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乾渴之國

我們逃走的第一個小時,塞格海爾—本—謝伊赫的大駱駝帶着我們走得飛快。我們至少走了五里地①。我目不轉睛,引著牲口直奔圖阿雷格人指給我的那座風化殘丘,在已經泛白的天際,丘脊變得越來越大了。

我們走得飛快,微風在我們耳畔輕輕地呼嘯著。左邊和右邊,大叢大叢的台靈草紛紛退去,象是一些陰沉的,沒有血肉的骷髏。

在駱駝喘口氣的間隙,我聽見了塔尼—傑爾佳的聲音。

「停下駱駝。」

我開始沒有明白。

她的手狠狠地抓住我的右臂。

我服從了。駱駝很不樂意地放慢了腳步。

「聽,」小姑娘說。

開始,我什麼也聽不見。隨後,我聽見後面一陣很輕微的聲音,一陣乾燥的沙沙聲。

①此處系法國古里。

「停下駱駝,」塔尼—傑爾使命令道,「不用讓它跪下。」

同時,一個灰色的小東西跳上了駱駝。駱駝走得更快了。

「讓它走吧,」塔尼—傑爾佳說,「加雷跳上來了。」

這時,我感到我的手下有一團豎起的毛。原來,那隻獴一直尾隨着我們,最後趕上了我們。現在,我聽見這隻勇敢的小野獸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

「我真高興,」塔尼—傑爾佳喃喃地說。

塞格梅爾—本—謝伊赫沒有說錯,我們在日出的時候越過了風化殘丘。我向後看了看:在黎明驅趕着的夜氣中,阿塔科爾山只是一堆巨大的亂石了。在那些無名的峭壁中,已經不能分辨出昂蒂內阿繼續編織她的愛情之網的那一座了。

你知道乾渴之國是什麼,那是「完美的高原」,荒涼的、不能居住的地方,是饑渴之邦。我們現在進入的那一部分,杜維里埃稱為南塔西里,在公共工程部的地圖上,這個地區有一段引人注目的說明:「多石的高原,無水,無植物,人畜不宜停留。」

沒有任何地方,也許除了卡拉哈里沙漠①的幾個地方,比這片亂石成堆的荒漠更可怕了。啊!塞格海爾—本—謝伊赫說沒有人會想到要到這裏追趕我們,是並不過分的。

①非洲南部內陸乾燥區的總稱。

黑乎乎的夜色還固執地不肯散去。在我的腦海中,各種回憶互相碰撞,彼此間沒有絲毫的關聯。我想起了書上的一句話:「迪克覺得,自從開天闢地以來,他除了在黑暗中騎着駱駝前進以外,沒做過別的事情。」我輕輕地笑了,我想:「幾個鐘頭以來,我在拼湊著文學中的場面。剛才,在離地百尺之上,我是《巴瑪修道院》①中的法布里斯,正在城堡主塔的半腰中。現在,我騎在駱駝上,成了《熄滅的燈光》②中的迪克,正在劈開荒漠,尋找他的戰友們。」我又笑了,隨即打了個冷戰,想到了前一夜,想到了《安德洛瑪刻》中的俄瑞斯忒斯,他同意去刺殺庇呂斯③……也是一種很有文學性的情景。

到達阿烏利米當人的林木繁茂的地區,就離蘇丹的大草原不遠了,塞格海爾—本—謝伊赫給我們算了八天,他很了解他的牲口的能力。塔尼—傑爾佳立刻就給它起了名字,叫「艾爾—海倫」,「白色」的意思,因為這頭俊美的駱駝的毛幾乎是全白的。有一次,它兩天沒有吃東西,只是這裏那裏地從幾株金合歡桉樹上撕點兒樹枝,那可惡的白利差不多有十厘米長,我真替我們的朋友的食道擔心。塞格海爾—本—謝伊赫說的井果然都在標出的位置上,但我們只看到了燙人的、發黃的稀泥。駱駝可以飲用,結果,五天之後,由於奇迹般的節制,我們只用了一個皮袋裏的水的一半。這時,我們可以認為我們得救了。

①法國作家斯丹達爾的小說。主人公法布里斯曾緣繩索墜下囚禁他的城堡。

②英國作家吉卜林(1865—1936)的小說,迪克是書中的主人公。

③希臘神話中阿加門農之子,愛上愛妙娜,受其指使,前去刺殺其未婚夫庇呂斯。

那一天,我在一口這樣的泥井旁邊一槍打死了一頭長著小直角的沙丘羚羊。塔尼—傑爾佳剝了皮,我們飽餐了一頓烤得恰到好處的羚羊腿。在這段時間裏,在我們白天歇腳的時候,小加雷不顧炎熱,不斷地在石縫中搜索「烏拉那」,一種三尺長的沙鱷,發現了就很快扭斷它的脖子。它吃得動都動不了。我們用將近一升的水幫助它消化。我們很願意給它,因為我們感到幸福。塔尼—傑爾佳沒有對我說,但我看得出來,她由於確信我不再想那個戴着綴滿祖母綠寶石的金雙冠的女人而喜氣洋洋。的確,那些天裏,我幾乎沒有想她。我只想到如何躲避酷熱,想到如何把羊皮袋放進石縫中一小時,以使水清涼,想到當把盛滿這種救命水的皮杯挨近嘴唇時所感到的巨大幸福……我可以高聲地說,比任何人都高聲地說:巨大的激情,大腦的或感官的,是那些吃飽、喝足、休息得好的人的事。

晚上五點鐘。可怕的炎熱漸漸減退。我們走出絕壁的四處,我們在那兒睡了一會兒午覺。我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望着漸漸變紅的西方。

我展開那個紙卷,塞格梅爾—本—謝伊赫在那上面劃出了我們的旅程,直到去蘇丹的路。我又一次高興地看到,他的路線是準確的,我是一絲不苟地沿着這條路走的。

「後天晚上,」我說,「我們就要開始往特萊姆錫干谷走了,第二天凌晨就到了。到了那兒,我們就不用考慮水了。」

塔尼—傑爾佳的臉消瘦了,但她的眼睛發亮了。

「那加奧呢?」她問。

「再有一個星期就到尼日河了。塞格海爾—本—謝伊赫說,從特萊姆錫干谷開始,我們就在金合歡花下走路了。」

「我認得金合歡花,」她說,「那是些小黃球,放在手裏能化。但我更喜歡馬檳榔花。你跟我一塊兒去加奧吧。我跟你說過,我父親索尼—阿茲甲被阿烏利米當人殺死了。但是,我那兒的人在那之後該是重建了村莊。他們習以為常了。你看你會受到什麼樣的接待吧。」

「我去,塔尼—傑爾佳,我去,我向你許下諾言。但是,你也得向我許諾……」

「什麼?啊!我猜出來了。如果你以為我可以說出一些讓我的朋友難過的事情來,那你可就把我當成一個小傻瓜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一直望着我。巨大的疲勞以及節制把她的棕色的面龐勾勒得更加清晰,一雙大眼睛閃閃發光……後來,我有了時間,用圓規在地圖上永遠地確定了那個地方,在那裏,我第一次理解了塔尼—傑爾佳的眼晴的美。

我們之間籠罩着一片深沉的寂靜。是她打破了沉默。

「天快黑了。該吃飯了,好儘快地出發。」

她站起來,朝着絕壁走去。

我幾乎立刻聽見她叫我,語調中的焦慮嚇了我一跳。

「來。啊!來看呀。」

我一下子跳到她身邊。

「駱駝,」她悄悄地說,「駱駝!」

我望着,周身一陣劇烈的震顫。在岩石的另一側,艾爾—梅倫直挺挺地躺着,灰白的兩脅在劇烈地抽搐,正處在奄奄一息之中。

至於我們如何照料這頭牲口,如何急得團團轉,也沒有什麼必要強調了。艾爾—海倫因何而死,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所有的駱駝都是這樣。它們最強壯,同時也最嬌貴。它們可以在最可怕的窮鄉僻壤中行走六個月,吃得很少,喝得很少,卻更為健康。然後,有那麼一天,什麼也不缺,它們卻躺倒在地上,就這麼一走了之,讓你無所措手足。

塔尼—傑爾佳和我,我們看到沒有什麼辦法了,就站了起來,無言地望着這頭牲口,它的抽動越來越弱了。當它呼出最後一口氣時,我們感到,我們的生命也飛走了。

塔尼—傑爾佳首先開了口。

「我們離去蘇丹的路還有多遠?」她問。

「我們離特萊姆錫干谷二百公里,」我回答說,「往伊弗盧阿納走,可以節省三十公里,可是這條路上沒有畫出井來。」

「應該朝特萊姆錫干谷走,」她說,「二百公里,要走七天吧?」

「至少七天,塔尼—傑爾佳。」

「第一口井有多遠?」

「六十公里。」

小姑娘的瞼有點緊縮了。但是她很快就直起身來。

「要立即出發。」

「出發,塔尼—傑爾佳,出發,步行!」

她跺着腳。我看她這樣堅強,心中十分敬佩。

「要出發,」她說,「我們趕快吃飯喝水,也讓加雷吃飯喝水,既然我們不能帶走全部罐頭,而羊皮袋又是那麼沉,帶着它我們走不了十公里。我們在罐頭上弄個小洞,把它倒空,裝上水。這點水我們晚上用,今晚我們要不喝水走三十公里。明天晚上,再走三十公里,就到塞格海爾—本—謝伊赫的紙上畫的那口井了。」

「啊!」我難過地說,「如果我的胳膊不是這樣,我就能帶着羊皮袋了。」

「它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塔尼—傑爾佳說,「你拿着槍和兩個罐頭,我帶兩個罐頭,再加上盛水的罐頭。現在來吧。如果我們想走三十公里,必須在一個小時內出發。你知道,太陽一出來,山石那麼熱,就走不了啦。」

這個小時的開頭我們是那麼有信心,而它卻在怎樣沮喪的沉默中結束,讓別人去設想吧。我認為,如果沒有小姑娘,我會坐在石頭上,我會等待。只有加雷是高興的。

「不該讓它吃得太多,」塔尼—傑爾佳說,「它會跟不上我們的。再說,明天得走多少路啊。如果它再捉到一條沙鱷,那是我們的。」

你在沙漠裏走過。你知道入夜的頭幾個小時是很可怕的。當又大又黃的月亮出來的時候,彷彿起了一片嗆人的塵土,象水汽一樣上升,讓人喘不過氣來。人的牙床骨機械地、持續不斷地咬着,象是要嚼碎這塵上,它象一團火似地鑽進你的嗓子眼兒里去。接着,也許是習慣,出現了某種安寧,懶洋洋的感覺。人往前走,什麼也不想。人忘了自己在走。只是在絆了一跤之後,才想起來自己在走。的確,常常絆倒。不過,這總是可以忍受的。人們心裏想:「夜快過去了,夜過去了,這段路也就過去了。反正,我現在不象開頭那樣累了。」黑夜過去了,然而這卻是最殘酷的時刻。渴得要死,冷得發抖。所有的疲勞一齊壓上來。可怕的小風預告著黎明,卻使你得不到半點慰藉。每一次失腳,人們都自言自語道:「下一回是最後一次了。」

這就是那些人的所感和所言,不過,他總還知道,幾個鐘頭之後,等待他們的是一個舒服的歇腳處,有吃有喝……

我疼得厲害。任何磕磕碰碰都要反射到我那可憐的肩膀上去。有一陣,我真想不走了,坐下來。那時候,我看見塔尼—傑爾佳,幾乎是閉着眼睛,一步步往前走。在她的臉上,有一種無法描述的痛苦和意志的混合。我也閉上眼睛,繼續走下去。

這就是第一階段。黎明時分,我們在一堵絕壁的凹處停下了。很快,炎熱就迫使我們起來去尋找一個更深的凹處。塔尼—傑爾佳不吃東西,但她一口氣喝掉了罐頭盒裏的水的一半。整整一天,她都昏昏沉沉的。加雷圍着石壁打轉,一邊發出尖細的呻吟聲。

我不談第二階段了,它是在人們所能想像的一切恐怖中度過的。我忍受了人類在沙漠中所能忍受的一切。但是,我已經意識到,我的男子漢的力量戰勝了我的小同伴的精神力量,我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憐憫之情。可憐的孩子走着,不說話.嘴裏嚼著矇著她的臉的白罩袍的一角。加雷跟着她。

我們步履艱難地朝着它走去的那口井,在塞格海爾—本—謝伊赫的紙上是用Tissaririn這個字標出的。Tissaririn是Tessarirt的雙數,意思是「兩棵孤獨的樹」。

天亮了,我終於看見了兩棵樹,兩棵膠樹。樹離我們還不到一里遠①,我高興得大叫了一聲。

「塔尼—傑爾佳,拿出勇氣來,井到了!」

她拉開面罩,我看見了那可憐的、焦慮的面孔。

「好極了,」她喃喃地說,「好極了,因為否則……」

她未能說完這句話。

最後一公里,我們幾乎是跑過去的。我們已經看見井口了。

終於,我們到了。

井是空的!

渴死,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開始時,痛苦是可怕的。接着,痛苦減輕了。你失去了感覺。你生活中的許多可笑的小細節浮現出來,象蚊子一樣圍着你飛。我開始回憶起聖—西爾軍校入學考試時我的歷史考試,關於馬朗戈戰役。我固執地重複道:「在凱萊爾曼發起衝鋒時,馬爾蒙揭去炮台偽裝,有十七門……我現在想起來了,只有十二門。我肯定,是十二門。」

①此處為法國古里。

我一再重複:

「是十二門。」

我在一陣昏迷中跌倒了。

一種燒紅的鐵烙在額頭上的感覺使我醒過來了。我睜開眼睛。塔尼—傑爾佳正俯身朝着我。原來是她的手燙得我有了那樣的感覺。

「起來,」她說,「走吧。」

「還走,塔尼—傑爾佳!沙漠在燃燒中,太陽正在天頂。現在是中午啊。」

這時,我看出來她是發狂了。

她站着,白罩袍滑到地上。小加雷蜷成一團睡在裏面。

她光着頭,不理會火辣辣的太陽,只是重複著:

「走吧。」

我稍微清醒了些。

「蒙上你的頭,塔尼—傑爾佳。蒙上你的頭。」

「走吧,」她重複著,「走吧。加奧在那兒,很近,我感覺到了。我要重見加奧。」

我強迫她坐下,坐在我身邊,坐在一塊岩石的陰影里。我感覺到她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巨大的憐憫湧上我的心頭,使我理智了。

「加奧在那兒,很近,是不是?」她說。

她的閃亮的眼睛中充滿了哀求。

「是的,小傢伙,親愛的小姑娘。加奧在那兒。可是,為了上帝,你躺下吧。太陽很毒。」

「啊!加奧,加奧!我早就知道,」她反覆地說,「我早就知道我會重見加奧的。」

她坐了起來。她的火熱的小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聽着,為了讓你能夠明白,我得對你說為什麼我知道我會重見加奧的。」

「塔尼—傑爾佳,平靜些,我的小姑娘,平靜些!」

「不,我得跟你說。那是在很久以前,在多水的河畔,在加奧,總之是在我父親為王的地方……有一天。過節的一天,從內地來了個老巫師,穿着獸皮和鳥羽,戴着面具和尖帽,拿着響板,口袋裏有兩條眼鏡蛇。在村子的廣場上,我們的人圍成一個圈,他跳着舞。我在第一排,因為我有一掛玫瑰色的電氣石項鏈,他看出來我是一位桑海首領的女兒。他就跟我談過去,談我的先輩們統治者的偉大的曼丁哥帝國,談我們的敵人,殘忍的昆塔人,反正是什麼都談,後來他對我說……」

「平靜些,小姑娘。」

「後來他對我說:『別害怕。歲月可能對你並不友善,但沒什麼,因為有一天,在地平線上,你將看到加奧放出光華,不再是一個被奴役的、淪為一個微不足道的黑人村鎮的加奧了,而是一個恢復了昔日光輝的加奧,黑人國家的偉大首都,一個新生的加奧,擁有七座塔樓的、十四個綠松石穹頂的清真寺,擁有帶着陰涼的內院的房屋,噴泉,灌溉的花園,開滿了紅色和白色的大花……那時,對於你來說,將是解脫和統治的時刻。』」

塔尼—傑爾佳現在坐得筆直。我們頭上,我們周圍,到處都充滿陽光,烤得石漠發白,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

孩子突然伸出胳膊。她發出一聲可怕的喊叫。

「加奧。那就是加奧。」

我望着。

「加奧,」她說,「啊!我早就知道。看那樹和水泉,穹頂和塔樓,棕櫚樹和紅色、白色的大花。加奧!……」

果然,在燃燒的天際,一座神奇的城市升起來了,展現出它的奇妙的七綵樓台。在我們睜大的眼睛前,殘忍的海市蜃樓狂熱至極,翻出種種幻影。

「加奧,加奧,」我喊道。

可是,幾乎是同時,我又發出一聲呼喊.痛苦的呼喊,恐怖的呼喊。我覺得我握著的塔尼—傑爾佳的小手軟了。我剛好來得及把這孩子抱在懷裏,聽見她喘著氣喃喃地說:

「那時,將是解脫的時刻。解脫和統治的時刻。」

幾個小時之後,藉助於兩天之前她用來剝沙丘羚羊的那把刀,我在她死去的絕壁腳下的沙子裏挖了一個坑,她將在那裏長眠。

一切準備就緒,我想再看一看那張可愛的小臉。我感到一陣昏厥……我很快地把白罩袍拉在那張棕色的臉上,把孩子的遺體放進坑內。

我沒有想到加雷。

在我完成這一樁悲慘的工作的過程中,獴一直盯着我。當它聽見頭幾把沙子在白罩袍上滾動時,它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我看了看它,我看見它兩眼通紅,準備撲上去。

「加雷!」我哀求道。

我想撫摩它。

它咬我的手,隨後就跳進坑內,抓了起來,發狂似地把沙子扒開。

我三次試圖把它拉開。我感到我永遠也辦不到,即便我辦到了,它還會呆在那裏,把那屍體扒出來。

我的卡賓槍就在腳邊。一聲槍響,廣袤空曠的沙漠上回聲四起。片刻之後,加雷躺在它的主人的脖子旁,我曾經多少次地看見它趴在那個地方啊,它也長眠不醒了。

當地面上只剩下一座踩實的小沙丘的時候,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進入沙漠,聽天由命地朝着南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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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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