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鈴——

刺耳的電話聲,像是繞在耳畔的蚊鳥聲一般,煩得熟寐中的徐姿瑩忍不住睜開艱澀的眼,迷迷糊糊地探向聲音來源,一把抓起電話。

「喂?」

她半夢半醒地招呼了一聲,直到她快要再落入攫魂的夢境中,才突地想起話筒正在她的耳畔。「喂,到底是誰呀!不說話的話,我要掛電話了。」真是的,到底是哪一個不知死活的人打擾她的清夢?難道不知道她是一個很辛苦的採訪記者,得過着日夜顛倒的生活嗎?

過了半晌,對方仍是無語,她不禁惱了。

「你是神經病,既然打電話來一定有事,要不然你幹嘛打電話來?不知道現在還很早嗎?本大小姐我還沒睡飽,最好是有事快說、有屁快放,不然別怪我掛電話了!」再差一點,她就打算要摔電話了。

她最重視睡眠,絕對不允許可惡的惡作劇電話。

(叫令慊聽電話。)

電話那頭又停頓了一會兒,才徐緩地說着,森冷淡漠的語氣令徐姿瑩驀然一愣。

令慊?

她的腦袋像是被打結似的,搞不清對方的意思,直到她惺忪的睡眼探到了身旁赤裸的軀體,迷糊的心神才像是遭殛雷擊中一般,震懾得說不出話。

糟了!這裏不是她的住處,她還以為這兒是自個兒的家中,不但私自接了裴令慊的電話,還出言不遜地斥罵對方,完蛋了!

「電話。」她心虛地搖著背對着她的身軀。

裴令慊轉個身,冷驚的眼眸緊盯着她手中的電話,微蹙起眉,接過電話,隨即起身往浴室走去。「喂?媽,我知道……我幾天後便會回去了……」

聽着裴令慊益發不耐、遠離的低沉嗓音,羞紅臉的徐姿瑩隨即坐起身,趕緊將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好。

怪了,她是什麼時候睡在卧房裏的?

難不成是他抱她進來的?天啊,這麼一來的話,豈不是代表她的身子不只被他摸遍,也被他看光了?

想着他懾人的眼眸肆無忌憚地瀏覽着她空無一物的身子,她的臉像是被炭火燒燙過的烤肉,不但紅了,也焦了。

不行,她現在沒有辦法和他共處一室,她必須好好地思考未來的問題。還是先別和他見面好了,現在的她只要一想起他深情的告白,她便會覺得自己無法掌握大局,會任由他牽制。

趁他在講電話,她還是先走好了。

徐姿瑩想了一會兒,隨即站起身,才剛要打開門走出去,卻聽到細微的聲音自浴室里流瀉而出。

「媽,你在說什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過了半晌!又聽到他提高音量吼著:「媽,我認為我的年紀已經大得可以自主了,我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我自己會尋找,用不着你替我安排!」

徐姿瑩聞言,握在門把上的手不禁有點遲疑。

或許是身為新聞人的基本反應,她不禁再將門給關起,躡手躡腳地繞到一旁,躲在緊閉的浴室門板外竊聽。

「媽,她不是你說的那樣。」他顯得有點無力。「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要她,我就是打算娶她,你用不着再為我擔心這些問題!」

倏地,整間卧房裏不再有任何聲響,霎時落入令人窒息的靜默中。

???

徐姿瑩愣在原地,忘了自己原本要離開的打算,整個腦袋裏轟然作響,一直重複着他剛才所說的話。

那是什麼意思?那一句話是針對她的嗎?她沒有辦法聽到對方說了些什麼,但光是聽到他的回話,就已足夠令她錯愕不已。她的一顆心惶惶然的,像是無所歸依,難以將他剛才的怒濤和昨夜的殘暴聯想在一塊。

她向來不習慣別人對她好,那會令她渾身不自在、手足無措,她會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在她的世界裏,沒有人喜歡她,每個人總是想盡辦法要將她推開,想盡辦法地羞辱她,逼得她流落街頭,也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像他這樣珍惜她。這種感覺和務晴、桓愷不一樣,不只是純然的友誼,還帶着一點點厘不清的甜蜜情愫。

難道他昨天說的都是真的?

她還記得在飄飄欲仙之際,他似乎說了要她陪伴在他身邊的請求,像是一句魔咒般地箍住她的心神,是恁地魅惑她的心。

從來沒有人這樣要求過她。

或許是想得太過入神,連浴室的門被打開了,她亦渾然不覺。

「你在發獃?」裴令慊斂下眼眸,睨著徑自失神的她。

「嘎?」她驚慌地抬眼,瞅着他那一雙戲譫的眼眸,心沒來由地狂顫,幾欲昏厥。「你電話講完了?」

「你都聽到了?」他挑眉問道。

甫一打開門便見到她鬼祟地站在門邊,不難猜想她應該已經聽到他所說的話了。

無妨,他也不怕她聽到,更沒有興趣隱瞞自己的心意。至少現在的他確實是十分需要她的,她不只可以陪在他的身邊,更可以當他的擋箭牌,防止母親對他過度的迫害。

「聽到什麼?」她裝迷糊,尷尬地笑箸。「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聽到,我要出去一下。」

她轉身要走,卻被他輕易地擒住了手,一個閃神,隨即納入他的懷裏,她立即驚覺他仍是未著半縷,而他雙腿之間的硬挺正抵着她的腰際;她剛才只看着他的臉,沒瞧見他的身體……

「你既然已經聽到了,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你一定要幫我。」他低嘎地喃道,埋在她的頸窩之間,汲取她身上的清香。

「幫你?」她愕愣住。

什麼意思?

「我母親想要我去相親,但是我告訴她,我現在的身邊已經有你了,所以你必須要幫我,當我的女朋友。」他壓抑著心中狂升的情緒,藉著她身上的香氣遏抑他心中漸生的不滿,對家族的不滿,對母親的不滿。

「什麼?」

徐姿瑩倏地掙脫他的懷抱,怒眼瞪視着他。

原來他是要她當擋箭牌?這算什麼?她還以為他是對她有着情意,以為他是需要她的。然而他只是想要一個可以為他擋去婚姻束縛的女人,而她碰巧出現在他的身邊,所以他不假思索地選中她?

原本以為他的花言巧語只是為了讓她不要揭發裴氏機密,而今又誤解了他虛偽的話語,居然寡廉鮮恥地以為他是真的需要她;是因為打從心底的需要她,而不是為了某種利益的結合。她真是蠢到極點了!

「當然也是因為我想要你。」他睨着她,旋即發現她又誤解他的意思。

倘若不是因為要她,他又怎麼會向母親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根本只是為了你自己!」她氣怒地吼著,俏臉上有着難堪的紅暈。「我告訴你,你根本不能證明我的身世是否和你失蹤的妹妹相同,你知道你現在的作法有多可怕嗎?我告訴你,我不想幫你,也不想再待在這裏了。你要相親、要結婚,全都隨便你!」

她的腦袋像是被搗成泥狀似的無法運作,說出來的話是全然的憤怒,連她也不太記得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只是她絕對不讓自己的感情淪陷在利益衝突上。

徐姿瑩以黑白分明的大眼怒瞪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去。再待下去,她只會覺得自己的真心看在他的眼底像是一文不值的垃圾,只能不堪地擱在一隅。

「姿瑩……」他的長臂輕而易舉地擒回她,深深地將她納入懷裏。「你不要誤會我,成熟的人該有成熟的處世態度。」

她的反應、她的心情看在他的眼底,只覺得心裏瀰漫着醉人心脾的甜蜜,令他不由自主地擁緊她,像是要將她深刻地揉入他的生命里。

「你在說什麼?」她掙扎著,卻動不了他半分。

事到如今,他到底還想要狡辯些什麼?她不想聽,也不願意承認他口中曖昧的情感,就當她之前只是睡迷糊了,就當她不過是欠缺關愛而探情索愛,就當她只是一個寂寞卻又不願承認的人。

「我想要你,怎麼可能只是因為那些無聊的問題?」他親吻着她緊抿的唇,勾心攝魂地笑着。「如果你擔心血緣上的問題,我可以帶你到醫院檢驗,這些問題好處理得很。」

他向來不在意這些問題,根本不將那千萬分之一的奇迹看在眼底。

「你是因為愛我,才要我待在你的身邊?」她挑眉問道,反正她已經夠丟臉了,不在乎再多丟一次臉。

「愛?」他反倒有點不解;不過是想要她陪伴在身邊罷了,這樣子也能算是愛嗎?他不知道,畢竟在他的記憶里,他從來沒有過那種情感,有的只是對家族的忠誠和對父親的尊敬。

「你根本可悲得連自己是個怎麼樣的人都不知道。」儘管她不敢明目張膽地表達愛意,但她倒還分得清何謂依戀、何謂愛戀。

「再給我一段時間吧!」或許他會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情感。

「那麼在這一段時間裏,我可以公佈我所知道的一切嗎?」她有點挑釁意味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應。

「最好不要。」

他已經跟母親提過她的事了,如果到時候由她來揭發裴氏醜聞的話,只怕他到時候也掩護不了她。

「是嗎?」

那麼……她懂了。

???

「我不會答應的。」

薄心綺保養有道、韻味猶存的麗顏上難得有着過分懾人的光痕,一瞬也不瞬地瞪視着飯桌另一端的裴令慊。

「媽,我們不過是在交往。」他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索然無味的佳肴。

他好不容易將徐姿瑩拐到醫院檢查,直到今日才拿到報告,確定兩人之間果真沒有血緣牽絆,他才會大方地回家向母親報備,想不到母親的態度竟是如此的生硬,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薄心綺挑起眉,犀利地笑着。「我知道那一個女人的身份,更知道她是為了什麼目的而接近你,你別以為我現在待在家裏,便什麼事都不管。你是裴氏企業惟一的接班人,而你的孩子也註定要接掌裴氏,所以你的妻子必須由我選擇。」

「媽……」他簡直快要受不了她的專制。

母親是在睜眼說瞎話,全然將父親在外的私生子摒除在外,彷彿只有他才是父親的兒子,其他的全都是上不了枱面的垃圾;重要的是血緣,而不該是人情束縛的包袱。

「令慊,你是裴氏集團惟一的總裁,你必須有這一項自覺。」薄心綺不悅地說着,堅定的眼眸象徵她不變的意志。

裴令慊無奈地看着她,只覺得這過長的飯桌或許是氣派,但卻拉長了他們母子間的距離,且愈拉愈遠,終至他再也不願意靠近她。

「我吃飽了。」

他厭惡將自己的人生任他人隨意安排;他的人生理應由他自己決定,誰也沒有資格替他安排,就算是他的母親也一樣。

裴令慊無視薄心綺怒不可遏的眼神,徑自走到客廳去,翻看着他今日順便帶過來的檢查報告,心底不禁暗嘲著自己竟會為了這麼一點小事上醫院去,只為了確定兩人之間有無血緣牽連。

他早說過了,機率只有千萬分之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裴令慊慵懶地坐在沙發上,望着窗外呼嘯的風雨,心裏不禁有幾分擔憂;聽說今天來了個颱風,如果他待在這裏沒有回去的話!不知道她會不會害怕?

為了確定颱風的動向,他打開電視,在現場轉播的新聞里,猛地發覺那個站在風雨中的小小身影,似乎挺眼熟的……

「據氣象台發佈的消息,十一號颱風為十三級颶風,確定會在今天晚上十點登陸東北角,還請東北沿海居民嚴防豪雨,而北部地區的居民也要……」

裴令慊的眼睛幾乎快要突出眼眶,貼附在電視螢幕上,亟欲確定那個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身影,是否就是令他魂牽夢縈的人。

她到底在搞什麼鬼?她不是說過她有一個月的假嗎?為什麼一個月的時間未到,她會出現在SNG的轉播上?難道她不知道她此刻站在外頭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嗎?

他怒目瞪視着電視畫面,確認她的所在地后,倏地帶着檢查報告,抓着車鑰匙隨即往外跑。

「你要去哪裏?」薄心綺碰巧自飯廳出來。

「我去帶她回家!」他怒吼了一聲,指著電視畫面,隨即奔入門外狂肆的暴風雨中。

薄心綺不解地望着電視,上頭那抹不甚清楚的身影,卻令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顫——是她?令慊正在交往中的女人是她?

該死!調查報告裏頭並沒有附上照片,遂她不甚在乎,但現在見到本人了,她豈能再放任他們之間的感情?

現在懸崖勒馬,應該還來得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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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男公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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