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億萬富豪包國富，在他那面積七百尺的豪華書房，接見他的兩個兒子。

大少爺包之龍和二少爺包之信早已在門外等候着。

包國富按開電動門，一面戴上了老花眼鏡，他雖然已經五十八歲，但是，打扮得仍然像個三十多歲的紳士，他最討厭老花鏡。

「爹！」兩個兒子像柱子一般的站着。

「你們！」包國富很少有這么威嚴：「中國有一句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們兩個到底懂不懂？」

「爹！我能不能用英文或者法文解釋？」大少爺說。

其實大少爺、二少爺，甚至包國富本人，有四分之二的時間說英語，四分一時間說法語，另外的四分一時間是說德文、日文或者廣東話。

「批准！」老頭子首先說法文。

「爹的意思是，結婚生子，才是一個好兒子。對嗎？」

「對啊！之龍，你二十八歲了，為什麼還不結婚？」

「我……」

「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女朋友，我知道你的女朋友起碼有兩打。」包國富連忙制止大兒子，不准他說話。

「爹，我不是說沒有女朋友，只是你交給我管理的公司、工廠已經有二十八間，交女朋友容易，可是結婚……追求一個女孩子，由認識到上教堂，要花許多時間。」

「唔！」包之龍是個很能幹的兒子，包國富把他視為左右手。

「爹！」包之龍何只能幹，為人十分聰明，而且善於察顏觀色：「如果你要我結婚，我恐怕不能替你打理二十八間公司、工廠。」

「這……」老頭子心裏想，要老大推庄，不肯替他辦事，把那些煩死人的公司、工廠大部分交回給他，他豈非沒有時間去風流？

「好吧！為了包家的事業，我批准你多拖一年。」老頭子托一托老花眼鏡：「之信，你才只不過管五間公司，你不會沒有時間交女朋友吧，嘎？」

「爹！你別忘了我是畫家。」

「哈！畫家。如果你不是畫那些勞什子的畫，你起碼可以替我多管十間公司。」老頭子氣呼呼：「你既然沒有生意頭腦，不能為包家發揚光大，你就應該負起傳宗接代的責任，為我生孫兒。」

「爹！我沒有女朋友。」

「放屁！誰不知道，我們包家一門四傑，個個都是英俊風流。我這把年紀，還有很多女孩子追求我。你才二十六歲，一表人才，會沒有女孩子喜歡？」

「人家喜歡你的錢罷了！」之信心裏說，嘴唇卻沒有動一下。

「限你六個月內替我娶一個媳婦回來，喂！要漂亮的，我討厭醜陋的女人！」

「爹，我可以出去了吧？」之龍問。

「你忙什麼？」

「約了朋友簽合同。」

「去吧！」

之龍向之信笑一下，出去了。他看了看錶，立刻開了他的新平治跑車，駛出包家巨宅。汽車在一間小洋房門前停下來，他按一下喇叭，鐵門開了，他把車駛進去。

一個扭著小蠻腰，二十歲左右的冶艷女郎，由屋子裏迎出來。

「打玲！」他擁抱着她。

「唔！不理你！」她推他一把，在撒嬌：「你說八點鐘來的，現在已經九點半了，害我等了一個晚上。」

「今晚老頭子訓話。」

「你爸爸？騙人，他一天到晚笑嘻嘻，從沒見他生氣過。」她膘他一眼：「也不知道你往哪個娃兒家裏泡。」

「方湄，你不是不知道的，自從有了你，我和所有的女朋友都絕交了。」包之龍親她一下：「別生氣，明天我帶你去買那條鑽石項鏈。」

「你不是說過，要等我生日才送給我的嗎？」方湄不再那麼生氣了。

「等你生日，再送你一襲皮裘。」

進方湄的房間，之龍抱住了她的纖腰：「寶貝，給我生個兒子。」

「之龍！」方湄撲進他的懷裏，八爪魚似的纏着他。像之龍這種富有、年輕而又英俊、能幹的富家公子，實在不容易抓到手。

「你知道的，相士說過，我三十歲之前是不能結婚的。」之龍在拉她衣服的拉鏈。

「不結婚，怎能生孩子？」

「結婚和生孩子，根本就是兩回事，方湄，給我生一個！」

「不，你不跟我結婚，我不跟你生孩子，人家要拍戲的，大著肚子又沒有丈夫，記者不大做文章才怪。」

「生一個兒子我給你五十萬。」

「我愛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錢，別這樣嘛，癢死了……」

方湄說的話，有一半是真的，她實在很愛之龍，不過，假如之龍不是那麼富有，她不會愛他愛得那麼深。

其實方氏電影公司的女明星，哪一個不愛包之龍？只不過方湄運氣好，把他抓住了。

方湄是個出了名的纖腰美人，是小型肉彈，樣子不算很美，但很冶艷，對男人也有一手，既嗲又嬌，把男人迷得死脫。

她夠本領，她和之龍同居已經快兩年了，連這間花園洋房，也是之龍送給她的。

之龍很迷戀她，不過一提到結婚，他總有很多借口。

方湄要做的事，不是怎樣把戲拍好，而是要想盡辦法，做包家的大少奶。

她見過包老頭，他笑嘻嘻的，幾次暗地裏看她的胸脯和纖腰。

可是包夫人卻不大喜歡她。

之龍不是為了母親不大喜歡而不娶方湄，因為包夫人杜清秀也是個留學生，她對兒子很民主，同時，她也喜歡看電影，就是對那些香艷影片沒有多大興趣。

包之龍為什麼不結婚？是他自己不願意。

二少爺包之信曾經問他：「你為什麼還不結婚？」

「還沒找到理想對象！」

「你不是和方湄很要好？」

「唔！不過未至於好到要和她結婚！」

「看樣子，她很愛你。」

「我也很愛她。」

「大哥，我不了解你。」

之龍笑了：「其實，我也不了解自己。喂！方氏有很多靚女，你喜歡哪一個，我給你介紹！」

「我根本不看國語片！」

「我也不看國語片。玩女明星，不用看她們演的戲！」

「我更加不了解你！」

包之龍開了汽車進方氏片場。

包國富和方老闆是多年老朋友，憑着這點關係，之龍向來出入方氏片場，通行無阻。

之龍拉開酒櫃，倒了一杯酒，在車內等候方湄拍早班戲下班。

突然，他看見一個女孩子，年紀很輕很輕，但長得亭亭玉立，她正在和一班年輕的男演員邊走邊談，之龍坐正身體，終於看到她的臉，呀！好白的皮膚，一雙鳳眼，眉兒彎彎的，只是鼻子不太高，瞧！有酒渦的，笑起來很甜，她清秀又俏麗，和方湄的庸俗完全不同。

「喂！之龍。」

「嘎！」之龍轉過頭去，看見方湄拿着化妝箱走過來。

之龍立刻開了車門，替她接過化妝箱。

「來了很久？」

「只一會，一杯酒還沒有喝完。」

「啊！拍了大半天，倦死了。」

「喝杯酒！」之龍把酒杯遞給她。他伸手向前一指：「這個女孩子我好象沒見過。」

「新人嘛！老闆剛由菠蘿島招聘她回來的，還未到十六歲。」

「那麼小？」

「別看她小，她嘴巴挺甜，挺會逗人喜歡，這兒的人都喜歡她，已經有幾個導演想找她拍片。」

「她未來這兒前是幹什麼的？」

「念書嘛！是個初中生。她很天真，很純，她媽跟她一起來，照顧她。」方湄把空酒杯交回給之龍。

「有星媽的，難纏！」

「你說什麼？」

「噢，我說人還過得去，不知道名字難聽不難聽？」

「她叫董茜茜，就住在公司宿舍。」

「董茜茜，她的名字沒有你的好！」之龍吻她一下。

「我肚子餓，」方湄依偎在他懷裏：「我們去吃下午茶！」

「好的！立刻開車！」

之龍開車的時候，仍然想着董茜茜，兩年了，他終於找到一個女孩子比方湄更好。

怎樣才可以和董茜茜接近？他正在打主意，挖空心思。

他和方湄吃飯的時候，有意無意之間打聽董茜茜兩母女的事，被他知道董媽媽對金錢很有興趣。

之龍得意地一笑，錢！太好辦了！

不過仍需要等候機會。

這么一等，就是整整一個月。

這天，方湄患感冒，醫生要她在家裏休息一個星期。

之龍準備好一切，開車到方氏片場。

他找到了一個相熟的小工，給了他一百塊錢：「把這盒花送到宿捨去，送給董茜茜的媽媽！」

「董茜茜的媽媽，她四十歲！」小工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送給一個……」

「你依照我的話去辦吧！」

小工走開，之龍去打聽董茜茜的消息。有錢可通神，因此之龍的朋友特別多。

他知道董茜茜正式投入拍片工作，她雖然第一次演戲，戲份也不很多，但是女主角。

第一次就做女主角，證明這個女孩子並非池中物。

之龍跑去看茜茜拍戲。

小工看着包之龍走進片廠，他跑到後山坡的宿捨去。

他把玫瑰花盒交給董媽媽。

「誰送花給我們茜茜？」

「不是送給茜茜，是送給你的。」

「我？」這四十歲的山東女人格格笑：「我這老太婆還有人送玫瑰花？」

「包公子指定給你的。」

「包公子是誰？」

「包公子就是包國富的大兒子，包國富有很多很多錢，你不知道？」

「我剛來這兒，人生路不熟呀！」董媽媽側着頭想了又想：「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富家公子，他為什麼送我玫瑰花？」

「揭開花盒，不就知道了嗎？」

「對！」董媽媽把絲帶和花球拿開，她看見玫瑰花上面，放着一串粉紅色的珍珠頸鏈：「粉紅色珍珠很名貴，這條頸鏈，起碼值好幾千元，說不定還會貴些！」

「董媽媽，你還懂珠寶？」小工問。

「為什麼不懂，董媽媽本來是將軍夫人，最好的鑽石、翡翠也戴過，不過現在淪落了，過去的豪華生活，也不想再提了。」

「董媽媽，珍珠鏈上，掛着一張卡片。」

「對呀！讓我看看！」董媽媽翻開卡片，念著：「董伯母，董茜茜小姐，可否賞面共進晚餐？包之龍敬上。」

「小李，那位包公子現在在哪兒？」

「看茜茜拍片。」

董媽媽把東西收好，她把幾隻雞腿用小盆子盛着：「小李，董媽媽孝敬你的！」

「董媽媽，不要客氣。」

「小李，我們初來貴境，實在沒有什麼好東西，待董茜茜拍出個成績來，收入多了，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

董媽媽有一大籮缺點，就是有一個好處，愛充手段闊綽。

董媽媽向小李打聽了包之龍的一切，於是，她立刻去找包之龍。

她把包之龍由片廠請出來。

「包公子，你看，茜茜還可以演戲嗎？」

「根本就是個天才，她將來一定會紅透半邊天！」

「那就要靠包公子多捧場。」

「盡我所能！董伯母，今晚有空嗎？」

「當然有空，今晚我請包公子吃飯。」

「那怎麼可以，沒有理由要董伯母破費。」之龍頗感意外，董媽媽真不簡單。

「下次你做東好不好？如果今天不讓我請客，我和茜茜失陪了！」

「那好吧！董伯母。」

「這才對呀！我的山東脾氣，就是喜歡爽快，我不喜歡拖拖拉拉，我的躁性子，老是改不掉，人老了，火氣還那麼猛！」

「媽咪！」董茜茜這時候剛拍完戲，跑出來向母親撒嬌：「我好熱，要喝汽水！」

「茜茜，」董媽媽攬住女兒：「今晚我們請包公子吃飯！」

「我們請包公子吃飯？」茜茜訝然，昨天母親還嚷着家用錢不夠呢！

「快來見過包公子！」董媽媽瞟了女兒一眼，董茜茜吐了吐舌頭。

「董茜茜小姐，幸會！」包之龍伸出了手，雙眼停留在茜茜的面上。

董媽媽推了女兒一下，於是，董茜茜也伸出了手，兩隻手緊握在一起。

董茜茜的手又雪白又細嫩。

吃過晚飯回到宿舍，董茜茜才鬆了一口氣：「媽！我心跳了一個晚上。」

「哪兒不舒服？」

「我是擔心結帳的時候，付不起錢，吃霸王飯要坐監的！」

「你相信你媽咪會做這種丟臉的事？」

「媽咪，我們真的很窮嘛！你不是說過到月底，要吃白麵包？」茜茜踢去鞋子：「媽咪，告訴我，你哪兒來的五百塊？」

「你聽着！媽一直保留五百元，那是救命金，就算我們吃白麵包，我們也絕不動用它，除非有緊急事。」

「請人吃飯是緊急事？」

「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包公子。」董媽媽替女兒脫去衣服：「他第一次送禮，就有粉紅色名貴珍珠一串，他的汽車多豪華，你見過的。最初，我還以為他是個老頭子，年輕人大多數是失匙夾萬。」

「他年紀也不輕！」

「二十八歲的富豪，還不算年輕？像他那樣年輕、富有、英俊，別說在家鄉見不到，連在這兒，也難得一見。孩子！你知道嗎？我們走了好運。」

「媽咪！」茜茜委屈地說：「他比我大十二年。」

「十二年，最適合。你爹比我大十五年，我們不是一直十分恩愛嗎？」

「你天天罵爸爸，證明你不快樂！」

「開口罵人，是我的習慣，在家鄉，誰沒有給我罵過？來這兒，就是有一件事不方便，沒有人可以讓我罵個痛快。」

「包之龍明天請客，去不去？」茜茜換了睡衣躺在床上，董媽媽為她蓋上薄被。

「當然去！總之，我不會放過這條大肥魚，一定要想辦法讓他上鈎！」

「媽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包之龍是我朝思暮想的好女婿，我要你嫁給他！」

「不！媽，我剛拍第一套戲！」

「你不聽話？你不是一直羨慕那些大明星，穿皮裘、坐名貴汽車？她們都不用住宿舍，她們有自己的花園洋房，漂亮的衣服一件又一件，還有鑽戒呀！玉牌呀！人人都羨慕她們，多風光。」

「媽咪，我當然想過好日子，不過，我剛拍片，我不想太早結婚，我想多拍幾年戲，媽，我好喜歡演戲。」

「演戲有什麼好，一個月還不到一千塊，吃不飽，穿不暖，住宿舍，連一個自己的家也沒有。我當初要你拍戲，就是想你嫁一個有錢的丈夫。現在這個包之龍，比我想像的好十倍。你不喜歡，擔保有一打明星搶著要！」

董茜茜是個出了名的孝順女，視母親如神明，董媽媽要她死，她也不敢說不。雖然，她喜歡做明星，對包之龍也絕非一見鍾情，可是，她是個聽話的孩子，在母親苦心的安排下，對包之龍，越來越有好感。

何況，她年紀輕，頭腦簡單，又貪慕虛榮，所以，很快，包之龍就成為她的男朋友。

包之龍也挺會做人，首先用伯母政策。董媽媽中氣不足，他就送最好的高麗人蔘。每次買禮物給前茜茜，總少不了董媽媽那一份，和包之龍認識不到一個月，董家母女收到的禮物，起碼有好幾萬了。

他的鈔票政策，似乎已打動了茜茜的芳心，茜茜已默認了這個男朋友。

日常閑談間，董媽媽總是說宿舍交通不方便，附近連一間小士多也沒有，每次買用的、吃的，都非要坐的士到市區不可。

「有時候，老半天都等不到的士。」董媽媽大發牢騷：「結果要擠巴士！」

「如果自己有一部汽車，出入就方便了。」

「對呀！」董媽媽立刻說：「我已經打聽過了，這兒法例，要到十八歲才可以學駕駛汽車，我們茜茜還差兩歲，唉！」

「伯母！茜茜年紀不足。但是你不同，你隨時可以考牌。」

「我？」董媽媽指一下胸口：「太老了吧！」

「一點也不老。你考取了車牌，我送你一輛汽車，以後，你到市區購物，或者和茜茜去逛公司也挺方便。」

「是呀！不過……」

「如果你有興趣，我給你找一個最好的教車師傅，不用付學費的。」

「茜茜！」董媽媽輕聲問：「想不想有一輛屬於自己的汽車？」

茜茜立刻點着頭。

過去一個月來，包之龍每次和茜茜在一起，董媽媽總跟住女兒做電燈泡。自從董媽媽去學駕駛，包之龍和茜茜就過着兩人世界的生活。

之龍和茜茜的感情進展得很快，最初是拖拖手，後來是擁纖腰、接吻，甚至愛撫。茜茜雖然只有十六歲，可是，她似乎並不怕男人。

包之龍當然不知道，茜茜一舉一動，都離不開董媽媽的計劃。

不過，茜茜和之龍在一起，真的過得很快樂，天天有禮物，吃最好的，坐最好的（汽車），身上一套套的新裝，全是之龍買的。

這天，兩個人在彩虹小築吃下午茶。茜茜突然問：「方湄和你有什麼關係？」

「在片場認識的，算是朋友。」

「有人告訴我，方湄是你的情人。」

「你是聽人家講是非？還是看公仔報？你是圈內人，你應該知道影圈是非多。」

「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什麼事？」

「我想知道你和她之間的關係！」

「朋友，沒有任何諾言的朋友，茜茜。」之龍握着她的手：「你為什麼對這件事那麼重視？」

「我是個新人，剛進公司，媽咪說，凡事要忍讓、要吃虧。方湄不同，她已經有名氣，在公司也有一定的地位，如果我搶走她的男朋友，我恐怕她會對我不利。」

「笑話，」之龍笑了起來，在他的眼中，所有的女人都是洋娃娃，誰會怕洋娃娃？「她能對你怎樣？」

「我不知道，」茜茜呶了呶小嘴：「我和媽咪在這兒無親無故，發生了事，我們只有任人對付，要罵、要打，由她。」

「打人？開玩笑！」

「人家說，方湄這個人很厲害。之龍，我看，我們暫時不要來往。」

「為什麼？」

「她快要由歐洲回來了！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嗎？」

之龍當然知道，方湄感冒病了一個星期，跟着去避風塘吃東風螺，又病了一個星期。後來由之龍出面代她請假，她便到歐洲旅行順便買新裝。她已經整整一個半月沒有出現於方氏電影公司，否則，包之龍追求董茜茜的事，她怎會不知道？

「茜茜，你要先回答我一句話！」

茜茜瞟了他一眼。

「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

「你說呢？」茜茜靠在他的肩膊上，聲音嗲得發騷。

「如果你喜歡我，願做我的女朋友，我和你聯手對付方湄。」

「媽咪說，千萬不要開罪人，只要她找我麻煩的時候，你不要讓她把我打個遍體鱗傷就好了！」

「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她打你，不過，你首先要答應做我的女朋友！」

董茜茜伸出了小尾指。最初，之龍不明白她的意思，後來他恍然而悟，他伸出尾指和茜茜勾了勾手指，然後他把茜茜拖進懷裏，兩個人相擁著，哈哈地笑。

三天後，方湄由歐洲回來，意外地，之龍沒有去接機。

方湄心裏不舒服，不過回心一想，他大概怕了那些娛樂記者。

方湄在機場擺了許多甫士，讓記者拍照，又對記者展示她的新裝。

「包公子為什麼沒有來接機？」其中有一位女記者問。

「哪一位包公子？」她大耍太極：「我認識許多公子，不知道你們指的哪一位？」

「包之龍公子，他不是普通的有錢少爺，是個少年得志的社會名流。方湄，你什麼時候和包公子結婚？」

「哎唷！」方湄眼一瞟：「我才二十二歲，這么快就怕我嫁不出去？」

「方湄小姐，你和包公子……」

「我將來結婚，第一個一定通知你……」

方湄好不容易才避過記者，鬆了一口氣，立刻回家。

意外地，竟然在大廳看見包之龍。

「打玲！」方湄撲過去，一把抱住之龍：「我好想你，為什麼不去機場接我？」

「忙嘛！剛把工作做好。而且，我知道機場一定有不少記者，我不是拍戲的，我是個生意人，我不想出風頭。」

「你說的話也有道理。之龍，我在意大利給你買了一件羊毛衣，挺帥的，」方湄打開一隻皮箱，把一件羊毛衣拿出來：「要不要試試看？」

「方湄！」之龍按住她的手：「我有話跟你說。」

方湄凝視他的臉：「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已經不算短。不過，我知道我們是無法結合。」

「相士說你要過了三十歲才能結婚，我可以等你。」

「不是這個問題，而是我媽媽不喜歡你，所以，我們遲早要分手。」

方湄面色一變：「你不是說：你父母從來不過問你的婚事？」

「他們不過問，我們就不用傷腦筋。但是，媽親口跟我提過你的問題，我可不能不理。你知道我們三兄弟，包括爸爸，都非常尊重媽媽！」

「她要你怎樣？」

「和你分手！」

「你答應了？」

「除非不再是包家的人，否則，豈能不答應？」之龍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

「你就這樣一腳把我踢開？」方湄伏在椅子扶手上哭了起來。

包之龍輕撫她的肩膊，柔聲說：「那不是我自願的，其實，我也捨不得離開你。只是，現在我還沒有分家，一切都要靠父母，我怎能跟爸媽公開作對。萬一，他們真的生氣，把我送給你的房子、汽車……全部收回來，你又得再住宿舍，那怎樣辦？湄！我得為你設想！」

方湄嗚嗚咽咽：「我是真心愛你的，難道你不知道？」

「我也是真心愛你，你也應該知道。」包之龍殷勤地，拿出一方白手帕來為方湄抹去淚珠：「不要難過，我們好聚好散，不做情人，也可以做朋友？」

「我們真的要分手嗎？」

「唔！那是媽咪的主意！」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討厭我！」

「上次我叫你不要拍那幕床上戲，你又不肯，我媽咪知道了，自然不高興。」

「我穿着全套衣服躺在床上的，只不過露出肩膊。」

「人家看上去，就以為你脫去衣服，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媽咪最喜歡看電影，我叫過你推了那部片。」

「她既然歡喜看戲，當然喜歡明星？」

「是呀！我們包家沒有女孩，媽咪常常說，她要收一個女明星做誼女！」

「那她為什麼不喜歡我？」

「她喜歡純情玉女，不喜歡艷星。」

「死老太婆！」

「不要生氣了，這是我給你的賠償費。」包之龍把準備好的支票放在她手裏。

「五十萬！」

「你可以開一間小小的店子，一面拍戲，一面做老闆娘。」

「之龍！」方湄撲在他的懷裏痛哭：「你以後真的不再來了？」

「不能來了，媽咪知道就不得了。乖乖的不要哭，原諒我，我們仍然是朋友！」

「嗚！我捨不得你！」

「打玲，答應我，原諒我！」包之龍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之龍……」方湄緊抱着包之龍不放。

方湄是真心真意愛包之龍的，他們在一起的一段日子，她除了拍戲，就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之龍身上，她想嫁給他，做他的妻子。

和之龍分手，她又害了一場病。

在這期間，包之龍和董茜茜卿卿我我，這天，包之龍把董茜茜帶回別墅去，包之龍藉著喝了兩杯酒，一把將董茜茜抱進房間，放在床上，壓着她吻得透不過氣來。

董茜茜在適當的時候推開他。

「我愛你！」包之龍喘著氣說。

「我還小，十六歲的孩子不應該談愛！」

「十六歲不小了，而且，你又長得亭亭玉立，告訴你，我表姨十七歲就結婚了，結了婚還上大學呢！」

「你不是向我求婚吧？」

「求婚？」包之龍立刻改了一個話題：「我是真心愛你的，茜茜！」

包之龍一翻身，又壓在茜茜身上，一面吻她一面兩手不停，茜茜開始掙扎，推他。這位又高又大的包大公子，一個茜茜怎能推得動，於是，之龍不斷進攻。

「拍！」突然一個巴掌聲。唷！包之龍撫著臉，他活了二十八年，還沒有人敢打他！

「既然不想跟我結婚，」董茜茜氣沖沖的爬下床：「你就不要碰我！」

「茜茜……」

一連幾天，董茜茜視包之龍如陌路人，包之龍到宿舍看她，她不見客，到片場看她，她連個招呼也沒有。

最初，包之龍很生氣，因為他是個相當驕傲的人，被寵慣了，脾氣又躁，一向發慣少爺脾氣，董茜茜給他面色看，他怎受得了！

曾經有兩天，他沒有去找茜茜。他實在是氣不過。氣平了，回心一想，董茜茜雖不能算是個傾國傾城，對她也不是一見鍾情，可是，董茜茜年輕漂亮，又討人喜歡，活潑嬌俏，尤其那一雙鳳眼，一朵玫瑰花瓣似的嘴唇，實在叫人着迷。

況且，他是一個一天沒有女人就活得不耐煩的人，他和方湄分手了，現在再失去茜茜又找不到人代替她，怎麼辦？

而且，還花了那麼多時間在她身上呢！錢就不必計較了，反正少爺有錢。

終於，他忍不住了，去找董媽媽。

董媽媽一看見他，就用責備的口吻說：「怎麼兩天都不來啦？我以為，你以後再也不理我們兩母女了！」

「茜茜生氣嘛！我不敢來惹她！」

「你不來，她才真的生氣呢！」董媽媽的演技是一流的，說起話來，緊張到不得了：「茜茜這兩天，悶悶的，跟誰都不說話，我真擔心她會悶出病來。」

「茜茜呢？」

「拍外景去了！」董媽媽嘆一聲：「唉！你們兩個本來好好的，忽然吵起架來，你不理我，我不睬你，冤家一樣，何苦？」

「那天晚上，我喝了點酒，我……」

「那天晚上呀！她獨個兒哭着回來，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之龍，你不要怪責董媽媽說你，你也實在是過份了些，茜茜還是個女孩子，她呀！連手也沒有讓男人碰過，你怎可以這樣對待她？也難怪她不高興。」

「茜茜從來沒有交過男朋友？」之龍對處女特別感興趣。方湄十五歲就給亞飛騙了，之龍就為了她不是處女很失望。

「哎唷！茜茜才十六歲，交男朋友，太早了吧！你是她第一個男朋友。你是她的初戀情人呀！所以她才那麼魂不守舍。兩天沒見你，睡不好，吃不下，唉！真是！」

「她既然愛我，為什麼拒絕我？」

「她愛你是真的，拒絕你也應該。我的女兒是個處女，我的女兒是個好人家的女兒，她爸爸曾經當過將軍，茜茜是個官家小姐，她怎可以亂搞男女關係，我們家很重視貞操，你想整個得到她，除非娶了她！」

「結婚？」之龍最討厭聽到這句詞語：「我是不能夠……」

「之龍，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愛我們茜茜的？」

「當然是真心的，否則……」

「好！」董媽媽手一擋：「既然你愛茜茜，茜茜也愛你，你們結婚吧！」

「結婚？茜茜才十六歲，是不是太小了一點？」之龍所要求的只是同居。

「當然是太早了！茜茜是我的獨生女，我巴不得和她相處多七八年。而且，每一個導演都說她不單隻有開麥拉麵孔，超級靚女，而且很有演戲天份。既然是帶着她由家鄉來拍片，當然希望她多拍幾年片，多賺些錢，她紅過，光輝過，名成利就，那時候才結婚退出影壇是最適合的！」

「我完全同意董伯母的意見，茜茜是個難得的美女，應該多拍幾年電影。」

「唔！既然她一心一意拍電影，那就不能再交男朋友了。之龍，從今之後，你不要再來找茜茜，讓她安心拍戲！」

「不！董媽媽，那怎麼行？我一天見不到茜茜，心裏就不舒服。」

「茜茜何嘗不是，不過，既然你不準備結婚，茜茜又要拍片，現在分手，雖然大家都痛苦，但是長痛不如短痛呀！」

「董媽媽，你不了解我，雖然，我不反對茜茜拍戲，但是，我卻希望跟她生活在一起，我不能和她分手！」

「你的意思是，和茜茜結了婚，仍然讓她拍戲？」董媽媽很高興：「這是兩全其美的好方法。」

「董媽媽，我可以和茜茜共同生活，但是不能夠和她結婚！」

「什麼？你要和我的女兒同居？」董媽媽面色一變：「你把茜茜當作什麼人？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她爸爸是個將軍！」

「董媽媽，你不要生氣，我不能夠和茜茜結婚，實在有苦衷。」

「苦衷？你們這些大少爺，還有什麼苦衷？我知道，你根本不是真心愛我們茜茜，只不過想玩弄她。別以為董媽媽土頭土腦就是什麼都不懂，聽說你們這兒的公子哥兒，個個都愛玩明星，玩完了就一腳踢開。」董媽媽一揮手：「算了，大家分手算了，我的女兒雖然不是金技，但是白壁無瑕，絕對不能任人玩弄。你送給我們兩母女的禮物，明天我派人送回你家裏去！」

「董媽媽，」之龍發急了，為了一個女娃娃，他把心一橫：「若是我存心玩弄董茜茜，包之龍不得好死！」

「唔！」董媽媽的瞼皮似乎放鬆了些：「既然你那麼愛茜茜，為什麼不和她結婚？」

「因為我的父母說過，如果我三十歲之前結婚，將來包家的財產，我就沒有資格獲得。董媽媽，我今年才二十八歲。」

「你的父母蠻不講理嗎？」

「原因是這樣的，因為我會做生意，這些年來，我為爸爸賺了不少錢，爸爸很需要我做他的左右手，為了讓我專心於事業，我答應他們三十歲之前不結婚，一直等到我最小的弟弟由法國回來。」

「嘖！」董媽媽皺起了眉頭。

「董媽媽，如果爸爸知道我不守諾言，提前結婚，他一氣之下，可能會全部封鎖我的經濟，分不分家產無所謂，就怕連茜茜都養不起，董媽媽，你明白我的苦衷嗎？」

董媽媽點一下頭：「我明白。」

「我有一個提議。我和茜茜秘密訂婚，我送董媽媽一層洋房，一輛汽車，每月家用一萬元，茜茜零用錢五千，董媽媽兩千。」

「說來說去，還不是同居？」

「我們只要耐心等兩年，兩年後，我立刻和茜茜結婚。」

「要是兩年之後，你棄我女兒不顧？」

「我不是這種人，何況，你還有一層洋房，一部汽車。」

「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層洋房，一輛汽車，分分鐘都可以賺得到，但是，我的女兒是個處女！」

「為茜茜開個戶口，另送她十萬，如何？」之龍被處女兩個字吸引著。

「又不是賣白菜，不要討價還價了。」董媽媽很嚴肅的說：「為了我女兒有保障，二十萬，一角錢也不能少！」

「媽，我還那麼小，為什麼急着要我嫁出去？」茜茜聽了母親的話，很不高興，坐在梳裝椅上飲泣。

「不是結婚，是和他共同生活吧！兩年後你才結婚，兩年後你十八歲，不算太小了，是不是？」

「共同生活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同居？」

「嗯！」

「我和包之龍同居，要不要和他睡在一張床上？」

「孩子，那還用問嗎？你整個人都要屬於他。你不陪他睡覺，他怎會送你那麼多東西？你以為他是個慈善家？」

「不，不，我不要和他睡在一起，我不要和他同居！」茜茜嚷着。

「現在是委屈了你，不過兩年之後，你就可以做包家大少奶！」

「我不要嫁包之龍！我不愛他！」

「為什麼？之龍有什麼不好？年輕、英俊、本事、富有，人又闊綽！」

「他不是我的夢中王子！」

「夢中王子？唉！傻丫頭，你看文藝小說太多了，有多少個女孩子，能嫁到自己的夢中王子？況且，之龍也不錯！」

「我慢慢會碰到的！」

「什麼時候？」董媽媽冷哼一聲：「之龍沒有待薄我們！一間花園洋房，汽車一部，一萬七千元家用，你還有二十萬元銀行戶口！」

「我能拍戲，我也會賺錢，不希罕他！」

「你能賺多少錢？月薪幾百元，雖然拍戲有津貼，加起來，還不夠你買一套衣服。」

「我現在穿的衣服，不是很好？」

「不要忘記，是之龍送的，斷了之龍的財路，我們又打回原形！」

茜茜啞然了。

「你不是一直羨慕咪咪、美美她們出入有汽車，又有首飾？如果你跟包之龍，你什麼都可以有。」

「不希罕！」

「好吧！大小姐，隨你的便。」董媽媽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再和女兒說話。

茜茜拍戲回來，看見桌上放了菜和飯，但是只有一副飯具。

「媽！」她心裏奇怪，推開董媽媽的房門，看見她躺在床上。「媽！為什麼不吃飯？」

董媽媽搖一下頭。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茜茜坐在床邊，用手撫摸母親的額頭。

「我心氣痛！」

「要不要去看醫生？」

「老毛病，沒關係的，你去吃飯吧！菜冷了不好吃。」

茜茜見母親閉上了眼睛，她只有輕輕走出去，關上了門。

第二天起床，茜茜準備吃早餐，可是飯桌空空如也。平時，董媽媽總是做好早點等她。

茜茜立刻走進母親的房間，董媽媽發出了輕微的呻吟聲。

「媽！」茜茜急得伏在母親的身上：「你是不是生病了？哪兒不舒服？」

「這兒！」董媽媽指住胸口：「這兒氣痛，我好難受。」

「立刻去看醫生！」

「不，你今天要拍戲。」

「我去了拍戲，你又有病，誰來照顧你？而且，你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

「放心吧，身體不舒服，哪兒有胃口吃？要是口渴了，我自己會爬下床去找水喝。你上班吧。」

董茜茜越想越擔心：「要是不小心摔下來怎麼辦？」

「哈！」董媽媽有氣無力的笑了一下，是擠出來的苦笑：「全間屋只有我一個人，要喝水，當然要自己來，難道讓自己渴死了。」

「我就是擔心你會摔倒。」

「我年老了，一摔倒，爬不起來，就這樣上天堂了。」

「媽，你不要嚇唬我！」

「人總要死的。」董媽媽長嘆一口氣：「我只是不服氣，這樣苦兮兮的就死掉，為什麼不讓我過幾年舒服的日子？如果讓之龍照顧我們，我們用不着住這些豆腐格子的宿舍，我們可以住花園洋房，種些花，種些果樹，那些生活有多愜意？萬一我有病，要茶要水，家裏也有個傭人，有病去看醫生，可以坐自己的汽車，用不着去擠巴士。」

董茜茜垂下了頭。「茜茜小姐！」突然有人在外面拍門。

「是劇務黃的聲音，大概催我去化妝了，媽，你……」

「不要管我，你去拍戲，我沒事的！」

「要不要請鄰家的李媽媽來照顧你？」

「李媽媽？要她坐一個鐘頭她都坐不住，恐怕她已經和牌友開始了。」

「茜茜小姐，夠鍾進廠……」

「好，我去了，有事叫小李通知我，我也會叫小李每隔一、兩個鐘頭來看你一、兩次的。」

「要我在地上爬著出去開門嗎？」

「我拉開窗幔，我吩咐他在窗外叫你，如果你熬不住，我就立刻請假陪你去看醫生，好嗎？」

「茜茜小姐！」

「來啦！」董茜茜壓低聲音：「真討厭！好，我去拍片，你自己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