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二十六歲秋.英國

劍橋大學

聽完上午的最後一堂課,啟炫翻開隨身攜帶的課程表瀏覽了一下,確定整個下午都沒有自己需要了解的課程之後,他站起身準備去就近的餐館里打發午餐。

「vic!」

剛走出教室,他的肩膀就被人輕拍了一下。轉首,映入眼帘的是同為史密斯教授研究生的意大利留學生卡瑞斯.狄蒙的臉龐。

「什麼事?」冷淡而不失禮貌地響應了對方,啟炫的心思全在下午即將進行的研究上。

「一起吃午餐怎麼樣?」不曾刻意地掩飾住眼中流露出的感情色彩,卡瑞斯直率而熱情地邀請眼前這個令他一見鍾情的東方美男子。

不帶任何情緒地注視了他三秒,啟炫亦用直來直往的方式回絕了他,「午餐我只消幾分鐘的時間就可以解決,而且很抱歉,我想先前我沒有說清楚,我已婚。」

震驚了五秒后,不相信自己用了整整兩個月時間觀察得出的結論會有錯的卡瑞斯又追上了啟炫——

「你真的已經結婚了?」

腳下的步子停了一秒,眸中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對,而且我已經有六年的婚史了。」

說完這句,啟炫便丟下尚不能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的意大利籍帥哥,徑自向距離最近的餐館走去。

***

吃着簡單的午餐,啟炫一邊閱讀著有關地球生態的書籍,一邊思忖著是否該去購買一對戒指。如果必要的話,找一間小教堂舉行一下簡單的儀式也未嘗不可。

拜父母親大人,尤其是老爸大人所賜的皮相所至,從小到大這一類的麻煩從不間斷,以寧也是一樣。所以即使不能從根本上杜絕麻煩,至少已婚的身份還是能嚇退不少自命為風流種的傢伙,而且對女性也特別有效果。

唔,什麼時候跟以寧商量一下吧。

這樣想着,啟炫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站起身向史密斯教授的專屬實驗室走去。

***

倫敦大學

同一時刻,羅以寧也在帝國學院的建築系畫室里遭受着同樣的苦難和煩惱。

「Loyal,你的創意真的很巧妙呢!」

有着猶如德芙巧克力般優雅色澤的波浪長發和妮可.基曼式艷麗臉龐的萊婭彌.布朗站在以寧的畫架前讚歎道。

在她的眼前,平鋪着一張尚未完成的古羅馬風格的花園設計草圖——那是以寧最新的構想。

百無聊賴地打量了這個從上個用開始忽然熱衷於稱讚他的作業,並頻繁地出現在他周圍的二十二歲法國留學生一秒鐘,坐在逃生梯式畫椅上的以寧懶洋洋地說了聲「謝謝」。

「可不可以跟我說說你的靈感是怎麼來的?」順手拖了張凳子,萊婭爾大有「我們來談談吧」的架勢。

只聽「秤」的一聲,一本書落在萊婭爾的膝上,拿起一看,居然是《古羅馬神話集》。

「這就是我靈感的來源。」高高同在上的以寧轉動着手裏的鉛筆,「還有,布郎,你也看到了,我的設計草圖還有一半多沒有完成對不對?」

「現在是休息時間。」抬起腕上的表。

「但卡洛教授的限期是明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那……好吧。」萊婭彌優雅地站起身,晃了晃手裏的書本,「Loyal,就先拿去看了可以嗎?」

「唔。」

如果一本書就能打發掉牛皮糖的話,真是求之不得!

快走吧快走吧!以寧在心裏咕濃著。

「有時間的話,我下午還會過來這邊的。」話音落,萊婭爾的倩影便消失在門背後。

不會吧~~

哀嘆一聲,發現自己正陷於水深火熱中的以寧一邊苦着臉繼續作畫,一邊攪盡腦汁想逃脫計策。

「好小子,送上門的艷褔居然還親手推出門丟。」先前一直蹲在一邊看好戲的Jimmy走上前來,用手上的鉛筆敲敲以寧的椅子。

「當然。這可是桃花劫,不是桃花運。」以寧咬住鉛筆,用手裏的黏土擦去多餘的線條。

「桃花劫?不會吧,雖然萊妞爾不能算是帝國學院最美的女生,好歹也是前五名的。」Jimmy不解,「而且她的脾氣也不錯啊,更何況法國女人是世界有名的浪漫。」

「謝了,本人無福消受。」

「喔?」拖長了尾音,Jimmy攀上逃生畫椅的前兩階,用曖昧的眼神瞅著以寧,「該不會是……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吧?」

「準確地說是愛人。」加深建築物的陰影,抹勻幾處層次尚不太分明的灰色。

「情人?」

「是——愛、人!按照你們的傳統辭彙,就相當於妻子,也可以稱做『另一半』!」

「哦……」還沒等把這個音嘆完,Jimmy便猛然瞪大藍色的眼珠,「什麼!你已經結婚了!?」

結婚?

是個好主意!

「可以這麼說。」繼續塗抹。

「哎!哎!哎……」

「幹嘛這麼驚訝?」

若無其事地望下看了Jimmy一眼,卻愕然地發現:噪音遠非只是Jimmy一人的傑作——近來漸漸熟悉的同學們全都聚集在他的逃生畫椅下面。

「這是真的嗎?」女性們一臉的不可置信外加憤慨。

「絕對不相信,這肯定只是個玩笑!」這是以Jimmy為首的數名男性朋友咬牙切齒的回答。

「本人親口說的還會有假嗎?我已經結婚六年了。」

「六年!?」眾人驚訝。

「那……Loyal,你今年幾歲了?」Jimmy好奇地問出大家心裏一致的疑惑。

「二十六啊,怎麼了?」不以為然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眾人,「你們以為我幾歲?」

面面相覷,大家很有默契地同時搖搖頭,然後分作鳥獸散,重新回到自己的畫架前繼續完成作業。

「完全看不出來,我以為你頂多二十歲……還是說,東方人看起來都小於實際年齡很多?」Jimmy在以寧的畫椅上塗鴉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因人而異吧。不過,也許在你們眼裏,所有的東方人都是如此。」

「……真是令人驚訝的民族。」Jimmy一邊嘟?著,一邊走回自己的畫架。

「喂,Jimmy。」以寧忽然停下手中的作業,喚住這個新結交的死黨。

「啊?」

「下午有段時間我可能要出去一會兒。」

先是一楞,繼而便恍然大悟,「明白了,擋掉那朵建築系之花對吧?——包在我身上好了。」

「謝啦!回來帶雪糕和薯條如何?」

「再好不過了。」Jimmy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嘿,搞定!

也許,趁溜出去的時間去珠寶行挑選一對戒指是個不壞的主意|

***

史密斯教授專屬實驗室

雨止雲開的午後,偌大的教授專屬實驗室里有兩個身影在孜孜不倦地忙碌著,他們手中的實驗器材偶爾會在空曠的房間里發出清脆而微小的聲響,為冷清的環境增添幾分熱鬧。

「vic,你是中國人嗎?」

有點受不了長時間的安靜,忙中偷閑的Martin回過頭來,好奇地看了看這個外貌和體形都相當出眾的同期生。

「對。」言簡意骸,手中的動作依然謹慎。

「你來英國應該有一段時間了吧,你覺得英格蘭如何?」

「不錯。」

「天氣的多變還能適應嗎?」

「勉強。」

「有沒有去一些景點遊玩過?」

「有。」

「有意思嗎?」

「尚可。」

濃重的挫敗感……

「vic,你向來都是這麼寡言嗎?」單手托著頭,Martin慢吞吞地清洗著試管。

「基木上是如此。」繼續一絲不苟地實驗。

「哦。」

再往下問,顯然就是比較私隱的問題了,唔,轉個話題也許效果會好一些。

「據我所知,很多中國的留學生來劍橋都會念經濟系或者是醫藥醫學系,再不然就是計算機,因為這對他們將來回國工作很有利;很少有人會來這裏念地球科學地理這個冷門的系。你會選擇這個系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

「興趣而已。」依然惜字如金。

「不是因為仰慕史密斯教授嗎?」

「仰慕?」稍稍轉頭看了一眼興緻勃勃的Martin?

「對啊,因為史密斯教授今年已經獲得了關於地球環保的第五項諾貝爾獎,而且他看上去很年輕,最多只有三十多歲吧。」

「準確地說,已經四十了。」隨着略帶笑意的低沉嗓音由遠及近,史密斯教授穿着白衣的身影準時地出現在實驗室的門口,「Martin,謝謝你的廣告。但如果你能把聊天的時間用在實驗上,我想我可能會更加高興。」

乾笑着吐了吐舌,Martin立刻轉過身去認真地清洗試管。

「Vic,最近你對於平衡土壤里化學元素的實驗已經控制得相當得心應手了。」仔細地研究了放置在啟炫面前的一排試管一會兒,史密斯教授滿意地點點頭,「進步很快啊。」

「那是當然的唳,因為Vic的時間跟您一樣都用在實驗研究上了。」Martin探過頭來插嘴道,順便再仔細地瞄了教授兩眼,「嘿,老實說,我真的很懷疑……」

「懷疑什麼?」史密斯教授輕輕鬆鬆地拿起體積龐大的地質分析儀放到實驗桌上。

「教授你真的有四十歲了嗎?」

怎麼看都覺得不像吶!

臨近中年的英國人很少會有像年輕人般充滿光澤的褐色短髮和健美挺拔的身材,更不用說那雙炯炯有神的蔚藍色鷹眼了——呵!史密斯教授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英國俊紳。如果他是女生的話,說不定還真的會迷上教授。

「Martin,咱們來打個賭如何?」史密斯教授爽朗地笑,「如果你輸了,那你就得在三天裏做完梆戈多岩石的分析報告。」

「啊!——不要!」Martin立刻誇張地慘叫一聲,「我相信,我絕對相信您老已經四十高齡了。」

聞言,史密斯教授的胸膛振動得更厲害了,連啟炫也不禁微微地揚起了嘴角。

「教授,您的幽默真是教人鬱卒啊!」Martin賣力地洗刷完試管,將它們一一整齊地排放在木架上后,開始着手下一個實驗。

「會嗎?」史密斯教授笑着走到兩人身後,觀察兩人的實驗情況。

「當然會……」

尾音漸漸消失在越來越認真的眼神里,三秒鐘后,Martin已全神貫注於手中的實驗,絲毫不再留意其它的事物。

真是兩個十年難得一見的優秀人才,很有可能他們會成為未來世界地理環保的先鋒。

思及此,史密斯在莞爾的同時開始輕輕地踱步,然若有所思的視線卻不覺停留在那頭迷人的黑髮上多了幾秒……

亦在不知不覺中,這幾秒的停留,一如這一月來的每一天那樣,竟成了深深的凝視……

***

周六的午後,一場慣例性的雨剛過,鄉間的空氣被雨水過濾得格外清新,數分鐘后,縷縷金色的陽光也自雲的縫隙中透出,將蔚藍的天空點綴得更加晴朗。

屋內,氣氛亦是盈滿著矯旋的晴朗。

懶懶地伏在輕軟的地毯上,色色的目光卻停留在身邊同樣是一絲不掛的戀人身上,盡情地欣賞着眼前那充滿彈性和力量的迷人軀體。

為什麼會這麼美呢?

無論是那光滑優雅的背部曲線,還是小巧誘人的臀部形狀,或者是修長優美的雙腿,都叫人簡直無法挪開着迷的視線。可要是看得再久一點,八成就會被冠上「萬年發情魔」的美名,唉~~

不過,話又說回來。確實也不能看得太久,否則他馬上就會再衝動起來,到時,咳……唔,就真的名副其實了……

仔細回想近來和啟炫親熱的場所,好像十有八九都是在地板上……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們已經徹底淪落到「地板派」的境界了?或者再說得準確一點,是「夏季地板派」!?

呵,其實地板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面積廣闊,選擇的地方就比較多,而且比較涼快又容易清潔,對吧對吧?

「以寧。」

哦,親密愛人在叫他。

「什麼?」

「我在想一件事。」轉了個身,轉頭凝視着戀人。

學習軟體動物速速挪動到「美神」身邊,還趁機吃了兩口美味豆腐,「是讓我猜嗎?」

「你要猜的話,我也不反對。」

修長的手指自然地插入以寧張開的指間,然後兩人同時握拳,彼此的手便牢牢地密合在了一起而在同一秒發生的,還有猶如靖蜒點水般的唇與唇之間的相觸。

「是不是關於這個?」以寧的無名指輕輕地摩掌著啟炫的。

誘人犯罪的唇頓時呈現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猜對了?」

順勢又親吻了一下,美食當前,還能按捺住的不是好男人——至少,不是好情人。

「有沒有獎勵?」得寸進尺,食髓知味。

斜脫了一眼某人已經開始蠢蠢欲動的「爪子」——

「你現在做的……是什麼?」

「回味餘韻。」臉皮之厚唯有犀牛可以媲美。

雙手環上「犀牛」的脖子——其實更像是掐上,稍稍一用力,某人的腦袋便直直地下降到啟炫的眼前,彼此的臉部大特寫頓時映入對方的眸中。

溫熱、柔軟、淡淡的,只屬於啟炫的好味道,纏綿彷佛亞熱帶的清澈海水撫慰白色的沙灘,一層一層,細細的,柔柔的,讓人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如果這只是唇的魅力,那靈活挑動的舌尖便是予人極致快感和衝動的罪惡之源……

——冷靜,冷靜啊!

被愛人高超的吻技誘惑到不知今夕何夕的以寧終於在最後一線理智崩潰之前清醒了過來,不行!今天說什麼也不能再淪落到「萬年發情魔」的地步,不然這個「美名」就和「羅以寧」的名字劃上等號了,雖然……這樣真的很難受,唔……

側着身自得地看着戀人千變萬化的掙扎表情,啟炫黑如子夜的眸子裏閃過忍耐不住的笑意,「你覺得平安夜那天怎麼樣?」

「啊?」太過專註於內心的鬥爭,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的以寧獃獃地看着啟炫嘴角的揶揄,「哦——」

「如果沒有意見的話,我打個電話通知爸媽。」

終於明白啟炫在說什麼的以寧俊臉上滿是欣喜的神情——

「求之不得!」

「哪裏的教堂?」

「哪裏都可以,我完全沒有異議。」只要能和啟炫交換今生相守的誓言,哪怕是在山洞裏他都甘之如飴。

「那時間暫時就這樣決定了,至於教堂,我們可以再研究一下。」啟炫單指關節輕敲地板,神情溫和而滿足。

基於「飽暖思淫慾」的至理名言,即使胃裏的午餐經過地板上的激烈運動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但俗話說:有情飲水飽——可以與摯愛盟誓的好消息再度使某人的神經處於高度興奮狀態,更何況就在一分鐘前這個某人就已慾火焚身,萬般忍耐了。

然而,令人扼腕的是,身為運動對手的愛人已經識破了某人的司馬昭之心——

「明天我要去史密斯教授的實驗室擔任助手。」

當頭一盆冰水凌空而下。

「什麼!?」慾火頓熄,怒火上升,「明天不是星期天嗎?」

「是沒錯。但教授的邀請我沒有立場拒絕。」順手拾起T恤環於腰間,啟炫從容地站起身,「何況卡洛教授的設計作業你還沒有完成,我記得你有說過最後的期限是下周一。」

被逮到弱點的以寧頓時矮了半截,「但我可以抓緊時間在今天晚上把它完成。」

「在別人的國土上,我們必須做到最好。」啟炫推開浴室的門,「這是我的觀點。」

「……明白了。」

沮喪啊,沮喪。

「那就好。」

滿意的微笑消失在關上的門背後。

——決定了!

等到回國的那一天,他一定要在出發到機場前去一趟卡洛教授的宿舍,在他的玻璃窗上畫一隻忍者龜;還有那個劍橋的史密斯教授,他也鐵定會在他的專屬實驗室里留下點什麼令他終生難忘的「紀念品」,哼哼!

***

陽光燦爛,雲淡風清,美好的周日卻只有他一人坐在美麗的湖畔,支起畫架努力完成枯燥的設計作業。

其實說枯燥過分了點兒,但!沒有啟炫在身邊,再有趣的作業也等同於雞肋。

畫畫畫,抹抹抹,擦擦擦……

站遠一點,看看效果——

還不錯!他想要表現的空間感、光感和質感都已在設計效果圖上顯現出來了,剩下的細節部分只需再稍作修飾就可完成。

由於沉浸在工作氣氛中,以致於以寧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一輛汽車已經在湖的對岸停了下來,然而從中走出的卻是明艷照人的萊婭爾.布朗。在第一時間便發現了以寧所在地的萊婭爾露出愉悅的笑容,邁開優雅的步子朝置身在河畔花叢中的小別墅欣然而去。

悄悄地來到以寧身後,伸出纖纖玉指猛然蒙住了心上人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你怎麼知道這裏的?」一驚過後,以寧無奈地放下碳筆,拉開萊婭爾的手以策安全。

「查你的學籍資料啊。」

對了,他怎麼忘了曾經在八卦中聽到過萊婭爾的某一個遠房親戚是倫敦大學三皇學院的教授,同時也是帝國學院的主任。

「你來我家有什麼事?」既然不能有違英國紳士風度明目張膽地趕人,那隻好旁敲側擊地下驅逐令。

「沒有事就不能來看你嗎?」大小姐一臉的不樂意。

在心裏咬牙切齒,表面依然是不冷不熱的木頭臉,「可是你也看到了,現在我沒有什麼時間招待你。」

「卡洛教授的作業快完成了不是嗎?」端詳了設計效果圖幾分鐘,萊婭爾輕彈手指,「我不會打擾你的,我只要站在你身後看着就好了。」

難纏的女人!

以寧當下決定以拖延作畫的時間來杜絕萊婭爾想要進屋一窺究竟的非份念頭。

***

太陽隨着一分一秒地流逝沿着既定的軌跡緩緩向西邊的天空一步步走近,瞥了眼手錶,發現時針已在兩小時后的位置,但萊婭爾卻仍是氣定神閑地坐在他身後欣賞著湖畔美麗的景色,偶爾也會回過頭來看看他作畫的進度。

設計圖只差最後一筆就要完成了,以寧抱着必死的決心將這一筆慢慢地畫了上去。

「太好了!Loyal,你終於完成了卡洛教授的作業,而且真的是很棒的作品!」萊婭爾像是捏著碼錶般準確地在他落筆的那一瞬間站起身來讚美道。

可怕的女人!

正所謂絕處逢生,就在萊婭彌準備開口提出要進屋參觀的前一秒鐘,一道靈光閃過以寧的腦海——

「布朗,這裏的景色很漂亮吧?」

「對啊,想不到倫敦的郊外會有如此怡人的地方。」環顧四周,萊婭爾陶醉地說道說。

「既然你喜歡這裏的景色,那我以你為模特兒畫一幅畫送給你如何?」

「真的嗎?」驚喜頓時躍入萊婭爾的綠色眼瞳中,「那真是我的榮幸。」

「一進指引萊婭爾走到遠處,一邊暗自慶幸自己的靈機一動。

開什麼玩笑!誰要讓不請自來又別有企圖的不速之客參觀他和啟炫的愛之巢啊!

示意萊婭爾擺好姿勢,以寧便裝模做樣地開始了他百年難得一見的人物風景素描。

***

史密斯教授專屬實驗室

全神貫注地看着分析儀中慢慢呈現出來的變化,將每一個變化數據都仔細地記錄在實驗冊上並及時地畫下曲線圖。專心於此項工作的啟炫沒有注意到那投諸在他背影上的那兩道蘊涵着許多複雜情緒的視線。

從來不曾想到,在歲月已匆匆地走完二十年後,他會再遇上令他心動的對象……

史密斯輕輕地自白衣口袋中拿出一塊古老的懷錶,輕輕地打開——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早已不在人世的容顏。

黑色的短髮,黑色的眼眸,一如面前的這個孩子,可相片上那燦爛的笑容卻在二十年前成為了他心中永遠的痛與懷念……

並非在這二十年裏沒有遇到過出色的東方男子,只是,沒有人能令他如此深刻地回憶起已逝去多年的摯愛,那種感覺……彷佛時光回到了當初他們相識的那一天……

是不該多想的……他知道……

畢竟這孩子太年輕、也太優秀,他不能因為一己的私念給他帶來不必要的困惑和煩惱。更何況,他也看得出來,這孩子的心裏……早有所愛。

「vic。」溫柔地喚著這個名字。

「什麼?」回過頭來,年輕的臉龐生動地展現著東方男子特有的俊美。

「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了,今天就到這裏吧。」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實驗器材,史密斯溫和地向他微笑。

深遂的黑色眼撞里浮現起淡淡的疑惑,「但析數據表還未完成……」

「本來今天就是假日,我卻還是硬拉你來做助手,因此覺得愧疚的人該是我。」史密斯用凈水裝置沖泡了兩杯英國紅茶,將其中的一杯遞給啟炫。

「謝謝。」接過紅茶,「沒有關係,因為我也想儘快地熟悉研究,以便能儘早地完成學業。」

史密斯打了個輕鬆的小手勢,「現在回憶起來,就我指導的歷屆中國研究生,好像十有八九都是這麼拚命又優秀這是不是中國人的傳統?」

史密斯幽默的說辭令啟炫忍不住揚起劍眉,「也許是吧。」

「這樣的話,我以後一定要向學院申請多一點的中國研究生。」史密斯開了個小玩笑。

「那中國留學生就有福了。」啟炫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像是想起了什麼,史密斯教授看向啟炫,「Vic,不介意的話,可以寫一下你的中文名字嗎?」

拿過紙和筆,啟炫很快地寫下了三個中文字,遞給史密斯。

「殷、啟、炫。」史密斯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史密斯教授,你對中文也有研究嗎?」有點訝異。

「也不能算研究,只不過是請以往的那些中國研究生們教了我一點而已。」史密斯的笑,爽朗而又帶着點孩子氣的得意,「怎麼樣,啟炫,下次你要不要也教我兩句?有獎勵哦。」

「哦?聽聽獎勵是什麼?」

「下個月到瑞士白朗峰去考察地理狀況時,給你一天時間滑雪怎麼樣?」史密斯想了想后答道。

「成交。」啟炫將喝空的茶杯輕敲桌面,眼中有着愉快的神情。

「就這麼說定了。」

史密斯也將紅茶一飲而盡,「好了,茶也喝完了,我們走吧。」

洗乾淨茶杯后,史密斯脫下白衣掛在實驗室的衣架上,兩人並肩離開實驗室。

***

回到居住的村莊時,已是下午四點多了,放慢車速駛向岸邊,卻有幾分意外地發現一輛陌生的火紅色法拉利停在以寧的愛車旁邊。

鎖上車門,走向木橋,視力頗佳的啟炫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畫畫的以寧,而在他的正前方約五公尺左右的金盞花叢中還有一個薛麗的女性正在搔首弄姿。

「好雅興。」

安靜地走到以寧身後,啟炫雙臂環胸,似欣賞狀。

「噯!」

大吃一驚的以寧險些推倒面前的畫架。

「很投入嘛。」

嘴角雖然上揚,眼中卻沒有笑意。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啊!慘了,慘了!

「五分鐘之前。」冷冷的視線在畫面上移動,「很漂亮的人物風景畫。」

「啟炫,我等一下跟你解釋……」話音斷落在看見萊婭彌走近的前一秒鐘。

「Loyal,不幫我介紹一下嗎?」萊婭爾露出動人的微笑,「這位是——?」

猶豫了數秒——

「他是vic,我的室友。」

「你好。我是萊婭爾.布朗。」伸出手,「很高興見到你。」

稍稍碰觸了一下,「彼此彼此。」

「以後還要請你多關照。」

萊婭爾靠近以寧,且;言下之意已不言而喻。然等到以寧反應過來時,卻早已錯失澄清的最佳時機。

「哦?」似笑非笑的表情,「為什麼我沒有聽他說起過?」

還沒等以寧開口,萊婭爾便自信滿滿地再度接上,「雖然我尚在努力之中,但我一定會成功的。」

「這樣啊。」意興闌珊的口吻。

發覺到散佈在啟炫周身的壓迫感似乎越來越濃重,以寧連忙打斷兩人的對話。

「布朗,天色已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雖說這裏離倫敦不遠,但開車也要一個多小時。」半推半拉地將萊婭爾送上石階。

「哦,那好吧。雖然有點可惜沒能參觀成你的房子。」

因為下午以寧為她畫畫,再加上他剛才雖不承認,但也沒否認的態度,萊婭爾在高興之餘也就毫無異議地順着以寧的意思朝車子所在的方向欣然而去。

「有機會吧。」

唉,希望這個機會永遠都別來!

「哎,你為我畫的畫!」忽然想起遺忘了重要的東西,萊妞爾猛然回頭,卻不料剛好碰上因為急着要催促她快走,所以幾乎已經貼到她背後的以寧——

雖沒有任何音響效果,但一個唇印確實已經扎紮實實地貼在了他胸前心臟所在的位置,更要命的是,艷麗的玫瑰色澤此時在白色背景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目。

「啊呀,糟糕了!我用的是不褪色口紅,那個如果印在衣服上的話,幾乎是洗不掉的。」話雖這麼說,但萊婭爾的語氣卻是興奮的。

在心裏咒罵了一千遍,以寧快步走回來取畫,遞給萊婭爾後順勢將她塞進車裏。

「你生氣了?」

以寧冷下的臉色已經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關於衣服,明天我會賠償你的,所以別生氣了好不好?」

話音剛落,萊娜爾眼捷手快地點了個吻在以寧的唇上。下一秒鐘,紅色的法拉利便乘風而去,只留下臉色愈加陰霾的以寧惱怒地站在原地。

走進屋內,迎接他的是一臉平靜,彷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的啟炫坐在沙發上,邊閑適地看着報紙,邊喝着微帶橘香的紅茶。

見此情景,以寧不覺心一沉。以他對啟炫個性的了解,這絕對不會是什麼好的徵兆。

抬起頭,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以寧胸前那刺眼的曖昧記號,又轉首繼續翻閱報紙。

漫長的幾分鐘里,空氣中持續流消著僵持的氣氛,但卻始終無人開口。

「啟炫……」

「把衣服換掉。」啟炫不帶任何情緒的嗓音在屋內響起。

征了片刻,以寧幾乎是自暴自棄地脫下T恤朝浴室走去,隨後,門就被「砰」地關上了。

放下手中的報紙,視線停留在那扇緊閉着的門上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收回。

為什麼在感情問題上,人的情緒與理智會是兩個完全對立的方面?

理智可以容忍的,然情緒卻始終無法抑制。

其實自小到大,這一類的「意外」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一次,次數多到他已經倦了、厭了,全然不想再去理會。

可是……為什麼總會在事發的同一時刻,那種心煩意亂的情緒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捲土重來?……

二十六年了……無論是對於世間的情人也好,夫妻也好,都是一段漫長的歲月。一個人的一生究竟會有幾個二十六年呢?……

之於普通的夫妻,古來就有七年之癢的俗語,然對於他和以寧這一對從出生起至今從未分離過的戀人而言,是不是也會有二十六年之倦的說法?

真的……是有點累了……

浴室的門開了,渾身滴水的以寧披着干毛巾走了出來,俊挺的眉字間依然殘留着尚未平息的怒氣。

「啟炫,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收起那種毫無意義的冷戰?」扔下毛巾,以寧猛然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我沒有生氣,你多心了。」本來已不再溫和的表情此時顯得更加冰冷。

「你有!」

突然地站起身,以寧自覺無法再壓抑自己即將爆發的情緒。

「從第一次出現這種無聊的把戲開始,你總是用這種不冷不熱、不慍不怒的冷靜態度來表示你的不滿!」

「抱歉我不習慣碎碎念。」

目逼不是碎碎念的問題!而是你從來就樂於保持沉默,站在一邊看我像小丑一樣費勁心思揣測你心裏真正的想法!」

「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

「多少次我用盡心力去猜、去琢磨,卻都是事倍功半。還常常得靠澄筱幫忙才能讓你氣消……我真的很累,你知不知道!?」

「然後?」啟炫修長的劍眉揚起一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弧度。

「就是這樣!」

以寧用幾近犀利的視線盯着啟炫。

「就是這種表情和語氣!——是!是我不夠聰明!是我遲鈍!所以才會老是猜不出你在想什麼,才會老是被天才的你操控在指掌間。——但是,現在我真的受夠了!」

眼中的溫度驟然降至最低點。

「這——算不算是要求分手的表示?」

彷若突然被啟炫一針見血的話語震醒般地,以寧犀利的表情終於慢慢地、慢慢地緩和了下來。空氣中瀰漫着令人尷尬的沉默。

好久——

「對不起,啟炫,我沒有這個意思……」像是這兩個月來所有等待的疲憊都湧上了心頭,以寧合上眼帘低喃。

冰雪驟然融化,但冷例的溫度依舊殘留,站起身,落寞的背影向二樓緩緩而去——

「……我想,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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