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恨的是他的刑期,越判越輕。

現在,她不再寄望法律還公道。

她自己報仇,她要得很簡單,一命換一命。

她是這樣恨恨地過日子,厭厭地活下去。

可是……最近有個人,一直在她腦中放雜訊。

程少華……她老是會想到他。這樣對嗎?想及他,她有罪惡感,卻沒辦法關掉腦中雜訊。

深夜裏,程少華坐在桌前趕稿。他在明興報有固定專欄,每周七篇稿子要寫。今晚,游標在文字檔閃燦,他寫稿不順,思慮不集中,一直想着徐靜遠。一個已經被他扣分扣到底的女人,偏犯賤又一直想起。

他被徐瀞遠這女人衝擊到,在短短的時日裏,見識到這女人極端的表現。平時一副沒心肝的死樣子,讓人看了想問——「我是欠你幾百萬嗎?」

當他覺得這女人難相處,很高傲。結果,又見識到她脆弱崩潰的一面,在車禍時,她身上躺着已經氣絕的少女,她不顧疼痛強撐板金,不放手。當時她凄厲哭喊,教他衝動,跑去相助。

但事後她沒一句感謝,依然拒他千裏外。

當他覺得她無情冷酷,又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她,拿着相機,笑咪咪地要給貓兒拍照,溫暖地柔聲哄貓咪。

後來,常去停車場打量她。

看她坐在小小收費亭里,沉靜地削著一支支鉛筆。沉靜地埋首桌前,抄寫東西。那樣單純枯燥地過日子,她這樣生活着。

種種矛盾,讓他好奇。他衝動地想更了解她,他就像過往那樣,很容易因為動心了,就提議交往。

結果她不是拒絕,而是提出條件,然後嫌他沒本事辦到,大大地剌傷他自尊。是啦,她最有本事啦,她害他寫稿不順。她不用現身,但已存在於此,存於他腦中

視野,干擾思路,放送雜訊,他的自尊被嚙咬,自信受考驗。連他向來備受推崇的高智商,如今都岌岌可危啊。

問她想從男人身上得到什麼?

「我想要忘記時間……還要……忘記自己。」

時間豈能暫停?

人又怎麼能忘記自己?

明明就是故意說來拒絕她的,卻恥笑他辦不到,沒本事。

她可惡。

而他自己更可惡,明明被她氣走,方才家裏糞管都破裂了,臭氣衝天的,他不怒,反而興高采烈宛如精神分裂地在廁所洗得香噴噴,僅圍着浴巾,跑出來刻意在她面前炫耀他每晚掌上壓一百下的傲人體魄。

此刻夜深人靜,想來汗顏。

我幹嘛啊?難道智商受損,頭腦無用,只剩發達的四肢,可以跟她炫耀嗎?

X,他好像被困在死胡同里了。

程少華轉過椅子,朝房門喊:「潘若帝!」

一陣急促腳步聲,門推開,潘若帝跑進來。「什麼事?」

「人在什麼情況下,會希望時間暫停?」

「這個嘛,」潘若帝在床畔坐下。「通常會這麼希望的,肯定是過得太幸福了,才希望時間停止。」

徐瀞遠最好是過得很爽。「我白問了,你走吧。」錯得離譜。

「還有一種可能。」潘若帝盤坐。「過得水深火熱,痛不欲生,不想活了時,也會希望時間暫停。」

「唔,你且留下。」這個較接近徐瀞遠的狀態,程少華又問:「那麼要怎麼做,人才會忘了自己?」

「這你問我就對了。我有個客戶啊,常到山上打禪七,打坐到很放鬆時,就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涅盤的境界,忘記世界,忘記一切,忘我啊。」

程少華腦中浮現他跟徐瀞遠坐寺廟打坐,那時佛光普照,佛經嗡噏嗡。慈悲遍佈,法喜充滿,寧靜致遠,一起出家。

這、太、困、難、了!刪之。

程少華再問:「除了打坐還有沒有別的方法?」

「人在很緊張或很專心的時候,也會忘記自己啊,全神貫注地做某件事時,就會這樣。藝術家常常會這樣啊——」

潘若帝手機響,他接了,聽見對方聲音,面色緊張,邊聽邊看向程少華。

「……喔,是,你好。我不知道喔,我沒有他的電話,我也不知道怎麼聯絡他。好……要是看見我再幫你轉告。不會,再見。」

潘若帝關電話。

程少華已經猜出是誰打來的。「是她嗎?」

「欸,之前找到出版社就算了,現在竟然有辦法打到我這裏找你,我看她是不會放棄的,你怎麼辦啊?」

程少華臉色凝重。「不要管她。」

「一直都這樣做,可是她根本不會放棄。怎麼會有這種女人啊?」潘若帝拍拍程少華的枕頭,躺下來。「我看,今天我陪你睡好了,你需要安慰。」

程少華起身,走過去,在床畔坐下,望着潘若帝,按着他肩膀,溫柔緩道:「若帝——」

「華哥。」

「有件事困擾我很久了。」

「請說。」

「你和潘若迪是什麼關係?」

「啊咧?」

「都是健身教練,名字聽起來都很像,潘若帝是你的真名嗎?還是你去改的?你是不是崇拜潘若迪?若帝,人要做自己,嗯?」

「你神經病,我就是高興叫潘若帝,你胡說八道。」潘若帝咻地跳下床,奔出房間。可惡,可惡啊,華哥竟然猜中他心思,嗚嗚,過分啦!

第二天,下午一點,門鈴準時響起。

「水電工來了!」

潘若帝如迎救星般奔去開門,一打開,他愣住。「水電工呢?」

門外只有房東徐瀞遠。

地上堆滿維修工具。

程少華聽見門鈴,走出房,群貓跟着他跑過來,好奇探望,有的奔到書架高處躲藏。程少華見潘若帝怔在門口,他走近,看徐瀞遠穿着一件弔帶式,洗到褪色的淡灰色工作服。吊帶褲的腰處,有一沉重腰帶,腰帶有很多口袋,口袋插滿各種工具。

而地上,有塑料水管,一片摺疊鋁架,靠牆放。一支電鑽躺着,一袋草綠色的工具袋。

這麼多專業工具,卻不見水電工。

而她穿成這樣是?

程少華問:「你的水電工呢?」

「我就是。」

「你?!」潘若帝驚呼嚷道:「Impossible!」

「不要開玩笑了。」程少華嗟道。

徐瀞遠挎起靠牆放的摺疊鋁架,門推得更開,穿過他們面前,走進廚房。

後頭,程少華跟潘若帝交換個眼神,兩人追進廚房。

潘若帝說:「女人怎麼可以做這個?太危險,不行。」

程少華說:「你該不會為了省錢,故意一個人來,希望我們幫你吧?」

徐瀞遠冷笑,很明顯,這兩個男人,孰善孰惡,好清楚啊。程少華也太多心眼了,徐瀞遠展開鋁製工作枱,架好了,同時,向他們冷哼道:「放心,不敢勞駕兩位。」

潘若帝很緊張。「我不是怕麻煩,但基於安全問題,我們是不是該聯絡專業人士,這是糞管不是水管欸?自己動手DIY太超過了,如果房東是想省錢,我覺得我們可以商量看看是不是一起分攤,唔——」潘若帝的嘴被程少華搗住。

程少華罵他。「修房子的錢,本來就要屋東出。」是在亂佛心什麼?呿。程少華將潘若帝推到邊邊去,然後瞪住房東。「巷口就有水電行,你現在過去找人幫忙。」

「不需要,你們以為這些工具是玩具嗎?我家開水電行,這個我會修。」這解答了他們的疑問,怪不得她配備這麼齊全啊。

潘若帝還是很擔心。「就算你懂水電,可是這種粗活一個女人是要怎麼弄?外面那些東西是你一個人扛上來的嗎?」

「唔。」她分趟分批搬上來。

「唉喲,你真是,要省錢也不是這樣。唉,房東也真是的,你是弱女子欸……好啦,你說,看要弄什麼我幫你——」

潘若帝是在獻什麼殷勤?幹嘛討好徐瀞遠?他是想幹嘛?程少華看着,心裏大不爽,故意唱反調。

「幹嘛幫啊?她都說她一個人Ok了,不用這麼雞婆吧?」

「華哥,她是女人欸。」

「就因為是女人,才故意一個人來認為我們看了會心軟,一定會幫忙,她就能省下請工人的錢,壓榨我們的勞力,你不覺得她是想利用我們嗎?」

「大哥,你想得也太遠了吧?」潘若帝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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