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日色慾盡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

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

此曲有意無人傳,願隨春風寄燕然。

憶君迢迢隔青天,昔時橫波目,今作流淚泉。

不信妾斷腸,歸來看取明鏡前。

離別方知情有多深,這是不是因為人總是不肯向自己坦白,非要等到相思佔了心頭,才會明白這個道理,不管是否願意,心是由不得自個兒作主。

夏兒懶洋洋的擱下手中的筆,拿出掛在胸前的玉佩,魂牽夢縈的摸著刻在上頭的「禎」字。

一直告訴自己,進宮只是為了回報皇上,可是這一刻她終於認清楚,進宮,是因為她早明白自己離不開皇上,其實對皇上的情、對皇上的愛,十年前就種下了,只是糾葛在心裏的掙扎,讓她不敢承認。

命運的安排真叫人難以設防,以為自己逃得了,卻陷了進去;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卻沉淪其中,若哪天皇上不要她了,她還離得開嗎?

唉!為什麼她要愛上一個皇帝?

「夏兒姑娘,你又在想皇上了是不是?」端來了一杯茶,梅香調侃的看着夏兒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怔怔的回過神,夏兒害羞的紅了臉,「我……沒這回事。」

「夏兒姑娘,你不要不好意思,我們都知道你想皇上。」

芸秀端來了一盤小點心,擱在書案上,接着拿起書案上的紙,遞到夏兒眼前,「瞧,寫了大半天,你一個字也沒寫。」

嫣紅的雙頰更加羞赧,夏兒嬌嗔的道:「你們兩個真的是越來越調皮了,就愛取笑我。」

「我們哪敢取笑夏兒姑娘?這讓陳公公知道了,我們可是要挨訓的哦!」芸秀狀似害怕的搖著頭,比起以前的她,現在的她膽子大多了,因為在夏兒的面前,她可以放開自己,不用顧忌自己的身份。

梅香連忙點頭附和,「夏兒姑娘,你都不知道,陳公公有多會嘮叨,三天兩頭就找我們問話,就怕我們讓你受了一丁點的委屈。」

「陳公公還真是個有心人。」

「陳公公還不是為了討好皇上。」在梅香眼中,陳公公雖然不是什麼壞人,卻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這個人比狐狸還精,懂得見風轉舵。

「哎呀!不要只顧著說話嘛!」將點心推到夏兒面前,芸秀興匆匆的道:「夏兒姑娘,趕快嘗一嘗我做的桂糖糕,看看味道如何?」

點了點頭,夏兒取了一塊桂糖糕,咬了一口細細的咀嚼,半晌,她笑着誇道:「很好吃,你們兩個也來嘗一嘗。」

「嗯。」

吃着桂糖糕,梅香突然想到一件令人納悶的事,「真的好奇怪,皇上都出宮快兩天了,怎麼沒見到皇後上我們這兒找麻煩?」

「呸呸呸!你少烏鴉了!」芸秀不客氣的賞了梅香一個白眼,「你就這麼希望皇後來找我們麻煩嗎?」

「當然不是,只是覺得皇后太安靜了,有一點不對勁。」

「那是因為皇后聰明,知道皇上派了他最看重的御前侍衛保護夏兒姑娘。」

「如果這麼簡單就好了。」梅香還是半信半疑。

夏兒好笑的搖搖頭,「梅香,你別想太多了,我想皇后是想通了,這世上有許多事,是無可奈何的。」

雖然不太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梅香也不再堅持自己的懷疑,「也許我是被嚇壞了,總覺得皇后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

芸秀大驚小怪的一瞪,「被嚇壞的人應該是我吧!我膽子已經夠小了,你還喜歡製造緊張,我早晚會被你嚇死。」

「我才覺得稀奇,你這麼沒用,怎麼還能夠活到現在?」

「我……我是沒你有用,可是,偶爾我也很爭氣啊!」芸秀也知道自己沒出息,遇到事情只會慌張的在一旁顫抖,可這有什麼辦法,她就是這個樣子嘛!

「什麼偶爾,我看是久久才爭氣一次。」

嘴一嘟,芸秀好委屈的罵道:「臭梅香,沒泄我的氣,你不甘心是不是?」

「我這個人向來有什麼說什麼……」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鬥了,時候不早了,去休息吧!」夏兒笑着打斷她們的你來我往。這兩個人越來越愛要嘴皮子,一天總要鬥上這麼一日,才肯罷休。

這會兒她們兩個人總算意見相同了,「夏兒姑娘,你也該休息了。」

「我還不累,你們不用管我。」

瞭然的互看了一眼,梅香和芸秀默契十足的咧嘴一笑,齊聲道:「我們知道,夏兒姑娘忙着想皇上,哪有時間休息?」

忍不住臉又紅了,夏兒連忙起身將梅香和芸秀往房外推去,「出去出去,不跟你們兩個說了。」

終於,寢房又回到寂靜,夏兒踱到床沿坐下,背靠着床柱,再度沉入無邊無境的思緒里。

夜越深,思念也越深。習慣皇上熱情的懷抱,一個人的夜頓時變得格外寒冷。她從來不知道,想念一個人可以不眠不休,他對她的點點滴滴甜在心頭,可是見不着他卻又苦不堪言,愛,實在是很奇妙,又很矛盾。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兒突然聞到一股香味,正感到疑惑時,昏沉即朝她襲擊而來,她渾身提不起任何力量,整個人墜入黑暗的深淵……

???

好寧靜的夜晚,明亮的月光?大地增添了一股祥和之氣,可是,趙禎的眼皮卻一直跳個不停,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趙禎搖了搖頭,想甩去心裏的不安,夏兒有許安這個大內高手保護著,又有善於出主意的陳原照顧著,絕對不會有事,是他自個兒太緊張了,不能守在她的身邊,心裏總覺得不踏實,才會眼皮一直跳。

他很想告訴自己多心,可是今天晚上的感覺真的不太對勁,胸口悶悶的,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難道夏兒真的出了什麼事?

「皇上,夜深了,明兒個還要趕路,您要不要歇息了?」

一直守在趙禎身後的御前侍衛江少卿忍不住上前提醒道。皇上已經在門廊上站了一個多時辰,再站下去,恐怕天就要亮了。

撇下心頭的煩躁,趙禎搖了搖頭,「朕還不累,你先去歇著吧!」

「皇上不累,卑職也不累。」頓了一下,江少卿轉而提議道:「皇上,外頭天候這麼寒冷,還是回房吧!」

「今晚的月色很美,朕還想多看一會兒。」

「是。」江少卿只好折回房裏,取出一件棉袍幫趙禎披上。

「少卿,還要多久才能到達冷將軍的軍營?」

「回皇上,大概還有兩三天的路程。」

「不能再快一點嗎?」現在對他來說,多停留一天,就要多擔心一天。

「皇上,這已經是最快了,這一路上,除了夜宿客棧,我們都沒有休息。」

是啊!因為他不肯休息,他們這些屬下也只能陪着他拚命的趕路,誰都不敢喊累,他們還得時時刻刻保護他,實在是太難?

他們了。

「是朕的錯,讓你們辛苦了。」也許是因為趕路趕得太急了,心情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焦躁了起來,腦袋瓜也自然跟着胡思亂想。

「皇上,卑職一點也不辛苦,卑職只是擔心皇上吃不消。」

「朕還挺得住。」

這時,另外一名御前侍衛洪逸端著托盤走了過來,盤裏有一壺茶和幾樣小菜。

「皇上,您晚膳吃得少,所以卑職請店小二給您準備一些消夜。」

摸著肚子,趙禎笑着道:「你不說,朕都還更不知道自個兒肚子餓了,我們進去吧!」

???

好冷!夏兒顫抖的縮著身子,想抵擋那突如其來的寒意,可是那股寒意緊追着她不放,她的身體越來越冷,終於,她驚醒了過來。

原來,她是在做夢……不是!沒有焦距的目光漸漸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意識也慢慢清晰。她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她被迷昏了,接着被偷出延慶殿,送進皇后的寢宮。

沒想到梅香的懷疑竟然變成真的,而這一次,她恐怕遇到大麻煩了,否則,皇后又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把她「請」到這裏!

「皇后,人已經醒過來了。」完成任務,巧月退到了一旁。

「你還真行,潑了你三桶冷水,你才肯醒過來。」皇后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的看着手腳被綁,整個人蜷縮在地上的夏兒。

她要冷靜,萬萬不可自亂陣腳,皇后現在一定很想看到她驚惶失措的樣子。

「皇后要見奴婢,可以直接召喚,用得着如此大費周章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可以跟本宮說笑,了不起!」皇后佩服的豎起大拇指,不過她的眼神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她在等,等她不安,等她害怕。

「奴婢不明白皇后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哈哈大笑了起來,皇后搖搖頭,語氣中充滿嘲弄,「你不會以為本宮是請你來這裏作客吧!」

一點也不受皇后影響,夏兒平靜的說:「奴婢是這麼希望。」

「可惜你要失望了。」

「奴婢不覺得失望,只是感到遺憾。」

計劃準備就緒后,她就一直期待這一刻的來臨,她要看夏兒如何狼狽的跟她哀求,請自己放一條生路,可是眼前的她,無畏無懼,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惡!她怎麼可以這樣子對待她?

走到夏兒的前面蹲下,皇后抓住她的下巴,憤怒的問:「你不害怕嗎?」

「奴婢需要害怕嗎?」

「你……好,你嘴巴很硬是不是?」接着連續幾個巴掌,皇后打得夏兒臉頰都腫起來了,「現在你害怕了嗎?」

「奴婢害不害怕可以改變什麼嗎?」

「你……好!算你行,本宮就不相信死到臨頭的時候,你還可以這麼冷靜。」

「皇后,不要再跟她廢話了,天就要亮了,我們得快點。」巧月上前提醒道。

感覺到事態嚴重了,夏兒不安的在皇后和巧月之間來回看着,「你們到底想幹什麼?」難道皇后把她綁來這裏,不是為了凌虐她,而是想……「你現在開始緊張了是不是?」

「皇后,你千萬別做傻事。」

「不,這是本宮惟一做對的一件事,過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害怕的滋味。」得意的仰天一笑,皇后朝巧月揮揮手,起身走到一旁。

巧月取來了一塊布,在夏兒前面蹲下來,「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不進宮,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可不要怪皇后心狠手辣,容不得你。」

「你們想殺了我!」雖然答案已經很清楚了,夏兒還是不相信這是真的,皇后再怎麼痛恨她,也不至於要她的命。

「現在才知道已經太慢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粗魯的把布塞進夏兒的嘴巴,巧月一臉同情的看着她,幸災樂禍的道:「沒有為什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認了吧!」

夏兒拚命的搖著頭,不是為了求饒,而是不希望她們犯下滔天大罪。

「巧月,把她押上馬車。」

「是,皇后。」

???

望着眼前見不著底的山崖,夏兒知道這將是她的葬身之地。

說也奇怪,死到臨頭了,她竟然一點畏懼也沒有,只有很深的遺憾,她還有好多話想向皇上傾訴,她還來不及告訴皇上「我愛你」,這是皇上最想聽到的一句話……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失去方知擁有的幸福,這就是人。

走到夏兒的眼前,皇后一副仁慈的道:「看在你服侍皇上也有好一段日子的份上,本宮給你一次機會,你有什麼遺言想要交代?」

夏兒直勾勾的看着皇后,無聲的說:「你真可憐。」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嫉妒心在作祟,可惜皇后看不透,除掉她又有什麼意義,皇后依然拴不住皇上的心。

「哎呀!本宮真是糊塗,都忘了你嘴巴被布塞住了,怎麼交代?」皇后看了巧月一眼,命令道:「把布拿掉。」

「皇后,這不太好吧,」巧月不放心的看了一下四周,雖說是荒郊野外,可是天快亮了,萬一有人經過瞧見,那就不太好了。

「本宮叫你把布拿掉,就把布拿掉,本宮就不相信她能玩出什麼把戲。」

「是。」巧月心不甘情不願的取下夏兒嘴裏的布。

沒有恨,也沒有怨,夏兒沉靜的說:「你一定會後悔。」

「笑話,本宮總算把你除掉了,本宮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後悔?」

「皇后敢不敢跟奴婢打賭?」

「本宮幹嘛跟一個死人打賭?」

「你當然不敢跟我打賭,因為我的死並不能改變什麼,只會讓你的良心一輩子受到譴責,你一定會後悔……」

啪!皇后再一次狠狠的給了夏兒一巴掌,猶疑的喊道:「本宮不會後悔,絕對不會後悔!」

深恐事情有變,巧月趕緊出聲道:「皇后,沒必要跟一個死人說那麼多,還是快一點解決掉她吧!」

「把她嘴巴塞住。」

「是。」巧月樂於從命。

把夏兒推到山崖邊緣,皇后不死心的問:「你現在是不是很害怕?」

悲傷的看了皇后一眼,夏兒閉上眼睛,無聲的道:「皇上,欠你的情,臣妾來世再還。」

已經站在死亡的面前,夏兒竟然還可以這麼鎮定,皇后終於失控的伸手一推,頓時,夏兒像一片落葉般無助的墜下山崖。

顫抖的一退,皇后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她……真的把夏兒除掉了……突然想到什麼,皇後轉過身抓住巧月,「這山崖死得了人嗎?」

「皇后,你放心,這山崖就算死不了人,這種寒冷的天候,也會將她凍死,到時候,她不是成了野狗的食物,就是被野狼吃了。」

「可是……」是不是因為殺了人,所以她覺得很不安?

「皇后,你不用擔心,她死定了。」

「是嗎?」

「皇后,時候不早了,我們趕快回宮吧!」

點了點頭,皇后倉皇的跟着巧月走向一旁的馬車,迅速離開。

一會兒之後,不遠的草叢處冒出一個身影,她是汴京第一大富商傅開來的掌上明珠傅妍君。

「我是不是眼花了?」來到了山崖邊,傅妍君小心翼翼的往下一望,天啊!真要從這兒摔下去,不死也半條命。

這一點也不好玩,她只是在生哥哥的氣,說好這一次他去揚州做生意,一定要帶她去,結果他卻趁著天還沒亮時就偷偷跑掉,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越想,她就越覺得不甘心,一氣之下,騎着馬就追了出來,原本以為只晚半個時辰而已,她應該可以追得上,哪知道來到這個地方就掉了馬,害自己受了傷,雖然傷勢不大,不過想追上哥哥,肯定是不可能了。

摔了馬已經夠凄慘了,接着又聽到了馬車聲,她還以為是爹派人來追她回去,所以故意躲到草叢裏不讓他們找著,誰知竟然讓她目睹到……今天實在不是什麼好日子,倒霉的事全叫她碰到了!

「老天爺,現在該怎麼辦?」猶豫不決,傅妍君來回地轉着圈子,「本姑娘雖然不是什麼大善人,但也不是冷血無情的人,見死不救……不行不行!可是,從這兒掉下去還活得了嗎?」

她不應該多管閑事,她自個兒都受了傷,何苦再自找麻煩,可是……「如果她還有活命的機會,我不救她,跟害死她的人有什麼兩樣?」

好吧,難得她傅妍君如此善良,就看看那女子還有沒有活命的可能,可問題是,憑她一個人要怎麼救人?

正傷腦筋時,一輛馬車遠遠急馳而來,傅妍君連忙衝上前,這一次果然是傅家莊的馬車。

馬車一停,傅妍君立刻跑過去將駕馬車的人給拖下來,「寒岳,快快快,有一個人掉下山崖,你下去把她救上來。」

柳寒岳是傅家莊總管的兒子,也是傅開來的得力助手。

在這同時,馬車的車門被推了開來,一名大約十六、七歲的姑娘急急忙忙的跳下來,她是傅妍君的貼身丫環小喜兒,「小姐,我們總算找到你了!」

不理會小喜兒,傅妍君推著柳寒岳道:「你還在磨蹭什麼,本小姐說的話你沒聽見嗎?你再不快一點,人就要死翹翹了。」

「小姐,究竟出了什麼事?」不慌不忙,柳寒岳想先搞清楚怎麼回事。

「哎呀!這事說來話長,你趕快下去救人就是了,要不然她有什麼不測,我惟你是問!」

實在是莫名其妙,可是小姐說的話是絕不容反駁,如果你敢不順着她的意思去做,她會一直煩到你承認自己錯了為止。

有了這一層認知,柳寒岳只好先救人,再把事情弄明白。

「是,屬下這就去救人,不過,小姐總要告訴我,我要救的是什麼人!」

「我怎麼知道?」

聞言,柳寒岳可傻眼了。

把柳寒岳拉到山崖邊,傅妍君指著正下方,「她是從這裏掉下去的,她長得很美很美,好像天仙下凡,就這樣,你懂了嗎!」

不懂也得懂,柳寒岳不再多費唇舌,決定先救人要緊,否則小姐一定跟他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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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皇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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