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坐在街邊品嘗小吃,看似漫不經心地偶爾張望,實則滿心期許地瞧向入城的必經之口。

——來了!

遠處那揚起微塵、飛馳而來的俊馬轉眼便來到他面前,然後又快速地離去。

『他』瘦了……

即使只是短短的一瞥,眸里卻仍是清晰地映出了發生在『他』身上的細微變化。

一年多了,『他』眉宇間的憂傷和憤世嫉俗卻仍是未曾淡去多少……水將軍的逝去在『他』的身上刻下了那樣銘心的痛楚和仇恨,所以『他』才會毅然決定辭去文官的美差,從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帶刀侍衛做起,為的,就是終有一天能報這血海深仇吧……

將凝脂般的涼粉送入口中,嘗到的,是一種淡淡的、微苦的味道,然細細回味之後,卻又有一股叫人難以忘懷的清香。

明年的今日,『他』會變得如何呢?真的又開始期待了。

當晚,主僕一行四人再度投宿於沿途小鎮上的某一家客棧,雖兩人的俊朗皮相仍是引來了幾位小家碧玉的青睞和關注,但這一回卻未曾惹上什麼擾人煩心之事,主僕四人皆安安穩穩地休息了一宿。

接下來的幾日,行程一如前幾天那般順利與安穩,只是雲飛瀑在馬車裏待的時間要比剛起程時長了一些。

「在做什麼?」

兩個時辰未見他出來,水揚霽便自馬背上移入車廂內。

揚了揚手裏的帳冊,雲飛瀑朗聲道,「查閱自家商行的運營情形。」

「你出門時還帶着這個?」水揚霽的口吻里有一絲狐疑。

聳聳肩,雲飛瀑甚是無辜地瞅着他,「這部分是我負責的,奔浪那小子才不會因為我代嫁就自動好心地代我審核帳簿。」

「商人本色?」不覺失笑。

雲飛瀑佯裝嚴肅地點點頭,「我大哥雲奔浪的至理名言乃『親兄弟,明算帳』,尤指帳務份額。」

眼裏的笑意更濃了。

「唔,這可不就是家有『閑』兄的『好處』?」

象是看累了,雲飛瀑隨手將帳簿扔於一邊,雙臂枕首開始閉目養神。順手撈起被『遺棄』的帳簿,水揚霽粗略地看了幾眼——

「有一處算錯了。」

「呃?哪裏?」連忙睜開眼,瞧向水揚霽手指的位置。

……咳……人果然還是不能分心的,這不就是剛才他多瞧了幾眼窗外美景的後果么……

有點訕訕地拿起小楷就著尚未乾涸的墨汁揮動了兩下,問題便迎刃而解。利落地合上帳簿,繼續如來觀音的閉目養神修心大法。

「冬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揶揄者如此道。

「夜來風雨聲,葉落知多少?」

被揶揄者如此答。

「橫批:秋去冬來,蟲子好眠。」

低笑聲中,某條『蟲子』蠕動再蠕動,直到頭顱找到一處不軟不硬的『墊子』才善罷甘休,自動將腦袋擱上『墊子』,開始安安穩穩地好眠。

俯首看向腿上那張世上獨一無二的『美蟲』臉龐,就在他躺下的那一剎那,水揚霽自覺身子下意識地緊縮了下,然,之後便泰然自若一如往常了。

馬車繼續前行,偶爾的顛簸免不了讓某條『蟲子』的腦袋跟隨着馬車的節奏移過來,挪過去,雖然只是輕輕地,卻也足以引起『肉墊』微微的不滿和蹙眉了。

並非厭惡,這自然是顯而易見的。否則,早在這條『冬眠蟲』靠上來之時,就會將他扔到一邊自生自滅。

仰首環顧馬車四周,並不太意外地瞭然其空間的寬敞,只是……就只兩個人入內,為何這裏卻變得格外擁塞?連周圍氣息的流動也變得不太暢快……

掀開窗上的帘子,讓帶着冬意的風徜徉其中,雖清新了氣息,然他體內的微熱感仍是沒有降低多少。象是被某種不知名的力牽引般地,目光不覺移回至那張愜意似暖爐邊的貓樣的臉龐,視線的焦點亦一如著魔般地徘徊於那兩瓣只泛著極淺色澤的唇。

體內的溫度隨着眼光的凝滯繼續緩緩攀升,午後的光陰亦漫步過這平和而又曖昧的一角后悄然離去。拾起隨意散落於他腿間的髮絲縷縷,水一般的觸感卻由指間悠然滑落,徒留若隱若現的清新氣息繞人回味。

透過偶爾被風拂起一角的車帷,一副美得叫人嘆息,靜得叫人屏息的畫面便映入了小月和邊牧的眼中。不約而同地裂開嘴,兩人很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主子和夫人真是天生的一對,不是么?

五日後,在途經一座城鎮時水揚霽購置了兩匹新騎以代替原先已走乏了的馬匹,同時也備好了充足的乾糧和水囊。因為接下來他們即將通過的旅程不是杳無人煙的荒蠻之原,便是人跡罕蹤的無邊林地。

「這樣的路大約要走幾天?」

看着眼前一望無際的黃土平原,雲飛瀑好奇地詢問道。

「大約四日。」

「這麼荒涼地地方會不會有劫匪出沒?」悠閑地晃着腳,雲飛瀑倚在車柱上邊欣賞著生平從未見過的景色,邊用好奇的口吻詢問道。

「可能性尚不能算很小,只希望——到時你不會成為我的累贅。」完全是就事論事的冷漠口吻。

掏掏耳朵,雲飛瀑的笑里有一絲頑皮的味道,「雖然這鳥不蹲的地方確實不象普通的小城鎮那般有什麼樹木之類的可以讓我躲一躲,但逃跑的話應該不成什麼問題。再不然,現學現用的幾招也可以抵擋一陣子。」

轉眼瞧向貼身婢女,還未等他開口,小月便很忠心道,「夫人,您放心,小月雖比不上主子那般武功蓋世,但至少保護夫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哦——」

原來人人都比他有用,這個事實還真是叫人忍不住沮喪那麼一小會兒。

瞄了眼前方四平八穩地『粘』在馬背上的寬闊背影,雲飛瀑自得地伸了個懶腰,繼續耳聽六路,眼觀八方。

邁入荒蠻之地的頭兩天,就在三人警覺,一人悠閑的情形下漫漫而過了,然當他們剛剛進入禿椏殘枝相互交錯的林間地域時,打劫的匪徒如同應景般的適時出現了。

早在二十丈開外就瞥見樹林間偶爾躥動的黑點,雲飛瀑懶懶地靠着車欄上思忖著是該先在兩個尚不知情的貼身仆婢前維持柔弱夫人的樣子,再適時地尋找機會上樹避難呢?還是早早地施展輕功坐在光禿禿的樹枝上等待好戲開場?

「請夫人進到馬車裏面,小月會在外頭保護您。」

還未等他決定,忠心耿耿的愛婢小月便以護主的姿態擋在他面前,鳳眼緊盯着前方沉着道。

「哦。」

那好吧,他選前者。

「來者何人,快快留下買路錢,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大老遠的,隱身於林子裏的劫匪們便拉開嗓門,吼出千年不變的匪徒專用開場白。聞此言的雲飛瀑百無聊賴地掏掏耳朵,準備以小睡片刻來消磨這無聊光陰。

「你們聽到沒有!別裝聾作啞,否則我們就要動手了。」

這次傳來的大嗓門不知何故竟帶上了一絲畏懼的味道。轉眼望窗外一瞧,在明白了原由的同時不覺啞然失笑——

外頭那主僕三人正擺着一幅風蕭蕭兮水易寒的肅穆景象,再加之水揚霽自然而然形於表色的將軍威嚴,就只這番氣勢卻也着實嚇著了那窩膽小的匪徒。

「不要……不要敬酒不吃……吃、吃罰酒!」

這回居然還口吃了!看來他們真是嚇得不輕。

躺在柔軟的墊子上,順便用帳簿蓋上笑得有點欲罷不能的臉龐,愜意地豎起耳朵繼續聽着外邊的動靜。

「我們……我們只要十兩銀子就……就放你們過去,絕不再為難!」幾乎是信誓旦旦的口吻。

然,主僕三人依然沒有移動分毫,只是維持着原先的姿勢看着五丈外抖抖簌簌的對手失去了最後的耐心,鼓足勇氣抱着打腫臉充胖子的必死決心朝他們衝過來。

「氣勢還不錯。」水揚霽面無表情道。

「可惜刀劍都有點生鏽。」邊牧接下主子的話茬兒。

「衝過來的樣子也不太好看,象莊稼戶砍柴。」顯然小月對於自己和主子淪為『柴活』的境地而感到不滿。

悶笑到不能自己,連站立在前方的馬兒也感覺到了源於身後那個方形大『累贅』里的震動,不滿地揚了揚前蹄,低嘶了兩聲。

「沖啊,兄弟們!」

劫匪頭頭一馬當先,決定以身卒來喚起手下們的『士氣』,目標是站在正中間的那個最叫他們心驚膽戰的人物。

只聽『宕——』一聲,一支空空如也的劍鞘憑空出現在他的眼前,疑惑地抬眼,卻發現持鞘的某人就著橫鞘的姿勢打了個呵欠。

腦中頓時溢血,失去理智之餘,就著破銅爛鐵亂砍一氣。一時間,只聞林子裏『叮叮噹噹』的響聲不絕於耳,煞是好聽。

從頭到尾沒移動過半寸的邊牧再度打了個呵欠,空着的右手揉揉眼。

「主子,當靶子好象沒什麼意思,我可不可以還手?只要輕輕地就好了。」特彆強調『輕輕地』,邊牧用期待的眼神望向水揚霽。

「不可以,萬一傷到人就不好辦了。」水揚霽雙手背在身後,一臉淡然道。

應該是不好玩了才對吧!

邊牧搔搔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等等!

驀地睜大眼睛,主子……這是在說冷笑話嗎?

感動地眨眨眼,偷偷地看了眼水揚霽看來十分正經的臉龐。

……已經五年了……

……這是自老爺當年無端遭人陷害慘死在戰場上后那麼久的日子裏,主子頭一次說起最拿手的冷笑話……好懷念啊,當初性情溫和而又愛說笑的主子——雖然現在的主子也很讓人愛戴,讓人敬佩……

說起來,這應該都是夫人的功勞。夫人,您真是水家的大恩人啊……

思及此,邊牧帶着無限仰慕的眼神不覺飄向馬車,然這一看,卻叫他頓時驚得七魂去了四魄。

「夫人!」

此時此刻,夫人正被匪徒中的某一蝦兵蟹將挾持着倚在馬車邊,纖纖玉指間還拿着一本紙張飄飄的帳冊,料是用來自衛的。嗚~,夫人真是太堅強了,這般的臨危不亂!都是他的錯,光顧著感動,掉以輕心才叫夫人遭了劫!

邊牧懊悔不已,忙想上前去解決那只有謀無勇的『蟹將』。

「不要過來,否則這位公子的性命就不保了!」

『蟹將』仗着人質在手,聲音也大了起來,手上的劍直挺挺地指著雲飛瀑的頸間。

低頭瞧了瞧橫在脖子上的這把劍,雲飛瀑好不容易才把狐疑的目光從眼皮底下那一堆堆的銹跡上移開——這種東西居然還能用,真不可不說是個奇迹!

就在邊牧和小月不約而同地準備偷襲『蟹將』好解救主子的那一刻,只見雲飛瀑輕彈了彈食指,毫不費力地擱倒了尚不知發生了什麼的『蟹將』。然——何為百密而一疏?倘若瞧向雲飛瀑那二度受創的頸子便可知其一二——

由於犯了和邊牧一樣的輕敵病症,以至於完全忘了還有『算好角度』這回事,於是便無心害那柄可憐的破劍在即將歸天之前無端背上了傷人的『深重罪孽』,何其冤哪!

「夫人!」

沿着白皙頸子流下的縷縷艷絲很快便染紅了淺色的束領冬衣,一片殷紅讓小月觸目驚心。看得出來,雖說這是皮肉傷,但傷口並不淺。剛欲上前一步為夫人止血,豈料已有人先她而去。

就在雲飛瀑為自己的失誤而偷偷咋舌之時,水揚霽已機立斷地微微抬起他略尖的下顎,用唇封住那血流不止的傷口,吸出帶銹的臟血棄之後,再度以舌封住傷處止血。

只除了當事二人外,其餘閑雜人等皆為這曖昧一幕臉紅耳赤,即使皮厚如鍾者,臉龐上亦泛起了熠熠紅光。可不,即使開放一如宋之前的唐,在眾人面前展現的這一幕怕也是驚世駭俗的吧!

處理完傷處,水揚霽轉首,早已等候在一邊的邊牧立刻奉上清水讓主子漱口。瞧見這情景,一票蝦兵蟹將臉上的紅潮不退反甚。

瞧瞧,人家只不過是純粹地清理傷口,還不是叫他們想歪了?——慚愧啊!

「邊牧,去取百兩現銀和千兩銀票來。」拭擦完畢后,水揚霽如此吩咐道。

嗚,不會吧,難道這冷麵男子要殺他們全體報這一劍之仇?甚至連薄底棺材錢都叫侍衛準備好了?

思及此,一票『劫匪』頓時驚得面無人色,想撒腿就跑,但隨即又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任誰都看得出來,眼前這冷麵男子絕對是個高手,想跑?怕是死得更利落。

對不起,孩子他娘,往後孩子和爹娘就要靠你照顧了!

在心裏默念著懺悔詞,一干人視死如歸地坐以待斃。

「原本主子想給二百兩現銀的,但你們傷了我家夫人,所以扣去一百兩。」邊牧一本正經地傳達水揚霽沒有說出口的吩咐。

——噯?啥?

眾人頓時傻了眼。

「今年初秋旱災橫行,想必你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這些銀子雖不足以助你們豐衣足食,但至少也可勉強餬口撐過這個冬天。」

語畢,水揚霽便入了馬車內,吩咐邊牧策馬前行。

留下感激涕泠的一干眾人只差沒下跪以示其敬仰之情了,目送著馬車遠去,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感慨是遇上好人了,否則以他們的破身手,早已成了別人的劍下冤魂……

老天爺啊,謝謝您了!

入林沒多久,天色便暗了下來。在林子裏尋着了一塊乾燥平坦之地,水揚霽當下決定今晚在這裏過夜。

邊牧拾柴,小月生火,而兩主子,一打獵,一準備乾糧。自進入荒蠻之地以來,幾乎日日如此,所以這一夜亦不例外。

「夫人,傷處還疼嗎?」

熊熊的篝火為清冷的夜增添不少暖意,小月坐在火堆旁邊熟練地添入乾燥的樹枝枯葉,邊留心着主子傷口上的布條上是否還有滲血的跡象。

「傷處?」話出口,方才想起脖子上的那一條入膚頗深的紅彩。下意識地摸了摸,只隱隱覺得有些刺痛,「沒什麼大礙。」

「不知道會不會留疤,畢竟傷口不淺啊。」小月繼續先主子之痛而痛地由衷擔心道。

不免失笑。多個傷疤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女人,一身無暇肌膚對他而言反而是一種困擾……唔,好吧,小月不知情,不知者無罪。

「我記得將軍府里應該有消除傷疤的雪蛤泥,也或許是雪蓮水,反正都是上好的珍貴藥材,這回剛好可以派上用處。」在心裏對將軍府里所有的藥材統統掃過一遍后,小月便有了主意。

「無所謂,順其自然吧。」撥弄著乾糧,雲飛瀑揚了揚嘴角帶過這個話題。

簡單的晚膳過後,水揚霽向著邊牧和小月道:

「我想和夫人去附近走走,你們倆守望這裏可好?」

幾乎是不假任何思索地,兩人異口同聲道,「主子夫人請慢慢欣賞景色,完全不用擔心這兒。」

語畢,隨即面面相睽。

「請主子和夫人一定留心安全。」大眼瞪小眼之際,小月不忘轉過頭來補上一句。

共騎一騎,良駒朝密林深處撒腿而去。

沿途望去,林間的景色卻無甚大的變化。夜色平靜如水,繁星懸掛於空,入夜的刺骨寒意隱身於若有若無的風中,不慍不火地迎面而來。

大約半個時辰后,水揚霽勒住了馬兒,兩人先後着地。雲飛瀑動了動有些僵硬手腳,在舒展開身子的同時打量著四周看來依然沒有多大變化的林子,忽然,不遠處裊裊升起的一屢白煙吸引了他的注意。

「溫泉?」眸子忽得亮了起來,「這是你尋覓獵物時發現的寶地?」

「走吧。」

不置可否地微頷首,水揚霽系好韁繩后便徑自向著白煙飄散的方向筆直而去。

走了百餘步,眼前的視域豁地開朗起來——

在林子的正中央,大大小小數十池溫泉映着滿天的星光,宛如一個個裝滿夜明珠的墨色玉盤在黑夜裏熠熠生輝,再附以飄渺如仙境般的薄紗煙不時冉冉升起環繞於水間,此景便愈加地如夢如霧,似真似幻。

「想不到這荒蕪的林子裏竟有如此絕妙的天地。」走近溫泉,雲飛瀑俯下身子,用手探了探熱度,「這溫泉水微熱於身子,真是再好不過了。」

語罷,便隨性地解開衣物懸於枝椏間,只著單衣赤足走向最大的那一池星輝。揚臂間,衣已落地,人亦入水。愉悅地揚眉,只露出一顆臻首暢遊於水間,卻溢漫出更多如紗的薄煙飄散於夜空。

下意識地蹙眉,並非源於那水中精靈隨性自然的游曳——即使那是他之所以不悅的原由。

如魚得水般的嬉戲了一會兒,卻遲遲不見『引見人』下水沐浴,便略感狐疑地仰首望向岸邊。這一張望,卻叫兩人同時陷入了莫名怔忪的境地……

僵持了許久,水揚霽開始移動的步履終於打破了這令人不知所措的沉默。

「這裏略嫌潮濕,我先去周遍透透氣。」

音落,即便只是背後的影子也已距他約十丈有餘。

撥開額際猶在滴著水珠的一縷髮絲,聳聳肩後繼續自在地於水中游來曳去。

遊了好一會兒,累了,靜浮在水面上,朦朦朧朧地思忖起來。

方才水揚霽的臉色着實是有些許怪異,似乎象是在忍耐着什麼……該不會是吃壞肚子了?……不知行囊里有沒有止瀉的草藥,如果沒有的話,或許會有些麻煩……唔,不知為何總覺著頭有些昏沉,瞌睡似乎又攀上了眼皮……

就在雲飛瀑雲里霧裏昏昏欲睡之時,卻驀地被人自水中提起。接觸到清冷的空氣,意識總算再度游轉回來了。

「有人會在溫泉池子裏待上一個時辰,且之前還奮力地游來游去么?」平和無波的口吻卻配以微慍的眼神,即使是迥然不同於平日裏的威嚴,卻也自有一番氣勢。

「抱歉,一時得意忘形。」

雖說藉著水揚霽的臂力在水中站穩了身子,可意識還未完全清醒的雲飛瀑不覺露出小時自知做錯事後想要討得從寬懲罰的裝無辜表情,卻全然不知這純稚如孩童的神色對一本就別有思緒的男人是一種多麼大的誘惑。

一陣緊窒感頓時自下體席捲而來,瞬時侵襲了全身……

「你何時回來的?」

仰起頭,訕訕地望向那雙深邃的眸子如此問道。然,令他意外的卻是,在那雙眼裏,他竟然看到了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情慾之色……

好一會兒,才想起眨眨眼,便於證實自己是否因泡溫泉泡得太久以至於眼花繚亂,分不清東西南北在何方。

然更叫人膛目結舌的還在後頭……

下一刻,帶着韌性的柔軟便以比水更眩人的熾熱感覆住了他的頸間,因着一時之間驚訝到不能自己的思緒,雲飛瀑分毫也未曾想到掙扎或者賞對方一拳的念頭,只是一徑愣愣地任由對方上下其手……

……略顯粗糙的指腹緩慢地撫過寸寸因久置溫泉而變得敏感的微紅肌膚,與此同時,韌性的柔軟亦骨架分明的頸肩處來回地徘徊徜徉,時而輕嬉,時而含嚙,對於那一抹尚未復原的殷紅絲線,非但不肯加以放過,反而變本加厲地舔拭和親吻……

待到雲飛瀑回神,卻為時已晚,大片『江山』早已落入『敵方』的控制之下。不可思議地揚起唇角微微莞爾過後便闔上雙眸,沒有任何抗拒地投身於這灼熱的天地間……

……不知何時,留戀於腰部以上的激吻已漸漸轉向身下,而軀體也在不知不覺中靠向了岸邊尚算平坦的岩石上,愈來愈強烈的感覺牢牢地包圍住了他的意識,只能任憑激情沖刷,慾望洗禮……難耐的低吟早已不受抑制地自喉間溢出,為春意乍現的夜色平添一份旖旎……

……如醍醐灌頂的快感繼續攀生,蔓延,直至全身的每一寸肌膚,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地緊扣住光滑的岩被……驀地,只能感覺到被探索的身子轉向岩石,令人遐想的赤裸背部和臀部頓時映入了泛著濃濃慾望的眼帘……

……指與掌滑下那一如玉石的背與臀,熱吻如影隨形直至腿間……

「………!」

一聲悶哼自微啟的唇間溢出,體內被侵襲的感覺竟是如此強烈………體內手指的探索在繼續著,痛感漸漸麻痹,一絲甘美自腰間緩緩蔓延……

尚不及細細品味這甘美,體內的輕動忽然為空虛所替代。然,片刻之後,突如其來的猛烈衝擊讓巨大的異物頓時盈滿了整個熾熱,被撕裂的巨痛再度自腦中蘇醒,幾乎是下意識地,肢體開始了徒勞的掙扎……

「……別動……放鬆……」

從急促的呼吸中可切身體會到抗掙帶來的後果,勉強地緩下反射性的掙扎,十指再度牢牢的扣住石壁,竭力忍耐體內如此鮮明和強烈的不適感……

一雙溫暖而有力的臂膀悄然環上那以男人而言雖不夠強健但卻異常完美的腰部,耐心地等待纖腰的主人適應這痛楚……

……屏息的感覺漸漸遠去,留下的,只是模糊的鈍痛和被充滿的異物感。感覺到身下人兒的慢慢放鬆,算準了時機,猛烈的攻勢瞬時即始——

「……啊……啊……」

情不自禁的呻吟終於破口而出,引發了兩具身軀越來越劇烈的顫動,鈍痛和異物感在激情的沖刷下很快模糊不復存在,然無法抑制的快感卻在體內律動反覆掠過某一點的強烈衝擊下迅速攀升,直至到達頂峰……

身子不由地軟了下來,剛想藉助岩石的力量,卻在下一刻被迫倒入一寬闊的胸膛里。叫人無法預料的熱吻瞬時撲面而來,牢牢地鎖住了不知所措的唇……

……起初,只是略顯笨拙地與探入口中的唇舌交織纏綿,然很快這青澀便在昏昏沉沉的意識中憑藉本能學着了其中的奧妙……於是,唇與舌的糾纏更激烈,也更纏綿……

……如此這般的吻,自是令人迷醉,然其點燃情慾的威力也是可以預料的不容小窺……在仿若無休無止,直至天荒地老的長吻催情下,兩具餘韻未滅的軀體再度燃起熊熊慾火……

……被輕壓於岩石上,在迷朦間凝視着對方因自己而顯得異常具有誘惑力的臉龐,感覺體內尚未退去的灼熱再度膨脹,直至硬挺到叫人無法置信……

……仿若被穿透軀體的感覺亦再一次地席捲全身,反覆,再反覆,一如永不停歇的奔流……強烈的意亂情迷終於在第二次攀至頂峰的那一瞬間沖刷去了殘留在腦中的意識……

一陣若有若無的輕晃,卻搖醒了懷中人。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觸目所見的是水揚霽激情過後的魅惑臉龐。略略動了動身子,欲站起身自行上岸着衣。

思忖了片刻,水揚霽便應着他所想將他從臂灣中放下,但卻未曾放開置於他肩上的大手,直至上岸。

待雲飛瀑手腳俱軟地著完衣物,抬起沉重的眼皮,卻瞥見水揚霽正牽着馬兒向他走來。怔了怔,私下裏開始為自己縱慾的後果哀悼。直至歷經艱辛地上了馬,這才發現馬背上原先那塊僵硬到不行的鞍子已為水揚霽的黑色披風所取代。

「側着坐。」以一個叫人咬牙切齒的利落動作飛身上馬的水揚霽適時地阻止了某人慾逞強的小動作。

「哦。」悻悻地回了一句,迫於無奈,只得老老實實地側着身安坐在馬上。

馬兒緩緩前行,其速度比起來時可是慢上太多了。唇邊泛著一抹隱約的弧度,雲飛瀑尚算適應良好地倚在某賭堅實的『人牆』上,因泡太久而顯得緋紅的臉色也在清涼晚風的安撫下漸漸緩和下來。

鼻子有些痒痒,便忍不住給他小小地『阿啾』了一下,豈料就只這一聲『阿啾』便讓自個兒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揉揉鼻尖,並無甚抗拒。於是,兩人便各得其所樂地繼續歸途。

不知過了多久,有段時候沒覺著懷裏有動靜的水揚霽低頭看了看,一熟睡的俊臉便適時地解開了他的疑惑。凝視着這張安詳的容顏,複雜的思緒再度湧上了心頭。

是不該的……

他從未知道自己是如此一個不善控制情慾的人,然更無法置信的是,這一回,他竟對同樣身為男子的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慾望……

不是他的妻,然他卻對他做了所有該對妻做的事;不是他等待了十年的那個女子,然他待他卻一如對待長存於他心中的那抹倩影。

……究竟是因着雙生子太過相似?還是他無法抗拒與所想之人太過契合的身影?……

……或許,兩者兼有吧……

……只是,他是否有這個勇氣面對世俗的眼光和……娘親裝做無謂的傷神目光……

輕輕地,用指腹摩挲過懷中人那令人憐惜的微倦睡容,水揚霽不禁低低地喃道:

「如果……你是名女子,那該多好……」

然回答他的,卻是夜空中忽隱忽現的星辰與那偶爾穿梭於林間的微風。

回到露宿地,已是子夜時分了。

瞧見主子們歸來,一直忐忑等待着的小月與邊牧這才放下了忽上忽下的心,連忙上前迎接。

「主子,夫人的事就讓小月來吧。」眼裏一映入雲飛瀑半夢半醒的模樣,小月立即自告奮勇地上前一步。

「不用了,你們可以歇息了,明個兒一大早便要啟程。」言語間,已穩住了雲飛瀑自馬上躍下地身子,並把韁繩扔給邊牧。

「是。」

入了車內,雲飛瀑隨即躺倒於軟褥之上,合上眼瞼,不消多久便再度睡著了。雖倦意已濃,然側身卧於其身邊,凝視着那平和的睡顏,卻半宿未曾成眠。

天色微蒙,枝頭的鴿語咕噥讓雲飛瀑提早了半會兒自夢中醒來,透過青色幔簾,不經意瞧見鴿兒的紅爪邊緊系著一支銅管,裏頭露出半截白紙邊兒。

眸中閃過一絲興味,然身子卻不曾動彈半分,只因那枕邊之人甚是淺眠,一有風吹草動即刻便會醒來。

……那字條,八成是說尋着了流溪吧……

不消多做揣測,只憑着雙生子之間奇妙的心繫,他便可知曉流溪近來過得不壞,至少,並無甚大風大浪的不平靜之事發生在她周圍。

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確是那驚濤駭浪之事,在流溪面前怕也會是沉澱為雲淡風清的塵間俗事一抹,揮一揮衣袖即可遠離——這,也可算得上是流溪最大的能耐吧。

……只是,不知水揚霽得到了流溪的消息后,會作怎樣的決定?……

如此思忖著,便下意識地稍稍側首望向他,然卻半是微異地瞧見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

「早。」

早起的蟲兒輕快地朝着鳥兒打招呼。

「身子還疼么?」

眼裏閃過曖昧與淡淡的疼惜。

「來個全武行如何?」掀開斗蓬坐起身,腰際近側雖仍有着些許微小的不適感,但並不妨礙晨間修行。

「需要克力三分么?」這會兒,曖昧又與揶揄同行。

故作深沉地想了想,「克一分即可。」

淺笑浮於眉際,一如往常那般以散步為借口離開露宿地甚遠后,兩人便開始了流於形的貌離神合全武行,一招一式甚是默契,力道也拿捏得恰倒好處,分毫不差。一個時辰下來,兩人皆是汗水微滲,心滿意足。取出巾帕拭去額上的細汗,休息了片刻后兩人便又並肩踏上了歸途。

用完簡單的早膳,當馬車開始搖晃顛簸著行進於林間時,水揚霽便自鴿子腿上取下字條過目。對此甚不關心的雲飛瀑則拿着算珠兒繼續完成兄長賦予的『使命』。

瀏覽完畢,水揚霽便隨手毀去了字條。

「流溪過得如何?」隨口問了問。

「以目前的情形來看,我着實該慶幸她還未曾給我扣上綠氈帽。」淡淡的嘲諷,冷冷的語調,一如數日前的新婚之夜。

抬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然在了悟的同時,複雜的心緒卻又不期然地浮上心頭,「……如此推測,我們兄妹倆不久之後便能團聚了。」

「之後——君欲何如?」

「這是該由你來決定的事。」平和的容顏上並未流露出太多的情緒,冷靜一如從前,理智一如往常。

「豈敢?論鬥智,水某怎是一雙才子兄妹的對手。」

「……水將軍過獎了。」

言辭犀利,針鋒相對,所言的,怕就是眼下兩人之間的情形……之前的和平與默契就如同過眼雲煙那般短暫而又不切實際。

或許,是彼此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了這一點,雲飛瀑與水揚霽在同一時刻止主了自己不善的話語。尷尬的沉默悄然流淌在兩人之間,之後的數個時辰里無論是誰,都不再開口。

倚著車欄,撥弄著算珠,偶爾也會抬首向不遠處張望一會兒,權做休息;馬背的身影則執拗地挺直著,不曾回首。而耳尖的小月與邊牧在震驚過後,依然不多任何口舌,只是默默地跟隨在兩位主子身後。

乏味而枯燥的一日竟就這般在主子和夫人,哦,不,該是主子和雲公子之間令人窒息的沉默不語中緩緩流逝了。無論於誰,這都可算是自起程以來,最漫長也是最沉重的一日。

凡事有了開頭,就難免會有延續下去的可能性存在。在惴惴不安地度過了不平靜的一夜后,小月與邊牧幾乎是絕望地爬上了自個兒的坐騎,繼續朝幽州行進。

圍繞在四人周圍的氣氛,除了沉默,依然還是沉默,前些日子那般叫人打從心底覺得愉快的輕鬆和諧已完全為冷漠和冷酷所取代。

偷偷地望了望主子那面無表情的俊臉,忍不住在心裏為再度歸來的無情將軍而嘆息。轉眼又悄悄地看了一眼靠在窗邊似在看風景的夫人——不,是雲公子——那與世無爭的神情固然有不食人間煙火的飄逸脫俗之感,然更多的卻是讓人感到心灰意冷的淡漠之情。

主子與雲公子之間的爭執,想必是為了那素未謀面的,現下尚不知在何處的正牌『將軍夫人』雲流溪吧……

小月和邊牧禁不住同時長嘆一口氣,面面相暌之後,不約而同地再嘆一聲,當然,僅止於悄悄地。

……這中個兒的原由,他們是不清楚。可經過這麼些日子,明眼人都會察覺主子和雲公子之間那若有若無的親昵,雖說這份曖昧着實是有些驚世駭俗,但對眼了就是對眼了,還有什麼好強詞奪理的?總不能為了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正主兒,就此掐斷情緣一了百了吧?

總之,這事兒得怪月老!除了那老眼昏花的老兒外,誰都不必把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當然,也不能往別人身上推就是了。

但,眼下的問題是——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身為旁觀者的自個兒和邊牧(小月)是很清楚沒錯了,可主子們不清楚啊,非但不清楚,還有越來越迷糊的傾向……這可如何是好?

呃,他們是想推一把沒錯!可麻煩的是,無論是自個兒,還是邊牧(小月),和別人比比尚算挺好使的腦瓜子和和主子們擱一塊兒,即刻就給比到九霄雲外去。這麼着,別撮合沒撮合成,反倒惹得兩主子都大發雷霆,雪上加霜,火上添油,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唉,這年頭,奴婢不好當,貼身奴婢更不好當啊……

對瞧了一眼,小月和邊牧第三次地偷偷同嘆。

走了大半日,不知是肚子都快餓扁了的仆婢兩人無數次哀怨的目光終於有了效,還是別的什麼,水揚霽終於勒住了馬兒,尋了塊空地用姍姍來遲的午膳。

原本就無甚滋味的乾糧和清水在僵硬的冷戰氣氛中變得愈加得難以下咽,草草地吃了兩口,雲飛瀑便徑自離開了用膳的空地,去了附近轉悠。

倆主子少了一個,氣氛非但沒有轉好的跡象,反而更加冷冽。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邊牧趕緊將乾糧胡亂地塞進口中咀嚼,在求得溫飽的同時也可緩和四周的緊張感,小月亦然。

用完午膳后等待了許久,都不見雲飛瀑歸來。水揚霽本就不甚溫暖的臉色不覺又覆上了寒冰冷霜一厚層,終於水揚霽還是失去了耐心,朝着雲飛瀑消失的方向大步而去。只留下心驚膽戰的仆婢二人面面相暌,各自虔誠祈禱——

夫人……不不,是雲公子,您定會吉人天相,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即便是冬日,有着陽光的午後亦很溫暖,是那種幾近使人昏昏欲眠的溫暖,很舒服,也很愜意。背靠着光潔的樹榦,耳聞着林間溪水的流淌,一片清幽自在暫且將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這人世間,最多的可不就是那庸人自擾之事?

尚處在太平盛世之時,曠男怨女已不計其數,更罔論是亂世。凡人最大的本事莫過於自尋煩惱,自我欺凌,而後又自舔傷處,自我憐惜……何其不幸,他身為這天下俗人中的一份子,終究還是免不了淪落至此,真可算是應了那句古話:一失足,成千古恨。

只不過,依他的性子,該是成不了千古恨的……

長舒了口氣,摘下身邊那可算得上是『冬日裏的奇迹』的小野花把玩。慢慢地,有些倦了,瞧了眼光影所在的位置,推算出時辰尚早,便決定在此小憩片刻。

暖風攢動,拂過空空如也的枝頭,也撫過那隨之飄逸的黑髮;蜜色的光悄悄遊走,穿過金褐色的枯葉地,邁過玲瓏剔透的小溪,卻忍不住徘徊留戀於那一片寧靜的白皙。時光,仿若在這一刻停住了它永無止盡的流動。

為這宛如山水畫中最曼妙的一筆而止步,無語凝望,許久……

空氣中傳來的異樣顫動使畫中人睜開了眸子,淡淡的,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地轉首向他——

「抱歉,睡過了頭。」

腿部隱約的麻痹感延緩了起身的速度,待到雲飛瀑站穩后卻發現不知何時水揚霽已來到他面前。

「走吧,別讓小月他們等的太久。」沒有多言語,然語調卻也不似昨日的僵硬。

無言,代表的便是默許。

沒有異議地與水揚霽並肩而行。一路而去,腳下的枯葉發出輕微的簌簌聲,為這片寧靜添上了些許生氣。

「對不起,是我失言了。」在四周安謐的氛圍里,水揚霽低沉而好聽的嗓音顯得格外清晰。

略略怔了怔,隨即便釋然。

「不提了好么?」夾雜着一絲溫柔的口吻。

凝視了那微側的臉龐片刻,悠然道——

「好。」

隨着這應允尾音的慢慢消失,凝結在兩人周圍的肅冷氣息終於漸漸地化去了。

「還有一天光景,我們便可進入幽州地域了。」

似有若無的附和,清澈的眼眺望着遠方,「流溪會在何時到?」

「大約四天後。」

「哦……」

四日,從日出到日落,四個輪替,四個晝夜,雖是為人生的浩瀚長河裏微不足道的一滴,卻又是如此得漫長,如此得教人不舍。

「那就讓我們在這寥寥數日裏和睦相處吧。」一如友人之間話家常那般地,雲飛瀑揚眉道。

忽覺胸口有名喚『鬱悶』的情緒油然而生,隨即便徘徊不去,徒增微微的窒息感。

「如若流溪已心有所屬,你可願成人之美?」轉眸,雲飛瀑淡淡地問。

「何來此問?」

南去的探子似無此迴音。

「只是好奇心罷了。」繼續漫步,安逸的神色並無異常。

略頓了頓,水揚霽沉穩道:

「如實言,我不知。倘若她一如我所想,我並無把握能放開手。」

「這確是實話。」揚眉,而後淺笑,「依流溪的性子,你的取代並非沒有可能,倘若她陷得並不太深的話。」

「這是兄長的箴言?」胸口的陰霾終究還是漸漸擴散,成為烏雲一片。

「算是吧。」

言語間,馬車與等候着的小月和邊牧已遠遠在望,朝焦急的兩人揮了揮手,雲飛瀑自然而然地略略加快了腳步。

「抱歉,因為我的緣故害你們等了這麼久。」躍上馬車的同時,雲飛瀑朝兩人眨眨眼,以示愧疚。

「不,沒關係,夫……雲公子,能多休息是件大好事。」

他們擔心的不過是兩主子會不會因為一言不和而大動干戈,主子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云公子……唔,還是叫夫人來得順口——這是題外話……咳,也不會是盞省油的燈——雖然雲公子的武藝並不高強,但主子鐵定捨不得下重手,只怕到時會皆大挂彩,兩敗俱傷。

不過現下看來,兩人非但沒有大出身手,反到是和好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表面看來象是恢復到了太平盛世的年頭,可主子那不甚好看的臉色又似乎不完全是那麼回事兒……難不成,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啊,要揣測主子的心中所想果然是件苦差使,看來自個兒還需多多努力才是!

「咱們出發吧。」坐穩當了,雲飛瀑好心情地招呼邊牧。

「是。」

馬車緩緩啟動,載着各懷心思的四人朝幽州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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霽雲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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