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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認得照片上是一對叫做孿生兒的當紅歌手,膚色晶瑩,笑容嬌憨,雙目明亮,十分可愛。

客人問:「可以嗎?」

其實這一對客人與相中人已有三分相似,憑文昌能力,不難做得七分像,加上誇張舞台服飾頭飾,起碼八九分相似。

但是文昌輕輕說:「名人扮相是他們知識版權,不允抄襲。」

客人意外,「很多人扮明星歌星來玩。」

文昌解釋:「扮得不像,當作笑話,無所謂。」

客人興奮,「你是意思是,你可以做得百分百像真?」

文昌答:「我沒有那樣說。」

她站起送客。

客人搶著說:「我們可以加倍費用。」

文昌搖搖頭。

「那麼,」其中一個生氣,「我們到元英去,他們肯做,你們當心關門。」

兩個妙齡女子氣鼓鼓離去。

接待員立刻鎖上門。

她問文昌:「為什麼不做她們生意?」

文昌輕輕問:「為什麼要扮別人?」

「好玩呀。」

「她們要求完全像真,不止是玩耍。」

「那麼,莫非是假冒、訛騙、欺詐。」

文昌抬起頭,「我不敢肯定,但是記住,我們不接這類工作。」

「那樣,會虧本嗎?」

文昌微笑,「也許會,也許不會。」

接待員再也不好說什麼。

傍晚文晶陪元師傅來接更,客人忽然多起來。

趁著人齊,文昌把手伸出展示指環。

文晶淚盈於睫,「是誰,是科隆?」

文昌微笑,「也許在初夏舉行簡單簽名儀式。」

元師傅十分高興,「阿昌真是秘密,科隆這名字有點熟,我見過他嗎?別忘記叫我做證婚人。」

文昌心想,上次就是太張揚,所以不得善終。

師傅說:「小雲出院我就回鄉,在這裏我覺得累。」

「那店就交給我們好了。」

「客人都在外頭等,來,開始忙吧。」

過兩日,小雲出院,走路步伐蹣跚,人見人憐。

物理治療師一天來兩次替她調校增長螺絲,鼓勵她做活動。

小雲穿着特製燈籠褲,日常生活異常不便,但卻苦苦忍耐,文昌不由得對她更加忍讓。

每隔三兩天,小雲便會問:「長高沒有?」

大家百分百肯定說:「高了。」

在門框替她量高,每次故意刻多一兩厘米,使小雲高興。

一日治療師刻意與文昌對話:「文小姐我坦白不掩飾請你原諒,這樣量下去一年不到小雲就會超過七呎。」

文昌一聽,不禁對這高大強壯年輕人另眼相看,肅然起敬,「照你說,應該怎樣辦。」

「一年後小雲最多長高二吋至二吋半,平常人還真不易察覺,我認為應令她了解實況,你說可是。」

「對,多謝教誨。」

「不敢當。」他微微鞠躬。

小雲在一邊聽見,默默流淚。

文昌帶頭向小雲道歉。

半晌,小雲情緒平穩下來,輕輕問師妹:「師傅說你要結婚了。」

文昌輕輕答:「明年的事。」

「你還沒有正式介紹他給我認識。」

「他不在本市居住。」

「以後,你總會介紹他給我認識吧。」

「當然,我會把握機會,盡量利用時間,好好配合工作與家庭,同時不忘與親友聯絡。」

小雲看牢文昌發獃,這是什麼話?像政府首長對市民的文告,詞文並茂,說了等於沒說,唉,小雲自責:都是她的錯,文昌如今雖然和顏悅色,但心裏有一條刺,處處防範着她。

這時好聽見文昌說:「物理治療師叫覃群,真是個好名字,他十分細心堅持。」

小雲提起精神,「真多虧他,不過有時太嚴了一些,不留情面訓斥我。」

文昌說:「太難得了,除出師傅外,誰還會做我們指路明燈,閑人統統看着我們跌落坑渠,還拍手嘻嘻笑呢,那樣的真誠好人,給他訓都值得。」

小雲答:「是,我明白這點。」

這時文晶與施明結伴進來,十分擾攘,「快來讀新聞」,她們把一疊報紙放桌上,攤開到本市新聞版。

頭條上寫:「妙齡女子冒認名歌星騙取金錢」。

文晶讀出:「兩名年輕女孩冒認歌星孿生兒,舉辦歌迷會,與歌迷會見簽名每人收費三千大元,估計五百多人上當,涉及金額不菲……」

小雲問:「這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文昌抬起頭,她知道這對女子是什麼人了。

文晶讀下去:「受騙歌迷指出,兩名騙子維妙維肖,扮相與正牌歌星非常相似,故不虞有詐,直至她們遊說要求歌迷付出更多金錢,才起疑心,通知警方調查。」

小雲大奇說:「有這種事。」

「還有下文呢,」施明說:「提到行家了。」

文晶繼續讀報:「據警方調查,騙徒經過巧妙化妝,為求妝扮得與原裝歌星一模一樣,協助她們行騙的元英美容院今日已經暫停營業。」

「啊。」文昌說:「接錯客人。」幸虧她拒絕受理。

報上刊登著騙徒被捕的現場照片,一個女子被外套蒙頭,穿短裙的她露出足踝,清晰可見該處有一個骷髏紋身。

是她們了。

小雲說:「看樣子元英美容也是無辜的。」

文晶答:「每一個行業都應該警惕。」

小雲說:「這對他們來說應是最強宣傳,為何關門不做生意?」

「牽涉訛騙,客人如何進門?」

施律師說:「看情形他們會暫停營業,然後隔一段日子,更改店名,再次開門。」

大家放下報紙,不勝感慨。

文昌捧出一大壺熱咖啡,「這麼說,我大可扮成大姐那樣,到銀行去開啟她的保險箱。」

「沒想到化妝會成為犯法工具。」

「除非是元師傅親手化妝,我看未必逼真,恐怕是歌迷自我陶醉。」

文晶點頭,「我讀中學時,往往因為像某男星而對他有好感。」

文昌不置信,「我怎麼一直不知?你真那麼蠢?」

文晶說:「我才同情你們這實事求是的一代呢,連幼稚的憧憬也享受不到。」

施律師放下報紙,「做生意不能飢不擇食,來者不拒。」

大家議論紛紛,過了一個熱鬧的下午。

接着一段時間,客似雲來,打烊時間,還有女士們在會客室耐心輪候。

文昌對她們說:「已經五點多,來不及今晚參加宴會。」

「不怕,九點鐘到不算遲。」

她們那些可憐在痴痴地等的男伴。

「那邊那位是女明星梅啟真嗎?」

文昌輕輕答:「我不知道,我沒問。」

客人把一張臉交給文昌,人人平等,享受同一服務,無分彼此。

周末,文昌與科隆到大姐家做客,兩個外甥在科隆指導下替阿姨檢查臉上傷痕。

「按到這裏有什麼感覺?」,「略疼」,「該處呢」,「一點感覺也無,十分隔膜。」

文昌問:「我痊癒了嗎?」

科隆答:「細胞還在繼續修補。」

文晶走近;「你們兩個不忙籌備婚禮?」

誰知二人同聲異口反問:「結婚何需籌備?」

文晶吸一口氣,「你們毫無打算?」

「已在註冊處預約時間,屆時穿整齊服飾雲簽名即可。」

文晶睜大雙眼,「不請客吃飯,不請人觀禮,不用歡渡蜜月?」

文昌大笑,「何必擠在一起做?」

「也不拍結婚照?」

「姐,我的工作便是美術設計,做一張豪華漂亮的結婚照還不容易,何必真人上陣。」

「那麼,新居呢?開門七件事呢。」

科隆見文晶額頭出汗,便安慰說:「婚後醫院會配給較大宿舍。」

「不不,宿舍簡陋,窗帘傢具還是上世紀的式樣,文昌不會喜歡。」

文昌卻說:「我無所謂。」

文晶急說:「姐姐這裏有,姐姐替你辦嫁妝。」

這時姐夫楊光出來,「可是阿昌要結婚?我們要送禮,太太麗霞路的小房子最適合他倆,油漆一下便可入住。」

文晶高興,「對,我一時沒想到那所小洋房。」

叫文昌最開心的卻是姐夫終於認清了她是什麼人。

文昌過去握住姐夫的手,「那我卻之不恭。」

楊光笑說:「你是阿昌,是嗎。」

文昌連忙點頭,「是,姐夫。」

楊光卻說:「我是你大哥,怎麼叫我姐夫。」

原來仍然糊塗,文昌卻說:「是,是,我陪你下棋。」

文晶還在啰嗦:「床鋪被褥非得分兩季不可,另外茶具杯碗刀叉都不能少,還有毛巾牙刷……哎呀,你們卻不急。」

科隆笑:「大姐不用緊張,需要什麼便買什麼,毋須擔心。」

「那些散裝用品都不成套。」

「實用即可,我與文昌都不計較細節。」

文晶忽有頓悟,「真是,你倆在工作上才一絲不苟,你倆不計算那些。」

科隆拍著大姐肩膀,文晶不由得把頭靠到妹夫肩上,好忽然流下快慰眼淚。

文昌回過頭,剛好看到這一幕,大姐要到這一刻才放下心來,真是罪過,叫她擔心。

憂良久。

文昌生活安定,管起閑事來。

一日她看見覃群剛要離去,便說:「這個時候不好叫車,我送你回醫院。」

覃群客氣推辭。

文晶瞪他一眼,「叫你上車便上車,阿昌有話說。」

文昌替他拉開車門,他連忙說:「不敢當。」

上了車,文昌開門見山說:「覺得我們這幫大姐如何,是否十分巴辣?」

老實青年連忙回答:「不不,很好,很好。」

文昌笑起來,覺得扮大姐夠樂趣。

「你照顧小雲多久了?」

覃群想一想,「足有三個多月。」

「是醫生叮囑你來看護她?」

覃群過一會才答:「文小姐,什麼都瞞不過你的法眼,其實醫生並沒有吩咐什麼,由我自發來照顧小雲。」

文昌訝異,「那麼,費用由誰支付?」

覃群爽朗地說:「費用不是問題,現在每日只需來一會,這裏離醫院又不遠。」

文昌更加意外,「你的意思是,三個月來你自願做義工服務,從未支取薪水?我們以為院方支付,院方則以為我們私人聘用,哎喲。」

「沒有關係。」

「我們不可能占你便宜,請你儘快把費用算出,我們不拖不欠,即時付清,你放心,小雲有醫藥保險,她可以負擔。」

覃群低頭,「那就沒有意思了,照顧朋友感覺不同,看着她一日一日健康,心中歡愉,這便是最佳代價。」

「你對小雲很好。」

「她真可愛,個子似小孩,心智也稚嫩,多虧你們多加愛護,不然不知如何存活。」

文昌微笑,喜歡一個人,一定覺得他天真純潔無邪無助,永遠長不大容易吃虧,很多父母都這樣看子女,甚至有很多人一生都那樣看他自己。

相反呢,不喜歡一個人,可不用替他擔心,他肯定是人精,賣了你,你還幫他數錢呢,專門使壞作弄人,切記退避三舍,以防被他計算。

這覃群當然十分喜歡小雲。

他輕輕說:「小雲容貌秀麗如仙林中的小靈精。」

文昌的笑容越來越寬闊,「她可知道你的好感?」

覃群答:「我盡量做得含蓄,她在治療中,我不想她分心。」

文昌在停車場兜圈,拖延時間,她想徹底掌握覃群的想法,她問:「倘若小雲只能長高兩(口寸),你怎麼看?」

覃群笑,「文小姐,你又怎麼看?」

「元小雲永遠是我師姐元小雲。」

「我也這樣想。」

文昌把車停下,「年輕人,祝福你。」

「謝謝你的鼓勵。」

他下車,瀟灑地揮揮手回醫院去了,每天,他利用午膳時間來見元小雲。

文昌愉快地把車駛回公司,面帶微笑,一直工作到深夜。

同事們點頭說:「好事近了,故此這樣開心。」

「阿昌,讓我們幫你拍攝結婚照片,你穿中式還是西式禮服,又古典抑或時髦款式?都不難做到。」

文昌笑答:「用電腦合成吧。」

「那怎麼可以!」

「如果婚姻維持五十周年,什麼照片不一樣。」

同事感喟:「真的,頭戴鑽冠,豪華筵席,結果,一年後宣佈分手,又有什麼鬼用。」

「婚姻與婚禮是兩回事,切勿混淆。」

「阿昌,你怎麼看同居?」

文昌答:「註冊后我與科隆都未必住在一處,他的工作在鄰市,我在這裏,二人兩邊走。」

「那麼說,你反對同居?」

文昌說:「是,我反對未婚同居。」

大家笑,「阿昌忽爾變男女關係問題專家。」

周末,科隆通知文昌:「新宿舍已經發下,你過來看看。」

科隆親自髹漆,文昌一走進去就高興,老式房子樓頂高,開隔四整,房間寬大,客廳可以騎腳踏車。

科隆笑問:「怎樣?」

「滿意到極點。」文昌由衷之言。

科隆充滿愛惜地說:「簡單的人,簡單的願望。」

文昌說:「我的家就比較豪華。」

這時電話不停響起,文昌一看短訊,呆住,電話啪一下跌在地下,科隆放下油漆刷子拾起一看,只見小小熒幕上六個字:「師傅病逝,速回。」

文昌耳畔嗡嗡響,抓起手袋外套就奔出門,在電梯里發覺忘記穿鞋子,回去穿上鞋,又漏了錢包。

科隆按住她,「文昌,深呼吸。」

回到開懷台,發覺文晶與施明比較鎮靜,客廳里已安放着一大瓶白色水晶球菊花,兩人過來握住文昌的手。

「小雲呢?」

「在書房裏由覃群陪着。」

「師傅的事怎麼辦理?」

施明走進來,「已經辦妥。」

文昌意外,「什麼?」

「元師傅一貫底調,早已安排妥當:沒有儀式,不想驚動任何人,叫你們高高興興生活。」

文昌發獃。

文晶含淚嘆息,「將來,我也要這樣處理,什麼紀念日生日通通不重要,活着的每一日都值得慶祝。」

文昌走進書房,看到小雲靠在沙發上流淚,覃群回過頭來,與文昌招呼.

文昌把科隆帶進書房,介紹給他們認識。

科隆詫異,「元小姐,記得我嗎,我是你主診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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