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勁風卷舞起雪白衣衫,凌霄一展袖,將司非情平平推開一旁,自身卻紋絲不動,掌力瞬間印上他胸膛,身影微一搖晃,一線血絲淌落唇角。

「凌霄?!」司非情驚然大叫,為什麼凌霄不閃避也不還手?

「這一掌可否平息你的怒氣?」凌霄一手撫胸,正視孟天揚,笑容裏帶着無限澀然:「我凌霄行事向來無愧天地,但此次,我卻奪走了你心愛之人……」

輕咳兩聲,長長嘆了口氣,玄冰墨眸透出道不盡的憂傷倦怠:「你盡可罵我卑鄙無恥,可我仍不會放手……除非他自己離我而去……」

冰寒的雙眼似不堪重負地閉起——孟天揚,我完全可以體會你此刻的心情,那種被所愛之人離棄的痛苦、嫉妒、悲憤、絕望……因為那也同樣是我時時擔心着有朝一日會降臨在我身上的。可即便如此,我還是不捨得讓他隨你離去。至少眼下,他依然愛着我,哪怕這份情只是因為他失去了記憶,哪怕這份愛只是短暫如朝露……我還是不願放手。

我絕不放手!

直直盯視着面前衣白勝雪、意態高潔的男子,孟天揚十指捏得發白,額角青筋隱現,喉間悶漲幾欲炸裂——凌霄!為何你竟能這般光明正大地說着如此厚顏的言語?

是你奪走了我此生至愛!若非你從中作梗,以司非情的不解情事,又怎麼會喜歡上你!你明知他是我心目中最珍貴的人,卻還是橫刀奪愛!你絕不可原諒!!!

「凌霄!我絕不饒你——」狂吼劃破寂寞長天,掌力排山倒海般呼嘯而起。

怎麼凌霄還不避開?司非情驚疑地見他仍然閉目屹立,宛如未發覺已身處險境,慌亂間無暇細想,足尖一點已挑起月奴先前掉落在地的長劍,連人帶劍疾如閃電風雷沖向孟天揚——

奇勁的掌風盤旋襲至,凌霄一揚手,寒芒映日,森然劍氣直迎而上,冷峻又苦澀地緩緩張開冰眸——司非情,這一劍若傷了你喜愛的人,他日你一定會更恨我入骨罷……

寒眸驟然大睜,司非情居然擋在他身前,那手劍豈不是要盡數斬在司非情背上——

「司非情?——」決計未料到司非情竟會突然近身出劍,孟天揚全然變了臉色,卻已收不回拍出的雙掌,前後相連兩聲沉悶的輕響,司非情胸口如遭千均巨石重壓,幾可聽到肋骨斷裂,一咬牙,手上劍勢不停,一劈力盡,劍尖帶起連串血珠,灑上銀白冰雪——

俊美的臉容第一次真正完全失色,凌霄瞳孔急縮,右手疾抬,但先前發出的劍氣仍尖嘯著直卷司非情。左手亦飛快揮出,凌空截上將劍氣斬成兩段,卻仍是慢了一步,帛裂聲過處,司非情後背血如泉涌。凌霄一聲大吼,當場僵立。

「啊——」胸口猶自劇痛,背後倏地一涼,尖銳的痛楚滲進心髓,司非情再無力支撐,跪坐雪地,唇一動,血就止不住地自咽喉衝出——

全身好象都已支離破碎,是不是快死了?司非情慢慢抬頭,望向面前捂著胸膛,震駭到忘了任何反應的孟天揚,心又是一陣無名抽痛,卻用盡殘存的力氣一搖頭,微弱得近乎聽不見的聲音斷續道:「你不許傷害凌霄……」

「……司非情!」終於恢復神智,凌霄疾奔上前,抱起不支倒地的司非情,電般沖回九重軒。

不許傷害凌霄!孟天揚嘴角抽動,想笑,卻只發出幾聲嘶啞之極的低喊。鬆開按在胸前的手掌,一道血箭登時飛濺空中,目光從沾滿鮮血的手移向胸口那一條深深傷口,孟天揚闔起眼帘。

——沒想到你會替他擋住我的掌力,更沒想到你會向我出手……

好厲害的一劍!好堅決的話語!好痴情也同樣好絕情的你!痴情為他,卻絕情對我……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你,好狠!我,好恨!

一仰首,無聲笑着,淚點點,濕了衣,溶了雪。

猛然一頓足,錦袍展動翩飛間,身形毫不停留地急掠下山。

又咳出一口血,月奴半撐起身,凝望着皚皚白雪上一路灑落的血和淚——是那個可惡的風雅樓主留下的鮮血,流出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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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

「別說話了——」收回抵在司非情后心的手掌,凌霄臉色雪白,心沉到谷底,他的內力輸再多,也激不起司非情體內真氣回應……

顫慄著輕輕摟住無力靠坐在胸前的人,狂涌的血已然止住,折斷的肋骨已然接續,可五臟六腑卻被孟天揚渾厚的掌力和他凌厲的劍氣震得幾乎碎裂,周身經脈亂成一團……雖然不想承認,可是他確實束手無策,回天乏術——即便傾盡城中所有丹藥,也不過多拖些時日而已。

司非情會死!強大的恐懼迅速佔據了凌霄整個身心,胸口像被掏空了一樣難受,空虛到發瘋,悔恨到絕頂——都是因為我!

如果不是我硬要留下你,如果不是我害你失去記憶,如果不是我讓你愛上我,如果不是我同孟天揚爭鬥,你就不會死……

明明我只想單純地愛你,可為什麼我總是一次又一次傷害你?害你在石室那麼痛苦,害你斷了指,逼得你兩次走上絕路,而如今,你為了保護我,保護我這曾經令你傷痕纍纍還無恥地欺騙着你情意的人,將要失去你來之不易的生命……

我不要你死!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錯,為什麼上蒼卻要奪去你的生命?是對我的懲罰么?罰我失去最愛的人,罰我在痛苦悔恨中,終生內疚?我不要!我寧可你離開我,憎恨我,我也不要你死啊!

司非情,我不要你死……

眼前模糊了,什麼都看不清,只看到一雙明凈的、無塵無垢的眸子……耳際懵懂了,什麼都聽不見,只聽到那迴響在山谷里的大聲呼喚:「我喜歡你,凌霄!……喜歡你,凌霄!……喜歡你……喜歡你……喜歡……」

淚水滑過臉頰,流過下頜,滴在雪白黛青的衣上。

「……你又哭了……」司非情費力輕喘著,那掉落胸口的淚珠燙得連心都灼痛起來:「別,別哭了……我想要你開心……我,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眼淚濕了大片衣襟:「為什麼?……我這樣傷害你……為什麼你還喜歡我?……」

「……為什麼啊?……我,我沒有想過……」想抬手替凌霄擦去那似乎無法止住的淚水,手腕卻根本動不了,司非情放棄地輕輕垂落眼帘:「也許是……因為你也喜歡我……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薄唇勾起笑容,咸澀的眼淚流進嘴裏,淌到心底:「是,我這一生最喜歡的人就是你,我這一世唯一喜歡的人也是你……可我,卻總是在傷害你……」

「……真的不要再哭了……凌霄……」司非情勉力露出一個淡泊如柳絲的微笑:「……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的……就算,就算你有,那,那也一定是無心的……別哭……」

「司非情……」緊緊貼住慘白失血的面龐摩挲著,淚沾濕了彼此,小心覆上冰涼的嘴唇細細吻著,柔軟的、帶着淚水的鹹味、還摻著淡淡的血腥味……

緩緩睜開眼睛,司非情獃獃地注視着床前一地的皎潔月光:「……好亮……」

「今晚是十五……想看么?……」仔細抱着司非情側過身,凌霄一揮袖,打開窗子,如水月色立時瀉滿床頭,在兩人身上披了一層薄如蟬翼的銀芒。

好圓好美的月亮……司非情出神地望着天心那一輪銀盤:「真象以前在家時看的一樣……啊……我還記得,好象每月十五,娘親都會上香求上天保佑我再平平安安地活多一個月……」

心一痛,更摟緊懷裏傷重垂危的身子:「……司非情……」

「……我想起來了,我從前……真的病得很厲害……我,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健健康康、無病無災地活下去……可我現在,是不是快要死了?……」失望地轉過頭,司非情手指用力抓着凌霄衣袖:「可是,我還不想死啊……凌霄……」

才剛收住的淚再度決堤:「司……非情……司非情……」

拼盡所有氣力,司非情顫抖著摸上凌霄淚痕遍佈的臉:「我,我不想死……不然你,你今後傷心的時候,都,都沒有人……沒有人來幫你擦眼淚了……凌霄,不要哭……」

肩頭劇烈震動着,凌霄已說不出任何話語,只能任由淚水順着司非情的手指沿掌緣蜿蜒,染深了青衫。

——司非情!司非情!我怎能坐視你死去!我怎麼忍心這樣的你失去生命!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好好地活下去!

深深呼吸著,平定氣息,凌霄扶著司非情慢慢躺下,微笑道:「你不會死的,我一定可以讓你健健康康活下去的……我有辦法,相信我……」

是嗎?司非情唇角微微揚起,巨大的傷痛和疲憊卻同時席捲上身,蹙著眉,閉起眼帘——

像看不夠似的久久凝視着,驀然垂首,在同樣蒼白的額上印落一吻,一拂袖,凌霄大步走向軒外,沒有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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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要去苗疆找那位異人?」風奴驚詫地望着夜風裏衣袂飛揚的雪衣人:「風奴請主人准許隨行侍侯——」

「不必。」凌霄冷然地一口回絕,指輕彈,一片薄箋不偏不倚飛落風奴手裏。

「司公子每日需服的湯藥丹丸,上面都寫得清楚,你留在城中同其他三婢替我好生照顧他罷。」凌霄微嘆:「我本該帶他一同前往,但以他現今的傷勢,又怎禁受得住苗疆的瘴癘穢氣……不過也好,我一人上路,更可早些找到那人,請他回來施法——」

風奴原本盯着那張紙箋發獃,聞言一震,駭然道:「主人難道想用蠱術救他嗎?這,這如何使得?」

凌霄臉色一沉:「我的事幾時要你來多嘴?」冷冰冰的目光劃過她臉上,風奴一顫噤聲。凌霄轉身仰望天頂圓月,悠悠道:「他的傷如果不藉助春蠶之力,近日內必死無疑——」

「春蠶?」風奴忍不住又一聲驚叫,記得曾在書庫看過記載,那是苗疆蠱術中極為詭秘惡毒的一種血蠱,可不是早已失傳了么?

聽得她喊聲中訝異意味,凌霄淡然道:「我原也以為此術早已流失,但今春洛陽花會比劍之時,那人卻說願以此術作為交換,請我替他除去一人。我當時以此術太過歹毒,便沒有應允,如今正好——」

「可是主人,你真要為公子這樣做么?」風奴總算找回神智,面色慘白一片:「倘若風奴沒記錯的話,春蠶一入主人體內,便將主人的精氣神血乃至命魂都與主人心愛之人息息相連啊。」

一展眉,凌霄波瀾不興:「沒錯,否則又如何救得了他?唯有此術,能讓他起死回生,依仗我的命數活下去,只要我凌霄還在世一天,他也就可以無病無災地好好活多一日……」突地一笑:「你看過記載,就該知道,這春蠶最初本就是苗疆情侶間用來同生共死的情蠱……呵,同生不可能,共死倒是半點不假。我一定會讓自己再活六十年、一百年,他就能跟我一樣長命百歲,呵呵……」

悲涼冰冷不同平日的笑聲讓風奴全身泛寒,後退一步,麗容扭曲:「主人,那才是風奴最擔心的事啊。春蠶固然是情蠱,可全靠被延命之人的愛意壓制,若哪天,他記起往事,不再喜歡主人,那蟄伏主人血中的蠱蟲便會被立刻喚醒,成了令主人摧肝斷腸的毒蠱了呀!而且每隔一個時辰便發作一次,噬心吸髓,至死方休。」

「這些我都知道。」凌霄平靜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起伏,輕闔雙目,清亮的月華籠上他鋒銳懾人的俊美容顏,如煙如霧,似夢似幻……靜默片刻,清冷的笑聲飄蕩夜穹:「春蠶到死絲方盡……這情絲入骨,作繭自縛,註定是要糾纏至死的。」

「可風奴不甘心!我怎能眼看着日後主人獨自為一個已不再愛你的人日夜忍受生不如死的煎熬?風奴真的,真的……」未完的話哽在喉間,淚水無聲滑落兩頰,心是痛的,淚似乎也是涼的……

沒有回頭,凌霄只逸出輕輕喟嘆:「我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多言了……」

緩緩張開冷冽如冰的眼眸,凝視那一輪明月,優美的唇形彎起淡淡笑意——司非情,你以後一定可以平平安安地看無數次十五月光,直到我凌霄死的那一天……

縱使將來你憶起所有,不再愛我,決然離去,縱使將來只留我孤獨一人在這陰冷的地方忍受無窮盡的蠱毒折磨,我還是會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讓自己活得長長久久,因為那時的我,已是為你而活着的……

這是我眼前唯一能為垂危的你所做的……用我凌霄今後一世念你的痛,來償還你此刻一時對我的痴,我很樂意。

雪白衣衫在月下飛舞,終於走出了兀自呆立垂淚的風奴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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瀰漫一室的藥味,和著繚繞香霧,流蕩空中。清晨陽光透進,投下幾絲淡金。

七少爺靜靜站在床前,床上一身黛青的司非情猶在昏睡,臉色白得駭人,呼吸微弱到極點,除了胸膛輕輕起伏,直如死去一般,但眉尖依然緊蹙,彷彿在夢中也仍忍着痛楚。

快死了么?很難受么?七少爺慢慢伸手,摸上司非情冰涼的臉,寒氣頓時從指尖傳到心底,他面頰微微抽搐著,雙手往下移至司非情頸中,同樣的冰冷,唯一可以感覺到的只有血管的微跳。

再用力一些,血管就不會跳動了罷,也就不會再有痛苦了罷……七少爺閉起眼,收緊十指——司非情!我不想再看失去記憶的你活得如此糊塗!不想再讓你害樓主受傷!你可知道,昨天我在軒內看到你一劍劈上樓主的時候,我幾乎都要發瘋,可我又無法恨你,因為當你清醒后也一定會為傷了自己喜歡的人憎恨自己……所以,就讓我來幫你解脫罷。

手指再度用力,猛聽一聲怒叱:「做什麼?」

甩下手中藥碗,風奴一巴掌將七少爺掃到牆邊,一探司非情鼻息尚存,她心裏稍定,回身抓起七少爺,怒道:「你還真是死性不改,這次又想幹什麼?他不是你喜歡的人么?你居然要掐死他?」

她陰狠著臉,七少爺卻垂眼,面無表情。風奴吸了口氣,冷笑道:「你是不甘心他愛上主人吧,哼,我不會讓你亂來的,哼哼,你是不是想要我把你的手給剁下來——」

話音未落,軒外一陣喧嘩,風奴柳眉一皺,凌霄城何時如此嘈雜過?丟下七少爺,正想出去一看究竟,那四婢之一的花奴踉蹌衝進,半邊衣裳沾滿血跡:「有敵來犯,雪奴已被殺了,啊———」背後寒光一閃,她慘叫聲中頹然倒地。

一拭刀上鮮血,灰衣漢子將花奴屍身拖過一邊,狀極恭敬地低首肅立着。風奴麗眸一暗,緩緩拔劍,緊盯着那施施然走進內室,錦衣玉帶的俊雅男子。

「……風雅樓主么?」風奴瞳孔一縮,昨天雖然她在別處慟哭,未親眼見到孟天揚,但回來后已聽其他侍婢說起決鬥情形,對那孟天揚相貌也知了個大概。不由更握緊手裏長劍,想不到主人昨夜才下山,旋即便有人進犯。

孟天揚罔若未聞,視線越過她落在身後床上昏睡的人影,徑自向司非情走去。

樓主……自孟天揚踏進一剎那起,七少爺便睜大了雙眼,此時眼神徹底黯淡下去,即使近在面前,樓主都連眼角都沒有望向他,完全沒有看到他的存在一樣……艷麗的臉失卻血色,隨即沒了任何錶情,一低頭奔出軒外。

「站住!」風奴劍一橫,攔在床前。

森寒的笑容浮起,孟天揚冷冷道:「讓開!凌霄不在,你焉是我對手?」見風奴露出訝色,他冷然一笑:「這奪愛之仇,我豈會輕易罷手?雲蒼,傳令下去,凡凌霄城中人,一個不留。」

雲蒼應聲奔出,臨行向床上司非情滿懷恨意地瞧了一眼,此番跟樓主千里迢迢來天山探望司非情,哪知昨天樓主含笑上山,竟負傷歸來,那司非情居然如此薄情寡義,對樓主出手狠極。莫說樓主,他雲蒼都咽不下這口氣,當下連夜召集風雅樓在回疆的分堂人手,一早又聽山腳眼線報知那凌霄已下山,便一刻不停地直入城中。只是,不知樓主將如何處置那負心絕情的司非情……孟天揚又走近一步,風奴長劍直刺他喉頭,劍到半途,孟天揚已閃電般一掌重重擊中她心口,手指回攏,扣住她手腕,向後一擲,風奴身體撞碎窗欞遠遠跌落軒外雪地。

回手按住胸口隱隱牽痛的傷口,孟天揚立在床前,居高臨下注視着仍然昏迷不醒的司非情——

渾身似乎都被摔得散了架,風奴強自支起手肘,喉一甜,咳出一灘鮮血,喘息著望向九重軒,不知道那一身殺氣的孟天揚會否因愛成恨,傷及司非情……想撐起身子,終是力不從心,搖晃兩下,又坐倒地上。

一抬眼,卻見身邊不遠處七少爺正怔怔掉淚,她一愣,驀地想起適才孟天揚入內時七少爺的異常,心中頓悟,露出一個苦澀笑容:「你哭什麼?那孟天揚正眼都不瞧你,你為他這樣傷心做什麼?」

七少爺一顫,收了眼淚,茫茫然看着風奴。

咳了幾聲,風奴苦笑道:「原來你喜歡的人是孟天揚……呵呵,司非情本該是你痛恨的人,你卻還那樣護着他,想幫他恢復記憶,咳,我還以為自己夠傻,沒想到居然你比我還傻,呵」心情激蕩,血不住溢出櫻唇。

——其實我還不是和你一樣,明知主人不會正眼看我,卻依然為他喜,為他悲,為他保護我最痛恨的人……可現在,我無法再照顧他了,主人……

身軀慢慢軟倒,臉頰貼在冰冷的雪地上,一陣寒意滲入心底,但冰雪很快被口裏流出的血融化,熱熱的一片……思緒飛散間,她似又看到多年前那個雪天,就在山腳下,她抱着被暴雪凍死的母親拚命地哭,可母親都不再動了。

就當她哭得嗓子都嘶啞的時候,一個像冰雪一樣的陌生男子替她擦去了臉上淚水,冰冷的人,可手卻是那麼溫暖……她抬起頭,就再也移不開眼光,那一刻,她就知道,眼前俊美又冷峻的男子將是她一生追隨的人……

那年,她十二歲……

……

默然佇立着,孟天揚目光始終不離床上人慘白的面龐,多像在風雅樓時那個病弱不堪的、時刻需要他照顧的司非情……頭腦尚未反應,身體已先坐在床沿,輕輕握住蒼白冰涼的手,用手掌包覆著。

昨天我那兩掌和凌霄那一劍讓你傷重至此么?你為什麼要衝上來?孟天揚澀然俯首,吻著柔軟涼寒的嘴唇——我真的好恨你的無情無義,可你如今這個樣子,卻叫我如何恨你?……司非情……

我來天山看你的一路上想過了無數我們見面的場景,可是我絕對沒有想到會是今日這個局面。我一直苦苦等待着的心愛之人,居然喜歡上了別人。而且當初,還是我要你跟那個人走的,呵,真是諷刺……

從來我都不會放過負我的人,可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你。司非情,你告訴我,我該拿你怎麼辦?

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抬起司非情的手,孟天揚一根根吻着他細長的手指,心頭酸楚之至。

是凌霄嗎?司非情微微吐著氣,費力想張開雙目,眼皮卻沉得無法抬起,全身傷痛都在叫囂,好難受……凌霄,你在我身邊嗎?

手指顫抖著抓住了溫暖的手掌:「……凌霄……是你么?」

「啊——凌霄?」手上突然傳來的疼痛令司非情不禁叫了起來,為什麼凌霄這麼大力地握着他的手?好象要連他的手都拗斷一樣地用力——

憤怒地緊扣住虛弱無力的手,孟天揚狠狠盯着依舊闔着眼帘的司非情,怒氣和嫉火燒得血都似乎沸騰,胸前傷口更痛到無以復加——凌霄!凌霄!你就只知道凌霄!司非情,你睜開眼睛看清楚,我是孟天揚!是你原本最喜歡、最依依不捨的孟天揚!你看清楚!

「凌霄?我的手好痛……」

司非情!心痛苦到忘了一切,孟天揚猛地放開手,重重一記耳光扇上他毫無血色的臉:「司非情!你看清楚,我是孟天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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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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