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祭拜過爹娘后,祝火與她便在明州老家附近買下一棟屋子,兩人也拜堂成親,成了令人羨慕的神仙眷侶,過着甜蜜的兩人生活。

柳紅袖繼續以「春秋」之名作畫,然後與祝火一塊到市集販售,每當有人問及「春秋」是何人,他們絕口不提,只說對方矇著臉看不清長相,不過若有人要指定畫,他們也會代為轉告。

「春秋」原在溫州就頗負盛名,如今輾轉來到明州,名聲更是如日中天。

在明州,「春秋」轉了畫風,其筆下之山水絕妙不可言,僅能意會,引起文人雅士爭相收藏討論,於是他們的生意經常是供不應求。

這日,提前收了攤,也是賣得一幅不剩。

祝火把攤子一收拾,兩人轉入巷內,他手上的東西讓他先送回家,兩人再相偕逛市集。

柳紅袖挽着他的臂膀,嬌聲問:「讓你跟着我拋頭露面,會不會讓你有志難伸?」她清楚男人總會想求個一官半職,或是富甲天下彰顯名聲。

「為何問?」

「因為你一開始就想滅世,好讓世人記住你,所以我想讓你安頓在此,會不會委屈了你?畢竟你也有實力可以一展抱負。」

「傻袖兒!我求的是活得自我,而非外在的顯著名聲,我要的是絕對地掌握在自己手上,不是隨着世人盲目汲汲營營,總之,我要的,現在都已得到,此生無憾。」祝火拍拍她的手背道。

柳紅袖難得不顧大庭廣眾之下,親昵地偎在丈夫懷裏。「你對我真好。」

「知道就好。」

「我現在已經這麼幸福了,那三個條件我不要了。」

「這麼大方。」他存疑。

「當然,我又不是非要佔你便宜不可,再說……」她賊賊地挑眉。「如今你已是我丈夫了,往後我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怕什麼!」

果然,他就在猜這小女人如此會算計,怎會輕易放手,原來啊……吃定他了。

「那麼,你尚欠我一個願望,我是不可能那麼大方還給你,總有一天會跟你要求的,別忘了。」

「愛計較!」她嘟囔。

祝火才懶得與她爭辯,隨她說去。

日落西山,天色暈紅,倦鳥歸巢時,乃是黃昏之景。

兩人的身形在地上曳著長長的迭影,綿綿無盡。任何人都可感受出他們此時的幸福與甜蜜。

豈料,祝火背脊忽然一涼,感受到一股既熟悉又強大的力量在他身後不遠處,一波波的力量意在引起他的注意。

「袖兒,你先入屋去準備晚膳,我還有點事,待會兒就回來。」

柳紅袖察覺祝火的額際滲出汗珠,心知一定又是自己幫不上忙的場面,只好咬着下唇進屋去,關門前,回了頭。

「祝火,早點回來。」

「嗯,我知道。」

祝火頷首,一等門板關上,立刻到空曠無一人跡之地,但下一秒間,場景又轉換到五年前的那棵千年老樹下。

殘月依舊趴在樹上,好不快哉。

「挺甜蜜的,是不是啊,祝火?」盯着還差上自己一截的容貌,殘月笑道。喔!居然沒畫成醜八怪,真是可惜了。

「不關你事。」

「喲!這是你對恩人說話的態度嗎?還是想過河拆橋?我的耐性是有限的。」聲音透著冰冷的寒。

痴痴過了五年,仍沒尋到他想見的人,不過倒是找到他的眼線。

「見到了。」

殘月冰凜的眸子閃了道充滿喜悅的光亮。「在哪?」其喜悅程度與得到糖果興高采烈的孩童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三國。」說他自私也罷,他寧願對不起衛十燁,也不能惹火殘月,畢竟他不想連累袖兒,而且他篤信殘月也不會傷害衛十燁。

殘月眼神一黯,嘴角的彎度深了。「你身上沒有三國的味道,根本沒去過那裏,怎麼會見到他……他來過這裏?」

「沒錯,不過他此刻已轉往三國,不過是哪個時間我不確定。」至少他能為衛十燁多拖延一些時間。

「祝火,最好別讓我知道你騙我,要不……那後果你承擔不起的。」

「殘月,別威脅我,我不是怕你!」

殘月狂笑。「你當然不怕我,要不也不敢來跟我討卷靈軸了。對了,還沒恭喜你得到身體,還娶了個美嬌娘,好生對待她吧!」

笑聲方歇,場景又變了回來。

祝火隻身一人站在原地。

不知怎地,他能感受到殘月身上有股強烈的清聖之氣,近乎神的氣,但是他的作風行徑,卻與一般妖魔無異。

殘月,究竟是什麼呢?

猛地收回思緒,祝火決定不再細想,反正自此後他與殘月就無瓜葛,他的事毋需自己費神,只要好好保護袖兒就好。

莫名的,一股不好的感覺積在他胸口處,令他愁眉深鎖。

他希望只是自己的敏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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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明州一年一次的賞花大會就此展開。

在明州栽花最出名的江府內,由大門口開出一條花瓣路,綿延至府內,好不華麗,人來人往間,熱鬧非凡,擠入的人都是想看看今年的花王是花落誰家。

收了攤,柳紅袖也帶着祝火一塊來賞花。

明州這習慣是延續唐朝的賞花宴,百花爭王,勝出者,將可得到一塊匾額與豐厚的獎金,自然人人都想試試自己有無可能性。

「貪婪!」祝火不悅道。

「哎呀!就算如此,也必定是愛花人才有可能栽出如此絕佳的花……」柳紅袖忽然停頓。

「怎麼了?」

「你看那個是不是卮奉?」

卮奉在這裏?祝火順着柳紅袖的目光望過去,還果真見到卮奉捧著一朵白色牡丹正往江府走入。

「卮奉!」祝火喊住她。

不遠處的卮奉回頭,淺淺一笑,頓時顛倒一旁眾生,只見她蓮步輕移,來到他倆身前。

「可找到你們了。」

「卮奉,你這模樣是?」祝火不解堂堂神鬼為何會變成這村姑模樣,依她的能力,該是不愁吃穿才是。

「沒辦法的事,誰教我隔了數十年才又重返人間,想重新再融入人群中只好入境隨俗哪,瞧!這是我栽培的『紅娘』,美吧?若是奪冠了,我想我便有一段不錯的日子可過。」卮奉懶懶回應。

三個月不見,卮奉還真有人味,比祝火還更能融入人世里,柳紅袖真是愈來愈喜歡她。

「沒關係,若是你在這裏沒着落,就隨我們回家。」

「紅袖,你人真好,可是破壞鴛鴦的事,我不便做啦!」卮奉說到最後低低一笑。

卮奉能力高雖高,但性情單純,才會讓人關在鎖鏡里,還不想報仇,真是一個寶!

「妳能力被封住了?」

卮奉搖搖手指。「不是,是我上次用了能力,嚇傻一票人,所以不想再重蹈覆轍了,反正我擅長養花,也可靠此維生,甭擔心了。」

「對了,卮奉,你剛說要找我們,什麼事?」

「啊,對了,你問了我才想起來。待我先把『紅娘』捧進去報個名,再跟你們說,先等等我。」

卮奉說完,便走入江府,倩影很快就淹沒在人海中。

「卮奉真的是愈來愈有人味了!」

「她那單純早晚替她惹上麻煩。」祝火不以為然。

等卮奉報完名,他們三人進入一家茶坊。

卮奉這才說明來意。

「要我為你畫幅畫?」

「不成嗎?」

「當然,我當然願意幫你……」這是她作夢也在想的事情,當然是樂得答應。

祝火搶問:「怎麼回事?」

卮奉一擰眉。「事情是這樣的,也不知是不是關在鎖鏡久了,我也挺喜歡有個地方收容我,讓我別整日飄來盪去的,可是那日鎖鏡又讓你毀了,所以我只好來找紅袖,我想住在畫里,應該比較好。」

祝火別過頭,真不知該如何說卮奉了,真是敗壞了在妖魔界頗負盛名的神鬼名譽。

「好啊,我幫你畫。」

「紅袖,你人真好。」卮奉甜甜笑了,又暈傻了一堆客人。

「卮奉,你要先找到能收容你強大能力的畫軸,要不然袖兒幫你作畫也無用。」

卮奉欣喜地說:「我知道哪裏有,過幾天我便會去借。」

「借?」祝火懷疑。

「反正那東西對他們也無用。」

「卮奉,你究竟是鬼還是神哪?」二度遇上卮奉,她非弄清楚心中的疑惑不可。

卮奉淡淡一笑,笑里卻藏有一股冷意,反問:「你說呢?」

柳紅袖縮了頭,不敢再問。

「算算時間,差不多該結束了,我過幾天再去找你們。」撩起衣襬,臨走前,卮奉又回頭。「對不起,我最近手頭緊,這茶你們先幫我墊,改日再回請了。告辭。」

許久之後。

「祝火,我覺得你的朋友個個都深不可測呢!」

祝火愛憐地摸摸她的頭。「唉!有些事你還是別知道。」他只希望他的妻子永遠單純善良。

至於卮奉,就看她的造化了。

豈料,三日後,賞花大會主辦者江府內卻傳出一件遭偷竊的消息。

偷兒正是今年花王奪冠的姑娘,遭竊的物品竟是空白畫軸。

消息也傳入祝火與柳紅袖耳里,只見祝火搖頭兼嘆息。他真懷疑他救的是不是真的神鬼,怎麼會不用法力,反而以最粗俗的手法偷竊,最後還失風被捕。

「真是笨!」祝火開口便罵。

「應該慶幸江府的主事不追究。」柳紅袖盡量往好的方向想。

「就讓她在江府受個罪也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明明有能力不用還要硬闖。」真是丟了神鬼的威名。

「不救嗎?」

「救什麼,她自找的。」

「可是我倒覺得卮奉是在努力融入人群中。」

「那叫傻好嗎?」祝火不以為然。

「可是你現在也做同樣的事啊!跟着我返璞歸真過日子,你不覺得快樂又幸福?」她甜甜地反問。

祝火抿了唇。「那是因為我身邊有你陪伴。」所以才心甘情願。

柳紅袖偏頭靠在他臂上,軟聲道:「一個人畢竟是很寂寞的,所以我能理解為何卮奉寧願身在人群里,也不願施展法力,過去,你不也是很寂寞,所以才想找個身體證明自己的存在?」

「現在我有了你,心愿已足。」祝火一臉滿足。

「我也是啊,夫君。」

相靠的肩膀、相握的手指、相連的心意,在在顯示他倆此時都心存感激。

「叩叩!」

門外有聲音,祝火起身開門。

「卮奉?」

「祝火……」卮奉一副小可憐樣。

聽見是卮奉,柳紅袖趕緊跑過來握住她的手。「卮奉,你沒事吧?」

「唉!」一聲輕嘆道盡她的愚蠢。「我很好,只是要做事抵債。」連她以「紅娘」得勝來的獎金也不夠。

柳紅袖扯扯丈夫的袖子。

「服了你們兩個。你偷的東西值多少,我幫你賠……」身為人,還真處處受限。

祝火話未竟,外頭又進來一人打斷。

「無價之寶,就算散盡你這一生財富也賠不起。」來者是個富麗裝扮的貴族公子爺。

「江爺。」卮奉心虛地喊。

「我讓你來告別,說完沒?」江爺一副盛氣凌人樣。

柳紅袖悻悻然,這男人實在不得她的緣。「開個價,我們絕對出得起。」

江爺冷漠地笑,氣勢猖狂中帶有嚴肅。「無價!天價!就是開不了的價碼,卮奉,走了,我不想待在這種窮酸地方。」

柳紅袖欲上前賞他一腳,卻讓丈夫擋住。

「是,江爺。」先必恭必敬送江爺離開,卮奉又回頭。「我的事你們就別管了,我還過得去,倒是你們……」卮奉頓了頓,朱唇再啟。「我幫你們算過這個月有一厄運,過了,平安順心;沒度過,恐怕會分開一途。紅袖,能否度過端賴你的抉擇。」

「我知了,謝謝你。」柳紅袖誠摯道謝。

卮奉是善良但也不是愚蠢至極,既然她暫不想離開江府,勢必有她的理由,那麼,他也不便插手。

「應該的,你們對我很好……」

遠處又傳來低吼:「卮奉!」

「來了。」卮奉朝他們欠身,隨即轉身離去。

祝火關上門,想着卮奉說的厄運會是什麼?

「祝火……」柳紅袖不安地喊。

他含笑以對。「放心,我絕對會保護你。」

他必定以性命相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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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劉府。

一名家丁匆匆進入書房,喊著:「老爺,找到人了!」

中年男人端坐位子上作畫,聽見家丁如此說時,一時手心不穩落了筆,壞了整張快要完成的山水。

「真的?」中年男人抖着手,雙瞳透著喜悅。

「是的,小的連日來跟蹤他們,也沒見有人拿畫給他們寄賣,而溫州又傳來消息說『春秋』已銷聲匿跡,所以小的可以肯定老爺要找的人就是那名姑娘。」

中年男人淡淡地笑。「太好了,終於讓我找到了。她人在哪裏?」多年的重擔,如今可以卸下了。

「三條街外。」

「備轎!」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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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

「嗯。」面對妻子時常發出的短音,他習以為常,繼續練他手中的字。來到人間,果真得練字才行。

「我忘了買宣紙。」

「嗯……」「袖」字怎麼寫,他一時忘了。

「祝火,那我出去一會兒喔!」她以為他沒聽見,可以打混。自卮奉說了那席話后,她就很少出門,若要出門,也得由祝火陪着,都快悶死她了。

「嗯……」祝火擱下筆。「不準!」

柳紅袖嘟小嘴抱怨:「可是沒紙,明天如何做生意?還有幾張畫是必須要交差的,我不想沒信用。」

「大不了明天不去。」接着他把自己的成果展現出來。「瞧!我練好名字了!」

白色的紙上寫着大大的五個字,分別是兩人的名字,她的名字只是有些歪斜,至於祝火寫成「豬伙」,就是她設計的了。

柳紅袖先是悶悶地,進而放肆大笑。「哈哈……豬伙!豬伙!你是豬的同夥。」

祝火氣炸了。「柳、紅、袖!」

她笑。「在、這、里!」

「我去買紙,在我回來前最好把我的名字完整的寫出來,否則,哼!」

短哼一聲,柳紅袖不敢再造次。

「是,夫君,早去慢回哪!」

祝火依然不愛以人類的腳行走,喜歡轉瞬就抵達目的地,她只希望他別嚇壞藝宣堂六十高齡的老闆了。

這麼耍弄他,也沒生多大的氣,看來性子快讓她磨圓了。

不一會兒,大門傳來叩門聲,柳紅袖清楚祝火不走人走的路,都黃昏了,會是誰?

她好奇地打開門,等在門前的是一名中年男人。

「請問?」柳紅袖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

「柳紅袖?」中年男人劈頭便問。

「您認錯人了,我姓張。」

「我不會認錯的,紅袖,我是你爹的舊友劉堂權。不知可否進去一談?」

一聽名字是劉堂權,柳紅袖接着便記起是以前經常來她家裏的劉伯伯,於是,沒有任何懷疑,便側身讓路。

「快請進來。伯伯,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您還能找到我呢!」

劉堂權將僕人留在門外,隻身拄著拐杖隨着柳紅袖入屋。

「你長大了。」

「當然了。來,請用茶。」

劉堂權喝了口熱茶,又細細打量柳紅袖。「『春秋』是妳吧?我差人買了幾幅回去,愈看愈眼熟,很類似你爹的畫法,你承襲了你爹的技藝,但其中又融入你的技巧,看來你的畫技已純熟了。」

「伯伯太誇讚了。紅袖還是不如爹的,爹的畫技才是出神入化,已臻化境。」如今再提到親爹,她已能漸漸釋懷了。

劉堂權的眼神似在回憶,露出憂鬱。「沒錯,你爹真的是一名好畫師,是我……是我!是我對不起你爹,對不起你們一家人。」說着說着,他當場朝柳紅袖下跪。

「伯伯,您這是做什麼?您哪裏對不起我們了?」她欲攙扶他起來,但劉堂權硬是不起。

「我知道沒資格要求你原諒我的所作所為,但是我還是想來跟你道歉,當年全因為我的貪婪,妄想當皇帝眼中的紅人,不想將這權力分享給你爹,所以才……所以才……」要坦承自己的卑鄙,劉堂權仍是說不出口。

柳紅袖終於聽懂劉堂權的意思,退後幾步,眼神冷冽。

「所以才派人殺害我們全家,以圖你的私利?」原來他們是礙人家的官途,所以不得活在世上。

「是我對不起你們!一時被利欲熏心,沖昏了頭,想獨佔皇帝的賞賜……」

「你可以一輩子都放在心上,別說出口的,為何要說?為何要現在說?你一個人背罪就好,為何要讓我知道?」柳紅袖皺了眉、紅了眶、酸了鼻,一手撐在案上。

爹娘的仇,她何嘗不想報,只是報了仇,他們也不可能回到她身邊,所以她只有選擇淡忘,繼續過她平淡的日子,因為她不願讓死去的爹娘還要為她操心,於是她捨棄尋仇,如今卻是仇家找上門來!

要她怎麼做呢?報仇?

再讓劉家的人反過來殺害自己?

然後循環不止,直到兩家都絕後。

柳紅袖直視眼前的殺親仇人,眼眶的淚水不停翻騰,最後決堤。

「你自責,你承受不起那種怕遭譴責的煎熬,所以選擇讓我也跟你一塊痛苦傷心,是希望我親手殺了你,了卻你的餘生,好減輕你這幾年的良心不安嗎?」她句句逼問。

劉堂權抬起頭。「也許吧……除了病死、老死,全天下也只有你能殺我,因為是我欠你們。」

「來不及了……即便殺了你,他們也不會回到我身邊,我的家因你而亡,劉堂權,殺了你,也挽回不了什麼。」她垂下肩膀,顯得很無力。

劉堂權也低頭不語。

這是他的錯,都是他的貪念造成的,失去故友,得了名利又如何?

他的心始終自責萬分,無法平靜。

「你有子嗣?有手足?有親友?有妻妾嗎?」她不懂,一個人怎會利欲熏心到此,連好友都害。

柳紅袖連問四個問題,劉堂權一一搖頭。他的妻妾很早便亡,子息一個一個死去,手足與親友也慢慢遠離他,如今他是孤身一人住在富麗堂皇的莊院裏。

「你只有一個人?」

「報應。」他簡短兩字回答。

「後悔了嗎?」她的情緒漸漸平穩,淚水也收了。

「沒有一天不後悔。」跪久了,他面露疲態。

柳紅袖深吸口氣,上前,蹲下扶起他。「你的臉色很蒼白,怎麼了?」

「我快要死了。」

她怔了怔,半晌后,方才啟口,「我原諒你!因為你已經承受過上天的譴責了,再說,我也沒權定你的生死,好自為之吧!」

劉堂權老淚縱橫,隔了好久才說:「……謝謝你。」他清楚這是柳紅袖能退讓的底線,他知足了。

再一次道謝,劉堂權拄著拐杖一步一步離開。

柳紅袖背過身,再也遏阻不了自己內心的痛苦,嚎啕大哭起來,已回來許久的祝火上前抱住她。

「祝火……」

「我會陪你。」

他清楚自己的小妻子已經度過最漫長的黑夜了。如今,黎明將至,但,他仍深感不安。

五天後,劉堂權去世。

出殯那天,他的親友全部回來送他最後一程,據當時不小心有看見他儀容的人相報,劉老爺是面帶笑容的。

而劉堂權全數遺產統統捐了出去,不留半分,於是在死後博了個善心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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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魔,點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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