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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熬過去了。」

「婚姻生活如何?」

雅量答:「苦悶到極點,時時要穿着式樣醜陋丹麥國制晚服出席無聊酒會,累得腰酸背痛頭昏眼花,在同胞與老外眼中都是一個向洋男獻媚的黃女。」

「雅量。」

「我真不耐煩種種管束,你想想,世上哪有端莊又好看的女服,晚裝至要緊誘惑,最好是肉色網紗上釘兩顆亮片,我真的膩得透頂。」

「已經結了婚,總有家庭生活,你以為是大學時期的小男朋友,整日只關在房裏溫存。」

雅量突發奇想:「可否叫大丹白天另找一個妻子。」

賢媛沒好氣,「你什麼都說得出口。」

過幾天,賢媛放完假走了,雅量的大丹也回來了。

他看到廚房一角堆積如山空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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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呼過誰?」

「老朋友。」

「是男是女?」

雅量凝視他,「他們是賢媛母女,多年老朋友。」

大丹微笑,「那多好,下次別忘記我。」

雅量推他一下,「輪到我問你,你在本國又見些什麼人。」

他捧起她的臉,「你毋須懷疑,我只愛你一人,別的女人,我起不來。「他抱緊雅量。

雅量不出聲。

第二天,她陪他去置西服。

試穿時一個年輕服務員對英偉的尼可萊耶愛不釋手,目中無人,大膽地撫他肩膀手臂,佯裝看視西裝是還否合身,又蹲下摸他大腿。

雅量喚來經理:「請你另外派人替華頓先生服務,把那女孩叫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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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即時明白,「安琪,你去聽電話。」

大丹看着妻子樂不可抑。

在車裏他問她:「為何突然吃醋,你從來不理這些。」

雅量回答:「我老了。」

「你妒忌的樣子特別可愛,使我神智恍惚。」

雅量責備他:「那女子如此越禮,你也不支開她。」

「過來,」他把她擁在懷中,「你對我忽然專註,莫非做了什麼虧心事。」

雅量問:「你讀佛洛伊德?」

「我是容的信徒。」

他們在車廂親密,中年司機見怪不怪,但也忍不住微笑。

至於內疚,那是真的。

楊雅量已抽空在大學附近物色了一個小小單位做為工作室。

有時她真不想回家,想有個地方歇腳,獨自聽一回輕俏地爵士音樂,喝杯啤酒,回到未婚時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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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俊浪漫的大丹婚後比任何普通男人都像一個丈夫,管妻甚嚴,規矩多多,每天又起碼有十個小時在辦公室。

雅量一直想,或許她也有責任,是她不夠投入,是她不擅表達內心思想,為着挽救這段婚姻,她必須更加努力。

雅量並沒有把那小小休息處告訴丈夫。

她置了簡單傢具及一部自行車,在單人床上午睡,特別穩當。

那天下午無課,天氣炎熱,雅量在公主墳地鐵站上來,逛復興路,忽然想見一見大丹。

她未經通知就往大使館,秘書連忙迎上,「華頓太太,華頓先生在開會,我馬上去通報。」

不知怎地,雅量也緊跟着進私人辦公室。

尼可萊耶看到妻子忽然找上門來,有點驚喜,他站起來,「各位同事,給我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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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下屬退出,秘書輕輕關上門。

「你怎麼來了?」

「對不起我沒有預約。」

「雅量你毋須與我約時間,有什麼事?」

雅量緊緊貼緊他,「我來找你親熱。」

她出了一身汗,身上還氣呼呼,她丈夫低聲說:「我還要與他們開會,雅量,最近你心神恍惚,何故?」

雅量雙臂纏住他腰身。

「唉,」他忽然想起:「你可是懷孕?」

雅量嘆口氣,「不。」

「我今天儘早回家,我們慢慢談。」

雅量只得鬆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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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從前是不能比了,早兩年要是她會到辦公室找他,他決不輕易放她走,現在,她是他正式妻子。

他看着她曬紅的臉頰,「雅,你真好看。」

雅量答:「大丹,你也是。」

美是很主觀的一件事,品藻有一次說:「旁人都說雅量漂亮,我們與她自幼一起長大,根本不覺她有什麼特別,無論長得如何,朋友即是朋友。」

雅量一個人回家,大丹並沒有準時,他一直開會延到八時才疲倦不堪地由司機載回,叫廚子替他做一碟素冷麵。

雅量不去騷擾他,任他在書房做到深夜。

她在讀世說新語,看到任誕四七,王子猷雪夜訪戴安道,經宿而至,造門不前而返:「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那種意境,十分動人。

尼可萊耶進來問:「情緒平穩些沒有?」

雅量不語,終於想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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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心事?可以對我說。」

雅量輕輕坐到他身上。

他笑,「親熱絕對可使我們的壓力暫時釋放,可是歸根究底,還是要找到問題根源。」

「我不習慣這種生活,我覺得困身。」

「雅,你不能一輩子像匹野馬。」

「你,你是驢子。」

「你如此浮躁不安,一定有原因,這不像你,你一向冷冷,應付難關是你看家本領。」

雅量忽然說:「世上關係最親密地,莫如夫婦了吧。」

他想一想,「不,是母子。」

「母親與孩子?」

「只是母子,不是母女,試想想,胎兒因交配而孕育,在母體近年,出生之後,又靠母乳維生,性別不同,卻如此性慾親密,他是獨立個體,身內卻有母系基因,那種親密,無可比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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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

「我還清晰記得緊緊摟住母親入睡溫馨情形。」

雅量微笑,「所以你好色。」

「雅量,你或者不信,我只對你如此非禮。」

雅量緊緊貼在他胸前,「你還有一篇演講詞要寫。」

「正是。」

過兩日,他早下班,打開車門,看到雅量在車廂等他。

他有點感動,「接我下班?」

「我想早些見到你。」

「雅量,何故?」

雅量深深吻他,像是時間不多,要盡量爭取,又似一對偷情男女,任何機會都不放過,表現不是熱情而是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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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住她的手,「雅量,你情緒異常,可要休息?」

雅量不置信問:「丹麥人你拒絕我?」

他吩咐司機回家。

回到家門他抱起她進屋,用腳踢開房門,兩個一起壓在床上,他問她:「女人,你到底想怎樣?」

雅量笑起來,眉毛角挑一下,他看到說:「你的眼神這時最最狐媚。」

雅量低聲說:「大丹,我要你知道我愛你。」

他嘆氣,「在你離開有財有勢地赫佐家族之後我已知道這點,我只是一個白領,我入不敷出。」

雅量不以為然,「尼克,那不正確,你外形俊朗,無人能及,你精通五國語言,才華出眾,你十分富有。」

他啊一聲,「雅量,你知道如何討好丈夫,你太誇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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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英使館宴會,我與你同往。」

他意外驚喜,「你一向不喜晚宴,免得過就免。」

「我先更衣。」

雅量破格穿上一件明黃色軟緞袍子,這本來是皇帝才能穿的顏色,亮麗照人,袍子領口微微翻下,卻又不全是元寶領,沿襟綉著連串齊白石的墨蝦,十分别致。

尼可萊耶在床上盹著,雅量走近凝視丈夫。

他胸前汗毛聚集在左邊,像雅量手掌大小,金光閃閃,雅量一時淘氣,嬉戲伸手搣他汗毛掐他乳尖。

他驚醒呻吟:「救命,女人,你要我的命還是怎地。」

她壓到他身上,「你是我丈夫,我擁有你身體。」

兩個人都笑不可抑。

在生活巨大壓力下,也只有她可以叫他笑,他至愛她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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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教授,你漂亮極了。」

「謝謝你,大使。」

在車裏他問:「你仍然每天游泳?」

「有時間便去大學泳池,方便。」

「溫水還是冷水?」

「室內海水池,十分舒暢。」

他忽然好奇,「你穿什麼泳衣?」

雅量溫柔地答:「裸泳。」

「不,教授,說真的。」

「我有一件深灰色鯊魚衣。」

尼可萊耶放下心來。

那只是一個中型宴會,三十多人,分兩桌坐,華頓先生與夫人分開,雅量一看左邊名牌,愣住:艾隆赫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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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驚訝,赫佐已經坐下。

他輕輕說:「你與我記憶中一模一樣,雅量,你氣色好極了。」

雅量有點惆悵,他分明知道她會出現,故意叫主人家安排座位,他還記得她。

當下雅量客氣地說:「什麼風把你吹到京城。」

「我來做生意呀。」

當然,古時絲綢之路那樣難走,都有商人冒險遠征。

他輕輕問:「那就是你的華頓先生?」

雅量點點頭。

「你甩掉我就是為着他?」

「赫佐先生,請好好享用晚餐。」

他嘆口氣,低頭說:「我一直想念你。」

雅量忽然笑,她看着清朗捲髮穿着考察湯福特西服的舊男友,「不,你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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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心碎。」

雅量緩緩說:「男人沒有心,男人不過有一團負責泵血循環全身的肌肉。」

「你還是那個楊雅量。」

「謝謝你。」

兩人都沒有吃頭盤,侍者把碟子撤走又傳上主菜。

赫佐看着那塊半冷白灼魚肉,輕輕說:「雅,帶我去吃香滑熱辣大滷麵。

「赫佐,我丈夫就坐在那裏。」

「雅,跟我走,我不計較過去,你也不必入教,我們像情人般住一起。」

她忍不住按住他的手。

這個時候他身邊的一位英國太太不住問他有關寶石的資料,他不耐煩地回答:「所有知識,都可在網頁上查詢。」他問雅量說:「我放棄這頓飯,我與你到露台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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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量要多一杯酒,與舊情人走到露台。

尼可萊耶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妻子。

露台晚風清涼,帶來詩意,赫佐輕輕在她耳邊說;「早知這樣痛苦,當初不該放你走。」

「你太客氣。」

「你快樂嗎?」

「你認識我,你說呢。」

「開頭一定很刺激快活,華頓著名倜儻風流,往後,就難說了,你怕管束,故意選擇與西方男子來往,可是,我們也是男人,我們也有佔有慾,我們也會妒忌,我們也有規矩,你卻似一陣不羈的風,漸漸你會不自在。」

雅量苦笑。

「丹麥人很能滿足你吧。」語氣微酸。

雅量抬頭,「你也從未叫我失望,赫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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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佐眼睛都紅了,「很多朋友以為我不能忘懷你獨特異國美貌,其實是你的豁達大方,我打了你,你也不生氣。」

雅量答:「我忘了。」

她改變話題問:「那顆血紅色鑽石可好?」

「已被汶萊花蒂瑪王妃鑲成戒指。」

雅量微笑。

「你手上婚戒寶石並非上等。」有點賭氣。

雅量輕輕說:「我要回座上了,很高興見到你。」

「雅量,這是我的名片。」

雅(這裏原書似少了一個「量」字)輕輕接過,放進小手袋內。

這時,一個高大身形向他們走近,那正是雅量丈夫,他伸手出來,「是赫佐先生嗎,我是尼可萊耶華頓,我們終於見面了。」

握完手他用手把住妻子腰身,他放在她腋下的手位置略高,拇指碰到她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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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說:「菜式糟糕到極點,我並未吃飽,我們到壇根院去吃大滷麵。」

赫佐聽見,向前踏一步。

尼可萊耶客套地問:「赫佐先生,你可要與我們同行?」

雅量不出聲,她覺察到丈夫在她腰身的手漸漸收緊。

赫佐猶疑,他看着她:「雅量――」

雅量微笑,「你不是想吃面嗎。」

他跟着他們上車。

雅量坐在中間,她一向不多話,氣氛不算尷尬。丈夫與赫佐談到葡萄酒學問,赫佐忽然輕輕說:「我記得雅量在黃昏喝克魯格薔薇香檳。」

尼可萊耶答:「她牛飲。」

他的手漸漸不規矩,放到妻子大腿輕撫。

他在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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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麵店,老闆招呼他們在角落坐下,「尼克,好久不見,想吃什麼?」

「有無滷麵?」

「大熱天吃涼麵如何?我給你做雞絲香露筍涼拌,我知太太愛吃牡丹腰,再給你炒一個青菜,喝青島啤酒可好?」

丹麥人分明是熟客。

菜上來了,雅量眼睛一亮,立刻快活地吃起來,兩個男人愛慕地看着她可愛自然的饞相。

尼克輕輕說:「這樣貪嘴,卻總也不胖。」

他看到妻子嘴角醬油,用手指替她揩去,終於忍不住,他輕吻她嘴角。

猶太人食不下咽。

這裏司機忽然走近與尼可萊耶說了幾句。

他說:「對不起,我要到車上聽一個電話。」

他一走開,赫佐便說:「他極之鐘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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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量還是不出聲。

「可是自你眼眸里,我看出你的心已變。」

雅量忍不住笑,「你講得虛玄。」

「我是過來人,我有經驗,我自錯失中學習,我已知道該怎麼做,雅量,再給我一次機會,你那麼喜歡喝葡萄酒,我在卑詩省渥其那根谷有四百畝葡萄園,贈你如何,你可釀私人汽酒招待朋友。」

雅量微笑。

「我仍然愛你。」

雅量低下頭,「為什麼?」

「我已問過自己一千一萬次,我也不明所以。」

「愛真是刻薄。」

「雅量,回到我身邊。」

雅量輕輕說:「赫佐,我心中已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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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震驚,愣住:「你背夫別戀,雅,你全無道德。」

雅量揚一揚眉角。

「雅,你年紀不小了,這樣放肆任性,有什麼益處?」

雅量站起來,「這裏人多,我們站到門口去等尼克,空氣流通些。」

赫佐伸手輕輕撫她臉頰。

這時尼可萊耶走近,赫佐對他說:「我想在道別時親吻雅量的手。」

尼克大方回答:「請便。」

雅量提高聲線:「對不起,我不是兩個男人的轉運貨品,赫佐,你的車子來了,尼克,你跟我回家。」

兩個男人苦笑。

上車開門,尼可萊耶力氣大,他把妻子移到懷中,掐住她喉嚨。

他低聲說:「我極少妒忌,今日是例外,我問過英使館人員,他們說赫佐打聽到你會出席,要求與你同坐,看得出他仍然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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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量緊緊摟住丈夫腰身。

「但是我自你眼睛看出,你對他已全無餘情。」

又是眼睛,連楊雅量本人也不知道這是雙怎麼樣的眼睛。

「雅量,我要跟你講一句老實話。」

她看着他微微笑。

「倘若你對我不忠,我會殺死你,把你切成一塊塊吃下肚裏。」

雅量吁出一口氣。

「先吃這一塊。」他捏她的面頰。

他並沒有把赫佐放在眼裏。

第二天清晨,雅量陪他吃早餐,每一日,無論天有沒有亮,雅量決不睡懶覺,她陪他喝一杯咖啡,送他出門。

他對她說:「昨晚那個電話是翡麗柏找我。」

翡麗柏是他的小女兒,大的叫歌詩瑪,即宇宙的意思,歐洲人的名字是那般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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