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從我出院那天起,大哥就一直在出差--或者說,落荒而逃。

他避着我,沒有關係,時間到了,他自然就回來了。

那時間……自然就是我決定動手術的時候了。

在知道我決定動手術的第二天,他就拋下所有工作跑回來了。

「我以為你會逃到地老天荒去,」我坐在客廳里,對剛剛趕回家的大哥說。

「百分之多少?」他扔掉手中小小的行李,猛撲到我面前,「手術的成功率是百分之多少?」

「能活着下來的機率百分之五十。但不能根治,只能暫時減輕癥狀。」

「那為什麼還要手術!」

「為了不要死。」我說。

看着他眼中盛滿了暴怒與憂慮,幸福的感覺悄悄地湧上心頭。

伸出雙臂,環住他寬廣厚實的背,我對他送上了自己的唇。

我們就那樣大刺刺地在客廳之中擁抱,接吻,用盡一生的氣力,互相索求。

--最後了嗎?

是的。

我活過。

我真真實實地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但當我死了,我的身體化做清煙與灰燼的時候,關於我的一切都將被塵封在你們的記憶深處--隨着時間慢慢消亡。

愛永恆這種東西純粹是騙人的。

愛你一萬年的諾言如果不是謊言,那就是遺言。

我留下遺言,但你們還是會忘記我,所以我要留下你們一生都抹不去的傷痕--愛也許長久,但傷害永恆。

我將變成你們心裏那條最深,最重的傷口,你們將永遠也忘不了我!

朦朧中有杯盤碎裂的聲音傳入耳中,我眼角的餘光一閃,看見了母親。

不知多久之後我才與大哥分開,我們一起默默地看着母親,母親也默默地看着我們。

過了一會兒,母親彎下身,開始拾撿地上的碎片。

「不要總是覺得自己是受害者。」收拾好一地狼籍,母親淡然說。

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俗話是怎麼說的來着?

薑是老的辣,對不對?

--HELLO!YANG!WHATAREYOUDOING?

--我在做最後的準備。

我說。

--什麼準備?

--萬全的準備。

--你在說什麼?

--總之,我以後不能再和你聊天了。

等了許久,對方沒有再說話。

--喂?

--那麼,祝你好運。

--也祝你好運。

--再見。

--再見。

----再也不能相見----

手術的時間定在十月--豐收的季節,也是一年即將死亡的時候。

手術同意書是大哥簽的--本應是母親簽的,但當她看到手術同意書上的條款--麻醉時可能出現何種意外,手術中可能出現何種意外,手術后可能……--之後便暈過去了,再醒來時哭得手都是抖的,無法握筆。

即將手術的那天早上,梨月來了,我當着全家人的面讓他們把互相交還的戒指拿出來為他們戴上,然後將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

「如果我死了,你們會記得我嗎?」我問。

所有的人都哭了,都要我不要胡說,手術一定能成功的。

他們之中,梨月哭得最為傷心。

一切的目的都達成了,我將在你們心中活下去--永遠。

手術的時間到了,我躺平在推車上被推進了手術室,我最後看了一眼我想看的人,想記住他最後的表情,但視線很快就模糊了,熱熱的液體劃過臉頰,被枕頭吸收。

--------------------------------

樹枯死了,可樹身上卻會有磨菇長出來,同樣性質的東西,只是換了一種存在的方式,隱密地長在你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撒播惡意的孢子。

end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惡意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惡意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