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午葉一進家門,小桃子馬上迎了上來。

「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家裏都快鬧翻了。」桃子做個鬼臉,雙手揉發的模樣,像瘋婆子。

午葉摸摸她的臉。那突然之間變圓的臉。

「是嗎?那你還有時間長肉,真是難得。我媽呢?」

「在房裏,你看見她別嚇著了。」桃子半恐嚇的說。

午葉不理會,逕自往母親房裏走。邊走邊喊:「媽——」打開母親房門,母親坐在床上,面向著窗枱,身上罩着薄毯。

「媽——」午葉看着母親的背影,並未覺得不同。

母親轉過身來,看午葉一眼。

午葉呆了!母親比桃子還嚴重,簡直胖的不像話。

又老又丑的女人,真的!沒有比這句形容詞更貼切的話了。午葉心疼極了,搖搖頭,感嘆聲連連。桃子怯怯的走進來,午葉瞪她一眼。當然是怪她沒有好好的照顧母親,讓母親傷心墮落到這種地步。女人老了又不自愛,那是最最可悲了,誰會喜歡又老、又丑、又肥、又悲傷滿懷的女人?躲都來不及!

午葉把桃子揪到房門外,小聲的問她:「我母親怎麼會胖成這個樣子?連你也跟着胖,太不像話了。我爸呢?多久沒回來了?你有沒有打電話找他?」

小桃子一臉苦楚。

「太太心情不好,我也沒辦法。她拚命吃東西解悶,難道還要我禁止她嗎?我有什麼權利這麼做?我是領太太薪水的,太太不開心,我也不開心。她吃東西解悶,我當然得陪她。先生好久沒回來了,當然打過電話找他。但他不想回來,我又能怎麼樣?男人變起心來,挖另一人的心給他都沒用的,不回來就是不回來。」桃子斬釘截鐵的說,那硬邦邦的模樣,午葉從來沒見過。那聲調好像連他也怪在內。

「蘇雩知道你想和她退婚的事了!你處理事情真是太奇怪了!你為什麼不快告訴她?太太以為蘇雩知道這件事,直在蘇雩面前道歉。你知道蘇雩有多難堪嗎?你們這些男人真不是東西。」小桃子很生氣的往樓下走,看都不看他。

午葉當然是理虧的,他心虛得很。他對不起蘇雩,從頭到尾都是錯。只是這個錯總要結束的。像他這樣一個只懂得女人美貌的男人,怎會給她真愛呢?他要是真娶了蘇雩,那才是真正毀了她。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是有良心的男人,他不會欺騙自己的感覺。不愛那個人還是娶了那個人,這樣的人最該死了。他做不出這樣的事。

還有什麼比女人的青春更可貴的!人都只能活一次,再輪迴之後,做的已不是自己。每個人都需要別人施以真愛對待。但他的對象不是蘇雩,他知道。他不能欺騙蘇雩,他不能。

他曾經也以為自己愛她。但他的愛多膚淺啊!愛她的美貌,愛她的細嫩如羊脂的皮膚.愛她美麗的聲音,愛她寵男人的那套嬌媚妖嬈,卻不愛她的智慧,不愛她的性格與思想,不愛她的束縛,不愛她比男人還行的強悍與能幹。

這是多可笑的事啊!一個人就要完完整整的愛她,包容她的全部。怎能對她說,我只愛你的肉體,不愛你的靈魂,我只愛你的眼睛,不愛你的嘴巴?怎能?

如果真的可以,是不是要將自己先行分屍,哪些是受人喜歡的,哪些不是?!

午葉一想就忍不住要痛恨自己。對蘇雩他的愧疚可多了。他進房和母親聊天,對於父母的婚姻,他卻是無能為力的。他實在不知道如何來安慰母親。

「葉兒——我知道我和你父親個性不合,但也做了這麼久的夫妻了,說散就散嗎?怎麼能呢?我也知道你父親受不了我,但我能怎麼改呢?他連話都不想跟我說,連話都不想跟我說——」母親哽咽的說着。

「媽——您別這樣,撇開爸爸之後,您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您這樣自暴自棄又何必呢?只會讓自己更痛苦,沒這個必要啊!真的,放過自己,也放過爸爸。」

「你以為我不想嗎?我是做不到啊!真的,我做不到。」母親咬緊牙根的說。那戰的身子,是那麼的怨怒,發抖的軀體許久擺不平。

小桃子從樓上下來,拿了母親的鎮定劑。

「太太昨天沒睡,你讓她睡一會兒吧。」

午葉退了出來,他知道他再和母親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一個人一旦陷於憂恨的情緒里,除非自己願意,任何人也無法讓她脫離。

他沒有打電話給蘇雩,便直接前往蘇雩的公司。

蘇雩看見他,什麼也不說。就交代秘書,說她要外出。午葉悶不吭聲的跟在蘇雩後面。蘇雩那麼平靜,午葉真擔心那是暴風雨來的前夕,而蘇雩卻依舊能溫柔的對着他微笑。

在熟悉的咖啡廳里,蘇雩點了阿瑪迪斯的情人酒。那酒甜蜜的像情人的眼淚,那美麗的毒藥是值得歌頌的,可是,蘇雩並沒有哭,她依舊保持着她溫柔的微笑。想哭的人是午葉。午葉知道,蘇雩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開他,不會這麼輕易的——

蘇雩沒有開口,她依舊保持着她無辜的姿態。午葉是不抽煙的,但在這一刻里,他真希望手邊有大麻。

「小雩——對不起。」午葉很難發音的說。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你又後悔了,想和我退婚,是不是?因為你覺得愧疚,你浪費了一個女人寶貴的青春,是不是?或者因為你又愛上了別的女人,並且為了她要和我退婚,你想乞求我的原諒?」蘇雩聲調平和,眼光銳利,她早能看穿了午葉,這不是一兩天的事。但非常遺憾的是,她縱容自己愛上這個不受控制的男人。她不是不後悔,但太遲了,付出的情感,如潑水難以收回。

「我——是的,我是想跟你退婚。不管你怎麼看我,也許你不會信我,我知道。但你要相信,我是為了我們彼此,才決定要和你分開。你希望我愛你的,一直以來都是我不愛的。譬如你的智慧、你的思想、你所追求的一切,都是我不能愛的。而我一直以來愛你的一切,都是會萎縮、會死亡、會消逝的。我愛你所有外在的美麗,迷戀你為自己塑造的綺麗媚態。我知道跟那些沒思考能力、沒智慧的女人說,她們是不懂的。但你會懂的,是不是?」

蘇雩不說話,瞪着兩個大眼睛,那凄楚的樣子,午葉着實不忍。但他還是得說:「我不能愛你,也許應該說你需要一

個比我更愛你的男人,愛你所有的一切。你是個聰明人,會希望結婚之後,受我冷落的,是不是?我很抱歉。」

蘇雩的淚潸潸落下,嘶啞的哭聲讓人心焦。

「你就這樣又宣佈不要我了,是不是?這麼輕易!我在你身上付出多少感情,你知道嗎?你就這麼輕易又不要我了——我不同意,我不要跟你退婚,我不要,我這麼這麼的愛你。我不要——」蘇雩趴在午葉的身上哭,午葉覺得他的心在淹水,就快窒息。

午葉輕撫著蘇雩的發,從額角輕輕的掃過,那光滑緊繃的額頭,寸寸細緻。午葉溫柔的蓋上他的唇,雙手緊摟着她的身軀。他清清喉嚨,聲音緩慢的說:「好吧!我跟你說實話,我是愛上別的女人了,你抬頭看着我的眼,我是愛上別的女人了。我原本不想傷你的,但你這樣,我不得不說,我是愛上別的女人了。你聽清楚了嗎?」

「不——不會的,你不會的,你不會愛上別人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這件事,我會裝作不知道,你別離開我,我求你,你別離開我,別離開我,我求你——」她的聲音句句哀凄,聽得人柔腸寸斷。

午葉不是不為所動的,但他能答應她嗎?

他的理智還在,對不起自己和吉妮呢?還是蘇雩?

他如果選擇對不起自己和吉妮,也一樣會對不起蘇雩的,他的心早不在蘇雩身上,他知道。

「小雩——放過自己吧!跟着我,到最後你還是得傷心。你這麼聰明,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你告訴我,她哪裏比我好,你說?你說?」她突然像一頭母獅般的揪著午葉的衣領。那歇斯底里的模樣,教午葉心疼。為了他這樣,不值得的,午葉心想。

他捉住她的手,將她的身子往旁邊移。

「你鎮定一點,她什麼都比不上你。這不是條件問題,愛情上的條件論,都是我們這些不懂情的人定的。她沒有任何地方比得上你。但我愛她,情不自禁的愛她,即使她滿身都是傷疤,還背負了一個複雜莫名的身世,我還是愛她。我渴望她的心是那麼強烈,我不能沒有她。」

蘇雩哀嚎一聲之後,拿起皮包就往外沖。午葉知道自己有多殘忍,他沒有去追她,他知道他不能。人只能錯一次,只能錯一次。

在崔家,午剛消瘦憔悴的坐在一旁,一語不發。

崔正插完一盆百合。抬頭瞄了他一眼,然後大大的嘆氣。

「回家吧?你這是何苦!她畢竟是你太太,這麼久的夫妻了,別跟她嘔氣。」

「我哪是跟她嘔氣,我們是個性不合,我跟她越來越難溝通。回家做什麼?跟她吵架嗎?省省吧!」

「你不回去,她以為你有外遇,住在別的女人那,多冤啊!」

「隨便她怎麼想,我們夫妻早就沒感情了。不離婚,我痛苦她也痛苦,又何必呢?小——這麼多年了,我的心意,你難道還不懂嗎?我知道你的心裏只有岳曇,但他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了,你還不能忘嗎?你為他受了這麼多苦,夠了。也給我一個機會嘛!蜜羿也這麼大了,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剛哥——你這就為難我了,我現在心如止水,不想再談感情。這跟任何人沒有關係,完全是我自己的問題,說了你也許不相信,但我的另一個女兒吉妮,竟然出現了,長得跟蜜羿一模一樣。」

「真的!你跟她相認了?」午剛欣喜的問。忘了崔拒絕他的事。

崔憂傷的搖頭。

「為什麼?」

「她恨我,我是個軟弱的母親,沒有好好保護她。她竟然還活着,我還一直以為她死了。我自殺獲救時,再回海灘看她、找她,她已經不在了。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心痛,我恨死我自己。再看到她,我沒有勇氣認她,我想她大概也不想認我,她離開我的時候,還那麼小,她對我可能早就沒印象了,再加上我臉部整過容,她並不認識我。她和蜜羿結拜作姊妹。每次聽她喊我崔媽媽,我就好開心,好開心。」崔幾乎是哭着說這些話的,這麼多年的傷,再拿出來提,縫合的心幾乎再次碎裂。

「沙德呢?你這次回西班牙,有沒有打聽他的下落?」

「他死了,他早該死了。他把遺產留給我,我根本沒有回去。我不想再見他,和他有關的一切都讓我厭惡。」

「那吉妮呢?她還在西班牙嗎?」

「是啊,你小兒子的翻譯秘書。原本蜜羿邀她來台灣玩的,可是西班牙那邊忙,她不好放阿磊一個人留守,所以就沒來了。」

「你就打算一直不認她?這樣多殘忍啊!畢竟是親骨肉。你的心不痛,我這個外人都替你難過。」

「剛哥,你這是何苦呢!你這樣為我,不值得啊!」

「這有什麼辦法呢!誰叫我們是多年的好友,我舍不下你啊!是我沒福氣,怪不了人的。」

午葉在父親的書房。

據桃子說,父親已經半個月不回家了。從來沒有這麼長的紀錄。

崔說父親曾經找過她,然後人就失蹤了,也許是去度假散心吧!

午葉坐在書桌前,幾乎打了所有能打的電話。心情是沉重的。

一個男人連家都不想回了,那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他跟母親的感情,是無力挽回了。他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心卻是那麼痛!

他在書架上尋找,想找那本他送給父親的書——《當你所愛的人病了》,米樂着。但他始終找不到。找了好久,他索性將書櫃推開,在書桌里找到了隱形書櫃的鑰匙。好久沒開了,那是父親藏一些古董和名畫的地方,當然也放了一些書。

他打開之後,並沒有看見那本書,卻看到了瑟琳的畫像,他震驚極了,難怪他覺得畫像熟悉,原來他曾經在書櫃內看過這畫像,他怎麼忘了。他實是太胡塗了。

這畫像和西班牙的那張畫像,太神似了。但很明顯的,不是同一人的作品。是父親畫的嗎?沒聽過父親會畫畫,還是他請人代筆?不管如何,父親一定知道真相,父親一定知道畫上的女人是不是崔。

午葉拿起那張畫像,在畫像的右下角有幾個英文字母selly。瑟琳!這畫像難道是瑟琳的自畫像?是她送給父親的嗎?他的心是興奮的,他終於找到了認識瑟琳的人,真沒想到是自己的父親。現在人又失蹤了,真不知怎麼辦才好!

他打電話到崔家,是蜜羿接的。

「我母親不在。」她說。

「去哪?你知道嗎?」

「不知道。阿磊剛剛打了電話給我,說他和吉妮就快忙完了。他會帶吉妮來台灣看我們。嘿!你看我,太高興了,見人就一直提。都忘了你是他哥哥,你一定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阿磊這小子只惦着你,他根本就不曾主動打電話給我。謝謝你告訴我,不然我根本就不知道。蜜羿——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能不能坦白告訴我?」

「好,你說。我知道的我就告訴你。」

「你母親本姓崔嗎?」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為什麼問?」

「沒什麼,好奇而已。」

「不是,那是我外婆娘家的姓。」

「那你母親原姓什麼?」

「姓金,不過我母親不喜歡人家提這件事。」

「為什麼?」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我母親從來不跟我提。你為什麼對我媽這麼好奇。」

「你先別問這個,你印象里,你母親身上有沒有什麼疤痕?」

「你問這麼多,如果我告訴你,你也要告訴我原因,不然我不說。」

「好,好。你告訴我之後,我一定告訴你原因,你說,到底有沒有?」

「有。不過,你不能告訴我母親,她會罵我的。她身上的疤痕大部分都磨平了。只有背部上的還在。王醫生說最近會幫我母親做雷射磨皮。不過,說來也滿奇怪的,那條疤痕我母親一直留着。好像對她有特別的紀念價值。她一直留着,我也不敢問,前天接到王醫生的電話,我才知道我母親又要去磨皮了。以前留着,現在為什麼要磨掉!我不知道。」蜜羿嘆

「你怎麼知道?」蜜羿的聲音震驚極了。

「我無意中瞄到她頭皮里的疤痕,細細小小的,平常看不出來,我只是想問,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知道,我母親——曾經被人毀過容,我想應該是。她——現在很照顧自己的皮膚,我想她是深深體會,美麗的外貌得來不易吧!」

「那就對了,你母親很可能是金先生的太太,金先生的太太和金先生同姓,也是姓金,只是金先生是韓國人,你母親是中國人,你母親的英文名字是不是叫瑟琳?」

「我不知道。沒聽我母親說過。」

「你母親改過名字嗎?唉!我看問你,你也不知道,算了算了。」

「你為什麼說我母親是金先生的太太?沒憑沒據的,何況金先生也過世了。我知道我父親的名字,我父親姓岳名曇,才不是金先生。我父親死了,很早就死了。是你父親告訴我的。」

「是嗎?你知道我父親去哪了嗎?」

「不知道。我媽也不知道。」

「是嗎?」午葉懷疑。

「當然是。我母親早上還在念呢!說不知道午伯伯去哪了。怎麼你不相信?你以為我母親會搶走你父親嗎?你別傻了,我母親不是這樣的人。要搶早就搶了。你母親根本不是對手。」

蜜羿的話,深深的刺痛午葉。

「我和你說的這些話,你會告訴你母親嗎?」

「不會。我還沒笨到這種地步,自找罵挨,何苦啊!」

「好,那我可以告訴你,你和吉妮可能是親姊妹。不過這件事是需要證實的。我會想辦法讓你母親承認。」

午葉掛了電話,他知道他得先找到父親,只有父親才能解這個謎,只有父親才能。

但到哪裏去找父親呢?這又是個傷神的問題,到哪去找呢?

午葉一個人躲在王一鳴家午睡,那吵人的電話聲就來了。

「什麼事?」他睡眼惺忪的問。

「你安叔帶了幾個人來鬧場,說是要找你,你來不來,你不來我要報警了?」

「好吧,你報警吧!那個老流氓,我知道你對他沒辦法。」午葉翻了一個身,準備再睡。

「蘇小姐也在這!」

「是嗎?一個人?」午葉一聽人提起蘇雩,全身的骨頭都鬆了。蘇雩啊!蘇雩!簡直是他的剋星。

「不是,和陳公子,我上次跟你提起的那位。」

「是嗎?她看起來臉色如何?」

「好極了。」臉色紅潤,春光滿面。

午葉一聽可睡不安穩了,這是不可能的事,除非她心懷詭計,不然怎麼還笑得出來。

「我安叔有沒有說找我啥事?」

「有,他說他餐廳快開幕了,問你打算送幾個花籃?」

「他想我們送幾個?我們就送幾個。他跑到我們對面開餐廳,我都沒指責他了,他還好意思上門來討花籃,這種人,你還要跟他爭什麼呢?無賴都比他的品德高。」

「你真的不來?」王一鳴不太相信午葉的話。

而午葉心裏擔心的不是安叔,安叔那個餐廳能開多久?天曉得。他擔心的是蘇雩。她的心智可不比一般女人,她太聰明了,聰明的女人難應付。

「我和蘇雩退婚了,一直忘了告訴你。她現在想和誰一塊是她的自由,我無權干涉。」

王一鳴在一頭嘆氣,話都說不來了。

「別嘆氣,感情的事千變萬化的,誰知道明天會如何?」

「千萬別告訴我,你是為了第三者。」王一鳴這人不太像男人,我是說他不像一般的男人,他不認為男人花心,沒有貞節觀念是正確的。這樣的男人太少了,可以關在動物園裏供人參觀。

「我的確是為了別的女人,才跟蘇雩退婚的,我知道你不想聽我這麼說,但我不得不說,這是真的。只是我知道自己

錯了,當初和蘇雩一塊就是錯的。但我的及時悔改,你總該給我鼓勵的,對不對?而不是嘆氣。」

「是啊!你怎麼說怎麼對,你是有條件的,你有權利這麼說,只是下次記得別用這樣的借口,讓我好過點。」

從王一鳴的話里,午葉知道他並不認同午葉的觀點,他欲辯無力,才這麼說。

「我委託你找我父親的事,怎麼樣了?有沒有消息。」

「有,你父親今天上午找過沈律師,我看他可能真打算和你母親離婚,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他下午回公司了,你可以找到他。前幾天去哪裏,我就不曉得了,徵信社的人今天才找到他。」

午葉起床換衣服,直奔父親公司,他橫衝直撞的衝到父親辦公室。

父親抬頭看他,毫無驚訝的表情,好像知道他要來似的。

「你坐」。午剛語氣平緩的說。

午葉聽話的坐了下來,這麼多年來,他很久沒有好好的坐下來和父親說話了。

從他決定自行創業,和父親大吵之後,他們再也沒有好好坐下來說話。

「你想和我聊什麼?你母親嗎?」。

午剛坐了下來,看着他的兒子。

「不是。不過,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也願意聽。」

「我準備和你母親離婚,不為了任何人,只為了我和你母親,我們根本沒辦法相處,所以沒有必要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看着對方的臉色過活。你母親的生活,有桃子在照顧,還有你和阿磊這兩個袒護她的兒子,夠了!我想過過清靜的生活。我另外買了房子,你們要是有空,可以過來看看我。」

「您不喜歡住在家裏,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您和母親的情況,我們都清楚,只是我們希望您不要和母親離婚,這麼多年了,母親很習慣她是午太太的身分,您不想和母親住,我同意,但能不能不對母親提出離婚的要求,她的年齡這麼大了,她受不起這樣的打擊,她受不起。」

午剛不說話。

「爸——算我求您。」

「好了,你不要以我兒子的身分來為難我。你想和蘇雩退婚,我可為難過你?你只為你母親着想,你可曾想過我?這麼多年來,和你母親相處,我有多辛苦。你就不能為我想想?和你母親離婚後,讓她自己去過她想過的生活也是好的,長痛不如短痛,這道理你也懂的。」

午剛口氣堅決,午葉知道,他說不動他的,他們父子都是一樣的牛脾氣。

「好,您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母親不會同意和您離婚的。我今天來找您,並不是為了母親,我知道我說不動您。我是為了另外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瞞我,崔的英文名字是不是叫瑟琳?她曾經是金沙德的太太?是不是?」

午剛驚的瞪着他。

「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爸——您不用瞞我了,我全知道,我在您書櫃看過瑟琳的畫像了。您還要瞞我什麼?」

「我——」午剛不知怎麼說才好,他的確知道事情的真相。

「您說,好不好?您難道不希望她們母女相認嗎?」

「我當然希望。」午剛只能說實話。

「瑟琳就是崔,對不對?」午葉逼問。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好,那你告訴我,整個事情的經過。」

午磊帶着吉妮來到台灣。

這是吉妮第一次來到這個充滿中國人的地方,她的心興奮極了。

崔氏母女來接機,蜜羿快樂的摟着吉妮。

「吉妮,你變瘦了!」蜜羿心疼的說。

「嘿!我可沒虐待她,待會兒在我哥哥面前別亂說話,不然他可要罵我虧待吉妮了。」

吉妮嬌羞的低頭。

「干你什麼事,是我自己要瘦的,你何必扯到別人呢!無聊。」吉妮嗔道。

「崔媽媽——你還是這麼漂亮。」吉妮看着崔,她那身拉誇的黑白蕾絲裝,好看極了。

崔摸摸吉妮的頭,她多希望吉妮能一直留在她身邊。如果她知道她是那個懦弱而無法保護她的母親,她還願意對着她笑嗎?還是哭着咒罵她!

「我好想你們哦!」吉妮的笑容是那麼甜美。

崔始終是沒有勇氣的,她永遠不會有勇氣開口,告訴吉妮,我是的,我就是你的母親。她永遠不會,她不敢說。

「崔阿姨,我哥哥呢?你看見他了嗎?」

「沒有,可能快來了。吉妮住我們家吧?」

「好啊!太好了,我可以和蜜羿一塊住。」吉妮很開心。

午葉終於來了,午磊對着他揮手。

「嗨!我把你的心肝帶回來了。可要瞧仔細,一根頭髮都不敢讓她少。」吉妮不接受午磊的玩笑話,捶了他一拳。

「謝拉!還能打人,真是照顧的不錯。」午葉也開起玩笑來。

「你們兩個真討厭,人家才下飛機,就尋我開心。吉妮嘟嘴。

「吉妮打算住哪?」午葉問。

「當然是住我家。」蜜羿替吉妮回答。

「好啊!那最好。我們家現在是世紀末大戰,吉妮也不適合去住。」

「哥——那我能不能也住崔阿姨家?」

「如果你臉皮夠厚,而且崔阿姨並不反對的話,我沒意見。」

「崔阿姨一定不會反對的。我知道。」午磊摟着崔,那頑皮的模樣,把崔都逗笑了。

「你們高興就好,我那裏很久沒這麼熱鬧了。」

晚上,一群人圍在崔家的飯廳,午剛也在,他直盯着吉妮看。午葉以眼光要他父親收斂。

吉妮的興緻極佳,並沒有發覺任何異常的地方。

午剛要午葉先別告訴吉妮,他想和崔商量。

飯後,年輕的一輩相約去夜遊。

客廳里,只留下了崔和午剛。「你太太答應離婚了嗎?」

「沒有,我知道她不會輕易答應的。沒關係,拖久了她自然會答應的,反正我們的婚姻也拖了三十幾年了,再拖幾年我並不介意。我只是怕她沒有青春可以蹉跎了。」

「你也知道,做人總是悲哀的。」

「你別這麼說,如果不是為了岳曇的孩子,你也不會嫁給沙德,這一切看似註定,但實際上也是你自己的選擇。如果你當初肯聽我的,早幾個月離開,你就不會失去吉妮,你的傷痛也就不會這麼深了。」

「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相愛的人總是不能結合的。我並不怨上帝,他把我女兒又還給我了,我能說什麼呢!肉體上的痛苦,對我來說已不算什麼,只是精神上的折磨,總算有結束的時候。現在的我,已沒有什麼可畏懼的,除了聽不到吉妮喊我——媽媽。沒有任何遺憾了。」

「也許,吉妮願意認你的,你別太悲觀。葉兒知道這件事,他說只要你肯認吉妮,他會想辦法讓吉妮接納你的。他說你別死咬着不認吉妮,這樣吉妮會更恨你的。」

「她會肯認我嗎?我實在不敢希冀。我怕她知道之後,就再不肯見我了。我怕失去她,怕她不肯面對我。」

「不會的,她不會的。她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你兒子怎麼知道我就是瑟琳?在西班牙的時候,我沒有承認;我不敢承認。他怎麼知道的?」

「他看過我書櫃里的畫,你送給我的自畫像,和沙德畫的那幅畫像,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只是手法不同。他詢問我,我沒有否認。他知道太多你和沙德的事了。」

蜜羿和午磊在街上遊盪。

「你又把頭髮削薄了,下次想剪頭髮的時候,問一問我,行不行?」

蜜羿一身比卜露斯地時裝,露出美麗的頭部和修長的雙腿。其實短髮很合她的味道,那種先進時髦的味道。但午磊卻希望她有一頭長發。可以遍掩她的銳氣。

「頭髮是我的,你管我,我高興剪多短就剪多短。」

「你有沒有搞錯,我現在是你的男朋友,你的人是我的,頭髮也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剪一根頭髮都是違法的。」

蜜羿用力的把午磊推到一旁去。

「我才不聽你鬼扯呢!我是我自己的,不屬於任何人。」

蜜羿一個人繼續走,並不理會午磊。百貨公司前的櫥窗,反射的投影里,有無數的影子交錯而過。誰也沒有跟誰交談,寂寞的人是越來越多了,蜜羿想。

她回頭想看看午磊,後面數不清的人頭裏,沒有一個像他,她有些失望。找了個空位坐下,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

突然有個人靠近身邊坐下,遞過來一根大畫糖。畫的是一隻鳳凰,美麗極了。

「給你。可以吃的,麥芽糖做的。這個老師傅的畫功一流。」

是午磊。嘻皮笑臉的,蜜羿覺得心裏暖暖的。

屬於自己,有什麼好呢?寂寞孤單得很,她寧可屬於別人。

「蜜羿,你會結婚嗎?」

午磊笨笨的問,他原本相說:「你嫁給我,好不好?」但又覺得太冒昧了,如果蜜羿不答應,不就糗死了。

「結婚有什麼好?根據調查,結了婚的女人比不結婚的女人還不快樂呢!為什麼要結婚?」

「才怪,這是什麼狗屁調查,我怎麼不知道。」

「好,那我問你,你母親快樂嗎?」

「嘿!你這樣太武斷了嗎?怎麼能以我母親一個人做標準呢!」

「我母親也不快樂啊!婚姻給她的傷害極大。」

「總會有好的嘛!像我,我就是個不錯的對象。」

蜜羿笑了起來。「你最臭屁了啦!」

「我說真的嘛!你要不要考慮嫁給我啊?」

「不要。」蜜羿咬了一口畫糖。

「真的不要?再給你一次機會。像我這麼好的對象,你千萬不要錯失良機。我們再來一次,你要不要嫁給我啊?」

蜜羿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嘴邊的笑意,甜得醉人呀!

「不要。」她還是說不要。

「我要怎樣跟你求婚,你才會答應?」午磊一臉頭疼的模樣。

「哪有人像你這樣求婚的,你實在太笨了。」

「那你教教我吧?女人喜歡人家怎麼求婚?」

蜜羿又舔了一口畫糖。煞有其事的說:「首先,要找個羅曼蒂克的地方,也許有月光,有徐徐的風吹,有沙灘、海浪,或是有甜美的食物,有小提琴手拉着李斯特的愛之夢。然後有燭光,彼此沉醉在美麗的音樂里,你拿出手邊準備好的玫瑰,親膩而溫柔的在她耳邊說:「嫁給我吧?我美麗的情人,今生有我,你的夢將溫馨而綺麗。嫁給我吧?」

「好,我願意。你娶我吧!」午磊抓住蜜羿的手,很感動的樣子。

「嘿!哪有人家這樣的,破壞氣氛。你應該要含蓄的點頭,或者說你願意考慮。你這樣的表現像個嫁不出去的花痴。」蜜羿斥責。

「哦——這樣也不行。怎麼這麼麻煩!」

「你不知道嗎?騙一個老婆或老公,多麻煩啊!」

午葉和吉妮相偕去看服裝秀。

「這幾套衣服很有拉誇的味道,是仿的吧?」

「可能是,你也喜歡拉誇的服飾?」。

「是啊!我喜歡他的設計,複雜不入俗套。」

很不巧的是蘇雩也來了,和陳公子坐在對面。

蘇雩的心像被針刺了一般的痛,午葉就是為了身旁的那個女人,而不要她了。多可恨啊!

而那個女人清純的像一朵海芋,那披在肩上的頭髮是那麼柔順,那眼睛是那麼水靈,一身素凈的白衣白褲,更顯得她的好氣質。

蘇雩忍不住的嫉妒起她,是她搶走了午葉。

如果她不出現,午葉就不會選擇要離開了,她的心怎麼能不痛呢!她在午葉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啊!不過怎麼也敵不過那女人花樣的笑容,她知道的。她替自己悲哀。

她低頭,沒有心思再看服裝秀。淚不聽話的逕自冒出,她用盡全力剋制自己。,旁邊的陳公子,已經發覺了她的不對勁,溫暖的問她:「怎麼了?人不舒服嗎?「蘇零隻好擦乾眼淚,微笑的抬頭:「沒事的,胃有點不舒服。」

「那我們別看了,.我帶你去看醫生?」陳公子緊張的問。

蘇雩覺得可悲,她這麼不用心的待他,而他卻把她當寶似的,男女之間的感情,竟是這麼可笑。往往你最愛的那個人,就是無法對你用心。而不愛的人,卻拼了命的愛你。「好吧,我們走。」蘇雩起身。

午葉看到了她,心裏一驚。身邊的那個穿了藍西裝的人,想必是陳公子了。他的心裏還是愧疚的,他當然知道,蘇雩早就看到他了,不然她不會走。「怎麼了?」吉妮看見午葉回頭許久。

「沒什麼,看到了一個朋友。」

「你是說哪個?那個男的還是女的?」「嗯,你說什麼?什麼男的女的?"午葉惶恐的說話都帶抖音。吉妮的眼睛太銳了。「你說的不是那對剛走的男女嗎?」吉妮正視着他。

「是啊!是剛剛走的那對男女。很像認識的朋友。」

「那個女的很漂亮,她的那種漂亮,是你們男人都會喜歡的那種。你知道我說的?」吉妮側着頭看着午葉笑,午葉嚇的臉色都不自然了。

他哼哼哈哈的說:「大概是吧!」有點敷衍的味道。

「什麼大概是吧!你們男人喜歡的女人總是跟女人喜歡的女人有距離。女人認為美的女人,和男人認為美的女人,距離更大。女人比較容易看見女人的內在美,男人提內在美只是隨便說說的,通常都是着迷於女人的外貌。懂得欣賞女人的內在美,通常都是結婚之後,尤其是娶了惡妻之後。」吉妮揶揄的笑笑。午葉心慌得很,他知道吉妮接下來要說什麼!

「你是不是這樣的人?」果然,這小妮子不是省油的燈。

「什麼樣的人?」午葉裝傻。

「就是着迷於女人美貌的男人?」

午葉忍不住要咳嗽。「嗯,以前的確是,後來可能是年紀大了,而且又認識了你,所以有所覺悟。真的,我可以發誓。」午葉雙手高舉,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他可不想這麼早死。

「好了,你。我不是說過了,不用對我來這套,又不是演文藝戲。」

「我怕你不相信我嘛!」午葉抓起吉妮的手,放在嘴邊親吻,那吻甜膩入吉妮的心。

「你這種無賴的模樣,讓人不相信你也不行。」吉妮笑罵。

「你說你認識的那個女的,還是那個男的?」吉妮追根究底的問。

午葉又咳嗽了,被她的話嗆住了。他並不想答,於是便沉默。假裝繼續欣賞服裝秀。吉妮靠了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你要不說,我就當作是那個女的,你以前的女朋友?」

午葉轉過頭,對着吉妮笑,很無辜,需要人同情的笑容。

「如果她是我的女朋友,你介意嗎?我是說過去的女朋友。」午葉試探。

「當然介意。介意你和她分手的原因,要不要說給我聽聽?」

這個奸許的小女人,午葉暗自在心裏罵着。

「我只是隨便說說,你看你,就當真了。上次在路上隨便看到個女人,都賴她是我女友。」午葉故意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

「好嘛!算我不對,別生氣了。」吉妮拉扯午葉護胸的手。

午葉不說話,也不睬她。

「好嘛!我不追問了。你消氣吧?」

午葉溫柔的笑笑,手往吉妮的身上樓。

「相信我,我現在心裏只有你,只容得下你,沒有你我也不要別人。你是的我最愛,永恆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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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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