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紫羅蘭帶艾迪到她家的別墅。

房子很大,有兩個泳池,一個在花園,一個在地下室,池水是暖的。此外還有一個網球場。

紫羅蘭和艾迪手拉着手,走遍了整間屋子,艾迪不斷的看紫羅蘭,他越來越發覺紫羅蘭美麗脫俗像天使一般可愛。「將來我們就住在這兒?艾迪,喜歡我們未來的家嗎?」

「達令,這別墅是妳爹爹的,又不是我們的。」

「爹爹答應過,我結婚的時候,他送這間別墅給我做結婚禮物。」

「我們不可以住在這兒。」

「為什麼?」紫羅蘭訝然。

「我已經完全沒有積蓄了,為了擺脫晶晶,我把所有的錢都送給阮大姐。」

「你給了阮大姐多少錢?」

「兩千萬港幣!」美迪苦笑一下:那是我的全部財產。」

「我不明白。」

「小孩子,不要知道得太多,少知道一點,少一些煩惱。」艾迪捏一下紫羅蘭的下巴:「為了生活,我必須儘快找一份工作。我大學還沒有畢業,我祇能做一個普通白領階級,一個月賺一、二千元,怎住得起這種豪華別墅?」

「別墅不用付錢買,爸爸會送給我們。」

「就算不用付房租,開銷呢?妳算一算:守門的,花匠兩名,負責泳池的工人一名,司機、燒飯的、打掃房子和洗衣的,數一數指頭,起碼要用十個僕人。」

「你賺的薪金還不夠付兩個傭人的工資。」

「可不是?妳說,我們那有資格住在這兒?」

「艾迪,這樣好不好?我們在郊外,興建一間小木屋,春天油綠漆綠,夏天要白色的,秋天用淺黃,冬天用艷紅。」

「為什麼冬天漆紅色?」

「紅色像火,假如我們沒錢買大衣,看見小屋,心裏也溫暖呀!」

「小孩子。」艾迪擁著牠親一下:「不過,倒是挺詩意的,我很喜歡。」

「我們在屋子四周種些一小花,康乃馨、紫羅蘭、小丁香、還有茉莉。」

「我在屋后給妳做一個鞦韆,鞦韆的兩條鐵鏈繞着牽牛花。」

「那一定很美!艾迪,我們明天就開始。」

「別忙!先要找一塊地。」

「我有很多零用錢,夠買一塊地。」

「我還有一些飾物,和一輛跑車,把東西賣了,錢應該夠用。」

「還分彼此,你的,我的。用了我一分錢就不算大男人?」

「丈夫養妻子是應該的,我沒有理由要動用妳的零用錢,紫羅蘭,這是我的權利。」

「好!全依你。」紫羅蘭用兩隻手緊握住艾迪的手臂:「無論如何,這別墅總算很不錯,在這兒庄幾天,好不好?」

「我不反對!」

「我們先打網球,還是先游泳?」

「我們現在打球,吃完晚飯游泳,我想嘗試一下游暖水的滋味。」

「沒有見過暖水池?」

「見過,游過,但那時候的心情不同。」

紫羅蘭想了想,點一下頭:「好,一切都依你,何少爺。」

「公主,妳太客氣了,小臣不敢當!」

「哈!」兩個人擁著笑,實在太開心,紫羅蘭可以整個擁有艾迪,而艾迪,擺脫了組織,從此之後,不用再和那些討壓的女人在一起。他最大的收穫是得到紫羅蘭,獲得了真愛。

這天,艾迪和紫羅蘭正在打網球,方嫂走到網球場:「小姐,老爺回來了,司機來接妳。」

「爸爸回來了!」紫羅蘭扔掉球拍跳起來,她跑到艾迪的身邊:「艾迪,你不是一直希望見我爸爸,今天你可以如願了!」

艾迪莫名其妙的一陣心跳,「紫羅蘭,我突然擔心妳爸爸不喜歡我。」

「不會的,我擔保爸爸一定喜歡你,快換衣服,我們立刻回家。」

到方家,艾迪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很瀟儷,風度翩翩,從他的臉上,可以知道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男子。

「爸爸!」紫羅蘭飛奔過去,挨進方樹輝的懷裏,雙手緊抱着他:「我好想你!」

「我也想妳,妳會考成績好,我買了很多禮物給妳。」他對女兒是疼愛的、關心的、仁慈的,一個模範的好父親。

「今天回來,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我應該去接飛機的嘛!」

「我不是今天回來的,我回來已經四天了,剛巧那天妳住進別墅。」

「好忍心喲!回來四天,現在才通知我!」

「我有正經事要辦。」

「噢!我差點忘了!」紫羅蘭看見艾迪站在一角,她把他拉到父親的面前……這是……」

「何艾迪先生,幸會。」

「爸爸,你怎會認識他?」紫羅蘭非常詫異:「你怎會認識他的?」

「我還知道他很多事情。孩子,也許妳不明白,但是他心裏清楚。」

艾迪的心房透著寒意,他早該想到,晶晶不會就此罷休,是她通知力樹輝回來的,當然,她還搬弄了不少是非。

「爸爸,你在說什麼?艾迪是我的未婚夫,他的事,我完全知道,你剛回來,不可能知道太多,你聽了什麼謠言?」

「我承認是聽了謠言立刻趕回來的,不過我不會用耳朵代替眼睛,這四天我一共請了幾個私家偵探,本地、東南亞、美洲也有,我知道很多何先生的事。我可以說,我已經把他的底牌翻出來了。」

「爸爸……」

「何先生!」方樹輝是冷酷而嚴厲的:「假如我是你,我會向門外竄,事情要通了天,計劃不成功,二千萬也休想到手。」

「方先生,你誤會了!」

「沒有誤會,請你走,否則,我不再客氣,叫人把你攆出出去。」

「爸爸,你瘋了!」紫羅蘭很生氣,推著父親:「你怎可以這樣對待艾迪。」

「何艾迪,你還不趕快走,這是你的機會,我不想在我的女兒面前……說你的壞話。」

「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我是不會走的。」艾迪站着,昂起頭,胸膛挺直:「你有什麼話,儘管說,我從來沒有打算欺騙紫羅蘭,有關我的事,她有權知道!」

「你真的要我說?」

「是的!」

「不後悔!」

「歡迎你把心裏的話說出來。」方樹輝由艾迪那兒把紫羅蘭拉到自己身邊:「孩子,妳是個千金小姐,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好學生,妳不應該和他在一起,因為他是個騙財騙色的老千。」

「老千?」紫羅蘭合不攏嘴。

「他一定對妳說了不少甜言蜜語,說他怎樣的愛妳。其實,一切都是假的,他所要的,祇不過是我們的錢。」

「噢!」紫羅蘭抹著額上的冷汗,她吃力的說:「艾迪,快反駁我爸爸,他……」

「是真的,過去,我真的是個老千。妳記得我說過那些討厭的女人,妳記得我說過向她們演戲,把她們的嘴當豬嘴?……」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紫羅蘭哭了,痛心的哭了。

「不是我能選擇的,一切都是阮大姐的安排。」艾迪也很痛苦,如果方樹輝不是隔在他們中間,他要擁抱她、安慰她。

「孩子,這不是謠言,他自己也承認了,分手吧!」

「不能分手!」艾迪強硬地說:「因為由半個月前開始,我已經不再是老千。」

「不是老千是什麼?史寶珠、金麗芬、張李秀柏、林太太、趙玉蓮、之儀、晶晶,還有其它許多;這些事我可以不管,但是,我女兒的事,我不能不理。你滾,給我滾!」

「我沒有要過江之儀一角錢,晶晶也沒有,至於紫羅蘭,最好問問自己的女兒。」

「不必問,我看,你拿不到錢你是不會走的,你到底要多少?五百萬?」

「開玩笑!」艾迪冷哼著。

紫羅蘭在方嫂的懷裏不斷的哭泣。

「你要一千萬,是不是?」

「一千萬?方先生,我告訴你,我為了紫羅蘭,我把我所有的積蓄總共二千萬還給組織。我會在乎你一千萬?」

「晶晶說得對,你最終的目的是三千萬!」方樹輝咬一下牙:「祇要你從此之後不要再打擾我的女兒,我願意給你三千萬。」

「三千萬太少了吧!我為了討紫羅蘭的歡心,自己也花了二千萬,我和組織的事,晶晶的事,紫羅蘭最清楚,我是為了她變成一無所有的。所以,別說三千萬,三億萬,我也不會離開紫羅蘭。」

「你纏住她,不為錢,為什麼?」

「愛!紫羅蘭愛我,她感動了我。因此,我愛她。」

「愛,你這種人,也會有愛?」

「老千也有愛的,不過也許他們的愛比較低賤,比不上你們高貴。」

「愛!紫羅蘭是個小孩子,容易受騙,其實,你們深謀遠慮,首先不提錢,和紫羅蘭結了婚,你們就會用詭計,把方家的錢騙光。」

「你可以立一份遺囑,你死後,把全部財產捐獻給慈善機構,這樣,紫羅蘭就一無所有。這樣周到不周到?」

「周到,你們退一步走,放棄我本人的財產。一心一意去騙紫羅蘭本身的財產。」

「紫羅蘭是個小孩子,她那來的錢?」

「你不會不知道她母親、祖父母留給她的財產,比我本人的還要多。」

「紫羅蘭,不要哭。妳細心想想,妳有沒有向我提過,妳有許多遺產?」

「沒有!爸爸,艾迪從來不打聽我的事。」

「小傻瓜,他不必開口,他的組織自然會調查,相信我,他一心一意要騙妳的錢。」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唉!其實,我也很明白,你所有的一切,完全是為了紫羅蘭,你是她的父親,你有權保護她,以紫羅蘭的條件,她應該配一個白馬王子,或者是名門望族的小紳士。而我,祇不過是一個老千,我自知配不上她。世界上,也沒有一個做父親的,肯把女兒嫁給老千。所以,就算你相信我真心愛紫羅蘭,為了你的名譽地位,你也不會讓我們結合的。」

方樹輝突然停止了講話。

「方先生,祇要你找到一個比我更愛紫羅蘭的人,我會無條件退出。」

「你到底明理,何先生,為了感激你的好意,我願意給你補償,至於我替紫羅蘭找到的未婚夫,是周柏加,他已經暗戀紫羅蘭幾年。」

「不,我不要嫁給周柏加,艾迪,你不要走!」紫羅蘭哭着要撲向艾迪,方樹輝立刻把她拖回去。

「紫羅蘭的話,你聽到了沒有?她不愛周柏加,她找不到愛人,我是不會放棄的!」

「你一定給她喝了迷藥,把她迷瘋了。都怪我不好,整天祇管做生意,對紫羅蘭照顧不夠,否則她不會落在壞人手中。」

「我是個壞人,但是我愛紫羅蘭,我尊重她,從未傷害過她。」

「甜言蜜語我聽不進耳里,總之,無論你怎樣說,我絕不會把女兒嫁給你!」方樹輝說:「方嫂把我的人都帶進來。」

方嫂擔心地看了看紫羅蘭,又看了看艾迪,心神恍惚的走了出去。

一會,她帶了四個粗漢走進來。

「老爺!」

「唔!你們替我把這位先生請出去,看清楚他的臉,以後不要再讓他進來。」

「先生,請!」

「不,艾迪不要走!」紫羅蘭在哀叫。

「也許妳父親是對的,我是個老千,我配不上妳,我不能……剝奪妳的幸福。」

「我不計較這些,留下來,要是你走了,我恨你一輩子。」

「方先生,請你教我怎樣做?」

「你們兩個拉他出去!他是個騙子,我的女兒給他騙透了!」

「走!」其中兩個打手伸手拉艾迪。

「放開你們的手,否則,我不再客氣。」

「你不肯走!」

「小姐要我留下來,我就留下來。」

「你這小子,活得不耐煩了!」其中一個穿黑襯衣的伸手拍向艾迪,艾迪抓住他的臂,借他的力把他的身體旋一轉,啪!他就被撻在地上,爬不起來。

「這小子學過功夫,我們一起上!」

「不,不要陽害艾迪,爸爸……」

可是,艾迪毫不費勁,手刀劈向一個人的脖子,右腿飛踢另一個的下頷,他凌空躍起,腳一蹬,餘下的一個腹部中腿,立刻口吐鮮血,昏在地上。

「你很好本領,英俊,英雄,怪不得那麼多女人喜歡你。」方先生氣得發抖:「現在我親自送你出去,你殺了我吧!」

「我……」艾迪怎能打愛人的父親。

「爸爸,不要逼艾迪,艾迪走了,我會恨你,讓他留下,他是真心愛我的!」

「孩子,他也曾對晶晶說過同樣的話。你們這班飯桶起來,把小姐送上房間。」方樹輝一直把艾迪逼出方家。

艾迪聽見紫羅蘭在哭,叫着他的名字,他很心痛,但是,他無能為力。

他也在門外叫,前門走到後門,由後門走到前門,但是,沒有人理他,他知道方嫂和阿萍是想幫他的,但是,她們也無能為力。

夜已深,喉已干,他知道留下來也沒有結果。他突然想起了晶晶,是她,全都是她!

他的跑車留在方家別墅,他好不容易才攔到一部計程車,直駛江家。

「把江晶晶叫下來!」艾迪一進門就扯開大喉嚨嚷叫,自己倒了一杯酒,酒喝光了,就把酒杯扔在地上,一杯一隻。

江晶晶終於下來了:「假如你再不停手,我報警拘捕你!」

「妳!」艾迪一手揪住晶晶的頭髮:「在紫羅蘭爸爸的面前說了些什麼?」

「放開我!」

「可以,不過妳要說真話。」

晶晶嘴一扁,嗚哇的哭了起來:「我說了什麼,我祇不過想救紫羅蘭,你想騙姑姑一千萬,後來又想騙我二千萬,現在你大概要向紫羅蘭騙三千萬,你騙財騙色,想害紫羅蘭,她是我的表妹,我不應該救她?」

「妳那一隻眼睛看見我騙紫羅蘭的財?我騙什麼色?」

「你騙財是有計劃的。但是騙色我有證據。紫羅蘭住在你家裏,你們同睡一張床,你們天天在一起,紫羅蘭早就被你污辱了。所以紫羅蘭迷死你。非要她爸爸回來阻止不可。」

「我明天帶妳去方家,我們一起帶紫羅蘭去醫院檢驗,如果她還是處女,我當場殺死妳!」艾迪摑了她兩個巴掌:「妳這卑鄙的婊子,別以為個個女人像妳這樣下賤,怪不得她爸爸那麼恨我,原來妳供了一份假情報。」

「你竟敢打我?」

「我現在警告妳,如果妳不向紫羅蘭的爸爸解釋清楚,我會要妳的命。」

***

「老爺,小姐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方嫂非常擔憂。

「這孩子,脾氣真硬,根本不分好歹,唉!讓我去看看她!」方樹輝叫兩個在門外看守的打手開了鎖,他走進去,看見女兒很憔悴,兩隻眼睛凹了下去,面色灰暗。

「孩子,妳看妳,祇不過兩天,妳整個人就換了樣,妳瘦得很厲害,如果妳再不吃東西,妳會餓壞的!」

「餓死更好。我現在過的是什麼生活?簡直像個囚犯。」

「孩子,妳明白嗎?我是保護妳!」

「保護?你根本不關心我,爸爸,你變了,變得好殘忍。你本來是一個很開明,很民主,很明白事理的爸爸,你疼愛我,信任我,我們之間沒有代溝,因為我有絕對的自由。你曾經說過絕不干涉我的婚姻。可是你現在變得封建了,頑固勢利,你……不再是個好父親。」

「孩子,我沒有變,是妳不了解我的苦心,我可以不在乎艾迪的出身、學問、地位、金錢,祇要妳喜歡,就算他是個乞丐,妳要嫁給他,我大不了送妳一筆陪嫁錢,但是,他是個老千!一個可怕的老千。」

「他以前是老千,現在不是,難道人做錯了事,就沒有機會改過嗎?」

「他現在還是老千,仍然屬於那個組織的,我不明白妳為什麼不肯相信我的話?」

「因為我信任艾迪,無論他做過什麼事,他愛我是不會變的。」

「他是個老千妳也不在乎?」

「不在乎,我管他做過什麼?就算他殺人放火,他愛我,對我專一忠誠,這就夠了。」

「妳中毒太深了,靜靜的考慮一下吧,快把飯吃了,明天妳再不吃,我叫人喂妳!」

「我恨你,」紫羅蘭拿起飯碗向方樹輝扔過去:「我不會寬恕你今天的殘忍!」

方樹輝搖著頭出去,紫羅蘭在裏面叫:「方嫂,阿萍……」

「別管她,把門鎖上。方嫂,除了送飯,妳不準進去。」

「知道了,老爺!」

「那瘋子還有沒有在外面叫?」

「有,老爺……其實何少爺是很愛小姐的,你不要分開他們。」

「姓何的小子,的確很討人喜歡,我看,妳也著了他的道兒,方嫂,妳年紀也不少了,妳想想,老千會是好人?」方樹輝搖一下頭:「明天的午餐,我親自喂紫羅蘭。」

可是方樹輝是白費心機了,紫羅蘭一直用口咬住嘴唇,一直咬到唇破血流。

「孩子,何苦?」

「如果你再分開我們,」紫羅蘭乏力地說:「如果再見不到艾迪,我會死!」

「那是不可能的,我把食物放下,妳餓了,自己吃,孩子,身體要緊!」

方樹輝一個人在書房裏心緒不寧,他不明白為什麼?也許是受了紫羅蘭的影響,這孩子不聽話,脾氣硬得不得了,平時溫溫柔柔的,想不到在事情關頭上竟倔強至此,她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吃東西,她還能捱多久?他拿起書桌上紫羅蘭的相片,奇怪,竟出現亡妻的樣子。

「伊麗!」

幻影一瞬即逝,這是代表什麼,方樹輝突然慌了起來,開了對講機:「方嫂,立刻進來!」

方樹輝剛喘定,方嫂進來了。

「去看看紫羅蘭,陪陪她!」

「好的,老爺。」方嫂不知道有多高興,她一直想接近紫羅蘭,奈何主人禁錮森嚴,連跟她多說一句話,也列在被禁之內。

方嫂跑上二樓,叫兩名打手開了門,推門進去一看,飯菜全倒在地上,碗碟都破了,紫羅蘭躺在床上,右手緊握著艾迪的相片,她的左手垂在床邊,啊!地毯上有一片破瓷片,血一滴一滴在瓷片上,全紅了。^_^^_^

「小姐!」方嫂哭叫起來,「老爺,小姐自殺啦!小姐自殺啦!」

方樹輝聞聲渾身發抖,他衝上房間,一面替紫羅蘭包傷口,制止流血,一面吩咐方嫂準備汽車。

他用薄毯包住紫羅蘭,整個抬起她,奔跑到樓下,上了車。

到醫院,立刻被送進急診室,方樹輝和方嫂在外面的走廊等候,方嫂一直沒有停止哭泣,方樹輝又慌又煩,不停的來回踱步。

方嫂像開放了的水龍頭,方樹輝實在煩死了:「方嫂,妳能不能靜一下?」

「小姐快死了,我忍不住。」

「她不會死的!」

「她會死的,她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人本來已經很虛弱,還流了那麼多血。」

「唉!」

「本來何少爺和小姐很快樂,很幸福,要不是老爺你回來……」

「揭破了何艾迪的醜惡面孔。」

「我不知道他曾經做過些什麼?我祇知道很愛小姐,小姐也很愛他,小姐不能夠沒有他,看,小姐自殺了。」

「何醫生會把她救回來,等紫羅蘭想通了,她自然會明白我完全為了她的幸福着想!」

「幸福,你是要逼死她。」

「方嫂,別忘了我是妳的主人!」

「你可以開除我,人死了,還要幹什麼?小姐死了,我留在方家還有什麼意思?」

方嫂的話也對,紫羅蘭死了,她還要什麼幸福?他的內心有點搖動,但,當他想到晶晶說過的那些話,艾迪是個專門騙無知少女,不知道有多少個像紫羅蘭的女孩,被他逼得走投無路,「何艾迪不是好人,落在他手裏,紫羅蘭會給他害死的。」

「你根本不了解何少爺,他是真的愛小姐,他要知道小姐自殺,他也會死的。」

「他會死?妳們女人真幼稚,他還要騙許多女人的錢,他才不會死。」

「試一下,告訴他小姐死了,他會怎樣?」

「我的女兒不會嫁老千。」

「成見,你給江晶晶騙了。」

「住嘴!」

方嫂抽抽噎噎。

終於,急診室的門推開了,何醫生走出來。

「何醫生,小女……怎樣了!」

「她身體很虛弱,流了不少血,情況很壞。奇怪,她一向身體很好。」

「她怎樣了?」

「輸了血,會好的,不過要多休養,同時不能受刺激,她的求生意志很低落,她可能會第二次自殺。樹輝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紫羅蘭不是一直很樂觀,很活潑?」

「唉!說來話長,還有一事,我要請何醫生幫忙,我想知道,紫羅蘭還是不是處女?」

「可以為她檢查,但是,又為了什麼?」

「紫羅蘭認識了一個男朋友,這個人,品行和人格都很壞,我伯她已經被污辱了。如果他不是佔有了她的身心,她不會這樣痴。」

「他是個怎樣的人?」

「壞蛋,大壞蛋。」

「紫羅蘭怎會認識這種人?」

「都怪我,為了做生意,常常出門,因此對女兒疏於管教,不過,她一直很聽話,很守規矩,從未做過壞事。」

「現在的年輕男女,出了事,都因為父母疏於管教。」

「我不能留在家裏,我一回家就想念亡妻,要我長久住在那屋子裏,我會發瘋。」

「好吧,趁她尚未醒來,我替她檢查。」

過了一會,何醫生再次出來。

「我已經替她檢查過了,她是個好女孩。」

「你是說,紫羅蘭還是個處女?」

「是的!」

「不可能,」方樹輝哺哺自語,「晶晶說他們同睡一張床上。」

「紫羅蘭是不是因為你冤枉她而自殺?」

「不是,我祇是要他們分手。」

「樹輝兄,年代不同了,下一代的事,還是由她們自己去解決吧,現在的年輕人都有強烈的反叛性,你越管她,她越反抗,終於鬧自殺了,你知道嗎?她差一點一睡不起。」

「可是那男孩子……」

「他真的不會很壞吧!起碼,他還不至於胡來。你想一想,有一個自己不滿意的女婿好呢?還是把唯一的女兒犧牲?」

「這……」

「起碼請兩個特護,紫羅蘭很可能再次自殺,祇要再多一次,我就救不了她。」

「我可以見她嗎?」

「她還沒有醒來,她好像很久沒有睡覺,讓她靜靜的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們把她送進病房,你去病房陪她。」

「好嗎?」

「千萬別再刺激她。」

「我知道!」

方樹輝守在床邊,山上午到晚上,由晚上到天亮,紫羅蘭終於緩緩張開眼睛。

「孩子,妳醒來了。」

紫羅蘭看見父親,連忙側過了臉。

「孩子,我們談談好嗎?我們已經很久都沒有好好的說過話了。」方樹輝輕聲地說道:「我是善意的。」

「假如媽咪在世,她會了解我的。」

「我也了解妳,妳年紀漸漸大了,懂得愛情,妳愛上了何艾迪。我承認,他是一個很迷人的男孩子,不過,他是個……老千。」

「我抱歉不能為你的面子找一個王孫公子,來生吧,來生我會嫁一個王子。」

叫不要激動,我祇是想了解更多,我說過,我是善意的,妳曾經和何艾迪同睡在一張床上,我說的是晚上。」

「不錯,很多很多個晚上,我伏在他那赤裸的胸膛上睡覺。」

「似乎……他沒有……」

「他沒有侵犯我,他不是不懂人道,他祇是尊重我,不想傷害我們之間的愛情,我們是純潔的,沒有金錢也沒有肉慾。」

「按照道理,沒有可能,就算艾迪本人對妳的家財沒有興趣,他的組織……」

「我和艾迪認識,是相當偶然,他一直以為我是個普通的女學生,雖然,他一直很喜歡我,但是他沒有愛我,他根本從未愛過任何人,是我主動追求他,感化他,他也曾警告我,叫我不要愛他,因為誰愛上他都會倒霉!」

「妳知道他的事,有多少?」

「可以說很多,也可以說很少,我並不知道他是個老千,但是我有預感,他的所謂工作,不會是什麼好事。總之絕對不是他主動要做壞事,因為他厭倦他的工作,也厭倦那些女人,他形容自己是個演員,常常要在那些女人面前演戲!我知道他內心很痛苦,因為他受雇於人。」

「那個大姐?」

「是的,每次艾迪和我玩得好好的,大姐把他叫去,他又得和那些女人混。」

「妳和晶晶是表姐妹,妳由她手上把艾迪搶過,那是否……」

「我沒有槍,第一,艾迪認識我,在表姐之前,第二,艾迪從未愛過表姐。不過,這一次,可把艾迪害慘了。」

「害慘了?」

「晶晶表姐願意給阮大姐二千萬,條件是艾迪和她結婚,但是,艾迪為了對我專一,和她分手,組織當然不甘損失,艾迪祇有把他的全部積蓄二千萬還給組織。阮大姐才答應不再管晶晶表姐的事,表姐大概得不到艾迪,惱羞成怒,所以向你告了一狀。」

「原來如此。」方樹輝心裏想着嘴裏問:「妳真的很愛艾迪?」

「我不愛他,怎肯為他而死?」

「反過來,他會不會為妳而死?」

「不知道。不過你這樣分開我們,他已經夠痛苦的了……」

***

艾迪在做些一什麼?

喝酒。

無論他用什麼方法,都不能見到紫羅蘭,他心裏想,恐怕這一生一世都見不到紫羅蘭了!因為他聽到一個消息,方樹輝要帶紫羅蘭去瑞士定居,再也不會來了。

他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怎樣過,繼續做老千,過那些可恥的日子,老千,老千,如果他不是老千,方樹輝不會這樣對待他的。

他知道紫羅蘭被關監,她一定在受苦,那還算是個開明的父親?

「少爺,」珍媽奔進來:「快穿上衣服,方家的司機來了,要接你去見小姐。」

「啊!真的!」艾迪照照鏡子,連忙換上一套紫羅蘭喜歡的西裝,便飛也似的跑出去。

司機已經開了車門等待:「請上車吧!何少爺!」

「謝謝!」

一路上,艾迪不知道有多高興,終於可以見到紫羅蘭,他不自覺地撫了撫臉,瘦了!不知道紫羅蘭是否也瘦了?

突然,他發覺路線不對。

「你們小姐的家在哪邊,已經到了,為什麼還要向前駛。」

「何少爺,我要送你去醫院。」

「醫院?為什麼?」

「因為小姐在醫院。」

「小姐在醫院幹什麼?」

「她……」

「你為什麼不說?小姐怎樣了?」

「老爺沒有吩咐,我不敢說!」

「那快,開快一點。」

「恐怕是太遲了,唉!」

「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醫院到了。」

又是山頂醫院:「小姐在那一層樓?」

「三樓。」

艾迪衝上三樓!方樹輝、方嫂、打手、一名穿白制服的特護都在那兒。

「方先生,紫羅蘭呢?」

「她死了,說不定,你會喜歡看看她的遺體,所以我請你來。」

「死了?」艾迪的頭,像給人敲了一棒:「怎麼會,我上次看見她,她還是好好的。」

「她割脈自殺,流血過多。」

「自殺?」

「請跟我來吧!」

他打開一扇門,紫羅蘭躺在床上,床上的周圍用一個鐵絲網圍着,一個特護守在床邊。

「紫羅蘭,紫羅蘭!」

「叫也沒有用,她已經死了!」

「她沒有死,她祇是睡覺,你看,她的樣子多安祥。」

「周姑娘,拿起方小姐的手腕給他看!」方樹輝說:「那手腕的疤痕,是紫羅蘭割脈后,醫生為她縫線所留下的,你再看看她的臉,她的唇,全都蒼白。她去世不久,明天,樣子會很難看!」

「紫羅蘭妳不能死,妳不能拋下我!」艾迪衝過去,發了狂。

「方樹輝用身體擋在他的前面:「除非你打倒我,否則,你休想碰她一下。」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以前我是為了尊重紫羅蘭,現在,我什麼也不用怕,紫羅蘭本來活潑又天真,是你害死她,我打你,打死你!」

艾迪果然向方樹輝揮拳,方樹輝一面閃避一面高聲叫:「拉開他,他瘋了,替他打一針。」

幾個人合力,終於制服了艾迪。

「噢!」方樹輝吐了一口氣:「他外表瀟灑、斯文,想不到他那麼凶?」

「小姐的死,」方嫂憐惜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何艾迪:「刺激他太深。」

「立刻送他進病房。張小姐,他隨時會發狂,也會做傻事,小心看管他。」

「我知道了!」

***

艾迪醒來,發覺自己在一個白色的房間。

一個穿白制服的女人,坐在他床邊編織毛線衣。

艾迪記起了紫羅蘭。他要去看一個清楚明白,他相信紫羅蘭曾經自殺,那疤痕就是最好的證明,但他不相信她已經去世。

他想爬下床,發現手足無力。

「何先生,你醒來了!」

「求妳帶我去見方小姐。」

「她昨天下午已經下葬了!」

「荒謬,我剛見過她,那有這麼快下葬。」

「你剛才見過她,也許做夢吧!你已經睡了整整三日三夜,今天是第四天。」

「怎麼會?我就這樣和紫羅蘭永別了!」

「你進醫院那天是二號星期一。那你看日曆,今天是五號星期四。你餓了幾天,你要吃些什麼?先喝一杯牛奶好嗎?」

「不,我什麼都不要,走,妳給我走!」

那姑娘坐到房間的另一角。

艾迪靜靜的躺在床上,想起紫羅蘭,他禁不住流下淚來。自從他父親去世后,十一年來他第一次流淚,他為痛惜紫羅蘭,也為了自己,沒有親人沒有錢沒有前途。紫羅蘭是唯一屬於他的。現在,她也離他而去。他恨她父親,他逼死她的,他恨……

恨組織,恨大姐,如果他不是老千,方樹輝不會反對他們的婚事,他恨命運,如果他生長在富豪之家,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和紫羅蘭結合,紫羅蘭也不會因他而自殺。

他記得紫羅蘭曾經說過一些話:「你死了,我不會哭的,哭有什麼用呢?趕快也死掉,還趕得上你!」

對!仇和恨,他都不想計較,他祇希望能儘快死掉,還趕得上紫羅蘭。

他看了看病房的四周,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窗和露台也鎖上了。

「喂!」艾迪叫那護士:「給我一個蘋果一把水果刀,我要吃蘋果!」

「好的!」張姑娘按了鈴,不一會,一個女工走進來,張姑娘叫她拿蘋果。

十分鐘按,女工送了一碟蘋果進來。

「果刀呢?」艾迪大聾叫。

「蘋果削了皮,又切開了,還要果刀幹什麼?」張姑娘走過來:「我喂你!」

「不要!」艾迪一掌推開她的手。唉!這兒沒有刀,沒有水杯水瓶,想划脈自殺也不可以,這兒四面封密,又不能跳樓,氣死人。

「給我一片安眠藥,我要睡覺!」

「好吧,」張姑娘由袋裏拿出一隻瓶子,又叫人送一杯水進來。艾迪吃了藥丸,不很久,就睡著了,他一醒來,又抱怨安眠藥沒有效:「換一種比較強烈的,我睡眠不足,會發神經!」

「好吧,今晚換一種,保證你一定好睡。」

第二晚,艾迪又要求安眠藥:「給我兩顆,一粒根本睡不好。」

張姑娘由袋裏掏出另一隻藥瓶:「我已經替你換了葯,你看,新買的,整瓶的,一粒至少可以睡八小時。」

「我要兩粒,」

「不行,太強烈,會損害你的健康。一粒真的足夠了,我叫他們拿水……」

張姑娘說着,突然一個姑娘敲門進來:「張姑娘,妳的電話,妳家裏好像有急事!」

「啊!」張姑娘放下藥瓶連忙跟那位姑娘跑出去。

艾迪十分開心,一手抓住那瓶葯,扶著走進浴室,開了水龍頭,儘快將藥丸和著水,把整瓶葯全部吃下。

他非常高興,吃了一整瓶,不死才怪。

不一會,張姑娘回來,她到處找藥瓶,艾迪說:「剛才妳走出去,就把藥瓶一起帶走了!」

張姑娘又再次跑出去。艾迪開始感到胃部和腹部不舒服,人不斷冒冷汗,他心裏想,藥性發作,快要死了吧!

張姑娘撲進來:「都找過了,一定是你把它收藏,放在哪兒,快把它交回給我。」

「從未見過!」艾迪越來越支持不住:「叫方樹輝立刻來見我!」

「你怎樣了,不是把葯吃了吧?」

「沒有水,怎能吃,去,快去找方樹輝,不然,我殺死妳!」

張姑娘進進出出,沒多久,方樹輝來了。

「你聽着!」他竟提不起力氣說話:「紫羅蘭為我而死,我也要為紫羅蘭而死,你應該開心,因為你逼死了兩個人。」

「你怎麼了?」

「不要碰我!」艾迪用雙手握緊自己:「我雖然恨你,不過,看在紫羅蘭份上,我寬恕你。我死後,你要把我和紫羅蘭合葬,我們生要同衾,死要同穴,我要陪伴紫羅蘭。」

「你不再做老千了?」

「何必……侮辱死人……」

方樹輝突然點頭微笑。

「笑……你失去唯一的女兒,你……晚境孤寂不堪,你……要受……」

艾迪支持不住了,他沒有了感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艾迪又再另一次醒來。

仍然是那白色的房間,那討厭的張姑娘。手臂上還纏着一些東西。

「喂!妳的安眠藥怎麼沒有效?」

「你不要動,好不好?因為你不肯吃東西,所以我們替你吊葡萄糖水。」

「我到底是死了沒有?」

「沒有!」

「為什麼沒有死,我吃下一整瓶,我應該死的,紫羅蘭……」

方樹輝和何醫生進來了。

艾迪直瞪住方樹輝:「我為什麼死不了?」

「因為你沒有服食安眠藥。」

「我吃了一大瓶,我不舒服,我有死的感覺,我應該死的。」

「瓶子是裝安眠藥,不過,裏面的藥丸,我們已經掉換了,你吃下的幾十粒,祇不過是消化丸,很不舒服,是不是?幾天沒有吃東西,又吃那麼多俏化丸,肚子不起革命才怪。」

「你竟然戲弄我?我殺死你!」

「紫羅蘭不會嫁殺父仇人。」

「紫羅蘭已經死了!」

「她幸而救回了……」方樹輝說出了一切。

「不,你騙我的,那天我看見她動也不動,而且嘴唇像兩片白紙。」

「我們替她打了一針,又化了妝,所以遠遠看去,不就像個死人!」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戲弄我?」

「不是戲弄,是考驗,考驗成績美滿,證明你是真心愛紫羅蘭,我很高興。」

「紫羅蘭呢?」

「她就在你隔壁房間,仍在休養,不過身體差不多已經復元。」

「我立刻去看她!」

「不行,你現在還不能動,如果你想見紫羅蘭,多吃多睡,把身體壯健起來,祇要你能走路,你隨時可以去看她。」

「謝謝方先生。」

「總該叫聲方伯伯了吧!」

艾迪輕輕一笑說:「方伯伯!」

「好,好,你要吃什麼,告訴張姑娘,現在我去看紫羅蘭,她等着你的消息。」

「請方伯伯代我問候她!」

「好吧,」方樹輝和何醫生走出病房,何醫生說:「我認為你這未來女婿實在不錯。」

「好處在哪兒?」

「痴心、專一,其實,張姑娘很漂亮,可是他根本不理她。還有,他真的很英俊,我們這兒的護士,個個都稱讚他。」

「英發和痴心,可以換飯吃嗎?」

「你不會那麼現實吧!」

「我是很現實的,不過,正如你所說:我可以失去女婿,但不能犧牲女兒。」

「下一代的事,由下一代管。明天我們去打高爾夫球,如何?」

「一切解決,我很開心,你明天有空?」

「我明天休息,醫生也是人,對嗎?」

「兩個小兒女什麼時候也能打球?」

「紫羅蘭休養子一段日子,她的精神已經很好。至於你的未來女婿,他體質好,非常強壯,祇要他肯吃東西,差不多就可以好了。」

「唉!我差點害死兩個孩子。」

「你總算明理,事情一下子就解決了。我們去看小公主吧!」

艾迪和紫羅蘭坐在方家花園的台階上,艾迪拿起紫羅蘭的手,輕撫她的手腕上的疤痕。

「還痛不痛?」

她輕笑搖一下頭。

「為什麼這樣傻,竟然要自殺?」

「你呢?你不是吃了一瓶消化丸。」

「好壞,還笑我呢?」艾迪輕打了下她的掌心:「其實,我並不贊成自殺,人的生命最寶貴的,有人要傷害我,我還要保護自己,自己毀掉自己,是最傻的事。」

「那你為什麼要狂吞安眠藥?」

「報答知己,妳能為我而死,我為什麼不能為妳而死?」艾迪吻一下她的手腕,「其實,我何艾迪活了二十三年,沒有過一天好日子,我要活下去,過一些美滿的生活,才不枉此生。」

「艾迪,我很想知道你怎會做老千,你以前的事,我都想知道。」

「那得從頭說起,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生長在一個小康之家,爸爸開了一間制衣廠,媽媽生下我后,我們一家三口過得很快樂,可是,當我五歲的時候,我的母親突然去世了。」

「你遠記得起你母親的樣子嗎?」

「記不得!因為那時候,我很小,而且媽媽死後,爸爸說伯觸景傷情,把媽媽全部的相片都燒掉了,爸爸是很愛媽媽的,否則,他們兩個人不會一起合葬。」

「你應該記得起你爸爸!」

「記得起,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已經十二歲,懂得很多,所以,我常會想念爸爸,至於媽媽,我既然記不得,就把阮大姐假設是我的媽媽,林伯也說,媽和阮大姐有點相似。」

「林伯?」

「他是我的養父,他對我很好,改天有空,我帶妳去見他。」

「現在就去!」

「妳還沒有聽完我的故事呢!」

「艾迪,快告訴我!」紫羅蘭靠着他,用兩隻手纏住他的手臂。

「媽死後,爸爸沒有續娶,我們兩父子,過得本來也很不錯,一直到我十歲那一年,爸爸帶一個女人回來,說是我的新媽媽,這新媽媽一進門,我可就慘了,爸爸不在家她就打我罵我,還不准我吃飯,漸漸的,她又在爸爸的面前說我無心向學,跟同學打架,又說我的老師上門警告,這些假話爸爸聽得多,他開始逐漸不喜歡我,那位新媽媽是爸爸工廠的女工,才十七歲,她的名字是趙王蓮。」

「趙玉蓮那個女人?」

「不錯,我這一次回來,就是要找她報仇,為爸爸報仇。」

「你爸爸?」

「是的,趙玉蓮進門后一年,爸爸突然病倒了,本來是小病,可是一直拖了差不多一年,都沒有好,林伯也曾找爸爸的醫生談過,連醫生也弄不明白,後來爸爸過世后,林伯伯想通了,趙玉蓮一定給爸爸吃慢性毒藥,不過,爸爸倒並不是因病而死,他是被氣死的。」

「氣死?又是趙玉蓮?」

「唔!有一天我下課回家,經過父親的房間,聽見裏面吵得很厲害,我在門縫一看,一個年輕男人,竟然搭住趙玉蓮的肩膀,逼爸爸簽遺囑,爸爸跟他們吵,我想進去,趙玉蓮合上了房門,到了第二天,爸爸死了,醫生說是心臟病。」

「趙玉蓮真壞!」

「爸爸一死,她就把爸爸的財產,佔為已有,她又嫌我煩,要把我賣掉。」

「是她把你賣給阮大姐?」

「不,那時還沒有阮大姐。是林伯把我買回去,他給了趙玉蓮一千元。」

「這女人,真狼心狗肺。」

「我在林伯家住了兩個多月,有一天,阮大姐和阮大哥來了,幾個大人談論了一番。晚上,林伯告訴我,他年紀大了,恐怕不能照顧我。因此,要我跟阮大姐夫婦去美國念書,我本人當然不喜歡。但是,我是小孩,又怎能違抗大人的意思,於是,我終於跟阮大姐夫婦去了美國,他們也沒有食言,真的供給我念書。」

「阮大姐和你非親非故,為什麼要對你那麼好?教育一個人成材,是要花很多金錢和心血的,你真的一直有念書?」

「有!我一直念到大學二年級,不過,除了上學,他們還請了幾個老師回來,教我許多和學校無關的事。比如跳交際舞,吃西餐,拿酒杯,怎樣追求女孩子……甚至做愛,當時,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現在,相信妳也知道原因,他們在訓練騙子,專騙女人的錢。」

「阮大姐夫婦待你怎樣?」

「阮大哥對我很冷漠,很嚴厲,時常找我的錯處。不過總算好,還不至於動手打我。阮大姐跟我是最好的,說良心話,她關心我,袒護我,疼愛我,她几几乎平等於是我母親。」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干老千這一行?」

「四年前。有一天,阮大哥叫我不要上學,陪一個中年婦人去逛公司,那些一女人,好不要臉,開口心肝,閉口寶貝,我討厭她們,阮大姐叫我忍耐,因為她們會給我很多錢。」

「我已經十九歲,我立刻就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我抗議,阮大哥可氣死了,叫我跪在神台前,那神台上,安放了老千的祖師爺,他要我發誓,我不肯,他打我,阮大姐來護我,後來,白錦標和一班人都來了,他們全是組織的人,阮大哥叫我在神前發誓,永遠盡忠祖師爺,盡忠組織,如有背叛組織的行為,就要受組織處罰,身首異處。」

「你有沒有發誓?」紫羅蘭很緊張。

「當然有,一方面,他們人多勢眾,根本不容許我搖頭。另一方面,我自己也會想,整整七年他們在我身上,花了那麼多錢,把我由一個苦小子變成公子哥兒,為了什麼?還不是要替他們做事?我總不能忘恩負義,受了人家的恩惠而不報答。」

「噢,」紫羅蘭垂下了頭。「阮大哥呢?從未見你提過他。」

「死了差不多兩年了,他死前立下許多規例,又再次要我發誓,總之,他就是怕我飛掉,所以任何證件、護照,全部由新承繼人——阮大姐沒收。」

「你總算飛出來了。」

「沒有!那有這麼容易。」

「但是,他們最近沒有找你。」

「妳不明白我的組織,我們每次完成一項任務,就會休息一個短時期。阮大姐會趁此機會,去物色下一個目標,等她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到最後一關才出場。」

「你是說,大姐仍會找你?」

「會的!」

「鬧得天翻地覆的,原來你還要做編子。」紫羅蘭推開他:「你太令我傷心。」

「他們不找我,他們有自由,我答應不答應,自己同樣有自由。」

「你到底還會不會幹那種事?」

「不會,絕對不會!」

「可是,你剛才說,阮大姐還要找你的,她一出現就不會有好事。」

「我是等她來找我,其實,她不來找我,我也要找她,我待着不動,是靜觀其變。」

「如果她又要你和其它女人來往?」

「我向她攤牌,告訴她,我不幹了!」

「她會答應嗎?」

「不會。」

「那……」紫羅蘭再次靠着艾迪,「她不是真的要依照組織的規例,把你處死。」

「會的,不過,他們要殺我,也不會容易,誰都知道我拳腳底下有功夫,至於暗算嘛,這倒是有可能的,因為白錦標為人陰險。」

「那怎麼辦?倒不如叫爸爸去和阮大姐談判,我們付錢,換回你的自由。」

「暫時我們最好不要採取行動,先看他們的來勢,我們才想辦法應付。」

「你真的不怕他們?」

「事情要來,怕也沒有用。看,妳爸爸回來了。」艾迪看見方家的勞斯萊斯駛進來,方樹輝白天都在這個時候下班回家。

「爸爸,」紫羅蘭奔過去。

「方伯伯!」

「你和紫羅蘭已經訂了婚,還叫我伯伯,應該叫我爸爸。」方樹輝故意扳起了臉。

「我爸爸沒有兒子,他想兒子想瘋啦!」

「女婿是半個兒子,艾迪,你跟我來,我正有話要跟你說!」

「爸爸,你和艾迪有秘密,我能不能聽?」

「能,妳不覺得悶,隨時歡迎。」

進大廳,方樹輝喝了一口香片茶,舒了一口氣,一下子好像疲勞盡消。

「艾迪,今天和紫羅蘭幹些什麼?」

「我們今天沒有出去,在家裏聽音樂,聊聊天,時間過得很快。」

「你不做事,天天陪着紫羅蘭,那不是辦法。而且,紫羅蘭也應該上學了。她上學校,你做些什麼?年輕人,不應該遊手好閒,而且,你已經二十三歲,應該有自己的事業。」

「爸爸,你怎麼一回來就教訓艾迪,是我叫他陪我的,要罵,應該罵我。」

「我的小姐,我沒有罵艾迪,我祇不過跟他聊聊。再說他既然是我的未來女婿,應該很關心我的事業。艾迪,你知不知道我除了香港,在外國還右很多生意?」

「我知道。」

「那許多事業祇有我一個人去發展、料理。艾迪,我快要五十歲,每天這樣奔波勞碌,整天由這兒飛那兒,回來了,又要飛走。我實在有點支持不住。」

「我了解的!」

「坦白說,我比較喜歡外國更甚香港,但是,我每年得回來好幾次。一方面,要關心我的寶貝女兒,另一方面,我又要料理香港的生意。」他搖頭嘆了一口氣:「不過,現在可好了,紫羅蘭有你照顧,我很放心,以後我也不必想着要回來看她。而香港的出入口公司,有了你,我也不必擔心沒有料理。」

「我?」

「你替我打理香港的生意,子承父業,這是應該的,有了你,我可以安心留居國外。」

「爸爸!我承認遊手好閒,是很壞的表現。」艾迪說:「不過,我不能接管你的生意,我已經和紫羅蘭說過了,我要找事做。」

「你既然已決定找工作,為什麼不幫我,卻去幫別人?難道,你不肯為我做事?」

「爸爸,我不希望……」

「不想人家說你喜歡紫羅蘭,祇是想霸佔她的家財!你不想占方家的便宜,對不?」

「是的,因為我過去的紀錄不好。」

「浪子回頭金不換,你聽過沒有,何況,你祇不過聽命於人,你替我做事,我付你薪金,這是很公平的事。你現在天天和紫羅蘭在一起不做工作,反而不好。」方樹輝說:「做事祇求心安理得,何必管人家閑言閑語?」

「爸爸的話對,不過做生意,我毫無經驗,我擔心有負所託。」

「由明天開始,你跟我一起上班,你那麼聰明,多看幾天,就明白了。」

艾迪看着紫羅蘭,紫羅蘭坐到他身邊:「你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會怕人家說閑話,我們是為自己生活,不是為別人生存。」

於是從此之後,艾迪天天隨方樹輝到公司,而紫羅蘭也開始上學了。

每天下班回家,艾迪最感快樂的一件事,就是可以把紫羅蘭擁進懷裏。

一個熱吻后,紫羅蘭問:「爸爸呢?」

「去了3388CLUB。」

「好奇怪的名字,是什麼地方?」

「有錢人出入的地方,可以喝酒跳舞,可以在那兒談生意,爸爸就是在那兒會見兩個商家。」

「你為什麼不去?」

「有爸爸在,一切由他作主,我去幹什麼?而且,我急着回來見妳!」

「將來呢?將來爸爸走了,香港的生意會交給你,你要不要去?」

「那要看情形,如果為了生意,而那兒的環境又適合,我會去。爸爸已經替我辦理申請入會手續了,不久我會成為該會的會員。」艾迪擁緊她一點:「怎麼了?我見過那麼多大場面,女人也認識了幾十打,還怕我會變壞?」

「我不是怕,是關心。這是兩回事,對不對?其實,我非常信任你!」

「浪子回頭,爸爸說的。」

「爸爸其實是個很有趣的人。」紫羅蘭拖他上樓:「換一件便服,舒服些。」

***

一家三口,過得很平靜,很幸福。方樹輝曾經提過主意,希望他們早日結婚。

紫羅蘭是不會反對的,因為她一直就希望嫁給艾迪,做他的太太。

祇有艾迪一個人反對,他認為紫羅蘭實在年紀太小,才祇不過十七歲,她穿着校服的時候,還像個小女孩。他也希望她多念點書,他認為學生時代的生活是最快樂的,他不想剝奪她的黃金時代。結了婚,生孩子,做媽媽。

方樹輝愛紫羅蘭,巴不得人家愛自己的女兒,因此,他沒有再堅持。

這天,方樹輝有點小傷風,沒有上班,他把一切交託艾迪,讓他一個人處理業務。

他正想睡一會,電話鈴響了,他拿起電話,是方嫂的聲音:「老爺,英國來的長途電話。」

他等了一會,聽到對方的聲音,那是他的秘書——戴維.波頓。

「什麼?又鬧罷工?」

「祇不過是舊事重提!」

「好,我明天回來,」方樹輝嘆了一口氣,放上電話筒。

紫羅蘭下了課,忙着回家看爸爸。

「老爸爸,好點沒有?」

「有點兒疲倦,好多了。」方樹輝拉着女兒的手:「真抱歉!我本來想多陪妳一些日子,可是,我明天又要出門了?」

「去哪兒?」

「英國。工廠又鬧罷工,這件事,我回來前就已經開始……」

「差不多兩個多月前,煩得我頭痛,如果我不是因為接到晶晶的電話,匆匆忙忙趕回來,我會把事情徹底解決,那些工人,又懶又貪心,和香港人完全不同,香港人拚命的干,由早忙到晚。英國的工人,每天規定自己做多少工作,超過了,死也不肯干,寧可回家睡大覺。」

「英國人又懶又窮。」

「懶和窮是分不開的,不過,罷工的事,英國很流行,不是這兒罷工,就是那兒,煩死人了。我這次回去,準備把工廠結束,另外開一間大酒樓,做酒樓生意,在英國能賺錢。」

「我認為什麼都不要做,結束算了!」

「那怎麼可以?我手下有不少忠心職員,我不能命他們失業。」方樹輝拍拍女兒的手:「我這一次回來,最大的收穫,是得到一個未來的好女婿,我想不到艾迪那麼好,聰明、能幹,做事又負責,而且,我知道他真的很愛妳。我感到很安慰,很滿意。」

「他的確很不錯,不過,他也會有缺點的,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那當然,我已經滿足,紫羅蘭,打電話叫艾迪立刻回來,我有許多事情,要教他怎樣應付。」

「好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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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秋夜,紫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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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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