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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微笑,很多太太都願意丈夫患上這種失憶症。

真好,楊光身邊的女子,終於只余楊太太。

「那些女子不外想找人付半山房租及到名店買些衣物,男人多的是,何必找一個病漢。」

這時,孩子們纏着阿姨玩遊戲,他們哪是文昌對手,文昌大殺四方。

「有約會沒有?」

文昌搖頭。

「約會的秘訣是:約了人會面。」

文昌答:「我知道,還沒有見到值得約的人,一般男子不過想與年輕貌美頗合眼緣的女子組成家庭繁殖後代,何必約我。」

大姐嘆口氣,「我替你帶來一些烤菜,放在冰箱裏。」

文昌站起,拉起姐姐手,與她跳起康嘉舞,外甥看見了,也來接龍,各人搭往前邊那人的腰,舞動起來,一邊踢腿,一邊喊:「嗨!」

他們走了,文昌把面具撇下,檢查顏料可有脫落之處,逐一細心補上。

那天,她收到一個速遞包裹,裏面有一隻軟塑膠鼻子,劉祖光這樣寫:「五十六歲癌症病人手術切除鼻子,傷口太大,無法支撐軟骨移植」,附着病人照片,啊,文昌又有得忙了。

第二天回到公司,又有事故需要應付。

年輕新進模特在拍枱子發脾氣。

她這樣說:「我的門牙並非十全十美,的確有凹凸,可是你們卻把照片中的它們修改得一排口香珠似,這根本不是我。」

文昌連忙走出來,「你先坐下。」

她查看廣告照片,的確有欠自然。

模特兒說:「你們不需要模特,乾脆用電腦繪一個十全十美毫無暇疵的假人,腰圍永遠二十三吋,胸部永不下垂,不鬧情緒,毋須加薪。」

文昌說:「把她經理人的找來。」

模特兒說:「我叫姬亞,我沒有經理人,我代表自己。」

年紀輕輕,單人匹馬跑江湖,難得。

「你先回去,留下電話,我與客戶商量一下,這是一則首飾廣告,倘若客戶說牙齒不整齊也可配戴該牌子鑽表,那麼,我替你恢復原狀。」

「謝謝你,你是一個文明民主的主管。」

文昌忍不住說:「可是姬亞,你原則雖然正確,可是這動不動拍枱子的脾性可得改掉,有話好好說,不必動武。」

姬亞漲紅面孔,「是,你說得對。」

同事立刻聯絡客戶,客戶笑答:「已聽說過此刻流行缺憾美:『我是我,我健康樂觀,我即是美』,充滿自信個性,請同模特兒說,我方允許她保留自我。」

大家歡呼擊掌。

姬亞挽起她的背囊,高高興興離去。

傍晚,文昌與小雲陪師傅入院。

元嬰微笑,「麻煩你了阿昌。」

文昌笑嘻嘻,「有事弟子服其勞。」

「兩人好好聽着。」

文昌與小雲走到師傅跟前。

「我做完手術決定還鄉退休,開懷台由你們二人承繼,你們要友愛合作。」

兩個徒弟怔住。

「小雲,你是師姐,你要在分賬上公平對待阿昌,你了解顏料色彩配方調製,而阿昌擅長立體描繪,兩人配合,一定可以做到最好。」

小雲忙不迭點頭。

文昌嚅嚅,「師傅,我還在學習階段。」

「我們一輩子都在學習,你的態度正確。」

文昌握住師傅一雙巧手。

「你們回去吧,明日再來。」

小雲不願離去。

元嬰說:「不過是小手術,如此婆媽,怎麼辦事?」

臨走之前,師傅說:「我帶了一壺寧神菜,你們各喝一口試味,然後斟一杯給我。」

她們終於結伴離去。文昌建議:「小雲你不如到我處休息,明天一早去見師傅。」

「你怕我寂寥。」

文昌點點頭。

那天晚上,忽然下起大雨,雨點打在小露台上,啪啪作聲,這種雨,若落在臉上,一定疼痛。

小雲一個人坐在露台前看雨景,背着光,個子顯得特別小,十足一個小女孩。

她與相依為命的姑姑分開,落了單,說不出的寂寥。

文昌過去坐在她身邊。

她轉過頭,「這種大雨,直叫我想起舊歡如夢四字。」

文昌點頭,惆悵地說:「追求之際,把右臂砍下放在銀盤奉上,亦並無不可,午夜電話不住響起,不聽嗎,寒夜跑來你家樓下等待,毫無怨言,瑟縮直至天亮,為求一聲你好,把祖母的壓歲錢掏來買你喜愛花束……」

小雲輕輕接上,「後來,忽然有一天就不認識你了。」

「『那是你的聲音?對不起,我忘了。』」

她們兩人一齊無奈地笑出聲來。

兩人覺得倦困,打個呵欠,「咦,為什麼如此不濟?」

文昌想起,「哎呀,師傅的寧神茶,分明是叫我們早睡。」

一看,小雲已在沙發上盹著。

文昌替她蓋上毯子,她回到床上,也咚一聲睡熟。

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紅日炎炎。

驚醒時太陽已經照到床頭,應該是十點鐘以後,電話鈴響個不停,文昌跳起接聽,原來是醫院打來:「元女士眼部手術已經成功完成,你們隨時可來探訪。」

文昌喊聲慚愧,她連忙梳洗,推醒小雲,趁這空檔做了簡單早餐:把鮮果牛奶放進攪拌器打成奶昔,一人一杯。

她倆趕車往醫院。

小雲猶自不解,「我從來不曾睡得那麼沉,呵,」她忽然覺悟,「我明白了。」

師姐妹二人,相視而笑。

元師傅精神良好,叫文昌與小雲放心。

她一雙眼睛用紗布遮住,文昌發覺師傅面色焦黃,特別是唇嘴乾癟,與平日判若兩人。

還有,她的一雙手青筋畢露,細紋密佈,元師傅像在一夜之間老了二十年。

她輕輕說:「被你們看到真面目了。」

小雲似比文昌更吃驚,「姑姑,我還以為你從不化妝。」

元師傅微笑,「世上哪有不化妝的女子,那還不嚇壞人。」

她們都笑了。

「師傅何必退休。」

「做膩了,也該是休息的時候了,昨晚醫院有一位魔術師來訪,替病人解悶,他把弄一隻小小水晶球,那隻球晶瑩剔透,像是粘在他身上,渾為一體,無論如何把玩,都不會落在地上,簡直出神入化,神乎其技,大家覺得賞心悅目,讚賞不已,有好幾次他那十隻手指宛如有剎那間離開了水晶球,它似有生命般獨自懸掛在空氣中,啊,無比奇妙,那肯定是他畢身絕技,但是,那是藝術嗎,當然不,那不過是雕蟲小技,江湖跑碼頭的特技,唉,無才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

小雲聽罷,一言不發。

文昌不以為然,「可是那是他的營生,他敬業樂業,有何不可。」她大膽反駁師傅:「不是每個人要做腦科醫生或是原子分離專家,任何一個在社會站得住的待業,都有功用,師傅不可妄自菲薄。」

小雲說:「阿昌有理。」

元師傅緩緩點頭,「阿昌你說得對,我們應當壯敬自強,你與小雲去做好開懷台。」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師傅出院后,休養了幾天,工作由小雲及文昌代替。

客人來到,頗為失望,「元師傅呢,她不舒服?我可否另約時間?」

那天下午,文昌一轉頭,發現師傅在準備化妝原料。

「咦,師傅,你怎麼下來了?」

只聽得師傅嗤的一聲笑。

文昌恍然大悟,她點頭,「小雲,你畢業試完全及格,有九分相似。」

那可不就是小雲。

她輕輕說:「客人要見元師傅,就讓他們見元師傅。」

「他們其實也從未見過元師傅。」

那一天的客人是一名彪形大漢。

文昌還是頭一次見到男客,不勝訝異。

他一坐下,文昌便猜到他來意,他耳根下已可見七彩紋身,只見一個兇猛凸眼龍頭,盤踞在他脖子上,栩栩如生。

他毫不見外,豪爽脫下襯衫,原來龍身隨肩膀手臂而下,像一匹青色錦緞似鋪滿滿,煞是好看。

文昌忍不住「啊」了一聲,「我們可以為你做什麼?」

年輕大漢說:「我明日要去女友處見家長。」

文昌輕聲說:「激光可除紋身。」

「我無意除脫這個紋身。」

「你想用化妝遮住它。」

「對,見過家長,我又可恢復自我。」

小雲低聲問:「這不是欺騙嗎?」

大漢笑答:「不不,這只是尊重,我願把最好一面給長輩看到,免得引起他們不安。」

說得也是,他設想周到。

「化妝得耐水。」

文昌答:「明白,可是你知道,所有化妝,只有二十四小時功能,皮膚不停進行新陳代謝,細胞剝落,化妝褪卻。」

他點點頭。

小雲忍不住問:「紋身在頸上,人人可以看到……」

他苦笑,「年輕時就是喜歡這點威武,出入酒吧,必定有美貌惹火女子前來搭訕,她們的手,忍不住撫摸紋身,接着,就好辦了。」

文昌與小雲從未見過那樣坦白的人,不禁肅然起敬。

文昌研究他的膚色,請小雲挑選顏料,她替他剝凈汗毛,抹乾,逐層顏料添上。

紋身精美細緻,實在是藝術,大家都在人類皮膚上繪畫,文昌不禁惺惺相惜。

「是在日本做的嗎?」

大漢答:「不,在美國邁阿密。」

文昌更覺意外,「先生你在什麼地方工作?」

「我主理一間健身室,」他笑着放下名片,「你們若是光臨,七折招待。」

文昌更加好奇,「女友又從事什麼職業?」

「她在中學教英文。」看得出大漢以她為榮。

文昌不再說話,她聚精會神替大漢遮盡紋身,做得與他太陽棕膚色一模一樣,加些亮晶晶油光,逐筆畫上毛孔。

大漢一邊照鏡子一邊不相信整片紋身在他眼前消失。

他喃喃說:「只能維持二十四小時,然後,打回原形。」

他極之滿意,付出酬勞離去。

文昌問:「他怎麼會找到我們?」

「也許朋友介紹,姑姑從來不刊登廣告。」

「你猜,他與女友會得到幸福嗎?」

小雲一想:「他那樣肯為她着想,會有前途。」

「但兩人背景個性全然不同。」

小雲答:「說真了,夫妻不外是一男一女,相愛足夠。」

她講得那樣實在,叫文昌惻然。

小雲說:「你回公司吧,還有六小時以上工作等着你。」

文昌點點頭。

她坐在設計桌上,做到十點多,脖子餓了,只吃兩塊高能量餅乾,喏,就是那種爬山人士迷途時救急食品。

只有一個女同事陪她。

她閑閑說:「傳言我們絕少聘請男同事。」

文昌答:「不是謠言,是事實。」

「為什麼?」

「同女校一樣,大家好專註做事。」

女同事大笑,「真的,統統脂粉不施T恤牛仔褲就可以上班,無人呆在茶水間打情罵俏爭風吃醋。」

「工作時工作,嬉戲時嬉戲。」

「明天佳子服裝公司來拍攝年報。」

「我很喜歡佳子設計。」

「記得去年嗎,他們慷慨把拍攝后衣服送給我們,可惜只有季康與亮麗合穿,二號!」

今年他們想法不同,聽說有八號十號模特兒,比較接近現實尺寸。

「那多好,我一定搶下幾件。」

文昌不出聲。

「阿昌,你呢。」

文昌嗒然,「我穿什麼都一樣。」

「阿昌,你不用妄自菲薄,你雖然不愛打扮,但是白襯衫卡其褲就很瀟灑。」

文昌笑,「你下班去吧。」

同事走了,文昌收拾桌面,也相繼離去。

那天晚上,她做夢回到十分年輕時候,無憂無慮,滿心歡喜地約會男友,快樂地撲到他懷裏,他穿着的白襯衫卡其褲像是在太陽下曬乾,有股清香味道,叫文昌陶醉。

真是一個好夢,醒來時天還未亮,文昌一邊梳洗一邊想:「這就是生活了,還有什麼奢望呢,豐衣足食,有住所有工作,還要怎麼樣。」

她嘆一口氣,戴上面具上班去。

噫,又不止她一個人戴面具,其他人面具比他精緻百倍,且換上換下,款式眾多。

回到公司,她用鎖匙開門。

她一邊喝黑咖啡一邊看當日工作程序。

這時同事陸續返回,詫異地說:「阿昌你沒有回家?啊不,換過衣服了。」

文昌只得苦笑,人雖沉悶,工作卻熱鬧,不久工作室站滿模特兒攝影師等人。

這時看一般化妝師工作,只覺他們誠實可嘉:模特兒仍然維持基本面目,有時連胎痣、眼袋尚靠電腦清除。

當然,文昌不去理會他人水準。

正忙着,同事見有人送貨上來,一指手,「那邊,叫文小姐簽收。」

年輕男子走進文昌,文昌問:「是什麼?上回叫你們送影印紙,三天不見影蹤。」

那年輕人只是笑,遞上一隻紙盒子。

文昌接過,覺得深棕顏色有點熟悉,忽然看到盒子上回郵地址寫着劉祖光三字。

她啊哎一生,「劉先生叫你送來?」

那年輕人笑答:「我就是劉祖光。」

文昌忽然只覺得四周圍的人統統在剎那間消失,他們談話聲變成嗡嗡聲,她從未

見過那樣好看的笑臉,還有,他身上的白襯衫卡其褲像是有陽光的清香氣息。

文昌定定神,聽見自己問:「你怎麼來了?」

「我開會路過,順道看你。」

「對,你提及過...」

「好嗎,文昌,終於看到你了。」

他伸出手與她大力相握。

文昌連忙招呼他到比較清靜角落坐下。

「沒想到你那麼年輕。」

文昌衝口而出,「你也是。」

他們一起笑,她用咖啡鬆餅招待他。

文昌輕輕問:「盒子裏是什麼?」

「打開看看。」

文昌滿以為是人類頭部不知哪一部分的模型,打開,卻是一盒巧克力,她忍不住

取過一顆放進口中,啊,那香蜜甜味隨着舌頭滾動沁人心脾。

這真是天下最好吃的巧克力糖。

這時有同事不放心,「阿昌在什麼地方」,一路尋了過來。

隔着玻璃門,看到文昌在小房間內與一年輕男子親熱說話。

這裏像是女兒國,怎麼會有男生?

同事招手,「阿昌的男朋友」,

「阿昌有男友?」,

「自己來看呀」,一下子聚了三四個同事,都往玻璃窗內張望。

文昌一抬頭,看到同事們不懷好意的嬉皮笑臉,面孔刷一聲漲個通紅,手足無措。

劉祖光卻是高手,他舉起手擺動,像是遊行向群眾招呼,同事們反而不好意思,立刻散開。

他打開門,自我介紹:「我是文昌朋友劉祖光。」

如此落落大方,甚為難得。

「阿昌,這裏有我們,你去招呼朋友吧。」

文昌邀請劉祖光:「不如到舍下小坐。」

劉祖光笑:「求之不得。」

真沒想到他那樣豪爽熱誠,文昌把先前的的戒心全盤放下,開心見誠招待遠方來的朋友。

她請他坐下,敬一杯熱茶。

劉祖光要求參觀她的繪畫工具,她打開小小工具箱。

她微笑,「跑這麼遠,就是看這個?」

祖光答:「不怕你見笑,同事們叫我來偷師,他們對你欽佩。」

文昌漲紅面孔,「哪裏哪裏。」

祖光指着她雙手,「這裏這裏,工具都很普通,我們的顏料,更為精緻,可見與

工具無關。」

文昌有點興奮,好話人人愛聽。

「文昌請問你是無師自通,抑或隨高人學習。」

文昌想一想,「說來話長,我的確跟隨民間一位師父學藝已有年余。」

「不知你可允許,我想看你實際工作。」

「不過是一層一層加顏色,好比寫生。」

劉祖光取出一隻小小盒子,打開,裏邊是一副假牙。

他說:「近年假牙技巧已經進步十倍,可是仍然一眼看出『這是假牙』。」

文昌取過假牙細看。

「這是做給什麼人的?」

「六十歲時髦祖母尋求像真度高假牙。」

文昌說:「所有牙齒之間其實都有罅隙,與牙肉接縫處亦每顆不同,這排牙齒做

得太整齊太潔白,換句話說:太過完美。」

劉祖光點頭。

她打開顏料,「六十歲了!牙齒保養得在好,表面琺琅質也一定有裂紋,真牙的

琺琅質呈半透明,有斑點,假牙不是做不到,而是工匠認為不夠完美。」

劉祖光笑,「沒想到太過完美變成呆板。」

他也明白其中原因。

「我得看到該位女士其餘牙齒才能開始。」

沒想到劉祖光立刻取出放大照片,「家母。」

文昌笑出來。

她取出極細鎚子,輕輕敲向假牙表面,瓷質順着紋路裂開,劉祖光「噫」地一聲。

文昌取出顏料,把牙齒逐顆加色,每顆深淺有極之細微分別,且同一雙牙,上半

與下半也不同深淺。

劉祖光驀然抬起頭,「我得到了。」

文昌繼續細心上色。

他反客為主,替文昌添上熱茶。

「這完全是觀察入微的問題,齊白石畫蝦鮮蹦活跳,而別人畫蝦卻像整盤蒸熟,為

什麼,因為只有齊氏深識活蝦的形態。

文昌心花怒放,把她比作大畫家呢。

劉祖光說下去:」你看這副假牙此刻已不像剛才那麼漂亮,可是我敢說裝在家母

嘴裏,一定惟妙惟肖。」

文昌肩膀有點酸,一抬頭,原來她已經伏案個多小時。

她說:「牙齒留下,我還要在陽光下加工。」

他忽然請求:「請帶我去吃碗地道的雲吞面。」

文昌笑:「我並非美食專家呢。」

剛好這時小雲電話追到,「你今日沒有空?」

「有朋友自遠方來,請問有什麼好吃面家?」

「三通路的品香,姑姑贊好。」

文昌說聲明天見便掛斷電話。

找到品香才發現是家毫不起眼並無裝潢的小店,他們各叫了面,祖光吃得香甜。

他同文昌說:「在美國讀了十幾年書,最慘還是吃不好,同學們都不會烹飪,靠我

做伙頭將軍。

「你讀什麼?」

「化工與生化,尚未畢業,已為都邦錄取,一直工作至今。」

這時,忽然聽見鄰座幾個客人議論紛紛。

——「令人不安」,「太可怕」,「像真的一樣」,「這種照片怎可登得這麼大」,

「要去投訴,孩子們看了嚇壞」,「我都打冷顫...」

他們拿着報紙,不住批評。

劉祖光好奇,他探頭問:「什麼事?」

鄰座客人索性把報紙交在他手上。

他一看,打個突,原來刊登全版的是一個電影廣告,戲名標題之處,是一個女子

打橫躺在一片草地上,那女子表情祥和,可是一看便知道已無生命跡象,不知怎地,

明知是假,觀眾卻覺遍體生寒。

劉祖光說:「是可怕。」

文昌一看,不禁微笑,電影廣告中女子正是容芝,那驚人像真的化妝,正出於她

們三師徒之手,員師傅真是高手中高手。

原來電影叫《永遠愛你》,女主角另有其人,但製片與導演卻決定用容芝做海報。

劉祖光驚嘆,「又一名高手!」

他隨即看到文昌的笑意。

「是你?」

文昌點點頭,」「是師傅。」

「啊,我也願拜師,文昌,君子成人之美。」

「她已經退休回鄉,不會再收徒弟了。」

劉祖光頓足,徒呼荷荷,「這是華人做法,一代只傳一代,倘若是洋人,一定開

辦學校,設帳授徒,或是著書立論,將秘方公諸天下,美國幾間長春藤大學將所有研

究所得在互聯網上公佈。」

「師傅覺得這是雕蟲小技。」

劉祖光長嗟短嘆。

「這樣吧,我與師姐商量一下,看她可願指點你一二。」

祖光大喜過望,「你還有師姐?」

文昌點點頭,「她可比我能幹多了。」

劉祖光手舞足蹈,像是遇上人生一大樂事。

文昌問他:「你住在什麼地方?」

「爸媽家。」

「他們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對,開心得很,一張口便是『沒帶女朋友回來?』媽,真的沒有,『幾時才可以抱孫?』......」

文昌笑得彎腰,她亦有差不多遭遇。

「許多友人三十餘歲仍然單身,這一代越來越遲婚,可能在實驗室耽太久,異性變

成手足,我試過約會最最投契女同事。到了娛樂場所,二人呆若木雞,手足無措。」

文昌一邊聽一邊點頭。

「我們幾時去探訪師姐?」

「我現在就幫你約時間。」

小雲很爽快答允:「明天下午三時恭候,你的朋友即我朋友。」

她也沒有問對方是男是女,完全信任文昌。

劉祖光送文昌到門口,約好第二天再見。

文昌回公司忙未完成工作。

她發覺同事們都對她眯眯笑,過不多久,文昌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反映,啊,她

也在微笑。

文昌定定神。

為何這樣高興?有什麼理由那麼高興?別無端高興過頭,她靜下來。

同事將拍攝好的時裝照片給文昌過目:「做黑白可好?」「已經多人做過」「照片

這樣精彩,如何更加突出?」「在模特兒臉上做工夫」......

文昌提醒她們:「任何決定,都要與客人商量。」

不得自說自話,置人客不顧,只管自我胡亂髮揮。

「明白。」她們分頭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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