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給你的!」

荔女一踏進頭等病房,就一古腦地將所有的補品和午餐統統塞給他,然後躲進浴室里老半天不出來。

靜權疑惑地望着緊閉的浴室門,納悶極了。

怎麼了?

「這曲一東西……」

「你吃就是了。」她打開浴室門,慢吞吞地走了出來,眼神可疑地微微閃動着。

「這些該不會是妳自己做的吧?」他嗅聞着食物香氣,忐忑猶豫地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挑高一眉,不爽地道:「臉上表情好象我拿毒藥來給你吃。」

「不不,我沒有這麼想。」他連忙否認。

荔女走到他身邊,沒好氣地拿過食盒和保溫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一取出菜肴來。

哇,周媽果然好手藝,每道菜看起來都好好吃喔!

紅燒獅子頭煨得焦紅噴香,蟹肉豆腐滑嫩可口,清蒸鯽魚肥美清爽,芙蓉雞片鮮黃香嫩……還有桂花糖年糕,玫瑰糕,百合酥等點心,另外保溫壺裏盛着的是用砂鍋煨出來的山參老母雞湯,熱騰騰地瀰漫着誘人香氣。

都是著名的江南式大菜和點心,別說是靜權這個病患,就連荔女自己都食指大動了。

她偷捏了一片玫瑰糕塞進嘴裏,滿意地咀嚼著,然後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瓷碗的雞湯給他喝。

「妳到館子去叫的菜嗎?」他已是被美味香氣撩撥得胃口大開,接過雞湯啜飲了一口。「嗯,真甘甜。」

「不是館子,是銀當家的廚子周媽的手藝。」她又替他夾了一些菜放在另一隻瓷碟上。

他一臉恍然,「妳跑到銀當那裏求助去了?」

「是啊,我們是從小到大的死黨,不找她幫忙要找誰?」她邊吃着點心邊問:「你請假了嗎?」

「是的,請好假了。」他點頭,大口大口地喝掉了雞湯,並夾取一筷子鮮嫩的鯽魚肉吃。

唔,真好吃。

和荔女的那鍋魚湯真是天差地別啊!

「我也請假了。」她抬頭瞥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地害臊了起來。

奇怪,為什麼他連受傷狼狽都還是這麼英俊好看呢?雖然黑髮有點亂糟糟,但是平添了一抹不修邊幅的灑脫。

他……真是打從以前就喜歡她了嗎?

不不不,銀當的腦袋瓜子最天真了,在她純真的眼裏,看到的有誰不是漂亮的?善良的?美好的?

NONONO,做不得準的啦!

「妳還好嗎?搖什麼頭呢?」

「沒、沒事。」她連耳朵都紅了。

靜權迷惑地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一絲緊張地問:「妳發燒了嗎?額頭有點燙呢。」

他溫暖的大手貼觸在她額上,荔女的四肢百骸瞬間像是被一陣電流竄過,猛地站了起來。

「我去買飲料!」好熱、好熱……

她急忙往房門方向逃去,像是背後有惡鬼追趕似的。

「荔女,桌上的水壺裏有水--」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跑掉,滿心納悶。

她到底是怎麼了?

荔女逃出來,在安靜的走廊上喘大氣。

見鬼了,她在緊張氣喘什麼?

房靜權還是房靜權,沒有變得比較高大,也沒有變得更加英俊,可是只要一看見他瞅著自己的神情,就莫名地心慌慌意亂亂起來。

「都是銀當說了那些話,搞得我現在疑神疑鬼的。」她摸摸臉頰,「鮑荔女,妳要鎮定、冷靜,房大頭就是房大頭,千萬千萬不能夠發瘋似地對他動心了。」

她最清楚房大頭的「風流史」了,所以絕對不能淪為其中一員。

這世上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女人已經夠多了,想她鮑荔女英明一世,怎麼可以一時胡塗呢?

一定是最近天氣太熱了,所以人容易頭暈眼花、頭昏目眩。

忽然間,一陣鶯啼燕語自走廊的那頭傳了過來,而且有越來越接近的趨勢,

荔女定睛一看,是一群身穿某航空公司制服的美麗空姊。

她們有的懷裏抱着一大把五彩繽紛的花束,有的拎着食盒,還有買泰迪熊,甚至有一個手上提了一大籃的水果……嘖嘖,也不嫌重啊?

她沒來由地酸意直冒心頭,兇巴巴地瞪視着那群美女走近。

「靜權是住一八○三的頭等病房沒錯吧?」

「沒錯啦!我打聽得很清楚。」

「我們得趁營運部和票務部那堆艷女還沒聽到消息前,趕緊先來探病,否則等那群來了以後吵得要命,就沒有機會可以和靜權說說話了。」

「那我們趕快進去吧。」

荔女聽到這裏,腦子裏的警鈴聲陡然大作。

她不假思索地擋住房門,瞇起眼睛喝道:「妳們幾位要做什麼?」

「妳是誰呀?我們要進去看朋友。」

「不方便,病患現在正在……呃,脫衣服檢查身體!」她情急之下迸出了這個蠢借口。

沒想到面前這堆美女非但沒有難為情或尷尬退縮,反而眼睛噹噹當地亮了起來。

「脫衣服嗎?」

眾姝歡呼一聲,不由分說地擠開荔女,打開門沖了進去。

「靜權……」

「喂,妳們、妳們是強盜啊?」她氣急敗壞地追進去。

前後相差不到幾秒鐘,病床邊已經被美女們和花海團團包圍住了。

不過因為靜權高,所以荔女還是可以看到他俊臉上微微驚喜的笑靨。

哼!牛牽到北京還是牛,瞧他樂成那副樣子。

荔女鄙夷不屑兼不是滋味地環胸站在一邊,勉強忍下抬腳踹飛床的衝動。

「靜權,你怎麼會受傷呢?」

「你看你,才兩天不見就變得這樣憔悴,我真是捨不得。」

「沒關係,我有帶來自己燉的麻油雞湯喔!只要天天補,身體很快就恢復了。」

「嘖,妳以為靜權是在坐月子啊。」

幾個美女吱吱喳喳,不但要忙着示好又要忙着鬥嘴,一時之間原本安靜的頭等病房吵得亂糟糟的。

荔女對着滿眼無奈祈諒,並朝着她痴痴望來的靜權回以一個咬牙切齒的冷笑--自作自受,你自己看着辦!

糟了,這下子荔女對他越發不諒解了。

靜權暗嘆了一口氣,提起精神溫和笑道:「很抱歉驚動了妳們,其實我只是一點小傷而已,妳們不用太擔心,真的沒什麼事,妳們要不要先回……」

「怎麼會沒什麼事呢?」美女空服員甲憐惜地摸摸他的頰,「瞧你都瘦了。」

荔女在一旁一口貝齒差點咬碎掉。

他看得格外觸目驚心,額上冷汗涔涔,「呃,謝謝妳們今天來探望我,過幾天出院后,我再請妳們喝下午茶,以茲感謝……因為待會我要去做檢查,所以妳們先回去上班吧。」

眾美女嬌聲抗議起來,可是溫文儒雅的他臉上笑意蕩漾,語氣又是那麼溫柔和氣,她們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依言離開。

但是在離開前還是偷摸了他好幾把,並且假藉外國人示好方式之名,吻了他的頰邊好幾下。

靜權神經緊繃着,僵著笑目送她們離開,直到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真是好桃花運,美人恩哪。」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他頭皮一麻,急忙陪着笑臉道:「我的同事們都很熱情,她們……呃,妳不是說要去買飲料嗎?我的口正好有點渴了。」

「渴?」荔女英眉一抬,冷笑道:「去喝自來水啦!」

話一撂完,她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對不起,妳聽我解釋……」他無能為力地看着她再次甩上房門。

靜權苦惱地捂住額頭,長長地呻吟一聲。

唉……

什麼東西嘛!

荔女氣沖沖地跑出醫院,還險些在下樓梯時摔了個四腳朝天,幸好及時抓住了一旁的扶手,否則可能會直接住進靜權隔壁的病房。

也因為這一耽擱,她整個人冷靜了下來,頹然地走向一旁的機車棚,有些無力地坐在自己的機車上。

她在生什麼氣呢?房大頭的空服員同事有多美、有多嬌,跟她有什麼關係?她為什麼為了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大發脾氣?

這樣說不定他還會以為她是在爭風吃醋呢!

「鮑荔女,妳清醒一點。」她揪著自己滿頭的紫發,差點扯斷一大叢。

忽然間,背包里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喂?」她沒好氣地接起,大吼一聲,「誰啊?」

幸虧來人早已習慣她的獅子吼神功了,所以只發獃了三秒鐘就出聲。

「荔女,是我,陸姊呀!」

荔女一怔,然後訕訕地笑道:「陸姊,對不起,剛剛有沒有嚇到妳?我好象太大聲了。」

「托妳的福,我現在膽子也被訓練得很大了。」

陸香儀現年四十歲,雍容大方明媚動人,是她的忘年之交。

「不好意思。」

「呵呵,幹嘛這麼客氣?妳現在在哪裏?我剛才到店裏找妳,他們說妳這兩天休假了。」

「是啊,說來話長。」

陸香儀笑嘻嘻地開口,「是這樣的,我想問妳晚上有沒有空,我要介紹一個好對象給妳認識。」

她有些遲疑,「晚上?晚上我……」

她下放心房靜權一個人待在病房裏,他現在扭到腰,也不好常常下床做這個、拿那個的,再說他獨自在那裏孤零零的,也沒個人說話,雖說有電視……

荔女臉頰倏地紅了起來,啐!她擔心他那麼多幹嘛?

「妳晚上有事嗎?」

「沒事!」她稍嫌大聲地叫道,挺直腰桿,「我今天晚上可以。」

「那太好了,七點我去接妳好不好?妳現在在哪裏?」

「妳說地點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妳確定?」陸姊想了一想,笑咪咪道:「要不,我讓他去接妳……」

「不要,不要,我可以騎機車去,到時候如果見機要落跑也比較方便。」她打哈哈。

陸姊大笑,「好好好,不過妳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會給妳介紹恐龍男的。」

「只怕人家比較怕我是恐龍妹吧。」她撓撓耳朵,坦白道。

「哎呀,不會的,妳怎麼把自己講成這樣?哈哈哈!」

她翻翻白眼,陸姊還不是笑得很爽?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德行,起碼也是暴龍級的,平常不說話還好,可是只要一開口,或是一遇到路見不平的事,胸中那股熊熊火焰燃燒起來時,連自己也控制不了呀!

若是平常,她是很討厭這種以吃飯為名行相親之實的約會,可她今天就是豁出去了,想要給房靜權一點顏色瞧瞧,好證明這世上不止他是搶手貨而已,她可也是一個香餑餑咧!

佛羅倫斯西餐廳里,燈光美,氣氛佳,服務有禮,酒醇菜香,是大家一致對它的評語。

但也許荔女今天穿了一件超級彆扭的裙子--天啊,簡直要了她老命的洋裝長裙--所以一整個晚上她坐立難安,總有想要跳起來衝出餐廳的衝動。

陸香儀還是那麼美麗,說話又幽默,坐在她旁邊那位竹科有為青年看起來也挺有為的,講兩句話就要賣弄一堆計算機與英文專有名詞,好象唯恐人家不知道他先生是在新竹科學園區里工作的。

她強忍着打呵欠的念頭,努力微笑聽他講話。

「……我就告訴他們,加一條RAM沒有問題,但這是個人原則問題,他們拿多少錢請我做多少事,額外的當然得另外算錢啰,妳說是不是?」他抬起下巴,振振有辭得意洋洋地道。

荔女眼角在抽搐,笑容也快僵了。

「是是是。」無聊,誰有精神聽他講安裝計算機時的雜七雜八事?她寧可去健身房練拳頭打打沙袋。

她偷偷覷了陸香儀一眼,害怕自己的想法被她發現,沒想到卻偷瞄到陸香儀也在打呵欠,只不過是巧妙地用玉手遮掩住。

「噗!」她忍俊不住,急忙憋住。

年輕有為青年愣了愣,有些慍怒地看着她,「有什麼問題嗎?我最討厭講話的時候被打斷。」

「對不起,你說、你說。」她強忍一絲不悅。

什麼嘛,自己講話內容空洞乏善可陳也就罷了,還腔得咧!

如果不是看在陸姊的份上,她豈止打斷他的話而已?打斷他一根肋骨都是小菜一碟呢!

「荔女,抱歉,我這侄兒就是這樣有點大男人。」陸香儀連忙解釋,不忘白了白目的侄子一眼。「不過其實他心地很好,身家背景又好,又有學識和才能,我認為你們倆可以多親近親近,就算是做朋友也很好哇。」

荔女深吸一口氣,正要勉強皮笑肉下笑地講些客套話時,沒想到有為青年搶先開口。

「那當然,看在姑姑的份上我會給鮑小姐電話的。」他頓了頓,老實下客氣的說:「鮑小姐,我這個人一向是有話直說的,如果妳想要進我們家門,恐怕這頭荒誕難看的紫發得弄回原來的發色,還有妳應該去穿耳洞,看來也比較秀氣點,我媽喜歡比較秀氣有氣質的女孩--」

「你瞎說什麼?」陸香儀心一緊,慌忙揮揮手,試着打圓場,「哎呀,荔女不用為了誰而改變自己,其實象她現在也很好呀,又性格又有特色……」

可是已經太遲了。

荔女生平最恨人家叫她秀氣一點!

批評她的頭髮也就算了,居然還一針戳中她的罩門,她決計不能原諒。

她倏地站了起來,「你搞錯了吧?」

「哎呀。」陸香儀不忍卒睹地捂住眼睛。

有為青年沒想到從頭到尾笑意迎人好脾氣的她突然發飆,不禁呆了一呆。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就算你想要娶,本姑娘還不爽嫁咧,你以為你是鑽石單身漢,你家是第一家庭啊?我呸!今天若不是因為陸姊是我麻吉,我早一拳打扁你的丑鼻子了。」

有為青年聽得又氣又急,指着她的鼻頭「妳妳妳」了老半天,氣得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怎樣?」她斜睨了他一眼,轉頭對陸香儀抱歉地一笑,「我失禮了,但陸姊是知道我個性的,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想這位『鑽石單身漢』要找的是『黃金女郎』,可惜我不是。」

「荔女,妳先坐下來慢慢講嘛。」陸香儀忍不住罵着侄子,「你看你就是這副臭脾氣,又得罪人家了,還不快道歉。」

有為青年滿臉震驚,好象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罵了。

「陸姊,不用了。」荔女抓起包包甩向肩后,瀟灑地一抬頭,「我吃飽了,謝謝妳今天請我吃飯,我們改天再約出來喝下午茶,拜拜!」

陸香儀無奈地看着荔女離開,情不自禁回頭抱怨侄子。

「你看,人都被你氣走了。」

「姑姑,拜託妳!」有為青年撇撇唇,不高興地說:「下次要介紹也介紹一個溫柔婉約美麗大方的,我最討厭女孩子大聲講話了--」

「知道嗎?」陸香儀受不了地站起來。「我也最討厭你挑三撿四、自以為是的嘴臉,如果你不是我親侄子,我才懶得介紹好女孩給你呢!再見。」

「姑姑,怎麼連妳也--」他傻眼了。

「閉嘴!你講了一個晚上的話不累,我都聽累了。」陸香儀忿忿地道:「我要回去了,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邊講給空氣聽吧!」

「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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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虐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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