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正說到眉飛色舞處,門上突然剝啄兩聲,夜羅剎在外恭恭敬敬地道:「主人,大小姐和三位老爺請你過去有要事商議。」

「什麼大小姐和老爺的?」滿腔熱情被打斷,紅塵臉色當然好看不到哪裏去,瞅著君無雙埋怨:「你這下屬也真是的,煞人風景。」

君無雙一笑:「我姐姐和三個叔伯找我,想必是有急事,我去去就回來。」下了床,瞥見紅塵昨日摘落的面具,便遞了給他。

「又要戴?我又不出府,不用了吧?整天遮遮掩掩,好像我見不得光似的。」

紅塵低聲嘮叨,但在他微笑注視下還是不情不願地戴上面具,一骨碌鑽進被窩:「去吧去吧,我也正好再補個覺。」

君無雙看他側轉了身,這才帶上房門。走遠幾步,臉上笑容隱去,憂色漸生,輕問緊隨身後的夜羅剎:「皇姐找我何事?」

「似乎同段氏夫婦有關。」夜羅剎兄弟對望一眼,甚是迷惘:「屬下明明叮囑過看守,任何人問起都不得泄露段氏夫婦的身份,卻不料剛出地牢,公主就派人來喚我倆去問話,蹊蹺得緊。」

心裏不祥慢慢擴散,君無雙靜靜地道:「皇姐這麼快就知道了,自然是有人暗中通風報信。」魔眸掠過夜羅剎惴惴神情,淡然一笑:「對了,我要你們留意的人有何動靜?」

「教主神機妙算,小蝶那丫頭果然有古怪,帶着方家小姐偷偷溜出府去了,屬下已叫人暗中跟着。」

君無雙一點頭,那天聽伏羿所言,身邊竟有射月國的眼線潛藏。他事後細想,也只有服侍他將近十年的小蝶才能令他毫無戒心地吃下摻了情人香的有毒飯菜。此刻夜羅剎的稟告更證實他所猜非虛。嘆了口氣道:「切勿打草驚蛇,莫傷了方小姐。」

一拂袖徑自向竹林那端走去,雖找出了內賊,他胸口卻悶悶的,殊無半分喜悅,實在不願相信那看似天真爛漫的小小丫鬟會辜負他的信任,背叛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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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着方挽晴在集市上逛了半天,確定無人尾隨,小蝶才漸漸加快腳步,一路出了城,來到荒涼野外一個山坳里。

方挽晴見越走越偏僻,微覺心慌,步子慢了下來。小蝶拉起她:「方姑娘,能幫你的人就在前邊,你不想見了么?這可是你奪回我家主人心的大好機會。」

她搬出君無雙,方挽晴長長的睫毛一顫,跟小蝶向深處走去。轉過幾個彎,眼前一掃荒蕪,竟是個花團錦簇的小小山谷,一泓清潭波光粼粼,岸邊數間古樸木屋,幽幽花香不住自屋內溢出,絲絲縷縷滲進和煦風中,引得幾對彩蝶翩翩飛舞。

這荒山野嶺居然還有這般世外桃源……方挽晴嗅着芳甜花香,正自神醉。一個極富磁性的低沉聲音如在耳旁響起:「你就是方挽晴?」

方挽晴唬了一跳,才發現湖畔不知何時多了個頎長男子,雕刻似線條分明的臉上,一雙眼眸湛藍若海,正炯炯有神盯着她。

「方姑娘,這位就是小蝶帶你要見的人,射月國的伏羿三王子。」小蝶輕輕拽了下有些發愣的方挽晴,一屈膝朝伏羿跪落:「小蝶見過三王子。」

「沒人跟蹤吧!」伏羿劍眉輕揚,雲雨塢已被燒得片瓦無存,這山谷可是他在關內唯一的據點了。

那天,真不該小覷了那看似清風明月實則城府深沉的君無雙!搞到自己灰頭土臉。不過,這筆帳,他遲早要討回來。

眼光溜上方挽晴,伏羿心裏竟微微掠過一絲嫉妒,聽小蝶先前密報,這國色天香的女子曾同君無雙一度纏綿。他一算時日,正是君無雙中了情人香之後的事。那優雅清貴的男子本該是他囊中物,卻平白無故便宜了這女子。嘴角抽了抽,欠身笑道:「方姑娘的來意,伏羿業已知曉,願為姑娘效勞。」

「賤妾先行謝過,卻不知三王子與賤妾素昧平生,為何願意相助?」方挽晴心思玲瓏,自也不傻,喜悅之餘疑慮頓生:這射月國的王子豈會無端端來到中原,還來插手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伏羿藍眼閃動,暗忖這女子倒是有副冰雪心肝,可比那段紅塵精明得多,如此更合他計謀。朗朗一笑:「方姑娘此言差矣。伏羿雖然與你萍水相逢,但同無雙公子,卻已是多年至交了。當然樂意玉成這段大好姻緣。」

方挽晴一怔,隨即面泛紅暈。伏羿微笑續道:「就只怕那段紅塵梗在中間,壞了兩位好事。」

聽他竟連紅塵的事也知道,方挽晴當下再無懷疑,垂首黯然道:「三王子說得是,君公子在意的並非賤妾。」

「那倒不盡然。」

伏羿故意一頓,如預期看到她詫異抬頭。他露出神秘笑容:「想來方姑娘還不知道無雙公子是何許人物罷。呵呵,方姑娘可曾聽說過賀蘭氏?」

「那是前朝皇裔。我翔龍天朝開國之君原是賀蘭皇朝龍騎大將軍,因感嘆賀蘭皇荒淫無度,民不聊生,奉天命而起討伐昏君,建我翔龍千秋基業。」方挽晴是大學士之女,說起這開國記史,自是娓娓如數家珍。突然奇道:「三王子,這賀蘭氏二十六年前便已亡國,卻與君公子有什麼關係?」

伏羿笑了笑:「賀蘭皇朝雖已顛覆,遺孤臣子卻仍在。無雙公子他便是賀蘭皇的遺腹子宸鴻太子,也是被你們中原朝廷視若眼中釘、肉中刺的魔教之主。」

啊了一聲,方挽晴妙目圓睜,實是大出意料之外。魔教的厲害,她也隱約聽父親提過,想像中的教主必是青面獠牙、兇殘似鬼,怎麼可能是那優雅出塵的君無雙?她搖了搖頭,一臉不信:「這天大的秘密,三王子卻從何而知?」

藍眸劃過玩味,伏羿嘴角微翹:「方姑娘怎地忘了,我之前剛說過,同無雙公子是多年至交,焉會不知?呵,不瞞方姑娘,我跟他早有約定,待到時機成熟,魔教與我射月國同時舉兵,裏應外合,一齊滅了天朝龍氏,再分享這中原富土。哈哈!」

他肆無忌憚地大放闕詞,似將天朝視若無物。方挽晴被他氣勢所折,駭然退後兩步,怔忪半晌,想起此行目的,茫然道:「那,那跟他喜不喜歡我又有什麼相干?」

「自然大有干係。」伏羿一番話半真半假,見她漸入轂中,暗自好笑,臉上卻慎重其事,正色道:「其實當日劫持方姑娘,正是無雙公子出的計策,區區在下派的人手。他還親去黎州,暗地裏指使人架走了你姑翁,卻在你未婚夫婿段紅塵面前演了場好戲,讓段紅塵乖乖地隨他回到殷州。」

方挽晴已聽得一頭霧水:「這,君公子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來挑起方段兩家不和,激令尊上書朝廷,借刀殺人除去段守將的兵權,削弱邊關兵力。二來嘛,又可以從段氏父子身上套出天朝軍機。不過,無雙公子他倒是料不到,居然漸漸被你那夫婿給迷住了。」

伏羿不無揶揄地聳了聳肩,自己都嗅到話里醋意。聽小蝶所言,那段紅塵直是色鬼一個,他親眼見到也不過是個好酒之徒,真不知道君無雙怎麼會執意於此等庸俗之輩?連慾火焚身的那一刻,在他懷裏竟然還叫着紅塵的名字。

不爽!他咳嗽兩聲,暫時清去腦中雜念,笑道:「我最知君無雙脾性,他對段紅塵不過是一時沉迷罷了。若段紅塵得知真相,不再對無雙假以辭色,無雙自然也就慢慢對他淡了感覺,屆時不會再無視方姑娘你的存在了。」

說了半天,這句才是重點。方挽晴漸漸也理出頭緒,直視伏羿:「三王子是要我將此事告訴段公子?但賤妾又如何取信於他?」

「段守將夫婦如今就被藏在君府,段紅塵若不相信,叫他只管去搜。」伏羿笑得胸有成竹:「伏羿雖是邊國小民,卻也好歹是一國王子,若非千真萬確,還不至於信口開河。只是無雙公子他機敏過人,你們絕不可輕舉妄動,千萬莫在他面前露了馬腳。」

「若段紅塵想救他雙親,方姑娘一定要記得知會在下,伏羿願助一臂之力。」

方挽晴輕輕吐了口氣,揖了個萬福:「賤妾記下了,但三王子這麼做,不怕傷了和君公子的和氣嗎?畢竟賤妾與三王子只是初識,不比你同君公子多年交情。」一切來得太倉促,她還是無法全信。

「方姑娘,三王子最是熱心腸,他肯幫忙,是姑娘的福氣呢!」小蝶始終在邊上靜靜侍立,此刻忍不住插嘴。

伏羿微微笑:「君子有成人之美,伏羿只不過想成就方姑娘與無雙公子這一對神仙眷侶而已。」湛藍的雙眼掃過方挽晴絕麗姿容,帶上幾分讚歎:「也只有方姑娘這等人間絕色,才配得上無雙啊。伏羿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好朋友成天同個臭男人混在一起,何況他日無雙公子坐上龍椅,難道還能娶個男人,斷了賀蘭氏香火不成?既然遲早會散,轉求佳偶母儀天下,在下何樂而不為?」

他話里調侃頗深,方挽晴玉顏酡紅,卻並不生氣。她素來知道自己容色出眾,聽這三王子語氣,似乎也對她有所愛慕。哪個女子不願被人奉承美貌?不愛又多裙下之臣?況且伏羿口口聲聲贊她與君無雙般配,雲胡不喜?登時對伏羿好感大增,又福了一福:「多謝三王子,天色不早,賤妾先告退了。」心中激動,恨不得立即插翅飛回君府,將這天大秘密告知段紅塵。

「方姑娘請。恕伏羿不送了。」一揖送客,轉望小蝶:「你可要好好幫方姑娘行事!」

「小蝶省得。」

與伏羿交換了一個彼此才領會的眼神,小蝶扶著方挽晴,碎步出了山谷。

湖畔須臾寧靜下來,伏羿頎長的身影仍挺立風中,臉上掛着神秘莫測的笑。

「君無雙,君無雙……」

磁性的聲音喃喃重複著。一隻玉白的蝴蝶翩遷飛過,似是被他衣上沾染的曼佗羅花香所惑,在身邊流連盤旋。

伏羿低笑:「我叫君無雙,你飛來做什麼?」

笑聲未落,又一隻五彩繽紛的大蝴蝶飛來,追逐著那玉白蝴蝶上下翩舞,一陣纏繞,玉蝴蝶竟隨彩蝶飛去。伏羿本笑吟吟看着,臉色猛一沉,彈指間一股勁風疾射而出。

色彩斑斕的翅膀頃刻化為齏粉,碎落一地。

兩指一夾,已捕住玉蝴蝶。凝望撲翅掙扎的蝴蝶,微笑道:「在我身邊不好么?那隻俗艷的彩蝶,怎麼與你相配?居然也敢來迷惑你,我當然要殺了它。」

「那什麼方挽晴、段紅塵,統統都不配擁有你。只有我伏羿,才能和你並駕齊驅,共奪中原天下。君無雙,你說對不對?」

一鬆手,玉蝴蝶就要振翅飛離,但伏羿掌心微凹,無形真氣轉如旋渦,將玉蝴蝶緊緊吸住,任它如何拍打翅膀,都飛不出方寸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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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另一端,青青草坪上,白髮如雪的女子端坐案后,捧著玉杯慢慢品茗,三名老人靜悄悄地肅立她身旁。草地間,數只白鴿呱呱覓食。

「皇姐找無雙過來,不知有何訓示?」水晶般動聽迷人的聲音打破沉寂,君無雙微微笑着,心裏卻在嘆氣。已經在案前立了片刻,洛灧卻始終一言不發,只慢條斯理喝着茶。那三位王叔也都陰陽怪氣地不做聲。他清俊的眉一揚--皇姐究竟知道了什麼?

「無雙,你最近越來越疏遠皇姐了。」

洛灧終於放下杯,指指案前的錦墩示意他坐下。獨目望着面前一天比一天出落得優雅絕塵的清貴男子,幽幽嘆道:「是嫌皇姐又老又丑,都不願來看我了?」摸摸皺紋深如刀刻的嘴角,神色黯然。

形影不離跟在君無雙身後的夜羅剎相對一望:這公主對誰都兇狠異常,惟獨一見教主就化作春水。而且每次和教主說話的語氣不像姐姐,倒似情人。這可不是他兄弟倆的錯覺,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不會弄錯。也只有教主似乎已經習慣了,竟一點也不覺得彆扭。

君無雙哪知那夜羅剎兄弟在轉什麼念頭?但見洛灧鬱鬱寡歡,不由內疚,他近來一顆心都系在了紅塵身上,確實對她有所疏忽。當下歉然一笑:「是無雙不好,皇姐莫氣。」有心岔開話題,他手指輕輕拂過洛灧臉龐:「其實只要皇姐願意,無雙隨時可為皇姐重塑青春容貌。皇姐何不讓無雙一試?」

「是啊,太子天縱奇才,這些年來又浸淫醫術,岐黃之道已遠遠超過老臣。公主不妨讓太子一展妙手。」默默無聲的十三王叔突然開口,望向洛灧的目光里含着憐惜:「公主本是我賀蘭皇朝第一美人,可惜……」不欲勾起洛灧昔日慘痛回憶,他一嘆噤口。

洛灧倒平靜得很,只面上肌肉輕輕一牽,搖頭道:「是美是丑,對洛灧而言也無甚意義。呵,即使面容能恢復如初,難道挖掉的眼珠還能重新長出來么?是不是啊,無雙?」

就算能把她變得再美,在無雙心目中,她永遠也只是他的皇姐而已。

撫慰似地拍了拍君無雙的手:「你的心意,皇姐心領了。對了,無雙,我聽說你抓了偽朝的守將收押在地牢,可是真的?」

終於問入正題了!君無雙眉尖微蹙,心知無從隱瞞,一頷首:「沒錯。皇姐是從何聽來?無雙記得尚未向皇姐稟告此事。」魔眸迅速在三位王叔臉上一一掠過,想瞧出些端倪。那三人卻泰然自若,絲毫不動聲色。

洛灧神情如常,舉杯緩緩啜了口香茗,才一笑,卻是答非所問:「你如今也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當然不用事事都來向皇姐稟告。」

君無雙焉聽不出她話裏有話?瞳孔微微收縮:「皇姐是在責怪無雙?」

「怎麼會?皇姐最疼的就是你了。」洛灧僅存的右眼浮起溫柔,悠悠道:「只要你喜歡,皇姐萬事都由得你,呵,無雙,你說皇姐對你好不好?」將手中玉杯遞了過去:「來,光顧著說話,都忘了叫下人斟多杯茶來。」

多年來早習慣了與皇姐同杯飲茶,君無雙絲毫未覺她此舉太過親昵,接過杯一飲而盡,笑道:「那是自然,從小到大,都是皇姐對無雙最好。啊,皇姐若沒有其它事吩咐,無雙還有些教務處理,想先告退了。」看天色,小蝶帶着方挽晴出府也頗有時辰,她怕啟人疑竇,必不敢多逗留,亦該回來了。還有紅塵,不知睡醒了會不會到處亂跑來找他?

放落玉杯,正要起身,洛灧一擺手:「且慢,皇姐還想與你商量,下旬便是父皇母后的祭祀大典,屆時正好拿那守將來生祭我朝先人,如何?」

君無雙淡雅笑容猛然凝結,這些時日盡周旋紅塵與方挽晴之間,竟忘了每年一度的祭禮!心念急轉間,臉色頓變--糟糕!不該貿然將段氏夫婦押入地牢。原以為那是最安全隱秘的地方,但如今皇姐既已聽到風聲,以她對翔龍天朝的的憎恨,怎會輕易放過段氏夫婦?不行!要立刻將那夫婦倆轉移別處!

驀地站了起來:「皇姐,此事稍後再議。無雙確有要事在身,先走了。」

「無雙,你就這麼不喜歡和皇姐說話么?」

洛灧白髮一揚,如鐵鏽刮擦的嗓音陡然拔高,更是尖利刺耳。君無雙見她動怒,倒不敢拂逆這自小就敬畏有加的皇姐,又慢慢坐了回去,賠笑道:「皇姐太多心了,無雙真是有些急事。」

「讓夜羅剎料理便是了。」看到他坐回,洛灧面色稍霽,緩下語調:「你都有好幾天沒過來這邊了,皇姐也悶得慌,你就陪我對弈幾局,解解厭氣罷。」回頭叫十三王叔去屋裏取棋具。

看來是脫不了身了,君無雙微笑不改,心頭卻暗暗叫苦,望了望身後的夜羅剎:那兄弟倆人雖忠心,可惜頭腦簡單,想用眼色指使兩人行事談何容易?若要用「傳音入密」暗中吩咐,口唇一動,又如何逃過幾位王叔的眼睛?一時白潔的額頭竟然微汗。

棋盤已端了上來,洛灧先下一子。君無雙無奈,只得跟着落子。心底暗盼,那小蝶莫太早回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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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挽晴一回君府,就直奔竹屋而去。小蝶緊跟其後,路上碰到個僕役一問,知君無雙去了公主處,不禁大喜。打發了僕役,小奔兩步追上方挽晴,笑嘻嘻道:「真是老天都幫忙,我家主人不在屋內,方姑娘正好同段公子一五一十講個清楚。」輕輕替她打開虛掩的房門,紅塵鼻息平穩,正自沉睡。

小蝶守在了門口,方挽晴上前推了幾下,輕喚:「段公子,段公子……」

正睡得香甜,被人吵醒,紅塵眼也不睜,抓住她手腕,口齒不清地道:「讓我再睡一會,無雙?」唔,不對!無雙的身上,哪來的脂粉香味?

他睡意立消,張開眼,看清是方挽晴,一呆后整張臉都拉長了:「你來做什麼?」哼哼,他都忘記問無雙是不是這女人下的媚葯?不過管它呢!想起方挽晴跟君無雙的纏綿畫面,他便氣不打一處來。甩開她的手,翻身背對着她:「方小姐,無雙不在。你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恐怕於理不合罷。」

方挽晴臉一紅,好生窘迫,沒料到紅塵對她當初拒絕的話還記得那麼清楚。但也顧不得反駁,細聲道:「段公子,挽晴有重要的事情特來告訴你的。」

「咦,你不是來找君無雙的嗎?」紅塵轉身斜睨:「你我又有什麼好說的?」頓了頓,露出恍然:「哦,你是想告訴我,你與無雙有了肌膚之親?可惜無雙中意的根本不是你,我勸你就不必多費心思了。」

他平素風流自詡,對女子向來憐香惜玉,從無惡語相向。但面對方挽晴實在是給不出好臉色,嘲諷一番后又側過身去,不再理睬。

方挽晴幾曾受過這等奚落,又羞又氣,幾要掉淚。一跺足怒道:「我是好心來告訴你雙親下落,你不聽就算了。」旋身便走,一步沒跨出,就被紅塵大力拖住。

「你剛才說什麼?」紅塵掀被下床,目光掩不住驚喜:「我爹娘在哪裏?快告訴我!」

「那你先放開我的手啊!」方挽晴氣道,手骨都快被捏斷了,這姓段的,真是莽夫一個,哪比得上君無雙的半分溫文爾雅?

呸!鬼才喜歡拉着你!紅塵悻悻鬆手,但語氣卻不由自主軟了下來:「方小姐,我雙親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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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無雙的棋藝本與洛灧在伯仲之間,此刻心不在焉,開局沒多久便落錯一子,填死了自己兩處氣眼。洛灧收走他一大片棋子,慢悠悠笑道:「這麼快就輸?你是故意逗皇姐高興么?」

「哪裏,是皇姐棋藝高明,無雙甘拜下風。」

「你的嘴可越來越甜了。」洛灧似嗔還喜地瞟了他一眼,居然帶着幾分少女撒嬌意味。只是她雞皮鶴髮,又眇了一目,這秋波一送,媚態自然是沒有,反叫人毛骨悚然。她卻並不自覺,拂亂棋盤,道:「無雙,我們再下過。」

「皇姐,天色真的不早了,無雙還有教務安排,改日再來陪皇姐,可好?」眼看日頭漸漸偏西,君無雙終是沉不住氣,推局而起。

洛灧獨眼定定看了他許久,嘴角皺紋堆起一個笑容,點點頭:「算了,你去罷。免得怪我累了你復國大計。」

君無雙如釋重負,對她一揖,匆匆帶上夜羅剎離去。剛走兩步,洛灧粗嘎的聲音似是漫不經心響起。

「無雙,我還聽說,你近來收了個男寵,可有此事?」

揮舞中的水銀衣袖遽然頓止,君無雙緩緩回過頭,眼瞳變幻。

「呵,不用緊張,皇姐只是隨口問問。」洛灧走到他面前,抬頭仰視,骨節枯瘦的手輕柔撫着他水晶般的雅潔面容,愛憐無限:「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天下俊男美女,你看上哪一個,皇姐都不會來阻你。不過,你玩玩也就罷了,可絕對不能動真心。」

她聲線驟高,嚴厲地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姓龍的狗皇帝對我教恨不能趕盡殺絕,焉知他不會派人來混進教內,接近迷惑於你?!無雙,你要記住,你是賀蘭皇朝的太子,是未來的一國之君,要當真正的王者,就絕不能被世俗兒女私情羈絆,逢場作戲無傷大雅,但絕不可以沉溺美色,受制於人!」

「無雙謹記皇姐教誨。」聲色俱厲的訓斥一字字貫入耳中,他擔憂之餘也不覺汗顏:誠如皇姐所言,他自黎州歸來后,的確為紅塵荒廢了教中事務,還險些落入敵手……

緊緊盯着君無雙低垂目光,半晌,洛灧拍拍他肩膀,微笑道:「皇姐知道你的魔眼能看透人心,可你千萬莫被自己的心亂了清明。那個男寵,你既然喜歡,就留着他在身邊伺候罷,皇姐也不來多追究。你只需記得,這世上除了皇姐,其它的人,你誰都不要輕易相信。」

「只有皇姐,才是全心全意為你好,絕不會來算計傷害你的。你也千萬莫讓我失望啊,皇姐可是日思夜盼,都想看你穿戴上皇冠龍袍,腳踏山河傲視乾坤的絕世風姿!」

又含笑叮囑他幾句,領着三位王叔回屋去了。

君無雙目送四人離去,總算鬆了口氣。一轉身,夜羅剎面色古怪,欲言又止--

「你們想說什麼?」

「啊,沒有!」夜羅剎很有默契地同聲否認,就算再覺得公主看教主的眼神充滿愛慕,也沒膽在教主跟前亂嚼舌根。見君無雙面露不信,兩人忙改口道:「屬下是在想那個,啊,那個,公主的住所外,屬下等早聽教主吩咐,派了專人團團守護,嚴禁不相干的人出入。那小蝶怎麼能擅自闖過竹林外的教眾把守,來向公主告密?」

君無雙不答,只望着那幾頭悠哉悠哉徜徉草間的白鴿,突地一笑:「人進不了,鳥兒總可以飛進來吧。呵,伏羿啊伏羿,你在我身邊安插的眼線,可不止一人罷。」

清俊的雙眉深深皺起--他的直覺果然沒錯,那個擁有一雙邪魅藍眸的男子確實是他一大威脅。

不管了,先回屋再說。來竹林大半天,紅塵也該醒了。

「夜羅剎,你們速去地牢,將段氏夫婦換個地方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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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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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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