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小雲聽到他磁性聲音,雙手顫抖,:「川哥」。

「仍像三歲時一樣」

「你來幹什麼」?

「先淋一個溫水浴。」

他在溫水裏漸漸注入涼水,好使小雲熱度減退。

「好多了,早些時,身體像融蠟般」

「找我幹什麼?」

「哭娃,我來把你領回去」。

小雲微笑,撫摸他嘴唇,「你已經丟棄我。」

「小雲,我在黑森林置有木屋,三畝多地,包括兩人岸長滿水仙花的小溪,跟我一起生活,讓我照顧你。」

小雲已經清醒,她手軟腳軟靠在床上,讓川流幫她套上衣服。

「小雲,我沒有一日不想念你。」

小雲看着他的臉,圍到他身上,仰起頭索吻。

川流忽然落淚。

他們沒有離開過旅舍。

「你又長高了,可是如此瘦削,」川流細語:「我仍然可以背你終身,見不到你的日子,除出借工作銷愁,就是酩酊,我自備綠苦艾酒匙羹,放在襯衫口袋。」

小雲撫摸他的手臂炙傷皮膚,結痂,相當平滑,但像一層透明塑膠。

連毛孔也無,,{可有知覺}?小雲問。

他答:「你的和碰上,還是十分敏感,你的雙手請勿離開我身軀。」

小雲輕輕撫摸他面孔,他額角的widow'speak最漂亮,不知怎地,人家四方前額,他在額中心卻多出幾個毛囊,含蓄地長多小撮頭髮。

川流有一個管顯著的鼻子,挺直但兩眼之間有節,小雲聽到別人說過,男人的鼻樑與他們其它部位有點關聯。儘管醫生再三否認傳說無任何科學根據,但是大川有一管出奇漂亮男子應有的鼻樑。

小雲嘆口氣。

世上比她川哥更好看的男子,大抵是沒有的了。

小雲自幼感到他的磁力,就算正在哭泣,川哥走近,她便噤聲,蹣跚走近,張開雙手,示意他抱。

這些回憶,叫川流鼻酸。

這時同學們一邊敲門一邊叫:「小雲,大件事,傳美太空署穿梭機即將退役不再征月,小雲,慘事!」

川流咕噥:「得避開他們,如此喧嘩。」

「其實他們年齡與你相仿」

川流說:「永遠不顧長大。」

小雲的指頭碰到他弓型上唇,他把指尖輕輕咬嘴裏,他們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偶然吻一下就可以消磨整日,天就那麼大,地也那麼大。

家長有時抱怨:早上出去,凌晨不顧回家,不累嗎,不,不累。

川流說:「跟我走。」

「我得照顧他們一聲。」

打開門,同學一涌而入,小雲與他們說幾句。

「我認識你,你叫大川,你是著名賽車機械技師,我家兄弟酷愛F1」

川流但笑不語,替小雲穿上外套,把她雜物掃進行李袋。

女生取出手機電話替他拍攝,要求合照。

「行雲是你女友?」

「行雲,可是」她們想起一齊,欲語還休。

川流已經拉着小雲要走。

「小雲,我們後天回來。」

「明白」

「後天,即五月十日星期一」

「我住在鳳凰城一間酒店。」

小雲高興,酒店設備妥善,可以把沙漠熱洗滌乾淨。

酒店房間在三十四樓,乘電梯就得十多秒鐘。

川流一坐下就囑櫃枱替他訂二張飛機票返回杜索道夫。

他看着小雲,「你與我一起走,小雲,你的要求,我者可以答允。」

小雲輕聲說:「川哥,我有事沒告訴你。」

他卻溫柔地問:「可是我的表現,與你想像中有出入?」

小雲答:「事實上,我已訂婚。」

她給他看訂婚指環。

川流不在乎,「還給他,叫他走」

「他不是一台洗衣機。」

「小雲,你已經背叛他。」

「我不能跟你到黑森林。」

川流意外地耐心。「為什麼,說給我聽。」

「我不能像白雪公主那般在一間森屋裏替你打掃煮食,工余陪小鳥小鹿

唱歌聊天,我有我功課與工作,我校下一站是海南島天文台,一去經年,至少六個月,你會失望你不是我宇宙中心。」

川流看着她,「你我也有婚約,小雲,你不能誤導每個男生你會下嫁。」

「真對不起」

「小雲,在商場或馬路,你碰撞到人,你說對不起,現在你傷了我的心,你以為我會接受一聲對不起?」

「川哥,我以為你這次來,是正式與我和平分手。」

「沒有的事,我永遠不會靜靜的走。」

他打開櫃門,取出一件薄如晚裝裙子,「穿上它,陪我吃飯。」

「川哥,我吃不下。」

「那你看我吃。」

「川哥,我後天得回學校。」

「坐下」

這是川流首次對小雲用命令語氣

「坐下,請再考慮我的邀請。」

小雲輕輕更衣,那件肉色網紗釘著些少亮片的裙帶裙子其實不好算衣裳。

她坐在他對面,輕輕說:「我不怕你,不是因為我知道你愛我,或者我愛你,而是你永遠是吃虧的那個,看你身上(看不清)傷痕就知道。」

「你仍愛我?」

「永遠」

「那麼跟我走」。

「我有父母及其他家人,我甚至還有一個小小外甥,我有生活,我有目標,」

川流替小雲斟上香檳。

小雲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聲音十分柔軟,「你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男人,大川。」

大川,她叫他大川,他微笑,奶娃長大了,不再叫川哥,他吁出一口氣。

「女伴需時刻猜度你心緒,你開門出去,不可捉摸,也許永不迴轉,終有一日,女伴所有的愛會變成恨,像一首舊歌:Somebody'sdonesomebodywrong.」

「依你說,你不介意偶然見到我,親熱一下,又再各管各等下一次?」

「小雲不敢回答,只能喝酒。

「還是小時候的奶娃可愛,堅決誠懇地對我說:「不怕,川哥,我將來一定嫁給你」。

「那時我幾歲?」

「幼幼十六,你十三。」

「也不小了」

「和平分手。」

「我懇請你接受。」

「那麼,讓我再背你一次。」

小雲微笑,她站起,腳步有點不穩。

兩人邊談邊唱,不知不覺喝很多。

小雲伏到川流背上。

「再在我後頭呵氣親吻」

他站起,在房間走動。

小去不出聲,享受也許是最後一次被川流背着走。

「你與幼幼都丟棄我。」

「大川你賊咕捉賊,明明是你嫌棄我們姐妹。」

「幼幼已經生下孩子。」

「呵,是個非常頑劣奸詐的孩子。」

大川笑,打開房門,溜到走廊,打個圈子,「幼兒也會使計?」遇見其他向他們行注目禮的人客,「你們好,」又走回房間,「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唧唧。」

川流笑,「你彷彿已經愛上他。」

「哼。」小雲不想說嬰兒壞話。

「將來,你我也會結婚生子。」

川流背着她走到露台觀景,黃昏,城市就在足下,半明半滅,感覺瑰麗。

川流忽然問:「並不,好不容易長大成年,凡事幾乎可以自主,回去幹什麼,你呢?」

「我也那樣想。」

「放下我,我累了。」

可是川流卻一直站在露台,背着百多磅,並不覺得疲憊。

他是能負重。

「我想下來。」

川流走近欄桿,忽然跨腿站到一張椅子上。

椅子搖一搖,小付吃驚,摟緊川流脖子。

椅子靠近露台欄桿,這時,他們大半身高過護欄,搖搖欲墜。

小雲一顆心像要從胸膛里蹦出。

她驀然明白,大川根本不想和平分手。

「你的手冰冷,可是風大?」

小雲的臉緊貼他後頭,並不掙扎,一有動作,兩個人就會摔下三十四層樓。

小雲氣苦,流下眼淚。

「你害怕?」

小雲緊緊摟住他,像幼時那般,貼住他強壯背脊。

「一起跳下去好不好?」

小雲苦笑,生活那麼辛苦,愛一個人也不能夠在一起,或許川流想法正確,她點點頭。

「你不怕?」

她低聲在他耳邊說:「不怕。」

「情願跳下去不肯跟我走?」

小雲清晰回答:「跳下比較不吃苦。」

川流忽然笑,他在椅上跳前半步。

樓高風勁,小雲清晰看到馬路上車輛行人,她內心一片明澄。

她把他箍的透不過氣。

「你背我一輩子。」

「好,那麼,小雲,你閉上眼睛,同家人說再見。」

小雲閉上雙眼,渾身虛脫。

川流縱身。

小雲等待兩人迅速下墜,氣壓在數秒鐘後會叫他們失去知覺,然後「啪」一聲墜地。

她感覺到川流縱離椅子,兩人身子墜空,落下,但即時碰到硬地,小雲全身疼痛,她睜開雙眼,看到自己仍然抱着川流,兩人摔倒在露台。

川流轉身,緊緊抱住小雲,埋臉在她胸前。

呵他不捨得。

這時有人大力敲門,在門外叫:「開門,川先生,我們是酒店警衛,那房客人看到有人在露台做危險動作,我們現在用門匙開門進來。」

小雲這時清醒過來,把川流拉到床上,用被褥遮住。

酒店工作人員打開門搶進。

小雲聲音沙啞:「什麼事?」

警衛員看到床上半裸少女,發愣,立刻退出,「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稍後再賠罪。」

他們退下關門。

小雲渾身顫抖。

稍後川流坐起,他頭髮全叫汗濕透。

劫後餘生的年輕人又再擁抱。

他們再也沒有講話。

小雲靜靜換回原來衣服,背上背囊。

她打開酒店房門下樓,叫部車子,駛往飛機場。

雲媽一直千叮萬囑,不要搭順風車,不要進男人房間,看情形都是忠言。

在飛機上小雲想,倘若她掙扎,她哭叫,她不肯陪他跳下,他也許就不會放過她。

孟行雲比同學們更早回到家。

傭人開門,看到小雲,哧了一跳,小雲黑眼圈,干唇,又黃又瘦,且不知怎麼地,手臂全是淤痕,憔悴疲倦不堪。

女傭不動聲色,「喝碗紅棗甜粥.」

小雲點頭。

想仔細,彷彿已經幾天沒吃東西。

家人離去,屋子已經收拾恢復舊貌,靜靜地浸浴在午間陽光里。

沙發角落有一隻小小搖鼓,一定是唧唧的玩具,忘記帶走。

她吃完熱粥,走到後園,大吃一驚,呆在當地。

女傭就在她身邊,解釋:「下了一夜大雨,第二早,纓花樹倒塌,園工講,樹早已蛀空,大自然天地萬物,皆有壽數定時雲去。」

小雲扶住門框,凄苦莫名。

「園工說,這櫻樹是前屋主所種,又自院遷移到後園,總共存活約三十年,也差不多,又說櫻花生命奇短,寓意欠佳,不如種常青松柏云云。

小雲垂頭。

「我請高先生下班來一趟」。

這女傭十分多事熱誠。

小雲說:「我想吃八寶鴨及八寶飯,兩者都做爛一點。」

「現在動手,恐怕要明午才有得吃」

「快去街市。」

「我先替做川貝燉梨子,你喉嚨沙啞。」

一德忽然趕到,一見小雲,忙不迭叫苦:「那職利桑那是什麼地方,一個奶娃去了七天,變成焦妹回來,發生什麼事,訂婚指環還在不在?」

他手裏捧著一隻大盒子。

打開一看,是一隻精緻藍色的玻璃地球,外邊,罩着一隻更大的透明玻璃球,球面繪畫着各個星座。

真是漂亮的一座擺設品。

這時一德檢查她的指環,無恙,鬆口氣。

「以扣再也不要出差,下一站去海南島?推掉行不行?」

「一德,我有話說。」

「一德深深吻她的手,「我明早再來,公司正開會,我只告假半小時。」

一德必然在處理某宗爭產案件。

他順便喝完大杯咖啡才走。

小雲輕輕搬起那隻足球大玻璃球,放到桌子上觀賞。

一德是個無瑕可擊的年輕人,全無陰暗面,圓臉圓眼忠厚的圓鼻,身軀四肢也圓滾滾,不是胖,而是圓厚。

與他在一起,最平和開心。

但是,經過這次歷險,小雲心中澄明,她不愛他。

她與他的感情足夠過一輩子,但她還是渴望熱烈像融蠟般燃燒。

把一德留在身邊陪讀,聊天,旅行,最好不過,他像一隻玩具熊般可愛可靠,她可以替他換上不同的衣飾,她見過有一隻穿皮衣皮褲戴鐵鏈的機車熊,還有蒙上賊眼罩手臂紋身說「偷愛者」小熊,更有像大塊頭臂肌鼓鼓只穿內褲壯男熊,都像煞一德憨態十足,隨時可以按着他咬一口。

便她不愛他。

將來,看到她渴望得到的燃燒,她的目光與心跳都會遊離,那樣,對不起一德。

那天,小雲不停地吃,一邊打呃,一邊吃。

幸虧女傭做的全是易消化食物,藕粥,銀絲卷,清雞湯,菜飯,八寶鴨呢,她推搪在準備,打開冰箱,果然見一隻光鴨。

小雲忽然掛住姐姐,電話找她,才餵了一聲,已聽到惡嬰唧唧在一邊大哭:「才打過防疫針,在醫生邊一除褲子,已經哭得死脫,可憐,你好嗎,我不說了。」

悠悠此刻為那幼兒活着,小雲輕輕說:「對他多麼好也無用,他將來必定懺逆。」

「什麼,對不起,稍後我再找你。」

談話結束。

一德終於來了,帶着一箱文件。

他凝視小雲,「昨日乾癟,今日清腫,怎麼回事?」

女傭解圍,「這個高先生,怎麼可以這樣對女生說話。」

「我是老實人,悠悠生育后體重增加一倍,頭髮剪短,腰身失蹤,整日抱着幼兒,蓬頭鬼似,剛在惋惜,真是水一般容貌突變沙石,突然小雲也一臉殘相。」

小雲吼叫一聲,蓬一聲撲過去,壓在他身上撕打。

女傭笑着閃開,「活該」

一德見打翻文件,「哎唷」,「哎唷」地叫。

小雲坐在他身邊,看他收拾紙張。

她輕輕摘下指環,「一德,我要求解除婚約」

一德只是笑,「你再丑,我也一樣愛你,別說恫哧話,這種話不能說。」

他抬起頭,看到小雲脫下戒指,一臉疑惑。

「一德,你仍是我最好朋友,我只要求解除婚約。」

「一德目定口呆,「什麼」?

「一德,我不想與你結婚。」

他失措,「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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