衣蒙面人則跌坐懸崖邊上，臉上白巾早已脫落，月光照耀下，露出一張尋常卻帶着幾分邪異的臉龐，撫著胸口不停咳嗽著，身上衣衫多處開裂，形容狼狽不堪，長劍還握在手中，只是已經短了半截！

「奕揚，是你！？」等看清楚那人相貌，陸銘瑄失聲驚叫，臉上說不出的驚喜和詫異。

「呵呵，陸大哥，我沒來晚哦！」那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而後沖着江墨寒一挑大拇哥，「小兄弟，夠厲害，咳咳，別說陸大哥，就是我這剛認識的，都想跟你結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