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完了！李晨心挫敗地倒在床上，大陽穴隱隱作痛起來。

從葉嫂剛才的話，毫無疑問的，今晚餐桌上肯定會有很浪漫的臘燭，和優美的音樂。

可是一想到將要承受尹凡雙眸中的譏諷，她的心不由得沉了下來。

我不是我爺爺！尹凡咬牙切齒說的話，依然迴響在她耳邊。

一種想反擊、想惡作劇的念頭突然湧上李晨心的心頭。

她從床上彈跳起來，恨恨地從衣櫃中扯出一件性感又暴露的洋裝。

這件洋裝當時買下時，她遲遲不敢穿，而尹正剛也不勉強她穿，不過倒有一次，他半開玩笑的說：「總有一天你會穿上它。」

這一天終於來臨了！

她不曾在尹正剛面前穿過，卻要穿給尹凡看。

這有些賭氣，反正尹凡把她看成淫婦，那她就索性表現得淫蕩一點。

這是一襲低胸露背的黑色洋裝，不只可以將她的美背完全展現出來，還可以讓她飽滿的胸部曲線完全呈現，當她走動時，裙擺的荷邊裝飾中間系著的環扣還會不停的擺動着。她又在頸子和手腕上噴了些CD的香水「毒藥」，然後像個魔女般走下樓去。

她知道她這身打扮將會令她和尹凡之間的關係進一步崩潰。

當她一陣風似的走進大廳，尹凡已等在那兒，他正輕啜著餐前酒。

尹凡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站在法式大理石壁爐架前，爐架上方掛着幅浪漫的愛神丘比特玩耍的圖畫——這對這兒所發生的一切簡直是很荒謬諷刺。

尹凡發現她的存在，轉過身勉強朝她擠出一抹燦爛的微笑。

他的笑容讓她的心跳漏了一個節拍。

「你今晚好美。」他愉快地說道，邊把酒杯稍稍舉了一下，似乎在歡迎她的出現，「你讓我覺得你照亮了每一個男人的世界，不論這個男人的年齡多大。」

這絕對不是恭維，李晨心注意到他話中所藏的鄙視。

「你今晚心情好像很好，看來今天你事情辦得很順利。」她知道他去找律師，一定是對尹正剛留給她的錢和珠寶感到不平。

「嗯，」他若有所思地，很迷人地皺了下眉頭，「我仔細想過了，我想我早上是有些失禮，一切全因我尚末從我爺爺去世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你可以原諒我的一些……呃，無禮吧？」

他在向她道歉？李晨心很疑惑，她原本打算來跟他戰鬥的，可此刻他卻讓步了，而且是相當誠懇的讓步。

他看上去英俊得令人心醉神迷，那深邃的雙眸透露出無比吸引力，一抹微笑依然頑皮地浮現在他的雙唇上，身上那件裁剪完美的三件式西裝襯出他極強的男性魅力。

她有些遲疑地點點頭，算是接受他的道歉了。

不過這並不代表她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因為她總覺得他的道歉有些詭異。

王伯端來一杯餐前酒給李晨心，他知道她不喝酒，此時，他只是前來觀察他們相處的情形，發現並無針鋒相對，他緊繃的唇角微微上揚了。

「李小姐，來點雞尾酒，這酒精濃度不高，卻可以讓人放鬆一下。」

言下之意，王伯是在暗示她別太緊張。

「謝謝您，王伯。」她感激的看着他，並在他鼓勵的眼神中輕啜了口酒，甜甜的，口感很棒，正如他所言，酒精濃度不高，比較像果汁。

尹凡擺出一家之主的姿態，指示王伯開飯，並邀請李晨心坐在他指定的沙發上。

「我知道我對你有些誤解，」他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帶着十分誠懇的口氣道：「不過我在仔細思考後，我覺得自己太過主觀，況且王伯、葉嫂他們也向我保證過你只是為我爺爺工作，我想我不該對你有所懷疑。」

「你對我產生懷疑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我才為老爺子工作兩年，但他卻留了一大筆錢和珠寶給我，換作任何人都會產生懷疑，你是他的孫子，又怎麽可能不想入非非呢？」她非常識大體的說。

「你這麽說讓我更加覺得慚愧，」他壓抑心中對她的厭惡，表現出一副十分謙謙有禮的樣子，「不過有些問題我還需要你來為我解答，不知你是否願意？」

「你想知道什麽？」她看着他，幾乎要為他表現出來的誠意打動了。

「呃……」他做了個很無助的手勢，「你也知道我爺爺的遺囑交代我要再僱用你一年，既然如此，我想我不能對你一無所知，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這話題聽起來是相當可以被接受的，絲毫沒有審問的意味，令李晨心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點，她可以明白尹凡這樣的好奇心在這種情況下非常正常。

「你希望從哪方面開始？」

「我想知道這是你的第一份工作嗎？」他小心翼翼的提出第一個問題，如果可以知道她前一任僱主是誰，那麽他就可以找上對方知道她以前的行為。

「不是。」她坦承。

「那可以告訴我你的第一份工作是什麽嗎？」

「賣花。」她坦言道。

「賣花？」

「是的！」她微微一笑，「我先在市場上買下一些玫瑰花，然後再以精緻的彩紙和絲帶將它們重新包裝過，晚上我就在一些俱樂部附近賣花，在那種地方很多男士會買花送給他們的女伴，很浪漫的玩意兒，不是嗎？」

因為孤兒院院長身體不好，所以她一直留在院中幫忙，為了給院裏的孩子找到一些津貼，她就想到用這個方式賺錢，卻萬萬沒料到會讓她遇到尹正剛，不僅改變了她的命運，也改變了孤兒院的命運。

至今她一直很感謝老天爺，也感激尹正剛，這也是她對他的要求沒有斷然拒絕的原因。

完全跟王克華說的吻合，但尹凡不會如此輕易相信的！

「每支花賣多少錢？」

「兩百元。」

「這麽少？」

「已經有很大的利潤了，我每賣一支就賺一百元，如果我賣太貴，萬一沒人買，我不就賠錢了？」

果然是很會算計，如果用在正當途徑是會令人刮目相看的。

「你說得很有道理。」他用稱讚的口吻贊同道：「那你是在賣了多久的花之後遇見我爺爺的？」

「大概半年吧。」她仔細想了一下道。

這時間跟尹凡所想的有些差距，他還以為她是早有計劃的。不過這並不能為她洗脫罪嫌，也許半年的時間內她早已算計過不少人，只不過沒有一個像他爺爺這麽好騙的吧！

「可以說說跟我爺爺相遇的情景嗎？」

「那天老爺子和幾個好朋友去俱樂部用餐，那天清一色是男士，在那情況下，通常不會有人買花，所以我向另一桌客人推銷。」她回憶那晚的情景，唇角忍不住泛起一抹微笑，「老爺子發現了我，他向我招手，示意我到他那桌去，他說漂亮女孩應該去約會，怎麽可以浪費青春賣花呢？」

她記得她當時還差點把尹正剛當成好色老頭，掉頭就走。

「那你的反應……」

「我能反應什麽，我在做生意啊！」她輕輕笑道：「老爺子將我剩下的花全買下來。」

「哦，那時你剩多少支玫瑰？」

「那晚我一支都沒賣出去呢！大概三十多支。」她感激道：「那晚生意出奇的差，還好老爺子買下我所有的花，否則我一定賠錢。」

「買了你的花，我爺爺便向你提出要你為他工作的要求嗎？」

「當然不是，老爺子只是問我白天在哪裏工作，然後向我要了電話。」

「你就留電話給一個陌生人，你不擔心他對你有不軌的企圖？」

「不擔心。」因為她留的是孤兒院電話，如果對方有什麽不軌，也不會有危險，甚至曾經有人還因此捐了善款。

真是個放蕩不知羞恥的女人，不明白有多少男人因此上當！

尹凡沉默了好一會兒，任誰也無法從他臉上的表情得知他心裏的想法。

李晨心打量着他，發現雖然只是白襯衫和休閑長褲，卻讓他展現出無比的男性魅力。

他的身材很好，令人不禁好奇他全身赤裸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天啊，她在想什麽？

李晨心的臉變紅，在泄露出她內心的秘密之前，迅速將目光轉移到他手上。

那是相當有自信的手，她仍記得被它握住時所帶來的震顫——

「那麽讓你當保母這個主意是怎麽產生的？」

簡潔探問性的話語穿透李晨心的耳朵，她不得不重新集中思考。

她迅速地吸了口氣，「原本當老爺子希望我為他工作時，被我拒絕了，因為他也不明白要給我什麽樣的工作，後來他半開玩笑的說，他缺一個保母，我原以為他真的在替他的孫子找保母，沒想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被我爺爺騙了？」他的雙眼閃爍著揶揄的光芒。

這女人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一開始我有這種感覺，可是老爺子他期盼我留下來工作，因為他說的那麽真誠，加上他顯得那麽寂寞，所以我留了下來。」

尹凡微笑。

李晨心根本沒有注意，他的微笑中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那麽這份工作有沒有造成你的困擾？」他依然面帶微笑。

「當然沒有，老爺子對我很好，王伯、葉嫂、林叔更是對我照顧有加，我覺得很開心。」

「你的家人難道沒說什麽？」

「他們都贊成我為老爺子工作。」就因為她為尹正剛工作，才使得孤兒院裏的孩子不至於分開。

「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

「真的沒有？那些男人眼睛都瞎了嗎？」尹凡的眼神有種神秘的魅力。

他…在暗示什麽嗎？他的眼神使得她心跳加速。

「曾經有男子追求過我，可是我比較喜歡成熟穩重的。」

「就像我爺爺一樣？」

他眼中如冰的光芒刺進了李晨心的心中，冷酷無情，足以殺死人。

李晨心感覺一陣徹骨的寒冷，原來他先前的親切是偽裝的，他一直在演戲，以誘使她說出對她不利的東西。

「是的，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年輕男人沒有一個能夠給得起我想要的一切。」她故意要加深他對她的曲解，把話說得十分曖昧不明。

「所以你承認你是為了錢才跟我爺爺在一起的？」

「當然，我是為了錢，要不然我為的是什麽呢？」她握緊雙手，很想給他一拳。

「我很高興聽到你的真心話。」

「你若想聽，我還可以說更多。」她完全豁出去了，「我愛老爺子，但更愛他的錢，這樣你滿意了嗎？」她極富挑戰性地迎視着他。

他則沉默地不發一言，兩人之間的緊張氣氛更加濃厚了。

直到王伯走了進來，他清了清嗓音說道：「二位，晚餐準備好了。」

「很好，可以開飯了，我相信這頓晚餐我跟李小姐會吃得很愉快。」說完，他逕自前往餐廳。

愉快？李晨心可不這麽認為，她希望葉嫂收好每一把刀子，否則難保她不會來一招「小李飛刀」。

☆☆☆

尹凡強迫自己的下巴不停地動着，用力地嚼著每一口食物，直到能夠下咽。

桌子的另一端，李晨心正氣定神閑地吃着自己的晚餐。

如果讓她看出她影響了他的胃口，那他真希望自己噎死算了！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回事，明明該嫌惡她的，可是他卻讓她影響了自己。

她竟可以輕易在瞬間激發他體內的男性荷爾蒙激素，使它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活潑，活潑得無視於他大腦的指揮。

她已經印證了他先前的猜測了，為什麽他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

那消失無蹤的五百萬是她拿走的吧？她那五百萬用在哪裏？

他發現自己很笨，這是顯而易見的答案，她一定是拿去買漂亮衣服、珠寶或者是養小白臉！

想到她拿爺爺的錢去養小白臉——

李晨心實在無法再保持鎮定地面對尹凡，她本來還想表現出一副悠哉不在乎的神情氣死他，可是她發現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了，因為她只要想到他們剛才的對話，她真的就會忍不住想把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

她突地站起來，「對不起！我吃飽了，請慢用。」

「李小姐，你怎麽吃得這麽少？」王伯關心的問。

「我有點不舒服。」她回答。

「要不要去看醫生？」王伯擔心的看着她。

「不用了，我睡一下就行。」

她帶着女王般的尊嚴走過桌邊，然而當她在尹凡的身旁停下來時，他看到她在發抖，她的臉毫無血色，令他懷疑她是不是真的病了。

她的雙眸不再晶亮，相反地映照出一抹病容，這使尹凡有些不安。

「對不起，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以後我不會再跟你一起用餐了，正如你今天早上所說的，你不是你爺爺。」

尹凡怔了征，不等他說什麽，她的雙眸已盈滿淚光。

「晚安。」她沙啞著嗓子低聲說道，然後迅速離開。

她那受盡委屈的樣子，讓他好像變成混蛋似的，居然把她惹哭了。

最令尹凡訝異的是，他還以為王伯會對他表示不滿，但令他跌破眼鏡的是——

王伯只是前去清理李晨心坐的桌子那端，似乎對剛剛發生的事漠不關心，王伯只顧做着自己的工作，把她用的盤子杯子放到托盤裏。

尹凡的雙手緊握了起來，手中的紙巾已被弄皺，他有些惱怒地注視着眼前這個刻意表現得過分盡職的老管家。

「如果你有什麽話要說，就說吧！」

王伯微擰起眉頭，眼中漸漸浮現出不滿。

「我在想，李小姐這麽好的女孩子，為什麽小少爺會不懂得欣賞？你知不知道老爺子有多欣賞她？」

「王伯，您不了解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她……」

「她真的很好，也許我老了，可是我敢發誓我看人的眼光可是很準的。」

「王伯！」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小少爺，如果沒其他吩咐，我先退下了。」

反了，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李晨心明明是個心懷不軌的女巫，可是每個人都認為她是純潔的天使，反把他當成惡魔，太不公平了！

尹凡也沒了胃口，他恨恨地將紙巾摔在餐桌上，然後拿起桌上那瓶白蘭地大步走進書房。

在書房裏，他發現了有關爺爺葬禮的錄影帶，他把它放入放映機中，準備播放。

因為獨自一人，他很自然地捲起襯衫袖子，解開領子上的扣子，雖然如此，他內心壓抑的憤怒依然沒有減少。

他坐在皮製的沙發椅上，腦海中浮現與爺爺在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的回憶，在他十五歲時，他爺爺帶他到非洲草原看各種的野生動物；十七歲時，他們去巡遊大堡礁；十九歲時，透過歐洲之旅，爺爺為他把歷史變得栩栩如生。

他喜歡旅行、攝影，完全是受他爺爺影響。

他沉重地嘆了一聲，按下播放按鈕，開始觀看葬禮的情況。

尹凡發現葬禮儀式極其感人——音樂、靈堂的佈置，以及他爺爺最愛的玫瑰花——真的安排得非常好！

他注視着鏡頭中的李晨心，一身黑色套裝，頭戴着寬邊的黑色帽子，看上去既莊重又時髦。

她仍是那麽容易就成了鏡頭的焦點，就連攝影師也被她吸引了。

她手中緊抓着象徵告別的玫瑰花放在胸前，然後輕輕抬起臉，仰望着天空。

淚水從她眼角緩緩滑下，她的神情是那麽的沉痛、悲傷……

她的演技實在太好了，差點連他都要被這楚楚動人的模樣給感動了。

尹凡將電視關上，並把手上的遙控器扔到一旁去。

我愛你的爺爺，我是真的愛他

他幾乎要為她如此出色的演出而鼓掌喝采了！他仰頭將瓶中的酒一仰而盡，但仍澆不熄他心中熾烈的怒火。

如果她以為她可以愚弄每一個人，那麽她就大錯特錯了！

他會讓她露出真正的面目，就在——

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