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記

后 記

在定下「風玫瑰」這個題目的四年後,我終於真正完成了這個故事。

我最終沒有把它寫成當初設想的那種「憂傷的、黯調的、低啞的,現代灰色氣息」的故事,而把它雕塑成了一個東西方交替的宏大傳奇——有着類似歐洲文藝復興的背景,充滿了宗教預言的氣息,黑暗而莊嚴,神秘而寂靜。

江南在《荊棘王座》的後記里提起這一次的合作的起因,他很是溫情地說:那是為了體現我們這一對兄妹多年的友誼和卓爾不群的才情。我卻很不客氣地說:哎呀哥哥,我以為你是為了替你新辦的那本雜誌向我約稿,才曲線救國來奉陪了這一次呢。

他就很鬱悶,強烈抗議我總是把他想得如同一條大尾巴狼。

我吐舌:這難道不是正符合這兩篇文章的精髓么?

事實上,真正的起因是這樣的——

2006年的某一日,在線上遇到,聊起了彼此的寫作計劃。江南忽發奇想地向我提議說我們不如合作寫一個故事吧!不屬於九州也不屬於雲荒,來個同台獻藝,也算留下一段佳話。一時間,我的好勝心和好奇心油然而起,對這個多年前就結拜的傢伙說:「好啊,那我們來寫一對兄妹的故事吧——比如失散多年忽然重逢,然後抱頭痛哭之類的?」

他很不以為然:「那麼老土的情節你也好意思寫?能不能有創意一點啊?」

於是,我們就開始了漫長的尋找題材之旅。在接近一年的時間裏,我們漫不經心地延續著這個計劃,提出和否定過無數不同的構思。不知道在第幾回相互扯皮和漫無邊際的討論之後,我忽然福至心靈似的脫口說:「要不然,我們就寫文藝復興時期的那一對著名兄妹吧!」

江南很茫然地問:「什麼樣的一對兄妹啊?」

我簡略地介紹:「他們是教皇的私生子女。哥哥是意大利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野心家,用施毒暗殺等手段除去所有政敵,包括自己的兄弟。這個毒藥公爵非常愛自己的妹妹,卻又把她當成工具,一次次遠嫁聯姻,又一次次派人殺死妹妹的丈夫,再次把她奪回來。」

網線那一端沉默了片刻,拍案:「我喜歡!就這個了!」

我反而啞然:「真寫啊?題材有點bt吧?」

「切,」他不以為然,「誰說我們要真的寫不倫?難道不能藝術加工一下?多學學人家《雷雨》呀!」

我恍然大悟:「對啊!反正這個本子是魔幻的……」

於是這個題材就此敲定。

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的那一對兄妹:西澤爾-博爾吉亞(cesare?borgia,又譯為凱撒-波爾金,1476-1507)和旒克勒西婭-博爾吉亞(lucrezia?borgia,1480-1519)。他們是教皇亞歷山大六世(alexandaⅵ)與情婦的私生子女。

幾百年來,正史野史眾說紛紜,有諸多光環和陰影籠罩在他們身上。哥哥是亂世野心家,馬基雅維利《君主論》裏的原型:他具有軍事天賦,曾用達?芬奇當總機械師,組建了自己的軍隊,差不多征服了整個意大利。而妹妹則是文藝復興時期著名的貴族美人,具有很高的藝術天賦,她因為父兄的野心而先後三次被迫出嫁,卻很快在幾次宮廷謀殺后相繼守寡,又回到家族的控制之中。因為與胞兄的不倫傳聞而背負了最惡劣的一世罵名。

當然,很多眾口相傳的說法未必是史實。比如我就和杜若討論過所謂「不倫」傳言的真實性,因為旒克勒西婭的最後一任丈夫是費拉拉王室,那是一個相當於中國兩晉時期王謝那樣的大家族,如果當時的旒克勒西婭聲名真是如此不堪,那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嫁入這樣一個古老高貴家族的。所以,我們更傾向於認為這些惡名是後世之人強加附會上去的。——雖然這樣一考證,不免讓一些女讀者覺得掃興。

但無論如何,那一對兄妹身上充滿了諸多傳奇的要素:毒藥、陰謀、戰爭、愛和背叛。在這樣一個傳奇的藍本上,有了《風玫瑰》和《荊棘王座》的雛形。

我決心寫一個有關「命運」和「掙脫」的故事。

在最初構思的時候,我其實並不喜歡阿黛爾。不同於哥哥的光芒四射毀譽交加,歷史上的那位妹妹是一個面目模糊的女子。如果剝除了那一層後世塗抹的妖魔化的面具,我所看到的旒克勒西婭只是一個蒼白而柔弱的女子,卑微順從,虔誠隱忍,一生沒有做過什麼,只不過被強權之手肆意擺佈——這離我以往所塑造的女主人公實在有十萬八千里的差距。

我決定讓她活過來,讓她不再是一個蒼白寡淡的影子。於是,那個玩偶似的阿黛爾在最後一刻覺醒,獲得了自我,懂得了反抗,並且最終掙脫了命運的詛咒和束縛。

除了阿黛爾,文中的所有人物也都脫胎於歷史,卻又在再創作后擁有了自己的靈魂。

相比起來源於旒克勒西婭的阿黛爾,西澤爾更加貼近於歷史上的原型,後來也根據江南的理解而進行了相應調整。至於另一位男主人公,公子楚,他的名字是瓔瓔給取的。這個瘋狂的花生強烈建議我用快男四強來給文中的東陸四公子命名,我被她打敗了,只好折中了一下,採用了其中的公子楚和公子蘇兩個。

當然,公子楚的原型絕不是陳楚生,他來自於戰國時期的公子無忌,另一個我喜愛的歷史人物。在《風玫瑰》裏,我設想了那位驚才絕艷的公子無忌擁有了另外一個結局,不再是被君主猜忌后「飲醇酒、近美人」,自暴自棄鬱鬱而終。他應該更強硬更冷酷,甚至取代嬴政,成為當時統一亂世的霸主。

此外,雷的原型是歷史上服務於西澤爾的殺手:東?米凱羅特,那個替西澤爾除去了無數政敵和情敵的神秘人。他隱藏於黑暗,受命殺死了所有接近過旒克勒西婭的貴族男子,讓那些屍體在黎明時靜靜浮起在台伯河上。也有傳言說,這個守護者心裏其實懷着複雜的情愫,卻只是作為一名旁觀者守望了一生。

總而言之,《風玫瑰》裏的男人們大都是冷酷無情心狠手辣的角色,無論是西澤爾還是公子楚還是雷,都是為自己的目標不擇手段的人,私人感情在他們心裏永遠排不到第一位——就如雷所說:複雜的人是沒有純粹的愛的。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風玫瑰》是一部反言情的小說:)

而對我來說,這是一次艱難的轉身。雖然彼此很熟悉,也很忍讓,但對於獨創性很高的寫作來說,合作始終是非常艱難的事情,必須要削掉一些自己的鋒芒來遷就彼此,無法發揮出百分百的能力。更困難的是,這個題材要求我必須在西方的大背景下敘事——而這,正是多年來一直寫東方古典背景故事的我很少涉及的題材。

數年來,幾次增刪,幾易其稿,作廢的稿件幾乎可以另外結集出一本書。然而成果也是令人欣慰的:我終於發現,原來自己完全可以駕馭這一種全新的西方風格!當寫到舞會、沙龍、彌撒、貴族間的對話和決鬥時,那種感覺竟然是熟極而流,彷彿少年時熟讀的《基度山伯爵》、《簡?愛》、《呼嘯山莊》等早就在內心深處悄悄生了根,十幾年後終於有機會破土而出,得見天日,自然而然地流瀉於筆端。

當然,可能很多讀者已經習慣了東方古典的滄月,對於這樣的改變和轉折未必能接受。但是我卻並不後悔用如此長的時間做了這樣的嘗試——因為在《風玫瑰》之後,我發現我的舞台又擴大了一圈。

說到底,寫作之於我,也不過是一場獨面天地和內心的舞蹈而已。好了,不說這樣的話題了,來說一些輕鬆愉快的作為結束吧。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裏,我和江南在網上進行了無數次討論,討論的內容往往類似於:

「妹子,七人黨里設一個殺手夠不夠?」「不行,這怎麼夠用?妹妹嫁到東方時總需要一個保鏢吧?做哥哥的別那麼吝嗇嘛!」「……。那好吧,我弄兩個殺手來。你一個我一個,總夠用了吧?」

「哎呀,憑什麼要我把阿黛爾寫成一個交際花呀!你太為難我了吧?」

「妹子你難道不覺得『沙龍貴婦』很華麗很糜爛么?寫起來一定出彩,你應該挑戰一下自我變身一回蕩婦試試嘛!」

「妹子,能不能借你家的公子楚一用?我這裏的一場戲需要他出現一下!讓他抽時間從東陸來一趟翡冷翠吧。」

「哦?讓我看看時間是否衝突。——我不反對讓這位酷哥兩面跑串戲,但人家可沒分身術。」

「在不在?上線!——『馬車的門迅速被拉開,一個年輕人從車上一躍而下。他穿着……』——快說!你的西澤爾到底該穿着什麼?我卡在這兒半天了!再不說,我就乾脆讓他穿蘇格蘭短裙去了!」

「我來了我來了……『他穿着筆挺的黑色長衣,純銀排扣一直扣到下頷,領口露出白色蕾絲領巾,袖口有金色的玫瑰十字花紋』——那是南十字軍團的軍裝。」

「ok,明白了。哥哥你可以滾下線了。」

……

幾年來,我們的聊天記錄里留下了諸如此類令人orz無比的對話。

在寫完《風玫瑰》的大結局時,真的有虛脫的感覺。那些人物的感情衝突是如此激烈尖銳,就像刃口抵著刃口的兩柄劍,冷冷地不動聲色地對峙著,內里的張力一觸即發。我真怕失去對它們的控制。在寫完時我便暗自發誓,要把下一部《忘川》的結局改得光明仁慈一些。——因為連着幾部小說都當超級后媽未免有點過分了,就算不為讀者的小心肝小心靈着想,我也要為自己的情緒調節考慮一下啊。

另外,雖然《風玫瑰》是一部可以獨立閱讀欣賞的作品,但因為是合寫,所以我在寫的時候也有諸多的留白——另外的那一部分故事:關於西澤爾,關於純公主,關於七人黨和最後的審判……這些,都將在江南的《荊棘王座》裏得到進一步交代。

當把所有碎片都拼合在一起時,拼圖將呈現單本小說不曾有的瑰麗景象。

以上,花絮完畢。已經是到了該謝幕的時候,謝謝大家觀賞。

註:風玫瑰是氣象學術語,是表示某一地區風向、風頻或風速的統計圖形。風在極坐標上行走的軌跡,形似一朵開放的玫瑰,為建築設計中常用數據圖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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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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