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進門的那一刻,出現在袁靜紫面前的是驚人的一幕──齊君徹下床了,而且正坐在椅子上!她不禁愣在原地。

「我還以為你進步了。」齊君徹優閑地喝着茶,盯着她笑道:「沒想到你呆立的位置只是從門外換到門裏。」

聽出他話里的嘲弄,袁靜紫慌忙邁開步子走近他,同時還得盡量目不斜視,裝出對赤裸著上半身的他視若無睹的樣子,力持沉穩地問:「你怎麼起來了?」

「躺了那麼多天,骨頭都快生鏽了,再不起來走動走動我大概會瘋掉。」齊君徹說着的同時,發現她今兒個的臉色格外紅潤,不由得出聲揶揄道:「你這次臉紅的理由應該不是由於驚恐吧?」他都還沒發脾氣呢。

「當然不是!」為了怕他誤會,袁靜紫急忙澄清,「我剛剛和武大哥、石大哥在練武場一起比賽玩袖裏箭,所以才會──」

話還沒說完,齊君徹挑眉凝視着她,打斷道:「袖裏箭?你對那種東西有興趣?」他不太能想像嬌嬌弱弱的她玩那些暗器的樣子。

「打發時間罷了,不過我發現還滿有趣的。」

想起比賽期間的情景,她不禁展眉而笑。武修齊與石鳴遠兩人從頭吵到尾,而他們的對話則是讓在一旁的她笑不可抑。

「既然是比賽,那是誰輸誰贏?」齊君徹難掩好奇地問道。如果她真的喜歡,說不定他下次還能親自教教她。

「不管我的成績是好是壞,武大哥與石大哥總有一人會哭。」揚睫微笑的同時,她將午膳挪到他面前。

「什麼意思?」他顱不得吃,而是頗有興趣地追問。

「因為他們決定一人教我一種使袖裏箭的方法,看我用哪種方法命中率高,那個人便能贏得銀子。」她唇畔含笑地說。

齊君徹朗笑出聲,「連這都能打賭?真是服了他們!」

第一次聽到他毫不掩飾的爽朗笑聲,袁靜紫不禁有些錯愕。

「怎麼了?」發現那雙美目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齊君徹唇角揚起一絲戲謔,「你幾時這麼大膽,敢這樣直視我了?」

袁靜紫連忙垂下眼睫,美麗的面孔上罩上一層嫣紅,看起來仿若迎風招展的桃花。

「因為沒看過你笑,所以我才會……」她不太自然地為失態提出解釋。

「在你眼中,我是個很可怕的人吧?」由於她低垂着眼,因此齊君徹只能盯住那兩扇羽扇般的睫毛問道。

這個問題要是答得不好的話,不曉得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雖然他對她的態度有所轉變,但袁靜紫還是有些擔心他不曉得幾時會突然變了臉色。

她謹慎的挑選著字詞,最後避重就輕地說:「我想,能當上一寨之主畢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的氣焰就算過人些也是很正常的。」

「氣焰?」齊君徹微微眯起幽深的眸子,她竟然用這兩個字形容他。「我很囂張跋扈嗎?」在她眼中,他有惡劣到這種地步?

「氣焰?我剛剛說的是氣焰嗎?」袁靜紫瞪大水靈靈的眸子,連忙改口,「那是口誤!我要說的是氣勢、是氣勢才對!」她怎麼會說溜嘴呢……唉!

見她緊張兮兮的解釋,齊君徹不覺再度輕笑出聲。

頻頻出現的笑聲令袁靜紫心裏泛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怪異,甚至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

「你是不是在生氣?」她顰眉問道,總覺得他笑裏藏刀,因此決定先問清楚,免得等會兒被他的怒氣嚇到。

「為什麼這麼問?」齊君徹有些莫名其妙,要分辨他是在笑還是在生氣很難嗎?他以為這很明顯。

「因為你的笑聲……」她硬著頭皮說。

「這很奇怪嗎?」雖然他因為受傷的緣故很少笑,但並不代表他不會。

袁靜紫有些後悔自己問出那個蠢問題,這無異是自找麻煩。

察覺她面有難色,俊顏上的疑惑更深了,「說實話,我不會怪你。」

有了他的保證,袁靜紫緩緩吐實道:「如果是別人那樣笑的話,或許一點都不奇怪,但你讓我覺得很詭異……呃,不過大概是我不當看到你那樣吧。」她不忘補充。

只是她最後那句補充顯然沒讓齊君徹的心情因而變得比較好。

「詭異?」他俊臉上的青筋若隱若現。

他的肅容總是讓她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而他的笑容可掬竟然被她評為詭異?這女人也太不識好歹了吧?

他倏地罩上的難看臉色讓袁靜紫後退了一大步。

「你說你不會生氣的。」她提醒他。

見到她緊張的神色,齊君徹暗自捏了捏拳頭,深吸幾口氣后道:「坐下吧。」

要讓自己儘快忘卻她的污衊,最快的方法便是轉換話題。

「用過午膳了嗎?」盯着腰纖細得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折斷的她,他難掩關切地問。

她搖搖頭。

「為什麼不吃?」他的眉心不自覺的棗攏起來,「你再這麼瘦下去,別人豈不是以為你住在卧龍山莊期間,這裏沒給你好吃好住了?」

「我只是覺得你的身體比較重要,所以先送來給你吃。」她如實答道。

「你真這麼想?」這個出人意表的回答令齊君徹有些受寵若驚。

「那當然!」袁靜紫想都沒想便答道。她可是拿醫好他來做為交換條件,自然對此非常重視了。

但齊君徹顯然誤會了她的話,因為在聽到之後,原本線條還是稍嫌冷硬的俊顏頓時柔和不少。

「那麼,這份給你吧。」他想也沒想便將午膳推到她面前。

袁靜紫訝異地睜大眼,他怎麼會突然對她這麼好?驚疑的同時,她想起霍青芙說的話……這就是他溫柔的一面嗎?

見她愣怔著遲遲不舉箸,他忍不住探問:「怎麼?不想吃嗎?」

「但這裏面有藥材耶。」她苦着小臉提醒他,這不是她該吃的東西。

這句話惹得齊君徹再次放聲大笑。

眼眨也不眨地注視着他令人眩目的俊逸笑容,她獃獃地問:「我說錯什麼?」

「果然沒有人喜歡吃藥。」齊君徹揚眉對她笑道,「就連你這個大夫也不例外。」

袁靜紫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他取笑她的次數好像變多了,但是卻不再令她膽戰心驚。

齊君徹對着門外揚聲道:「來人!準備一份普通的午膳!」

「不用了,我待會兒再去吃就好了。」袁靜紫連忙阻止他,深怕為別人帶來麻煩。

「你在這兒吃完,等等就可以順便檢查我的傷勢,這豈不正好?」齊君徹凝眸盯着她道。

毫無防備地跌進那雙幽黑眸中的袁靜紫只能乖乖點頭。

袁靜紫正在檢查傷口時,齊君徹突然開口問:「我能沐浴了嗎?」

他現在覺得渾身發癢,難過死了,再不凈身,他還真怕她接下來不敢再靠近他會是由於惡臭瀰漫。

由於相處的情況漸入佳境,袁靜紫面對他時也不再戰戰兢兢、唯唯諾諾,而是愈來愈像平時的她。

「我看一下。」她伸出手就要解開他腰際的布條。

以往他是躺在床上讓她檢查傷口,尷尬的感覺還沒那麼明顯,但如今他們之間形成一個十分奇怪的姿勢,未經人事的袁靜紫渾然無所覺,但齊君徹就感到一股燥熱自體內竄起了。

他竭力忍耐著,壓下莫名湧上來那股想一把攬她入懷的衝動,因此他的神情頗為難看。

「怎麼了?」他扭曲的五官看起來似乎很痛苦,袁靜紫不禁關切地問:「傷口又痛了嗎?」

「不是……」他咬牙,「痛的不是那裏。」

「還有哪裏痛?要不要我替你看看?」一聽到他喊痛,她的一顆心不知怎麼也跟着疼了起來。

望着她天直無邪的神情,他皺眉道:「你還是別碰的好。」

「為什麼?」他的神色真的不對勁……袁靜紫不自覺露出憂心的神色。

「別問了。」齊君徹強逼自己壓下體內那股蠢蠢欲動的慾望,集中心神問:「我究竟能不能沐浴?」

「應該沒問題。」傷口癒合情況且好,這讓袁靜紫放下心上一塊大石,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這瞬間,她突然不確定心底湧上的開心是因為達成先前的承諾,還是他終於得以康復?但無論如何,見到他情況愈來愈好終究是件好事。

絕俗姿容上流露的迷人笑容令齊君徹體內竄起一股摟住她的衝動,但他不能這麼做,終於稍稍被她接受,他不能輕易破壞他們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係。

做了幾次深呼吸后,齊君徹在崩潰前以最後一絲理智說:「那麼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直接而斷然的語氣令袁靜紫心中掠過一絲驚愕與受傷的感覺──她還以為他終於變得比較和藹可親了,沒想到那只是一瞬間的事,又或者,那根本只是她的自以為是?

「不要再那樣看着我……」齊君徹的聲音自齒縫間擠了出來。

此時他不曉得她終於敢與他四目對視是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那雙純真的眸子總是輕易地打亂他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智。

袁靜紫抿起櫻唇,藏起眼底的驚訝與難過,順手收起碗盤退了出去。既然他表現出不想看到她的樣子,她還是識相的儘速離開吧,免得留在這裏招人嫌。

她臉上受傷的神情齊君徹不是沒瞧見,但若不如此,他很怕接下來她受傷的程度會不僅於此。

多年來他以為已經練就相當的定力,對女人的自制力也高得可以,但只要她過度靠近,他體內的男性本能就會復甦,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盯着那抹動人的背影,齊君徹陷入深思。

瞥見不遠處那個垂著頭朝自己緩步走來的身影似乎有些心事重重,霍青芙停下腳步,開口問:「靜紫,心情不好嗎?」一邊暗自揣測會不會是寨主又給她臉色看了?

「沒有。」袁靜紫搖頭,極力隱藏起低落的心情,笑着問起霍青芙手上那堆小山似的衣物,「這些衣裳不是姊姊的吧?花色不像姊姊會穿的。」

「是啊,這些全是寨主、大武和石頭的衣服,他們三個人穿破的衣裳全由我負責縫補。」霍青芙微笑着解釋。

「好厲害!姊姊左手拿刀劍,右手拿針黹,真令人佩服。」

「你就別取笑我了。」霍青芙俏臉難得一紅,「我也不過是隨便亂縫一通,只求破洞不要變大就萬幸了。」

「不過,這麼多要縫到什麼時候?」它們多得幾乎要遮住霍青芙一半的臉。

「唉,也怪我懶,總是等積到這麼多了才不情不願地一口氣收來縫補。」

「我來幫你吧。」兩人並肩走到霍青芙房間門前,袁靜紫伸手替她開門。

「求之不得!」霍青芙將那疊衣物一古腦的放到桌上,笑着道。

「不瞞姊姊說,其實在來這兒之前,我正在縫製嫁裳呢。」唯有在視如姊姊的霍青芙面前,袁靜紫才敢提及自身的事。

霍青芙聽得傻眼,「你已經許人了?!」

「嗯。」她水嫩的臉上頓時浮上一抹紅彩,彷彿上了胭脂似的。

「是哪家公子這麼幸運?」壓下滿心的驚訝,霍青芙冷靜地笑問。

袁靜紫遲疑了下,終究無法對霍青芙說謊,只好提出要求,「我說了姊姊可以為我保密嗎?」

「妹妹放心,不該說的話我絕不會亂說。」她慎重其事的樣子令霍青關心中直覺有異。靜紫的談吐涵養不俗,與之匹配的應該也是極顯赫的人家吧。

袁靜紫露出羞怯的笑容,附在她的耳畔悄聲說:「我未來的夫婿正是當今的三王爺……」

聽到這三個字,霍青芙只覺腦中轟然一聲巨響,炸得她幾乎無法思考,跟着浮現心上的念頭是──完了!

縫補完成堆的衣服后,袁靜紫拖着疲憊的身子,照例要去齊君徹房間一趟,途經練武場時,聽到裏頭傳來聲響,她不禁好奇地朝裏面投以一瞥,赫然發現那裏站着一個頗為眼熟的身影。

她定眼一瞧,正赤裸著上半身、虎虎生風地舞著劍的不是別人,正是齊君徹!

在搖曳的燭影中,只見他手上那把長劍揮出一圈又一圈的白光,動作時而輕靈得彷彿謫仙下凡般優雅自然、時而豪邁得如同猛虎矯龍般充滿氣魄。

袁靜紫就算對武功一竅不通,也看得出他的武藝真如其他人所言非常了得。

她訝異地睜大眼,近乎着迷地看了半天,直到他揮出一道劍氣將右邊一排十幾支蠟燭瞬間吹熄使得室內暗了一半后,她才突然想起前來的目的,正猶豫該不該進去時,裏面的人突然說話了。

「你打算幾時進來?」

袁靜紫嚇了一跳,不太確定齊君徹是否在對她說話,因為他正背對着她慢慢收招,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不過,他要知道有人在門外偷窺應該不是件難事才對……思及此,袁靜紫俏顏不禁漲得通紅,他應該不會將她當成登徒子吧?

「我問你什麼時候才要進來?這個問題該不會要我重複第三遍吧。」齊君徹隨意以一方布巾抹著臉,由於激烈活動的關係,大量的汗水自他的額鼻及胸膛等處沁出,甚至沿着髮際流下,滴落在地上。

聞言,袁靜紫連忙走進練武場,為了不讓自己的目光直盯着他赤裸的上半身,她的視線始終落在地面,一邊忍下心中的困窘道:「我本來是想去探望你的,不過既然你都能練劍了,我想應該沒有大礙了。」

「你找我就為了這事?」雖然他也不認為還會有其他原因,但齊君徹仍舊感到有些失望。

他語氣里的失落讓袁靜紫不自覺在腦中搜尋着其他話題。

「還有,你的劍……舞得很好……」而且在舞劍時的他看起來英氣勃勃,只要是女人應該都會這麼認為吧。她紅著臉暗忖。

突如其來的讚美果然讓齊君徹心情為之一振。

「你懂劍嗎?」盯着她低垂的小臉,他扯出一抹笑容問道。

「呃,其實我對刀劍一竅不通……」她不好意思地回答。

「這樣你覺得說出來的話有說服力嗎?」見她小臉紅比向晚的夕陽,齊君徹突然興起捉弄她的念頭。

這話是揶揄,但袁靜紫卻將它誤認為責備,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該班門弄斧,不懂裝懂的……」真是丟臉!她直斥責自己。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事實上,她的讚美讓他很開心。「剛剛那套劍法其實是我父親教我的。」

袁靜紫果然立即忘記剛剛的尷尬,重新抬起明眸望向他,「原來是這樣。」這還是她首度聽見他提及自己的家人。

「我爹是個非常厲害的人。」話甫出口,一幕幕的回憶開始湧上齊君徹的腦海。「可惜我的表現讓他非常失望,還會沒用地邊練邊掉眼淚,並暗自埋怨為什麼姊姊們隨便揮舞兩下便能去玩耍,而我卻必須花上好幾倍的時間重複練習那些劍法和刀法,然而這些在當時最讓我感到痛苦的回憶,如今想來卻是最令人懷念的部分,我想念和家人在一起的時光……」

見那張俊顏罩上黯然,袁靜紫不覺感到一陣難過。沒想到他有這樣的過去,和自小在父母的寵愛及呵護之中長大的她截然不同。

「後來呢?」她忍不住問道。

沒想到他卻給了一個令她震驚的答案──

「後來……他們都死了……爹、娘和五個姊姊……都死了……」

袁靜紫一愣,直想咬掉舌頭,後悔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齊君徹卻是毫無所覺地往下說:「他們全是為了保護我而死的……那年,我爹得知有人要來劫鏢,他擔心敵對鏢局會對家人不利,所以帶着全家避居南方,沒想到中途被埋伏多時的敵人攔下,對方派出十幾個高手想將我們一家八口全部殺掉,為了保護我,他們拚命抵抗……最後全死了……」說到這裏,向來給人堅毅冷峻形象的他也忍不住流下無聲的淚水。

袁靜紫的內心受到非常大的衝擊,一來是因為他令人震撼的男兒淚,二來則是由於他凄慘的身世,她早知他是孤兒,但從來沒想過他會有這樣慘痛的過往……凝視着他憂鬱的面容,她的心泛起一陣疼。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抹去淚水,「就在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那一刻,恰巧行經該處的老寨主發出十幾枚流星鏢射傷他們,並將幾乎命喪刀下的我救走……就這樣,我來到這裏,並且在十幾年後成為這裏的寨主。」

聽到這裏,袁靜紫突然有種終於又能透過氣來的感覺。感謝上天保佑,讓他活了下來,否則天理真是太不公了!

望向沉默不語的她,齊君徹有些歉然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跟你說這些可怕的事,可能是恰巧提及父親傳授給我的劍法,所以……」他無意當着她的面示弱,只是驟然湧現的情緒讓他無法自抑地說出內心深藏多年的痛。

袁靜紫突然覺得自己以前都錯怪他了,其實齊君徹一點都不可伯,在那高大偉岸的外表下住着的其實是一個脆弱而無肋的小男孩。

她默默自懷中掏出手絹遞到他面前,齊君徹沒有拒絕地接過,發現那上面還留有她的體溫及香味,他不禁深深一嗅,感到一陣心安。

「過去的回憶總是化為惡夢,每夜在我閉眼入睡之後糾纏着我,今晚我首次將它說了出來,或許它們以俊就不會再出現了吧。」他自嘲道。

聞言,袁靜紫禁不住感到一陣鼻酸,「青芙姊姊他們都不曉得嗎?」他一直是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着這些,是嗎?

「他們不知道細節,因為這些是我避談的過往……我很懦弱,一直沒有勇氣在別人面前揭開它,就是怕會像你剛剛所看到的那樣。」齊君徹淡淡一笑。

袁靜紫露出罕見的俏皮笑容,「放心吧,我剛剛什麼都沒有看到。」事實上,盯着燭光下的他略帶愁色的眉眼,她的心裏很難過,像壓着千斤重的石頭似的。

在這之前,她怎麼都沒料到他背負這些傷痛這麼久……唉!自己以前總是將他擰眉的習慣誤解為面色不善,想來真是錯得離譜。

她難得的淘氣又令齊君徹舒顏一笑。

他咳了兩聲,鄭重道:「今晚嚇到你了……對不起。」

袁靜紫凝視着他有些不自在的俊顏,輕輕搖了搖頭,「沒關係。」她得承認,在知道他的秘密之後,她對他的觀感全然改變了。

「還有,我不需要別人同情。」齊君徹故意又板起總讓她失措的冷硬表情。

這個神情在以往或許會令她緊張得不知所措,但對現在的袁靜紫而言,那已經嚇不了她,因為她知道他真正的面貌。

「我一點都不會同情你。」她如他「所願」地道。

「是啊,你討厭我都來不及了。」他半開玩笑。

「我沒有!」她下意識否認,「只是我以前誤會你了,以後不會了……」這話才說出口她就後悔了,她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

「是被我的淚水打動了吧?」聽到她這麼說,齊君徹心花漸放,但嘴上仍是不饒人地調侃她。

袁靜紫抿唇不語。不可諱言,那些淚水的確發揮了驚人的作用,不只卸下她先前高高築起的防護圍牆,似乎也同時打通了通往她內心深處的某條路,她對他有着說不上來的心疼與難過,甚至有股衝動,想撫平他的愁容,讓他一直都像剛剛那樣展眉朗笑……一意識到自己萌生這個想法,她不禁有些駭然。

見她神色有異,齊君徹只當她是累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他語氣里的溫柔讓袁靜紫的芳心陡地漏跳一拍,連忙搶在他發現自己又臉紅之前轉身。

這時,齊君徹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他追上已經走到門口的她。

「怎麼了?」袁靜紫深吸了口氣,回眸問道。

「這個。」他揚了揚手上那條手絹,露出俊逸的笑容,「謝謝你。」

「那沒什麼……」她淺淺一笑,接着便故作冷靜地走了。

意識到自己心上腦中印的都是那張俊朗的面孔,袁靜紫猜想今晚大概要換她難以入眠了。

屋裏,齊君徹同樣是神色複雜,他發現腦海中竟有個念頭逐漸成形──如果她能留下來,留在自己身邊,那該多好?

這一日,傷勢已恢復大半的齊君徹與另外三位寨主在大廳談論著前陣子各地產業的經營狀況。

討論到一個段落後,石鳴遠突然想起一整個早上都沒見到一個人。

「奇怪,小仙女到哪裏去了?」他好奇地問道。

「大概還在睡吧。」霍青芙替她回答,「這些日子也難為她了。」

想到袁靜紫,齊君徹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微笑,想起昨晚兩人長談的情景,他的心不覺一暖。

「寨主,你在笑什麼?」石鳴遠露出曖昧的笑容問道。

「沒什麼。」齊君徹忙不迭收回心緒,轉移話題道:「對了,青兒,你的女紅進步不少,這次你補過的衣物幾乎與新的無異,我想以後莊裏又能省下不少裁製新衣的開銷了。」

此話一出,另外兩個男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有嗎?」石鳴遠低頭檢視着身上的衣裳,「我倒覺得和以前沒什麼不同,針腳還是忽大忽小,線也是歪七扭八不成樣子。」

「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不同?」齊君徹疑惑地問,「難道不全是出自你的手嗎?」

「寨主真是好眼力,你的衣服全是靜紫妹妹縫的,不是我。」事到如今,霍青芙也只能實話實說。

在縫補衣裳時,她由於滿腹心事,壓根沒注意到拿的是誰的,沒想到這麼剛巧,寨主身上穿的這件恰好是靜紫補的,這該算是巧合還是命定呢?

聞言,齊君徹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只有明眼人才會察覺到的欣喜。

「是她自己挑的嗎?」他故作冷靜地問。

「我也不知道為何靜紫會挑上寨主的。」霍青芙苦笑。若在以前,她肯定會把握機會推波肋瀾,然而在得知靜紫的真正身份后,她反而開始希望雨快停,好將靜紫送下山。

「補得這麼好應該很傷眼吧?」對霍青芙的憂慮一無所知的武修齊丟出這麼一句「發人深省」的話。

「真是人美手巧呢!我愈瞧小仙女,愈覺得她是個難能可貴的姑娘。」石鳴遠跟着附和。

雖然不知者無罪,但霍青芙還是禁不住在心中埋怨起這兩個人的火上加油,而同樣毫不知情的齊君徹則是滿心的歡喜與感激。

想到她在燈下專註仔細地縫綴著自己身上這件衣裳的情景,他的眼裏不禁浮現一抹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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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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