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這種感覺真好。」琬蝶向她對面的關輅說:「我以前一直認為我們不可能有這種機會。」關輅慢慢把他盯着面前一排刀刀叉叉的眼睛抬起來,鎮定地對她微笑。「我也沒想到我們會到這樣的地方來吃飯。」事實上這對他是個大意外。將近五點半時,關軫告訴他,「你今晚有個約會。」他迷惑地看她,「什麼約會?跟誰?」

「唐琬蝶。六點半在羅漫蒂法國餐廳。」

「小蝶?可是我沒有……」

「你六點鐘要到信義路美國在台協會大門外接她。」

「美國在台協會?」

「她上班的地方。下班時間交通擁擠,你最好現在出發,否則你要遲到了。」「什麼?我幾時……我怎麼去……」

「搭電梯到地下二樓,有部黑色平治,是你的車。」

「我的車?」

「你的司機叫凱文,一個金髮美國人。他知道該帶你去什麼地方。」

然後關軫就不見了,不管關輅怎麼叫她、喚她,她都沒有出現。他在辦公室里,又不敢喊得太大聲,怕引人懷疑。半信半疑地,他到了地下二樓停車場,那裏果然有部龐大的黑色轎車,車門邊果然有個高大魁梧的金髮男人等候着。看見關輅從電梯出來,他立刻打開後座車門。「你就是凱文?」關輅當時問他。

凱文僅回以禮貌的頷首,臉上毫無表情,也沒對關輅說一句話。

車子到達「美國在台協會」時,正好是六點正,琬蝶真的在那。

「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打電話給我。」上車后,她高興地說:「你今早送我回家時,不是說會要忙一陣子,處理公司的事嗎?」關輅差點脫口告訴她,他沒有打電話約她。他是想她想了一整天,恨不得立刻再見她。但他知道要讓關軫的魂靈安心走開,只有他儘快、儘早讓他自己在『巨霆』定位。他必須向關軫證明他可以不需要她緊迫盯人的「黏」着他,證明他可以獨力應付不管即將發生的每件事,及各種情況。「我好想你。」結果他如此回答琬蝶。當然這也是事實。

而且看到她如此開心,他對關軫的氣也消了一半。

「你的轉變真是三百六十五度呢。」琬蝶笑盈盈地說:「早上送我回家,當着我爸媽和我哥的面,大聲自我介紹是關輅,打電話到我辦公室也一點不隱瞞。現在全辦公室的人都知道我今天晚上和大名鼎鼎的『巨霆』少東總裁約會了。」「我不覺得我需要偷偷摸摸的。」這也是他的真心話,他不懂她為何那樣說。「我不應該讓你的家人知道我是誰嗎?」「哦!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的態度好嚴肅……」她笑着,「雖然我和你過了一夜,但我父母很信任我。再說,就算我們真的做了什麼,我是個成年人,我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的家人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如果我們真的做了什麼,我就不會只向你父母自我介紹了。我會告訴他們,我要娶你。」說完這句話當時,關輅明白他的確要她做他的妻子,要她永永遠遠和他在一起。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那一剎那,他心裏默默感激那晚關軫及時阻止了他的衝動。但這不表示他原諒關軫今晚這樣的「安排」。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進過「羅漫蒂」這樣氣派華麗的餐廳,他從沒到過任何餐廳。而面前的一排銀光閃閃、考究的各式餐具,光看着它們,就已教他眼花撩亂。「我……呃,我去一下廁所。」

關輅幾乎是倉皇地離開座位,詢問了兩名服務生,一頭鑽進裝潢得明亮、高雅的盥洗室。有個外國人在亮晶晶的大理石洗手台前洗手。他轉身出去前,對關輅友善地笑笑,關輅鎮靜地回他一笑。外國人出去后,他望向兩間門都關着的廁所,納悶裏面還有沒有其他人。「在女士面前,告退走開,不說去『廁所』,要說『失陪一下』,我去『洗手間』。」關輅飛快轉身,關軫氣閑若定地抱着雙臂,靠着洗手台邊。

「你!」他氣呼呼地指着她。「你存心教我難堪!」

她遞過來一張紙。「好好讀一讀,等一下出去你就知道如何使用那些餐具及如何點菜了。」他才把紙張接過來,她便消失了。

「關軫!」他喊。

此時進來了一個男人,回頭看看身後的門,對關輅說:「門是關着的。」關輅氣得牙痒痒的,可是別無他法,只好開始讀關軫寫給他的指示,以免等一下手忙腳亂出洋相。關輅在洗手間里「惡補」時,關軫卻回到他的座位。她站在座椅邊,緊張又期待地注視琬蝶,當琬蝶仰頭對她露出微笑,她喜悅、激動得顫抖起來。琬蝶看得見她!她竟然也看得見她!「你的臉色好蒼白,關輅,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琬蝶注視她坐下,關心地問。「腸胃有點不太舒服,不礙事的。」關軫一手越過桌面,將琬蝶的手緊握在手心。「琬蝶,你好美。」燭光映着她酡紅的頰。「你這樣臨時約我,我都沒有時間回家換衣服。」「這件粉藍套裝很適合你。我只是想見你,和你在一起,你穿什麼在我看來都一樣的美。」關軫充滿渴望的眼光令琬蝶感到無限甜蜜和喜悅。「我們今早才分手,你怎麼一副好像我們好久沒見到面了似的。」「對我來說,和你分離的每一刻,都像世紀般漫長。」關軫舉起她們相握的手,親吻琬蝶手背。「能這樣在一起,能再和你在一起,琬蝶,好像夢一樣。」她的口氣是那麼感傷,琬蝶滿眼困惑。「你怎麼了,關輅?」

關軫溫柔、深情地微笑。「我很快樂,琬蝶。能再看着你,聽你對我說話,知道你依然愛我如昔,我非常快樂。」「小姐,要點菜了嗎?」服務生來到琬蝶旁邊,禮貌地問道,同時狐疑地看看琬蝶對面空空的座椅,再看向琬蝶時,眼神好像她是個神經病。「告訴他等一下,」不等琬蝶開口,關軫說:「我馬上回來。」

琬蝶注視她再次離座,又朝洗手問方向走去。

「等一下。」她對服務生說:「我的朋友去……」又回到座位的關輅使她停住了口。「咦,你這次好快。」「唔?」關輅納悶地看她,拉開椅子坐下。

「你還好嗎?要是很不舒服,我們就回去了吧。」琬蝶說。但是他現在臉色看起來比剛才好多了,不再那麼蒼白得毫無血色。「不舒服?沒有啊!我很好。」

「兩位現在要點菜了嗎?」服務生帶着職業的禮貌又問。

「呃,對,好。」關輅接過皮面菜單。

他從腦子裏記下的紙條上的順序,從開胃菜一一點起:牛油蒜蓉局蝸牛──他很納悶蝸牛怎麼吃,龍蝦湯,凱撒沙拉──這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鮮橙釀石斑和燒烤菲列──石斑他知道是魚,但菲列是什麼?琬蝶擔心地自菜單後面抬眼看他。「關輅,你腸胃不舒服,是不是點些清淡的比較好?」「腸胃不舒服?我沒有……」關輅不解的聲音斷去,一個意念針般刺進他腦子,他突然明白他剛剛走開的片刻發生了什麼事。而現在他的胃真的打起結來了。「你說的對。」他靜靜把菜單還給服務生,對琬蝶說:「你為我點好了。」琬蝶替他點了翠玉沙拉、海鮮清湯和白汁鮭魚。她自己的也和他一樣。

直到晚餐結束,關輅沒有再離開座位,可是他看起來心事重重,而且有些心不在焉,她對他說話,要重複兩遍他才彷佛魂兮歸來,和稍早的深情脈脈、柔情萬縷全然不同。晚餐后,關輅直接送她回家,在門口和來開門的唐謙夫婦禮貌地打過招呼,便道晚安離開。「是誰找你來的?誰買的車?」一回到車上,關輅便質問凱文。

凱文專心駕車,不回答也不看他。關輅又問了一遍,得到的是相同反應。他失去耐性,準備伸手拍前面駕駛座的凱文肩膀,卻發現一道玻璃隔在前後座中間。「這是什麼車?」他愕然喃喃,隨後也只能沮喪地靠在後座生悶氣。

待回到「雲廬」,下車見到凱文,他又懶得跟那張木偶面具說話了。他大步上樓到自己卧室,大聲喊:「你滿意了嗎?」關軫現身在他幾步遠之處。關輅打量她身上仍然和他一式一樣的西裝、襯衫、領帶,還有鞋子。「你滿意了嗎?」他又問一遍,這次聲音平穩,但語氣冰冷、憤怒。

「你明白你還沒有準備好單槍匹馬出征了嗎?」她靜靜反問。

「熟知如何使用那些刀叉,可以使事情提早結束嗎?」他詰問回去。

「你沒法一面談戀愛,一面復仇。」

「今晚的約會是你定的,不是我。復仇也不是我想做的事。」

關軫眼中射出寒光。「你忘了爸爸的慘死了?」

「我沒忘。」關輅用力用手指爬梳頭髮。「復仇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哦?你有何高見?我樂意洗耳恭聽。」

「用不着用這種口吻嘲笑我,我生長的環境和你不同,關軫,我很清楚我是個鄉下老粗。」她面色緩和下來。「我不是……」

關輅舉一手阻止她。「我是,我沒念什麼書,我過的日子平淡、平凡,真是有點過一天算一天的模模糊糊。我很抱歉我對家裏的慘劇沒有你的感受那麼強烈。我只是難過,我沒有恨。」他又爬梳一下頭髮,眼眶濡濕地仰頭看着天花板。「阿爸,我的養父,死得也很慘,他何辜何罪呢?他參與了綁架,可是他救了我的命,還把我扶養成人,盡了他的一切能力,讓日子過得平安、平靜。」「你不想找出害死他的人嗎?這人和害死爸和我的,說不定是同一個人。」他眼睛低下來看向她,雙眸灼紅。「我會找出他來,但不是為復仇,而是終止這中間的恩怨。這是爸二十多年前就該做的。也許因為他知道是誰,他認識這個主使的人,他心存仁念,沒有揭發對方。問題就在他應該去找這個人,化解掉他們之間不管存在的什麼過節,之後的慘劇就不致發生,你也用不着女扮男裝,吃了那麼多的苦,死了還無法回復你的女兒身。」關軫灰白的臉再度繃緊。「這是我願意的。」

關輅楞了愣。「什麼?」

「你下落不明,我們都以為你死後……不,爸很肯定你已經遭人毒手。可是……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倆從小就很親密。我無法接受你死了的事實。」關軫的目光穿過他,落向另一個時空。「爸告訴媽你被撕票了的時候,我躲在門外聽到了,我走進去,對他們都:「爸,媽,輅輅在這。輅輅沒死。」」她定定看着他。「從那天起,我自為我是你,我有時是關軫,有時是關輅。媽嚇得每天寸步不離跟着我,抱着我哭。爸有一天下定決心,抓着我,他問:『說,你究竟是輅輅,還是軫軫?』」「他明知你是軫軫!」關輅喊。

「他讓我決定我要做誰,否則我們都會發瘋。」

關軫冷靜如冰,關輅痛苦得拉扯自己的頭髮。

「你選擇做我,為什麼?為什麼?軫軫,爸媽為什麼同意?你那麼小,你不懂啊!」「媽沒同意,她哭了幾天天幾夜。但是我懂。我知道我們之間只能活一個。我知道那幫人害你,因為我是個女孩,對承繼財產這件事不會構成太大威脅,除掉了你,爸遲早要把他們想要的一份分給他們。」「他們為什麼不會直接找爸,要對一個小孩下手?」

「你一失蹤,爸就立了遺囑,把他所有的財產,他在公司癱有的股份及其他有價證券,全部留給你。」關輅臉上的血色褪盡。「既然如此,他還讓你扮我,不是等於把你當活靶?」「只要他活着一天,我的性命就一天無虞。你不知道爸是如何的保護我。他用他自己當靶。他每回去美國住的兩個地方,後來他都嚴禁我去。我最後才明白他去住的地方,反而沒有周密安全設備的原因。他把自己暴露在他們的跟蹤監視下,一旦他們對他下手,我便非露面不可。」關輅皺緊眉。「還是說不通,他死了,你露面,不是正好中他們的計,也死定了?你不就是這樣送命的?」關軫搖搖頭,唇邊一抹關輅不懂的表情,她笑的樣子幾乎是快樂的。「不,我想我死的時候,比爸遇害的時間還早一點。而且是我自己擺脫了爸為我設的重重保護,自己送到槍口上的。」她眼光變得迷迷濛蒙,如夢如幻,她說着被射殺身亡的事,神情卻有如落入一個甜美的回憶。「我並不後悔。我……死得其所。」然後,她的思緒回到現實,眨眼間重又恢復冷漠的表情。「他們自己兩邊陰錯陽差,我想他們是給逼急了,準備用爸的死逼我露面,再逼我交出股份轉讓文件,交出公司。他們沒想到他們在這邊動手時,或之前,他們派去的人竟在那個當口終於逮到我,完成了任務。」「只是他們沒想到死的仍然不是我。」關輅半自語地喃喃。

「對。你的出現時間太完美了,剛好給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你怎麼知道他們現在就不會對我下手?」

「他們會的,等他們把他們需要的文件弄到手。你那天在會議廳一貫的表現嚇住了他們,他們知道你雖然年輕,可是你很強悍,不像他們以為的那麼好應付。」

他眉頭鎖得更緊。「那不是我。」

關軫只逕自往下說:「沒有你,他們照樣可以把公司肢解出售,可是沒有文件,他們就需要費點周章,不斷開會,直到說服其他股東和董事支持他們關於公司經營不下去,必須賣掉的謊言。現在你既然活着,他們應付你一個,自然比去說服其他十幾個人容易。至少他們是如此自作聰明,自以為是。」關輅沉吟半晌。「爸的遺囑和文件在哪?」

「只有一個人知道,而她現在神智不清。」

關輅吃了一驚。「媽?」

關軫點點頭,「放心,她很安全。他們都沒有人想到她身上去。」她斜眼看他,「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那天跟你問起我,這兩天又一直邀請我們一起吃個飯,一家人聚聚什麼的?」「想找機會從你這下手,拿你來要脅我,逼我交出文件?」

「你現在明白你要應付的是些什麼人和什麼事了嗎?明白為什麼我要阻止你和琬蝶這時候交往嗎?」關輅臉色猝變。「他們也會去利用小蝶?」

「利用還是客氣的。他們會不惜傷害她,以得到你的合作。」

關輅握緊雙拳。「我不相信。若這一切都是大伯他們為了爭財產……我不相信他們會如此滅絕人性。」「我和爸的死還不足以證明嗎?」她厲聲道:「你太天真了。」

「這件事我會設法查個明白。你不要管我和小蝶的事。你答應過我,令晚你卻趁我不在,假冒我去和她說話!」「我答應你不再在你和她一起時闖到你身上,」她學他的話,「我沒有違背承諾。」關輅氣得要命。「你不許再到她面前假扮我。」

「我沒有假扮你。」她柔和無比地說:「二十多年來,我一直是你。」

「是你該還回你的本體的時候了!」

她澀澀的笑容隨着身形逐漸變淡。「太遲了。關輅,關軫已經死了。她死了好久好久了。」「關軫!軫軫!回來,軫軫!我叫你回來!你不準再替我約小蝶,你聽見沒有?」「我是替我自己約她。」她微微哽咽的聲音在空中回道:「我想見她,想碰觸她,摸摸她。先愛上她的是我。而我依然愛她!」最後那一聲痛苦的呼喊,擰絞著關輅的心。他頹然在床邊坐下。忽然他希望他不是關輅。他希望他仍然是過去住在六南村鄉下,那個懵懂單純的呂木森。

但若他不曾回到台北來尋根,他就不會認識琬蝶,愛上琬蝶。

他該如何是好?

★※★※★※

「誰教你炸掉關錦棠的?現在可好,關輅也沒死,還比他老子更難纏,事情越搞越不可收拾!」「什麼?我還以為關錦棠的事是你叫人去下的手。美國那邊不也是你找的人嗎?我正想你這次怎麼如此心狠手辣,一個也不留呢!」「胡說,美國那邊明明是你找的人,別想栽在我身上!我自始就沒說過要殺人。我只叫你牽制住他們父子其中一個,我們的目的在東西,不在人。鬧出人命,誰擔得起這個責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可不是為了帶着那些東西去牢裏過下半輩子。」「那些東西我看這一下更難弄到手了。」

「現在只有一個法子,去替他找出他的殺父仇人,也許還可以討份情。」「我?為什麼要我去找害關錦棠的人?」

「撇清你的嫌疑。關輅已經把你列為嫌疑犯之一了。你不去找,等別人找來,你還有後路可退嗎?」「可……可是……我去哪找呀?」

「那是你的事!還有,別再打電話給我!」

「我好久沒見到你了呀。自從關錦棠的事發生以後……」

「這事不解決,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面。」

「可是……喂,喂……」

電話里只剩嗡嗡聲回答他。

「爸。」

他自桌子後面抬起頭,手上還握著話筒。

「你幾時要送我去美國讀書啊?人家都開學好久了。」

「等我上西天!」他怒吼,用力摔回話筒。「走開,走開!不要煩我!」

虹瑛聳聳肩,不在乎地自書房門口轉身走開。她晃進客廳,打開電視,眼睛立刻被螢光幕上英俊得不得了的男人吸引住。「關先生,請問你為什麼突然決定把貴公司多年來視為最機密的獨家電腦系統公開發售?」「我要修正一下,『巨霆』的精密電腦並不是『公開發售』。它不止是一套系統,它是極精細的電腦大腦。我們能銷售我們的大腦或思考方式嗎?」現場升起一片笑聲。虹瑛也笑着,但不是因為在聽關輅的風趣對答。天呀,她着迷的看着他,這個人真是酷翻了。比劉德華帥,比郭富城酷,又比張學友有魅力。慢著,虹瑛張大眼睛。她想起來了。她老頭前些日子不是叫她去打聽一個地址什麼的?還叫她要照片。不就是叫關輅還是關什麼的嗎?對呀!她彈一下手指,跳起來,這個關什麼的既然在台北,她何不直接去找他呢?說不定他可以幫忙,讓她去美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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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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