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突如其來的一通電話,讓杜少桓在路口就將她放下。

『只剩十公尺不到的路程,你可以自己走回去吧?』他誇張的伸直腰背,顯示她的確不是普通的重。

『有急事?』不都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難不成天要塌下來了?

『朋友找我喝酒。』他理直氣壯的說。

『為了喝酒,你就可以不管我的死活?』

季筱柔不知道他是那植『容量』很大,極重情義的人,朋友有約,他絕對不會說No。

以前的孟嘗君有食各三千,他最嚮往成為這種大器大量的男人,立志以孟嘗君為學習榜樣。

『沒那麼嚴重好嗎?事有輕重緩急嘛。你自己走回去只是比較辛苦,比較累一點而已,可我那個朋友,人在餐館里沒錢付帳,我再不去幫她解圍,她就要被送到警察局了。』

『她,是個女孩子?』季筱柔不知道自己憑什麼光火,既不是人家的老婆,也不是女朋友,有啥資格管得那麼多?但,她就是心生不悅。

『對呀。』他倒也坦白。『四海之內皆兄弟姊妹,欸,不能再耽擱了。明天早上十點我來接你,別忘了。』

『明天不行,明天我有事…』沒事也不跟他出去。

『放心,你只要告訴她們,我將帶你到一家叫巴林的沙龍,她們就不會有意見。』

『你怎麼知道她們會有意見?』他還知道什麼?好像從卜中興來找她開始,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因為我神機妙算啊。』杜少桓像個老師一樣拍拍她的頭,然後非常臭屁、非常不夠朋友地走了。

季筱柔看他在轉角處上了一部寶藍色豪華轎車,那部車子想是一路跟着他們,那他明明有車為什麼要背她?

為了吃她豆腐?

她用力回想一下,剛剛有沒有被他怎樣去,幸好只是前胸貼着他的後背。哼!

害她白白感激了他半夫。

一拐一拐回到住處,陳姿秀和范可欣見到她馬上追問個不停,並再三告誡她以後絕不可以私下單獨行動。可,一聽到杜少桓明天將帶她到巴林沙龍,兩個人的態度又立即作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尤其是范可欣,不但大力鼓勵她去,還在翌日一早不知從什麼地方,幫她找來一整套服裝、鞋襪,將她大肆裝扮一番。

『你要我穿這樣去赴約?』季筱柔望着「綁』在她身上這襲惹火的女裝,印滿了心型的低胸T恤,迷你裙已經夠短的了,竟然還開衩,腳上黑色、桃紅相間的網襪和高跟鞋更誇張;現在是十月底,外頭冷得教人直打哆嗦,簡直蓄意要謀殺她嘛。

『沒錯。』范可欣語氣堅定,恍似在下達命令。『根據可靠的消息指出,那間巴林沙龍就是我們要找的軍火犯開設的。』

『其實也不完全確定。』陳姿秀見季筱柔踩着高跟鞋,每一步都搖搖晃晃,驚險萬分,同情心油然而生。『我們何不讓筱柔先去探個底,然後再……』

『拙見!』范可欣很囂張地打斷她的話,極刺眼的瞄了下季筱柔修長而勻稱的雙腿。『如果不幫她大幅修飾,以她平庸的外形,怎麼能吸引到那個賊心色相的軍火犯?』

『你說話不帶兩根剌螫傷人,很不爽是不是?』陳姿秀又跟她卯上了。『若不是靠着你老子在後頭避蔭,憑你這副恭喜發財的長相,就是想到街頭賣檳榔都不夠格,還好意思批評別人。』

『你說什麼?』范可欣也算是好勇鬥狠的族類,兩手掄拳,一個箭步就要朝陳姿秀衝過去。

『夠了。』季筱柔順手抓起茶几上的花瓶丟過去,把范可欣逼回原位,制止了她的蠢動。『既然查出了賊窩,當然得去探個底,但是,你得跟我一起去。』

『我?』范可欣訝然地把嘴巴張成O字型。

『對,我負責誘敵,你觀察地形,萬一苗頭不對,彼此也好有個接應。』

『合情合理。』陳姿秀馬上舉雙手贊成。『你們就假裝不認識彼此,一前一後進入,伺機而動。來吧,現在輪到你喬裝易容了。』

『我……』范可欣遲疑着不動,『我想我還是……』

『你敢抗拒頭號狐狸精的命令?』陳姿秀得意揚揚的望向季筱柔,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什麼頭號狐狸精,既沒氣質又沒品味的代號,是誰想出來的?

『我不是……』

『不是最好。』陳姿秀最討厭她這種發誓給別人死的小人,逮到機會非讓她自食惡果不可。『快點,時間不多了,光化你這張臉,起碼得花一個小時以上。『天哪!』陳姿秀指着她臉上的斑斑點點,『你這是異位性皮膚炎嗎?』

『胡說!』范可欣氣惱地打掉她按在她臉上的手指頭,兩個人又吵得不可開交。

季筱柔則趁耳膜還沒被她們震破之前,趕緊逃到一樓客廳,卻險些摔倒在樓梯口。

『媽的!』她狼狽萬分口不擇言地碎碎念,『是誰發明高跟鞋這鬼東西來折騰女人的,老天有眼,該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他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

『嗨!』杜少桓摸壁鬼似的從靠窗的沙發上站起來,同她噘口吹了一聲口哨。

『準備好了?』

『你是怎麼進來的?』季筱柔一急,腳步加大又加快,那雙高跟鞋偏偏不聽指揮,分別朝左右拐出,『啊!』好險,只是半倒。

『你還好吧?』杜少桓好心的過去扶她,卻被她很不屑的甩開。

『我很好,我有什麼不好的?』她越想走得抬頭挺胸,高貴優雅,重心就越不穩。『啊!』殺千刀的地毯,沒事翹一塊起來幹什麼。

『小心。』好在他適時伸出接手,才沒教她跌了個四腳朝天。

『別緊張,我站好了。』她這樣子能平安走出去嗎?『你不是要帶我到巴林沙龍,還杵在那兒發什麼呆?』

杜少桓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筆直的兩條美腿。『你確定要穿這個樣子出去?』

『不行嗎?』她是標準的散步蜈蚣,就怕雞︵激︶。順着她的驢子毛摸一切好辦,逆着毛扯,她就要跟人家翻桌了。『是這雙鞋子做工太差不合腳,可不是我不會穿高跟鞋。』

『是是是,下回見着了那鞋匠,一刀子送他到蘇州賣鴨蛋,太可惡了。』杜少桓體貼地張舉右臂,讓她攀著,以免一個『前仆後繼』,摔得太難看。

『你有開車來吧?』她這身裝備可不適合散步逛大街。

『不用那麼麻煩,巴林沙龍只要幾分鐘腳程就到了。』

『我說了,我要坐車!』昨晚的舊傷未愈,今天又穿了這兒玩意兒,還不給她車坐,乾脆叫她去死算了。

『也行。』他像小李子一樣扶着她走到門外。『車子就停在對街。』

『你去把它開過來。』走到門口已經是極限,她覺得十隻腳指頭的血管就快被卡斷了。

『前面沒有地方可以迴轉,走幾步路就到了。』他存心讓她難堪,硬要拉着她過街。

『那你就開遠一點,總之我不要再走了,一步也不要。』她也不想這兒緊臨馬路,居然一屁股賴到地上,來個中門大開,歇腳兼納涼。

『喂喂喂,這樣不好看吧,快起來!』沒人教她必須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嗎?

『除非你答應去把車子開過來。』

『你先站起來一切好商量。』季筱柔顫巍巍的身子尚未站穩,杜少桓已彎下腰將她扛上肩膀,大搖大擺過街去。

『老師沒教你過馬路應該走行人路嗎?』一坐上車,她立刻把高跟鞋甩到後車座,十指大張,用力喘息。

杜少桓充耳不聞地轉頭睇視着她裹在緊身T恤里,呼之欲出的胸部,興味盎然地說:『卜中興一定沒看過你這身打扮,才會把你騙到巴黎來送死。』

『把話說清楚。』受不了他一再打啞謎,她決定今兒個就要把所有的事情問得一清二楚。

『想知道真相就回去問卜中興,一切詭計全由他一手主導,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猛地踏下油門,車速之快幾乎可以比擬賽車選手。

『你告訴我不也一樣。』她怒氣騰騰的轉身面向駕駛座,這才警覺僅夠遮住可愛小內褲的迷你裙實在窄得不像話,稍一用力就極有可能裂成兩半,只得乖乖的把身子擺正,兩腳併攏。

『我說的你不會信。』杜少桓兩手一握上方向盤,馬上恢復昔日好勇鬥狠的剽悍,前面的車子右轉沒打方向燈,他趕上去,搖下窗子劈哩啪啦就是一陣國罵,聽得對方一愣一愣的。

『為什麼?』季筱柔對他的粗魯暴躁真是鄙視到了極點,在巴黎這麼浪漫的地方,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亂髮脾氣。這念頭才閃過腦海,前面兩部車子裏的駕駛已經吵成一團。難道法國人都用這種方式溝通嗎?

他非僅脾氣不好,開車的速度尤其超快,她坐在旁邊緊張得半死。忽地,一輛摩托車從快車道上閃了出來,幾乎撞到他們,杜少桓怒極攻心,再度把車窗搖下來,大聲向對方暴喝出只有台灣人才聽得懂的土產罵腔,然後就是一陣國寶級的經典好辭,『@#$%&……』

車開不了幾哩路,他不知在路上罵了多少人,而且絕不大小眼,無論是開積架、BMW,還是開豐田、喜美,只要招惹到他就立刻發飆,甚至隨時準備下去和人家干架。

季筱柔從沒見識過這等人種,當場看傻了眼。

小時候聽人家說,他是一個絕不示弱的人,只要覺得對方惡意,他就反擊。趙建明那幫人一天到晚挨他的揍,心裏不爽,就去揍卜中興。所以說穿了,他才是所有禍端的罪魁。

『因為你盲目而且無知。』遇到紅燈,一個緊急煞車,忘了繫上安全帶的季筱柔,前額砰地撞上了擋風玻璃。幸好力道不是太大,只微微紅了一小塊。

『你故意的,對不對?』罵她盲目不算,還月這種卑劣的手法對付她。季筱柔趴到椅背上,把那雙足有五吋高的高跟鞋拎在手上,擺好架式,準備隨時跟他開打。

這回杜少桓沒立即回嘴,他兩眼定定地注視前方。紅綠燈前停了好幾輛車,領頭的是一部平治六百,綠燈亮了,它卻一動也沒動,緊挨着後面的車子按了喇叭,還是不見動靜,大家只好從後面繞過它,順便啐個一兩句。

『你幹麼把車子靠邊停下?』包準沒好事,她老早把他看透了。

『那部平治轎車裏的駕駛很可能心臟病發,或者喝醉酒。我下去瞧瞧。』

好管閑事的傢伙。『萬一被反咬一口你就衰呆了。』好心沒好報,這是千古不變的法則。

『見死不救,你也配在江湖行走?』杜少桓下車走向那那平治車,發現引擎仍在轉動,四個車門全由內反鎖,『先生、先生!』他使勁拍打車窗,但毫無反應,不得已只好打電話報警。

約莫五分鐘光景,消防隊派來一輛救護車,隨車還有兩個警察。他們用力拍打車窗,一樣沒回應,於是其中一人拿出一把鐵勾,弄了半天才打開車門。

『先生、先生!』一陣搖晃,那駕駛終於醒過來,顫抖着手指著放置一旁的公事包。

果然是心臟病發作。吃了葯以後,千恩萬謝的要杜少桓留下電話地址,以便他日後答謝。

『後會有期。』杜少桓只是握了握他的手,便逕自上車。

『你幹麼不趁機揩他一大筆油水?』在季筱柔眼裏,他永遠是個江湖敗類,只有落井下石,趁人之危這類不法勾當,才符合他的行事風格。

『對哦。』他故作可惜狀,『你剛剛怎麼沒提醒我?下次再有這種機會該讓你出面才對,你壞心眼的道行比我高深多了。』

她倏然提上來一口氣,咬着牙硬生生咽回肚子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比伶牙俐嘴?來啊!

『可憐的卜中興,他要是知道你如此中肯的批評他,肯定會很不高興,下車吧。』他沒有如約帶她到那家叫巴林的沙龍,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家叫LeProcope的咖啡館。

這間LeProcope是世界上第一間咖啡館,創業於一六八六年。

季筱柔沒法貼切的說出心裏的真實感受,只是瞪大水眸,怔愣地望着眼前據傳伏爾泰每天要來喝下四十杯咖啡加巧克力,年輕時的拿破崙,曾因沒錢而拿帽子作抵押,就為了一杯咖啡和一段能與學者名流閑談的時光的古老咖啡館。

『光站在這裏就夠了嗎?』杜少桓把手臂舉高,作勢要她挽着他一起走進去。

季筱柔冷冷睨了他一眼,把高跟鞋『披』在肩上,兀自拾級而上。

『服裝不整是不受歡迎的。』

她這才不情不願的趿上那雙『刑具』,忐志緊張的推開玻璃門。

沒人來招呼她,巴黎人的不好客態度在任何一家餐館都可輕易見識到。

她的法國歷史、人文、科學統統拿到A,雖是初次來到貴寶地,感覺上已經很巴黎了。

很被冷落的找了一張臨吧枱的位子坐下,回頭卻見到中年微胖的服務生正和杜少桓熱情且開心的寒暄。

這個『角頭』在人家的土地上也能吃得開,足見其混得多麼徹底和兇狠。

『來一杯摩卡咖啡?』杜少桓甩弄着手中一張不知哪兒弄來的撲克牌,一面大搖大擺的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上。

『不要,我要喝藍山。』和他唱反調才能抒發她心中的怒火、妒火和無名火。

除了咖啡,杜少桓還幫兩人點了甜軟香酥的鬆餅。坦白說,如果不太去計較他過往的惡跡劣行,以及現在的乖張跋扈,他還算是一個相當體貼的男性朋友。

『不是說好去巴林的,為什麼來這兒?』嗯,這咖啡真香,光聞味道就值回票『帶你來找回你自己。』他意有所指的說。

『啥意思?』街頭霸王這會兒又變成哲學大師了?嗟!

『來到巴黎不要只是想到香水、美酒、時裝和卜中興那偽君子交代你的狗屎任務。這裏是大革命開始的地方,是全人類追求自由的聖地,何不敞開你的心靈,用嗅覺和聽覺跟你自己對話,也許你會發現另一個全新的、真正的季筱柔。』

哎呀呀呀,狗嘴吐出象牙了,奇迹奇迹。應該用什麼樣的面腔聊表尊敬之意呢?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剛剛提到了卜中興交付給我的任務?你是怎麼知道的?』

『神機妙算嘍。』他一臉壞笑,連兩隻黑瞳都帶着邪惡。

『不要故弄玄虛,說實話,你幹麼派人跟蹤我?』說不定他和那個軍火犯也有勾結,或者他根本就是和那幫人是一夥的。

『誰有興緻干那種蠢事。』他噙笑的嘴角充滿嘲弄。『是報紙寫的,報上說:台灣某卜姓檢察宮,將負責緝捕一名潛逃在法國的軍火嫌疑犯。這麼明顯的暗示,加上你說到巴黎來不是為了我,和你從小對卜中興一相情願的痴戀,隨便扳個腳指頭也猜得出來是怎麼回事。』

『噢--』連報紙都登出來了,陳姿秀還說這是一個極秘密的行動。

『你敢再三兩句就拿卜中興消道,拿我神聖的情感當笑柄試試看。』

『神聖?』他被她的神聖二字搞得啼笑皆非。『所以你甘心為他淪落為阻街女郎,色誘那個你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那個……什麼來着?』

『軍火犯。』選擇性健忘症?她臉色難看,口氣差,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裏迸出來。

『嘖嘖!卜中興那老鬼個性呆板,腦筋遲頓,給人編派的罪名也亂沒創意。』

他口沫橫飛的罵着人,端起咖啡緩緩啜飲的模樣卻斯文得活像個詩書滿腹、崖岸清俊的學者,看得季筱柔眼珠子強強要蹦出來。表裏不一的惡棍!

『人家哪點招你惹你了?講不到三句話就含一根剌。那個軍火犯是罪證確鑿,卜中興才奉命捉拿他歸案。』

『既然如此,那麼請告訴我他叫什麼名手?犯了哪些大案?地檢處有上千名的人員可用,為什麼要找你這個平民百姓出來當箭靶當替死鬼?』

『這……』他的質問正是她的疑惑。那天遲遲沒有機會開口,如今被杜少桓一一問上,才突然覺得這趟巴黎之行的確決定得太草率,太欠考慮。

『卜中興是不是告訴你,因為擔心法國政府責怪所以不得不找你;又那個軍火犯行跡隱密,難以確切掌握他所住的地方,所以希望你以色相相誘,不過為了國家機密和安全考量,萬一這趟任務失敗,地檢處將完全否認曾和你有過任何協議?』

季筱柔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憨憨的望住他。

『不必訝異成那樣。』杜少桓用食指彈了下她的鼻尖,續道:『人哪,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三不五時也要看電視。你除了教小朋友學那些三腳貓功夫和狂戀卜中興那奸詐小人之外,就不會偶爾去看看電影嗎?』如果她看過『不可能的任務』之類的電影,相信就沒那麼好騙了。

無言的瞪着他約莫五分鐘后,季筱柔決定暫時不跟他鬥嘴。『這件事我會查個水落石出,倘若是你一派胡言,當心我--』

『狠話我聽多了。』杜少桓陰鬱著雙眸,唇畔凝聚著冷冽的肅殺之氣。『打個電話給卜中興,告訴他,有種就親自到巴黎來,只有孬種才需要靠女人幫忙。哦,我忘了,他大概連電話號碼都不願意給你,叫范可欣打吧,她應該連他的手機號碼都有。』

『你想說的不只這些?』話中有話最是教人不舒服。

『夠多了,怕你一時承受不了。』他喝的咖啡量驚人,短短一個鐘頭已經喝了五杯摩卡。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我先走了。』

『現在回去,你怎麼跟她們文代?巴林要到中午才開門營業。』他勾起一邊唇角,笑得很陰險。

一切似乎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季筱柔有氣難宣,只緊緊咬着下唇,移到嘴邊的咖啡杯又重重擱回原位。

虧那范可欣還敢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跩樣,以為她有多行呢,連基本的訊息都沒能獲知,還侈談捉拿軍火犯。

季筱柔向來是不肯認輸的,尤其是在她從來沒用正眼瞧過的杜少桓面前。兩天連續吃癟,這口氣教她怎麼咽得下去。

『巴林是個經營特種行業的地方?』那種地方才符合他不務正業的形象。

『什麼?』杜少桓用一種不可思議,近乎鄙視更像譏誚的表情盯着她的臉,然後一本正經的說:『巴林位於巴黎蒙馬特區,蒙馬特區你知道吧,開放現代藝術的印象派和現代主義的源頭就在那兒。』

『不必介紹得這麼清楚。』她是法文系畢業的高材生,當然知道十九世紀末,印象派畫家雷諾瓦就住在那兒。他畫下的蒙馬特區假日露天咖啡屋的歡樂氣氛,成為膾炙人口的『煎餅磨坊』;梵谷和他的弟弟塞奧也住在距離不遠的列比街。

總之,那兒是巴黎文藝光芒最燦爛的地方,想當然耳,巴林沙龍和風化場所是絕對扯不上任何關係的。

消息不靈通,加上知識貧乏,這下她果真成了他口中如假包換的無知兼幼稚。

『你認識巴林的老闆?』軍火犯怎麼會把店面開到那裏去,八成是為了掩人耳目。這傢伙一臉的賊相,非國定假日還能陪她吃飯喝咖啡,出手闊綽,一擲就是好幾千,想必和那個軍火犯有非同尋常的關係。

『我就是巴林的老闆……之一。』杜少桓很得意自己一句話就足以令季筱柔繃緊所有的神經,把全副精神集中在他身上。

『你不是唬弄我?』她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巴林一共有幾個老闆?』一一過濾,很快就可以查出最可疑的人物。

『一百二十五個。』

『胡扯,區區一家沙龍怎麼會擁有那麼多老闆?你又在信口開河!』沙龍翻譯成法語乃指客廳(SalOn),十八世紀時,法國文人、學者,多聚會於權貴或美婦人的客廳,討論文學或時事,演變至今則成為文化和藝術中心,經營的項目包括畫廊、美容、古董買賣。

在她飽含台灣草根性的印象里,這樣的一家店面,頂多十幾二十坪大,哪有可能有一百多個老闆:他若非胡語瞎蓋,就是搞不清楚狀況。

『再小的店也可以公開募集資金,只要一切合法,它就是想擁有一千兩百個股東也沒人管得着呀。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無力感。』喝咖啡的興緻大減,他起身到櫃枱買完單,也不等候她就直接走出LeProcope。

『喂,等等我。』季筱柔一拐一拐地跟了出來。『就算我是井底之蛙,你有必要這麼不高興嗎?』為了從他這兒獲取多一點關於巴林大老闆的資料,她不得不忍氣吞聲,陪笑示好。

他沒理睬她,兀自朝左邊踱向蒙田路。一系列強調女性優雅特質的名牌服裝,香奈兒、皮爾卡登以及克莉斯汀.迪奧,在一間緊挨着一間的櫥窗中,風華盡現。

原來這裏就是影視紅星最愛來血拚的香榭麗舍大道。

『我們來這裏做什麼?』她的兩隻腳已經痛得快呼天搶地而且冷得要命,如果下面的觀光行程是純散步,她勢必要高舉雙手求饒。

『幫你找一件像樣的衣服,在你被當成落翅仔以前。』儘管她這身性感服飾將她玲瓏的曲線展露無遺,讓他心頭的小鹿撞昏頭,卻一點也不符合她的調性。

這不是他偷偷喜歡了十幾年的純情妹。

看上其中一家店面走了進去,他很快地在琳琅滿目的衣架上,替她挑了一套橄欖色褲裝,命令她立刻進去換上。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她的反骨性格又複發了!

『不想找巴林老闆了?』杜少桓總能搬出利器,攻其要害。

『好吧。』每次他隨便出招,她的麻辣神功就應聲破功。

等了約莫十五分鐘,從更衣室走出來一名神采飛揚,帥氣十足的高挑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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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號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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