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速戰速決!他執行任務從來都是如此,這麼拖拖拉拉的,根本不像他一貫的作風。

冷漠難得地點起一根煙,站在窗邊,心事重重地吞雲吐霧。煙霧之中,梵軒的話不斷在他耳中響起。

是的,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接下任務到現在,一點兒進展也沒有,這的確很難向撒旦王交代。

那麼,他該怎麼做呢?相處了這麼多天,她可以說一點破綻也沒有--思想單純、神情無辜,怎麼看都不像他們的目標者,教他如何能貿然將她帶回冥界問罪?

光是觀察已經不夠了,冷漠想着,要知道她是無辜,還是狡猾,也許他應該採取更積極的手段。當然,所謂積極的手段並不是打罵或威脅,但他的態度的確可以更強硬些。

做了決定之後,冷漠立刻開始行動,他熄了煙,前往丁秋柔房裏,結果卻撲了個空。她不在房裏?都晚上八點了,她還能上哪裏去?

冷漠不自覺地蹙眉,隨即下樓繼續找人,而由於丁家夫婦有應酬外出,傭人們各忙各的事,又不好使出尋人術。他花費了好些精神,才在偌大的花園裏找到了正在替大狗梳理毛髮的丁秋柔。

看見她安然無恙,令冷漠放下一顆焦慮的心,但是,隨即便有一股莫名的怒氣躍然升起。

「我不是說過要你乖乖待在屋裏嗎?你為什麼在這麼晚的時間還溜到外頭來?」他咬着牙,低聲問。

聽見聲音的丁秋柔倏地轉頭,一見是他,便自然地笑臉相迎,夜色中的她顯然並未注意到冷漠的怒氣。

「我在幫諾比梳毛,它舒服得汪汪叫呢!你說好不好玩?」她說着,還哈哈笑了。

冷漠沒有跟着笑,在他漆黑如夜的眼裏,根本就找不到絲毫笑意。他盯着她看,兩人一狗間的氣氛忽然凝重起來,而最晚感受到的居然還是丁秋柔。

她笑着,好一會兒,之後才發覺自己在唱獨腳戲,這才尷尬地靜了下來。冷漠半聲不響,諾比也正襟危坐似的,好像連它都知道事態嚴重,只有丁秋柔依然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怎麼了?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地問,試圖在漆黑之中看清冷漠的表情。

「我是不開心。」冷漠沈聲道:「因為你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在腦子裏。」

「話怎麼能放進腦子裏呢?」丁秋柔皺着眉,吶吶道:「通常是用耳朵聽,然後--」

「然後,就忘了是吧?」冷漠的聲音聽起來更為惱怒了。「有生命危險的是你啊!大小姐,如果你再繼續漠視我的話--」

「我什麼時候漠視你的話了?」丁秋柔可憐兮兮的。「因為腳痛,我已經在屋裏休息了好幾天,這兩天也都只是在院子裏走走而已。」

「你不應該在沒有人陪伴的情況下走出屋子,更何況是在晚上。」

「有諾比陪我,它會保護我的。」丁秋柔不解,昨天他明明還對她挺好的啊!

「這隻狗能保護你?那麼,你父親又何必找我來?」

「你幹嘛對我吼?又不是我花錢請你來的。」丁秋柔摟着大狗,以增加自己的勇氣。「如果把我關在屋裏就算是保護我,那麼,我自己就可以保護我自己,只要不出門就可以了,不是嗎?」

「你想出門?想上哪兒去?」冷漠問。

「我沒有想去哪裏,但是,也不想被軟禁在屋裏。」見他語氣軟化了些,丁秋柔站起來朝他走近幾步。「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你看起來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凝視她良久良久,冷漠開口了。

「進屋上樓去,我有事情跟你談。」

丁秋柔很聽話,因為冷漠的神情駭着她了。她乖乖地進屋、乖乖地上樓,還乖乖地坐在房裏等他來。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膽小了,只是談話,談談話罷了,沒什麼好怕的,不是嗎?

雖然做足了心理建設,冷漠進門時,她還是嚇了一跳,只差沒奪門而出。

預期中的談話並沒有馬上開始,冷漠一進門便站在窗前不說話,丁秋柔心中的不安也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增加。

他看起來還是很生氣,不如她先開口道歉吧!丁秋柔想着,就算他方才的行為有些莫名其妙,她說那番話畢竟是過分了些,再怎麼說,他也是儘力想保護她啊!

看着他寬闊的肩,她試了好幾冷才發出聲音。

「呃……對不起,剛剛我不應該那麼說,你也是為我好才--」

「夠了!」冷漠打斷她。「我們彼此都再偽裝了好嗎?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也知道我為什麼而來……」

「你叫冷漠,為了保護我而來,難道不是這樣?」雖是問句,她的語氣卻沒有絲毫懷疑,這逼得冷漠轉過身來面對她。

「你的演技真不錯!看來,你為今天做了萬全的準備。」冷漠扯高嘴角,但眼裏毫無笑意。「你很聰明,也很從容,居然可以安排得天衣無縫。不過,我要提醒你,可以把我當傻瓜耍的人不多,真的不多,到現在為止,你不過是第二個。」

丁秋柔一雙柳眉疑惑地皺起,她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一點都不明白。

「我聽不懂--」她才試着說明,馬上被冷漠嚴厲地打斷了。

「你懂的,你懂我在說什麼,你只是不肯承認。」他瞅着她。「跟我回去吧!我會在王面前為你說情,讓他減輕你的罪--」

「我從來沒有犯過罪。」儘管太過疑惑及驚愕,丁秋柔還是做了自然而然的反應。老天!他為什麼這麼說?除了小時候偷摘別人家的果子,她做過最壞的事大概就是偷走在河裏戲水的那些小男生的褲子。但這算是什麼天大的罪惡嗎?事情都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冷漠沒有理會她無辜的神情及詫異的語氣,在他看來,那不過是另一次精湛的演技。

「別惹我生氣。」他告訴她。「我從不為逃犯求情,你是唯一的例外,你最好接受我的好意,因為那是你唯一的機會。」

「你……能不能拜託你先給我個機會說話?」丁秋柔幾乎以哀求的語氣道,結果,冷漠只是揚起眉,沒有回答,她便自己假設這代表她可以說「一些」話。

「你別生氣哦!我……我只是說出我的想法。」她事先聲明,然後才進入主題。「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為什麼會忽然說出那些話呢?早上明明還好好的……我不是懷疑你有……有精神上的毛病,你用不着瞪我,我是關心你才問的。」丁秋柔夠小心了,但冷漠的表情教她無法正確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他看起來愈來愈生氣,彷佛隨時都會張嘴對她咆哮的樣子。

所以,丁秋柔乾脆不再說了,但她心裏也不怎麼舒服。搞什麼嘛!無緣無故把她當犯人看,且不許她辯解,還把她的關心踩在腳底,根本就是不知好歹!

不過,想歸想,這些念頭她可不敢說出口;她只是低着頭,偶爾偷偷瞄他一眼,房裏霎時又陷入沈默之中。

也許是太安靜了,丁秋柔坐在椅子上開始打起瞌睡來。冷漠發覺了之後,只能驚愕地看着她在椅子上猛點頭的模樣。

她睡著了?居然在討論這麼重要的事情之際睡著了?這……這算什麼?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她應該害怕才對,為什麼還能在他面前呼呼大睡?這樣的偽裝也太離譜了。

他大吼一聲,並在丁秋柔跌下椅子前,上前一把抓住她;只見她眨眨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處在什麼樣的一個情況之下。

「你幹嘛大聲吼叫?嚇死我了!」丁秋柔揉着頸子,抱怨道。

「而你居然在這種時候睡着,想氣死我嗎?」冷漠又對她咆哮,這時候的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冷漠,說野蠻還適合些。「我們在討論事情,很重要的事情!你的回答究竟是什麼?」

「討論是指兩個人都有發言權,我只是在聽你說話,算不上討論事情吧?」她還在抱怨,冷漠的吼聲於是又來了。

「你的回答究竟是什麼?」感謝撒旦王賜予他耐性,否則,他將在任務完成前,先勒死這個女人。

「什麼回答啦?我根本不知道你問了什麼問題啊!」丁秋柔打了個哈欠。「不如我們都先去睡一覺。明天一早,我會很有精神聽你說話,你也會變得……變得比較正常些。」

忽然,就在這一剎那,冷漠發現自己陷入一個可笑而荒謬的陷阱。他是主導者,卻讓這女人攪和得幾乎忘了自己是誰、有何任務;如果她真是他此行的標的者,無疑地,也是他從事這工作以來所遇見過最最狡獪的一個。

「跟我回去吧!」冷漠再次開口時,已恢復慣有的自製與冷靜。「你依然保有我的承諾,我會在王面前為你說情;因為是你,所以我願意向王提出請求,你不應該再猶豫了。」

丁秋柔忽然歪著頸子看他。

「你說得好像我對你而言是特殊的。」

冷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他很刻意地迴避它。

「你同意跟我走嗎?」他又問了一次。

「跟你走?上哪兒去?」

「回冥界去。」冷漠耐著性子道。

「冥界?」丁秋柔又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那是什麼地方?我聽都沒聽說過耶!」

「沒聽過?」冷漠擠出這問句,雙眉危險地高高聳起。

「是沒聽過,也許你願意再說一次,順便跟我解一下--」

「夠了!」冷漠吼,抓住她的肩,搖晃着。「你究竟要假裝到什麼時候?你以為不承認,我就沒辦法逮你回去嗎?」

「哎呀!你抓疼我了,還搖得我頭昏……」丁秋柔掙扎兼抱怨。

「我就是要搖醒你,讓你的腦子恢復一點作用。」冷漠咬牙道:「忘了威脅信的事嗎?對方可不是在開玩笑,你不跟我回去也許會更危險啊!我知道時間久了,你捨不得丁元喜夫婦也屬正常,但你應該知道這種狀況不會長久,王絕不會放任逃犯永久逍遙的。」

「什麼逃犯?」丁秋柔忍無可忍地喊:「你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冷漠使勁拉她站起來,鼻尖幾乎對上她的。

「一直在胡言亂語的是你,你心裏非常明白。」

「我?我明白個屁!你再說一次我是逃犯什麼的,我就不理你了!」丁秋柔也朝他嚷。天!他離得她好近,如果她再往前一些,她的嘴一定可以碰到他的,他那此時顯現著怒氣的雙唇吻起來感覺肯定是很棒的。

「啊!」丁秋柔尖叫着退開了些,臉頰因自己不知羞恥的念頭而染上一片嫣紅。完了!她什麼時候變成一個色迷迷的女人?居然在吵架時,想着親吻一個男人是什麼感覺,她這是生病,還是中邪了?

冷漠皺冒,看着她多變的表情。

「幹嘛?先是說髒話,然後又尖叫着逃開。」

丁秋柔當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就算他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一樣。她輕聲咳嗽,逕自站起來並走到門邊。

「我想睡覺了,請你出去。」她拉開門,做了要他離開的手勢。

「我們的談話尚未結束。」冷漠揚眉。

「已經結束了,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而我們居然還說了這麼多,真是……」她扁嘴,不予置評地搖搖頭。

冷漠的眉揚得更高,這代表他又逐漸失去耐性。

「回來這裏,我不會讓你逃開的,問題愈早解決愈好。」

「對誰好?」

「對我們兩個都好。」

「哈,我才不信。」

冷漠相信即使是聖人也會失去耐性,而他連人都不是,更別說成為聖人了。

「過來坐好。」他再次道。

「我想睡覺了。」丁秋柔也再次堅持。

「我要你馬上過來。」

「而我要你立刻出去。」

「過來。」

「不要!不要!不要!」

「你以為我會允許你一次又一次地激怒我?」冷漠咬牙切齒,朝她接近。「你這個狡猾的小騙子,今天我一定要去除你的偽裝。」他拉住她的手,將她拽回床邊,接着一腳將門踢上。

丁秋柔驚呼一聲,人已經跌坐在床上,她對冷漠的盛怒雖然感到害怕,卻對他的粗暴產生了更大的氣憤。她站起來跑向他,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嚷道:

「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粗魯?我是個柔弱的女生啊!」

「你是個不知好歹的笨女人!」

丁秋柔倒抽一口氣。

「我才不是笨女人。」然後,她用力踹他的腳。

「你……」冷漠疼得蹙眉,咬着牙,抓住她的肩;但一看見她佯裝勇敢、鼓起兩頰瞪着他,他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他們之間只有短短几公分的距離,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冷漠看着她晶瑩的大眼睛和因激動而泛紅的臉龐,一股淡淡的、莫名的熟識感驀然升起。

他認識她嗎?在什麼時候?不管了!冷漠想,然後,他閉了閉眼睛,俯身將唇貼上她的。

丁秋柔起先楞住了。她沒有被吻過,至少這輩子還沒有,那種感覺真是……真是難以描述。

她本能地掙扎了幾秒鐘,然後,便放棄了抵抗;當他粗暴的吻逐漸轉變為溫柔,她甚至閉上眼睛,彷佛享受着一切。

老天!他的唇看起來堅毅而迷人,一旦接觸了,卻感受到另一種全然不曾想像過的柔軟與激情。

他緊緊地擁着她,擷取她雙唇的甜美之後,轉向襲奪她的頰、她的額頭、她的頸子及鼻尖;然後又深覺不足般的回到她的唇上,輾轉流連,似永無盡時。

時間在分秒間流逝,冷漠的喘息聲刺激著丁秋柔,令她不自覺地發出斷續的呻吟。

噢!她脆弱的心臟好似要跳出她的身軀,令她覺得虛弱而且顫抖,但是她不在乎,也不想停止;如果這番墮落將宣判她的死亡,她情願自己能在旖旎的虛幻中停止呼吸。這個想法加深了丁秋柔的決心,她的手毫不思索便繞過冷漠的頸子,將他更拉近她,笨拙地開吞雙唇回應他的吻。

一切都脫離了冷漠的控制。他沒想過要吻她,卻還是愚蠢地做了,而他預期會有的抵抗、掙扎、唾罵、攻擊都沒有發生。這個匪夷所思的女人簡直就像只大章魚,緊緊攀在他身上,她甚至張開了嘴,歡迎他的舌頭進入……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個樣子?他之所以會親吻她,絕大部分是為了懲罰和嚇她;她應該震驚,然後打他、踢他、給他一巴掌,並狠狠罵他一頓,而不是這麼全心全意回應他的吻。她究竟在幹什麼?想逼他在這裏佔有她嗎?

這麼一想,冷漠不禁逸出微弱的呻吟。親□她裸露肌膚及將她壓在身下的情景,忽然清晰得令他血脈僨張;合身的長褲幾秒鐘之內變得太緊,他真的、真的好想就這麼將她壓倒在床上,並對她做一些他絕不會對其他逃犯做的事。

現實在這一刻擊中了冷漠,而激烈的慾望並未因此而稍有消褪。真是該死的!他是冥王撒旦首席的追捕使者;她則是一個叛逃者,是他所要追捕的目標,他怎麼能對她產生遐想和慾念?

呻吟一聲,冷漠抓住她的肩,推開她,接着,以忿怒的眼神瞪視她。

「愚蠢的女人,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咬着牙道。

丁秋柔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一吻所產生的影響,到現在還讓她暈頭轉向;他的話聽在她耳朵里,不過是一陣模糊不清的喃喃低語。

是的,她還迷迷糊糊的,腦子裏想的全是他的吻,對於他猛地推開她似乎毫無所覺,身子不自覺地又朝他靠了過去。

「你給我站住!」冷漠吼著:「站住!別再靠過來了,聽見沒有?」

丁秋柔眨眨眼,依然在半夢半醒之間。

「為什麼?」

「為什麼?你問這是什麼白疑問題?」冷漠咬牙道:「你父母是這麼教你的嗎?要你向男人投懷送抱?」

「投懷送抱?」丁秋柔又眨眼眼,這下子終於全醒了;她臉紅地指着他。「你說什麼?我投懷送抱?喂!是你……是你先親我的耶!還好意思惡人先告狀。」

「人家親你,你就笑着迎上去嗎?」

「我……我笑着……」丁秋柔瞪大眼睛指指自己,接着,抓起一個枕頭朝他丟去。「你這個無賴,佔了人家便宜還……」

「你不會反抗嗎?」冷漠避開飛過來的枕頭,怒視着她。「你不會踢、不會咬,也不會罵人、打人,是不是?你該死的怎麼能讓我吻你?」他吼道。

丁秋柔楞住了,沒見過把「做賊的喊抓賊」這句話實踐得這麼徹底的人。就算她回應得稍微……稍微大膽了些,但始作俑者是他啊!他怎麼能說得好像他半點責任都不必負?

她瞪着他,氣得說不出話來;而冷漠莫名的怒氣也在沈默中逐漸消褪了。這情況有點惱羞成怒的味道--他剋制不了誘惑親吻了她,卻在惱怒之下,對她大吼大罵,說起來是沒什麼道理!但是,她也的確少了根筋,不是嗎?她不應該配合到這種程度,沒有激烈的反抗也就罵了!反倒抱住了他,是男人都沒辦法停下來的啊!

冷漠看了丁秋柔一眼,她則哼了聲,撇過頭去,他只得把到了嘴邊的道歉又給吞了回去。這樣更好!冷漠心想,他從來沒有跟誰低過頭,即使是在撒旦王面前也一樣,要他對她說對不起,肯定會很彆扭,能省則省吧!

於是,寂靜持續著。兩個人幾乎是背對着背,看也不看對方一眼,一直到樓下的鐘聲噹噹響起,顯示午夜已近,丁秋柔才不情願地打破沈默。

「請出去,我要休息了。」

冷漠轉頭盯着她看,半晌之後,開口道:

「你仔細想想我今天說的話,留在人界對你而言並非永久之計,這點我相信你自己也很明白才對。」他說着,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踏着無聲的步伐,離開她的房間。

※※※

又被摔倒在榻榻米上,梵軒乾脆就這麼躺在那兒不起來。他喘著氣,不睜開眼睛也能聽見那些小孩一一向何芊芹道再見,然後踏着開心、嘈雜的步伐離開教室。

他這是何苦呢?梵軒不曉得第幾次這麼想着,待在飯店裏看電視、睡覺不好嗎?雖然無聊了些,至少不必被當做教學道具,搞得渾身酸疼不已、叫苦連天啊!

「喂!你究竟要躺到什麼時候?這裏可不是旅館,要睡覺請回家去睡。」

梵軒一把拉住正要走開的何芊芹。

「下課了嗎?」他問。

「你的『前輩』們都已經離開了,你說是下課了沒呢?」何芊芹皺起眉。「別拉着我,我櫃枱還有工作呢!」

梵軒沒鬆開手,又問:

「這道館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忙?」

「我老爸、老媽去五度蜜月了。」見他不鬆手,何芊芹乾脆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五度蜜月?」梵軒不解地聳眉。「五度蜜月是什麼意思?」

「你的問題還真奇怪,人家高興度五次蜜月,不行嗎?反正現在是淡季,舊班級也不多,也沒有新開的課程,我一個人就能搞定,所以我老爸老媽就『又』旅行去了。喂!你可以放開我了吧?難不成你連走路都走不穩了?」

梵軒苦笑着點頭。

「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點那種感覺。」

何芊芹瞪了他一眼。

「那你就在這兒多坐會兒吧!我到前頭忙去了。」

「等一等。」梵軒還是拉着她的手。「你不能陪我坐一會兒嗎?我來這裏上了好幾堂課了,跟你說過的話加起來還不到十句。」他對她露出慣有的笑容。

何芊芹怪異地看着他。

「哪來那麼多話好說?又不是菜市場那些三姑六婆。」抱怨歸抱怨,她終究因為擋不住他的笑容攻勢,而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只陪坐你五分鐘,櫃枱沒有人看可是不行的。」

梵軒微笑點頭,然後繼續他剛才的問題。

「你父親怎麼會想要經營一家道館呢?我是說『道館』這名稱現在已經不常見了,不是嗎?」

「道館的創立者是我爺爺,名字也是他取的。」

「你爺爺過世后就把道館傳給了你父親,是不是這樣?」

她又聳起眉瞪他。

「我爺爺才八十多歲,還活着呢!他和我奶奶到歐洲度假去了。」

「對不起!」梵軒忙道歉。「真的很抱歉,我以為……」

「算了!」她揮揮手。「我爺爺沒聽見算你命大!如果他用柔道摔你,恐怕我得到對街把你撿回來了。」

梵軒臉都白了;他相信這番話絕非誇大,從她這孫女身上,不難想見這道館的第一代主持者功力如何。想像自己被摔過大街的畫面並不是件愉快的事,他覺得還是換個話題比較安全,於是又擠出了個笑容。

「你的家人都旅行去了,把你一個人單獨留下,他們不擔心嗎?」唉!為什麼他這麼努力想和她說話時,她卻在看牆上的鐘?和他相處真的這麼沒趣嗎?

「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還有什麼好放心不下的?」何芊芹回答他的問題,接着,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幹嘛?戶口調查啊?我們家的事你問這麼詳細做什麼?」

梵軒一楞,隨即搖搖手。

「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惡意的。」

「你有沒有惡意,我是不知道--」何芊芹若有所思地皺着眉。「但是,要我說完全不懷疑也是假的。你想想,我只不過是替你付了幾十塊錢給賣麵線的老伯,接着你就出現在我家道館,說你是來學武強身的,這未免也太湊巧了吧?」她忽然轉過頭看他,鼻尖距離他的約只有一公分遠。「喂!我把你的事跟好朋友提過喔!」

「我的事?」梵軒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我有什麼事值得你拿來和朋友討論?」

「從頭到尾都是啊!如果你多認識我一些,你就會知道我對這種事情沒什麼經驗。」何芊芹聳聳肩道。

「呃……能不能請問一下?你所謂的『這種事情』指的是--」

「少來了!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何芊芹盯着他瞧,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鼻尖,表情卻像一個女警官在進行某項審問。「你說說看啊!告訴我是不是那麼一回事。」

梵軒的笑頗為虛弱。

「什麼怎麼一回事?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再簡單不過了,你只要告訴我--我那些朋友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們--你那些朋友是怎麼說的?」

「她們說你在追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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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追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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