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嗯……你……你……」她努力想對同楝公寓的鄰居打招呼，但舌頭又打結了，最後一個「好」字卡在喉中，就是無法順利吐出。只見她的頭越來越低，到最後只剩下頭頂的發旋面對殷虹。

「你好。」殷虹微微笑。

這句話說完后，樓梯間又陷入沉默。

何微悠低着頭，左右腳不安的移動，兩手也慢慢絞成一團。

「你也是被樓下施工的聲音吵醒的吧，要不要一起下去看看？」殷虹開口打破僵局。

這一個簡單的邀請，卻讓眼前的女子猶豫好久，過了好半晌，殷虹才從她日中得到答案。

「好……」氣若遊絲的聲音緩緩吐出。

聽得回應，殷虹率先下樓，後方的腳步才遲疑地跟上。

到了一樓，只見工人已經將拆除的木板搬上車，一群人正在屋裏討論關於裝潢的問題。

殷虹和何微悠在一旁觀看，對於這裏要開什麼店感到好奇。

「不好意思，這幾天施工吵到你們了。」一道溫和有禮的聲音忽然自她們背後響起。

殷虹轉頭看去，後方站着一個乾淨斯文的碩長男子，臉上正泛著淺淺的笑容，手上抱着一迭傳單。

「我們的咖啡館月底即將開幕，屆時歡迎蒞臨指教，開幕期間一律九折優待。」溫睿人抽出兩張傳單，遞給眼前兩位女子。

「你是？」殷虹伸手接過傳單。

「容我自我介紹，我是這裏的老闆。」他從容微笑，儒雅的氣質感覺上更適合在古色古香的書房裏怡然揮毫，而不是在大太陽底下挨家挨戶的發送傳單。

彷佛早已習慣別人的訝異，溫睿人還是微笑着，手上仍拿着另一張傳單，耐心地等待另一位低着頭的女子伸手。

就這樣，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而低着頭的女子則是兩手緊絞，氣氛頓時陷入尷尬。

「抱歉，造成你的困擾了。」溫睿人的眼中依舊充滿笑意，對她的反應不以杵。

正當他要將傳單收回時，一隻小手卻下定決心的伸出，兩人正好錯過。

這下氣氛更尷尬了。

何微悠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時卻發生這種事，一隻手頓時僵在半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我……」偏偏解釋的話還來不及出口，肚子就發出咕嚕嚕的聲音，頓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肚皮上，讓她恨不得立刻從人間蒸發。

殷虹看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拚命告誡自己不可以笑。

「不好意思，我朋友是個很害羞的人，等你的咖啡店開幕，我們一定去捧場。」她接過傳單，替剛認識的芳鄰解圍。

殷虹帶何微悠到附近一家有冷氣的麵店用餐。

「你要吃什麼？」

這次殷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等了一會兒才得到回應。

「隨……隨便。」

殷虹也不客氣，既然對方說隨便，那麼就是將做主的權力交給她。

「老闆，兩碗陽春麵，要放滷蛋，然後切海帶、豆乾，還有粉腸。」說完，她找了一個座位坐下。

直到現在，對於自己為什麼會坐在殷虹對面，何微悠還感到莫名其妙。

面很快就送來了，兩個人拿起筷子開始吃。

忽然，手機的音樂鈴聲響了。

殷虹白眼一翻，暫時停下筷子，從牛仔褲口袋抽出手機。

「喂，小虹，是我。」還有誰，當然是齊日翔。

「嗯。」殷虹夾起一塊豆乾送人口中。

「你在哪裏？我剛剛打了好幾通電話去你家都沒人接。」相處一段時間后，他知道殷虹的作息很固定，除了外出批貨，到郵局寄送商品外，其餘的時間幾乎都在家裏。

「在外面。」

「外面哪裏？我等一下開車去載你，聽說有一家餐廳的菜很不錯。」齊日翔期盼的問。

「不用了，我正在吃飯。」

「那我晚上過去找你？」

「要是我叫你不要來，你會真的乖乖聽話不來嗎？」殷虹將面夾起塞入口中。答案當然是「不會」，這一點他們兩人都很清楚。

何微悠睜大眼，看着殷虹有一搭沒一搭的講電話。

掛斷電話后，殷虹發覺三樓鄰居愣愣的看着她，忽然想起兩人還沒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殷虹，殷切的殷，彩虹的虹，住在四樓。」介紹完畢，殷虹低頭繼續吃面。

果然如她所料，面都解決了一大半，她才聽到對方的聲音。

「我……我叫何微悠。稍微的微，悠然自得的悠。」何微悠以蚊蠅般的聲音說出。

殷虹見三樓芳鄰連耳根都紅了，不禁嘆氣。「我很好奇，像你這麼害羞，連說個話都要想老半天會從事什麼行業？」

她不指望得到答案，說完后就繼續埋頭吃剩下的面，沒想到就在碗即將見底時，三樓芳鄰開口了。

「我在寫小說。」

筷子喀啦掉在桌上，殷虹瞠目以對。

眼前的三樓芳鄰仍是以發旋對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碗中的面。讓殷虹更驚訝的還有另一樁，就是那碗面吃了這麼久，怎麼還跟剛端來的時候差不了多少？

「小說……是什麼樣的小說？」她其實不是這麼好奇的人，但是眼前的女子和她想像中的小說作者差太多了。「這純粹是我個人的好奇，不回答沒有關係。」

考慮到三樓芳鄰比一般人更害羞內向的個性，殷虹迅速的補上一句，免得何微悠因為不好意思拒絕她的好奇而困擾。

何微悠停下筷子，半晌才說出答案。「是言情小說。」

殷虹喔了一聲就沒再問，畢竟她沒看過言情小說，無從置喙。

末了，何微悠的聲音又遲疑的響起，彷佛經過一番掙扎才開口。

「我……我很不懂得和人相處。」

友誼的新芽就此萌生。

由於最近日本A片明星頻頻到台灣為各種展覽宣傳，自然颳起了一股豐胸旋風，為巨乳寶製藥股份有限公司帶來更多商機，一些電視台也不斷發出邀請，想請齊

日翔上節目。

對此，齊日翔原本想推卻，偏偏董事們一致認為這麼做對公司的形象有正面幫助，所以在扣除掉處理公務、陪伴雙親、上節目的時間后，他和殷虹相處的時間明顯變少了。

這情況急得他猛打手機，以慰相思之苦，但是以殷虹的個性，一天超過三通，就很不耐煩了。

「小虹，我今天沒辦法過去……」他正在電視台準備錄影。

「嗯，沒關係。」

「可是……」

「可是什麼？」

「小虹……」齊日翔從聲音中辨識出殷虹開始不耐煩了，下一步可能就要掛斷電話了。

「什麼事？」

「你愛不愛我？」

手機那端陷入沉默。

「要是說『我愛你』，你就願意掛斷電話？」殷虹的聲音變得更冷淡。

這句話可以讓EQ差的人找一處高樓跳下，明天上社會版頭條，再不然就是大吵個三天三夜，但是齊日翔什麼都沒做。

「齊日翔……」殷虹頓了一會兒才又開口，「我想我們——」

聽出她的口氣有異樣轉折，齊日翔立刻打斷她的話，「有人在叫我了，我要去錄影了。」

說完，他立刻按下結束鍵，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掛斷電話。

聽到手機那端已無聲息，殷虹將話筒慢慢掛上。

手掌無意識地移動滑鼠，她怔然看着電腦螢幕，查看是否有人下標。

夜忽然變得太靜，平常這時候，會有一個聒噪的聲音叨叨絮絮，還會有一個男人硬擠在單人床上，整夜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