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春宴設在御花園的琉璃長亭中,眾家大臣早已經到了席上,都在翹首以待。見池君上來到,樂師立即奏起絲竹鼓樂。君臣觥籌交錯,總算是替這個冷清的新春添了幾分喜氣。

池君上目光輕轉,注意到席上好幾家大臣身邊都坐着精心妝點過的少女,都拿愛慕的眼神落落大方地看着他。他心下瞭然。

這些女孩子,應該就是那幾家大臣的掌上明珠。眾人帶了自家女兒進宮參加春宴,定是之前就一起商量過,想借春宴的機會要他納立后妃。還好幾個舅舅家的女兒,在之前都陸續婚配,否則今天這春宴上更要多出數名候選者。

果然,酒過三巡后,練相國身旁那鵝蛋臉兒的少女捧了杯酒,起身走到池君上玉案前,道:「蕙兒祝王上龍體安康,福澤綿長。」她容貌算不上絕色,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卻十分嬌俏,顧盼靈動。一口就喝完了杯中酒,倒有幾分男兒的豪爽。

池君上觸景生情,想起池枕月飲酒時的情形,胸口像被尖針突然扎了一下,見蕙兒拿着空杯還等在那裏,他心下微嘆,也端起酒杯喝了,淡淡道:「練小姐多禮了。」

另幾個少女見練蕙兒起身敬酒,也都跟着向池君上敬起酒來。池君上心中鬱郁,連飲幾杯后,嘴裏更覺苦澀。

那幾家大臣待眾女敬過酒,便旁敲側擊地詢問起池君上可有合意的女子,不如早日迎娶入宮,為池氏皇族開枝散葉。

眾人正說得起勁,倏忽看見遠處一條纖瘦單薄的人影正緩緩朝琉璃長亭走來,一下子都安靜下來。

只有池君上,用力捏緊了手裏酒杯,目光逐漸凝結成冰。

池枕月懷中抱着一大包暖炭木,走得很慢很慢。

那天在雪地里暈死之後,他的身體狀況就急劇下降,每天都會嘔出不少血。管事怕上頭知道了惹事端,也不去請御醫,只胡亂抓了點草藥丟給池枕月敷治身上外傷。

今天得到曲長嶺來傳旨,要池枕月去柴房劈柴。

池枕月剛學會掄柴刀,那柴房的頭目就交給他一大包暖炭木,叫他去長亭給春宴用的暖爐添炭木。

世態炎涼、人情淡薄,誰也不肯放過這個奚落廢帝尋樂子的機會。

他的存在,也許就是供眾人消遣恥笑,不過,這具腐爛破敗的身軀應該支持不了太久了。他很快,就可以徹底解脫了罷。池枕月咽下時不時衝進口中的腥甜,一步步走上了長亭的台階。

眾人就鴉雀無聲地看着這個昔日的少年皇帝彎著腰,逐個向赤銅暖爐里加炭木。

少年的臉和手,都蒼白得近似透明,表情卻異常地平靜、專註,完全不理會周圍人的神色,彷彿全天不在他眼裏,都不及那幾個暖爐重要。

池君上的雙眼,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池枕月。可池枕月連眼角餘光都沒有給過他,徹徹底底的無視……

捏著酒杯的手指漸漸發白、泛青。池君上陡然開口,聲音靜得可怕。

「蕙兒,你過來,坐到本王身邊來。」

蕙兒驚喜交加,脆生生應了,在另幾個少女羨慕的注視下坐到了池君上的玉案后,容光煥發。

池君上仍盯着池枕月,發現少年面不改色,嘴唇卻猛地抿緊,失去了本來就不多的那點血色。他終於感受到了些微報復的快感,轉頭對練相國道:「本王的意中人,就是令嬡這樣的可人兒。」練相國喜上眉梢,道:「小女資質駑鈍,蒙王上錯愛,慚愧。」幾名與練相國交好的大臣也趁熱打鐵,排算起哪個良辰吉日適宜大婚。一時春宴上氣氛熱烈非凡。

眾人興高采烈的議論中,池君上一直沒有笑容,只看着池枕月。後者卻依舊緩慢仔細地加著炭木。暗紅的火光,映在少年消瘦的側臉,勾勒出濃重陰影。

***

春宴當晚,夜空起了烏雲,層層疊疊遮住了月光,暗得叫人發慌。初更時分,池枕月終是劈完了一大堆柴木,拖着快垮掉的身體去井邊提水洗漱。

兩條胳膊掄了半天柴刀,又酸又痛,即使什麼也不拿,也在不停地發抖。一桶水出了水面登時重逾千斤,池枕月再也拎不住,手一松,水桶連着繩索一起掉進井中。

他趴在井口的石圈上,壓抑著聲音斷續咳,每一聲,都帶出猩紅的熱液。

真想把心和肺都咳出來,那樣,他是不是就不會再痛了?他慢慢地喘著氣,抬起手擦拭唇邊血跡。他的雙手,也有好幾條深淺不一的傷口,是劈柴時弄傷的。

他失神地在寒風中坐了很久,才回到柴房睡覺。僕役本來是另有起居小房的,但柴房的頭目有意要折辱這個廢帝,借口沒多餘的床鋪,讓池枕月在柴房鋪些稻草過夜。

稻草是霉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池枕月卻很快就昏昏欲睡,因為太累。他剛要進入夢鄉,被柴房木門上一聲大響震醒。

池君上踹開木門,慢悠悠地走進柴房。藉著手裏的宮燈打量著四周,皺了皺眉頭,把宮燈往門栓上一插,譏笑道:「這地方比天恩寺的牢房好多了。本王待你不錯吧,沒要你的命,還讓你在宮中吃皇糧,你該怎麼謝本王?」

池枕月已經從稻草堆上坐起身。隔了數尺,他仍聞到池君上身上的濃烈酒味。池君上手裏還提了把酒壺,看來是一路喝着過來的。

「還不肯說話?」池君上走近,捏住少年下頷,佈滿血絲的雙跟緊盯池枕月,張嘴,一股酒氣直衝池枕月面門。「本王下個月就要大婚了。你不難過嗎,嗯?告訴我,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麼?是不是想求我別成親?」下頷被捏得生痛,池枕月緊抿著嘴。池君上卻突然放開他下頷,轉而賞了他兩巴掌。

天旋轉間,男人已惡狠狠地扼住池枕月的喉嚨,把人按倒在稻草堆上,咬牙道:「我要去跟別人成親了,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傷心嗎?呵呵,我忘了,你連我的命也想要,怎麼還會管我跟誰成親?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最後一句,他幾近咆哮。雙眼紅得像要滴出血來,驀然低頭,狠狠攫住池枕月的嘴唇撕咬。手也開始撕少年的衣服。

池枕月仍是不吭聲,卻掙扎着想推開已經醉醺醺的人。那點軟弱無力的反抗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令池君上怒氣更盛。

「你早給我操過了,還裝什麼貞烈?」他單手捉住池枕月雙手擰到背後,抽了少年的腰帶牢牢綁起,脫掉了少年身上最後一件衣裳。

池枕月的身體,瞬間僵直。不是因為夜間低寒,而是上次被管事荊條抽打的傷痕還沒有完全消退。但他的顧慮顯然多餘了。池君上正在醉頭上,又滿腹怒氣,根本沒留意那些淡青淤痕,只看了一眼后,就銜住池枕月胸前一點朱紅,用牙尖用力咬……

將近黎明,池枕月終於在刺鼻的血腥味里慢慢睜開了眼帘。雙手的束縛已被解開了,雙腿被折騰到幾乎失去了知覺,無法併攏。

池君上不在。只有門楣上那盞已經熄滅的紅燈籠和地上碎裂的酒壺,還有滿身的疼痛告訴他,昨夜並非夢境幻覺。

他勉力伸出手,抓過衣服碎片,遮住了自己冰冷的身體,心口,也同樣冰冷徹骨。

唯一熱的,只有湧出嘴角的血,和緩慢滑過臉頰的眼淚。

他以為自己在天恩寺那惡夢般的一天之後永遠都不會再流淚了,可自己遠比想像中脆弱。他抹掉眼角最後一點濕熱,對着透進門窗縫隙的朝曦微笑。

恨他就好!那樣等他死的時候,二哥就一定不會再為他傷心了。

從他登基后,發現自己命不長久的那刻起,所做的一切,最終都只是為了這個結局……

他真正想要的,就是自己病死後,二哥還可以平靜地坐在本就該屬於他的王位上,平靜地繼續生活下去,長命百歲……

***

一個月的光陰快如流水飛箭,很快到了赤驪王大婚之日。始終積壓在風華府上空的戰敗陰霾終於被這喜事驅散。宮中更是到處洋溢着歡喜氣氛。

赤驪王夫婦祭祖冊封歸來后,隨即在金殿大宴群臣,鼓樂歌舞,極盡鋪張奢華。

池枕月也在殿上。他身上,穿着最鮮艷奪目的紅色衣裳,黑髮垂腰,朱紅絹紗冠兩側垂落兩條長長的血紅緞帶。眉心一點血淚,跟白紙般的膚色對比鮮明,透著脫離了真實的凄艷。

他漠然聽着金殿上眾人對他的指點議論,雙手緊握玉壺,緩慢地穿過兩側人群,向高處兩張座椅中的人影走去。

那是今日大婚的主角,池君上夫婦。

清晨,曲長嶺來柴房傳下赤驪王口諭,命池枕月在王上大婚的喜宴上,為赤驪王夫婦執壺侍酒。這身衣冠,也是赤驪王指定要池枕月穿上的。一片熱烈耀眼如往昔的紅,彷彿在嘲諷他如今的賤役身份。

池枕月默默接過了,然後,沐浴,更衣。

他要用最漂亮、最乾淨的模樣去見池君上。那大概是他最後一次能看見君上了。

因為他已時日無多。

柴房那一次瘋狂的折辱之後,池君上忙於婚事,沒有再來過問他。而他,整整五天,都發着高燒。柴房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死,他卻活了下來,甚至精神還比從前好了些。

大家嘖嘖稱奇。池枕月知道,那是落日前最後的明艷……

座椅上的人臉慢慢地放大、清晰……他雙眼瞬息不眨,專心地看着。

二哥的臉,俊雅依然。二哥的眼睛,也依然像從前那樣注視着他……

「王上?」坐在池君上身邊的練蕙兒終於發現夫君神情不太對勁,輕喚了一聲,可池君上仍緊盯着那緩緩走近的紅衣人,對她的呼喚罔若未聞。

她哀怨地低下了頭。

練相國何等精明,見此情形,心裏頓時替愛女大叫委屈,再則這段時目來宮中也有些閑言碎語傳入她耳中,說赤驪王對廢帝舊情未了,還跑去和池枕月幽會偷情。她原本不信,但看池君上如今舉止,分明對池枕月迷戀得很。

她惡向膽邊生,見池枕月已快走經自己的案幾,心念微動,拿了枚果子在案下一拋,那果子骨碌碌地滾了出去,停下時正在池枕月腳前。

池枕月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池君上身上,根本沒注意腳下,一腳踩中了果子……

眾人驚呼聲中,池枕月已跌倒在地。酒壺粉碎,酒水流了滿地。

池枕月匍匐著,一時竟爬不起身。

池君上一驚,下意識地就要站起衝下台階去攙扶,猛聽底下練相國叫了聲「王上!」他赫然回神,目光恢復了冷漠。

練相國大聲道:「今天是吾王大婚之日,這狗奴才居然膽敢打碎酒器,是存心搗亂,請吾王准微臣責罰這狗奴才。」婚禮上打碎器皿,的確犯了大忌。群臣也跟着紛紛指責起池枕月。

池君上冷冷看着正在掙扎支起身的少年,今天命池枕月來金殿的目的,就是為了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羞辱池枕月,當下嘲笑道:「你這奴才,連路也不會走嗎?」

「王上,這奴才該打。」練相國立刻抓着池君上的話頭不放,喊來侍衛道:「這奴才壞了喜宴,給我替王上好好教訓他。」

王上的泰水發了話,侍衛不敢有違,便有兩人過去夾起池枕月。一人舉高手掌正要掌嘴,練相國忽然厲聲喝道:「這狗奴才路也不會走,兩條腿留着又有何用?打斷他的狗腿!」

池君上聽到最後一句,面色大變,嘴唇蠕動着,卻偏偏說不出話。那兩個侍衛已經舉起禁棍,用力朝池枕月膝蓋處打去……

「喀嚓」兩響幾乎同時發出。骨頭碎裂的聲音傳進每個人耳中。

尖銳的刺痛,剎那從膝蓋腿骨蔓延,襲遍全身。池枕月一聲慘叫緊鎖口中,看見座椅里的男人騰地站了起來,滿臉驚痛震駭。

二哥,是在為他難過嗎?他不要池君上露出那種表情,可這次,他真的撐不住了……

殷紅刺眼的血,就在池君上眼前,不絕地從池枕月嘴裏湧出,滴上衣襟、地面。

一身紅衣的少年,像深秋最艷的楓葉,慢慢地飄落,伏地……

「枕月……」

這一刻,眼裏看不到任何人,唯有池枕月。池君上但有意識時,人已經衝到玉階下,攬住了暈死過去的池枕月。

***

大婚的晚上,赤驪王寢宮龍床上躺着的,卻是池枕月。

宮內所有當值的御醫都被傳召到場,圍在床邊把脈、接骨、敷藥、針灸……然而床上的人仍然昏迷不醒,只有胸膛微弱起伏,表明他還有生命。

「為什麼還不醒?為什麼會嘔那麼多的血?」池君上已經瀕臨瘋狂,揪起年歲最長的那個御醫用力搖。「救不醒他,你們全都給他陪葬去!」

「王上息怒。」御醫一把老骨頭都快被搖散架,苦笑道:「他就算醒來,也活不了多久了。這孩子的身子骨早已經垮了,能支持到現在,不容易。」

池君上似乎不相信自己聽到的,獃獃地鬆開了御醫的衣襟,輕聲道:「什麼叫早已經垮了?枕月身體明明很好的,很好的,怎麼會活不了多久?」

御醫憐憫地看着池君上,「王上是還不知道嗎?他登基當晚就受了重傷,心肺大損,那時起就已經回天乏術了。」

登基當晚?不就是為了等他淋了暴雨染上風寒?「什麼受重傷?你給我說清楚!」

他一把又將御醫當胸揪起。御醫無奈,只得把那天被靜王召去替池枕月醫治時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說了。這種宮庭醜事,說出去鐵定人頭落地,他和另一人事後自然不敢露半點口風。

等他說完,池君上的臉色也已經由鐵青轉為慘白,慢慢地放開了御醫,呆立半晌,突然進出聲嘶啞的大吼,用力掀翻了書案,筆墨紙硯飛灑一地。他又轉身推倒了桌子、鏡台、屏風……

「滾!全都給我滾!」所有的優雅冷靜、氣度自持都在此刻蕩然無存。他像世間所有凡夫俗子一樣,用最粗魯無用的方式發泄著自己無處可去的悔恨,想摧毀身邊能碰到的一切東西,包括自己。

御醫們誰也不敢在這個暴怒瘋狂的男人周圍逗留,爭先恐後地逃出寢宮。

面對滿地的狼籍,池君上終於垂下了雙手,粗聲喘著氣,周身瑟瑟抖顫。

雖然從曲長嶺處得知池枕月與靜王有染,可他和曲長嶺都一直以為是在他離開風華府後,池枕月為求靜王庇護才向靜王投懷送抱,卻原來,一切都緣起那個電閃雷鳴的風雨夜。

他猶豫之下的一次失約,一次鬆手,便將池枕月推入萬劫不復的絕境。

驀然間,送葬返京時兩人並肩坐在樹底休憩的情景如泛黃畫卷鋪開眼前。池枕月看着那棵纏繞在樹身上攀爬得高高的藤蔓,對他笑:「二哥,這藤真幸運,有這棵大樹撐着他,可以爬那麼高。二哥,你會不會也永遠撐着我?就算哪天我老了,丑了,你也不放開我?二哥……」

少年清朗的笑聲猶在耳邊,他卻已放開手。他恨少年背叛他,可先背叛的人,卻是他……

渾身力氣彷彿霎那被抽離了,池君上緩緩地坐到地上,看着床上的人,猛地把臉埋進雙手之間。

世界,一片死寂。

***

御醫全力施救兩天後,池枕月終是從鬼門關轉了回來。睜眼,珠簾搖動,不再是原先那個散發着霉味的柴房。宮燈香爐,綾羅幔帳,熟悉的綺麗奢靡。

池君上就趴在床沿,眼窩青黑,人卻已經睡著了。

池枕月想坐起來,剛一動,就發現雙腿硬梆梆地動彈不得。昏迷前金殿上那一幕立時流入腦海,他無聲低笑。當初三哥夢蝶被他和二哥算計,也是在金殿上被打斷了小腿,如今卻輪到他。果真是天道回圜,報應不爽。

池君上聽到微響,便已驚醒,見池枕月已恢復意識,他歡喜地抓住池枕月的手。

少年的手,也不復往日細膩,掌心磨出了薄繭,還有不少新舊傷痕,都是砍柴時傷到的。

他摸著那些傷,顫聲輕叫:「枕月、枕月……」除了呼喚自己唯一牽腸掛肚的名字,他委實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在那些殘暴惡毒的凌虐譏諷后,任何追悔道歉都顯得那麼蒼白可笑。

池枕月無力掙脫池君上緊緊相握的手掌,對方眼裏的驚恐和執著也令他明白,即使他甩開池君上的手,君上還是會再抓住他。

他所做的一切,依然無法讓池君上真正地痛恨他、放棄他嗎?他溫柔地凝望着這個跟自己一樣憔悴的男人,忽然覺得心很痛、很痛。

等他死了,二哥怎麼辦?

「枕月……」池君上喃喃輕叫了許多遍,小心翼翼地問:「你想不想吃些什麼?二哥馬上讓人去做。」

他等了許久,都等不到池枕月回答,心裏像堵了團雜草似的苦澀扎痛。他的枕月,已經不會再叫他「二哥」了。從他吼著不許池枕月再叫他二哥時起,他也永遠失去了這個四弟。

池君上深深呼吸著寢宮裏的冰涼空氣,終於微笑着站起身,親自端來溫水布巾梳子,緩慢而仔細地為池枕月抹臉、梳頭。

他的枕月,已經時日無多。所以,每一刻,他都不想再跟他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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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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