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如果她不嫁他,如果她不要他……他怕得像被拋落銀河,空虛如墮深海。好像他的世界失去顏色,他的眼睛再看不見。

心如明鏡啊,心如明鏡!

或許這雙手天生要來抱擁樂香,這聰明的腦袋天生要來安慰樂香,這心只為她悸動,哪怕是雨,也不能澆熄心頭那方亮起的明燈,他愛着樂香。

她的眼淚一顆顆都像打在他心上,那麼重、那麼重地痛着他。

「不哭……樂香,你不是最愛笑的么?」他小聲在她耳邊呢喃,把她的心都弄擰了。

當清水大師那樣糊塗地將事情於掛月樓說穿,樂香心悸,可以想見她與微生是不可能了。事情一旦傳開,定難收拾。

生平頭一回,愛樂香沒了主意,微生卻非常清楚要怎樣安置她。雨勢太大,他們濕透,絕不能就這樣走回去。

微生只固執地拉着樂香進客棧,不顧人們暖昧的眼神,跟掌柜要一間上房,買了替換的衣裳應急。

樂香沒意見,任由微生安排。

一番折騰,兩人都換上乾淨衣服,肌膚一接觸到柔軟乾爽的綢子,樂香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冷,她忍不住發顫,連打了幾個噴嚏后,臉腮就異常地紅了。

微生在房外囑咐著小二哥送熱茶。樂香連打的幾個噴嚏,教他聽得皺眉。

「再來一鍋薑湯。」他囑咐。

回房,見樂香披頭散髮,穿着過大的綢衫,坐在椅子上哆嗦著。微生不知怎地,竟愣在門口。

窗外雨聲嘩嘩,案上一盞油燈滋滋燃燒,跳躍的火焰映在樂香白凈的臉上,映着她低垂的長長睫毛,映着她凜著的略略哀傷的表情。

樂香安靜地倚著長桌,柔軟粉綠的衣裳將她纖弱無骨的身子襯得好似仙子,濕發纏繞着她素白纖細的頸。

微生愣著,猛然驚覺,原來這是他第一次瞅見不穿白布衣裳的樂香。一身粉嫩的綠,雖沒有絲毫裝飾,卻更雅緻纖柔。好似注意到微生的視線,樂香轉過臉來,定睛看他,因為剛哭過,黑黑眼瞳顯得朦朧氤氳。這一注目,微生怦然心動。她是如此纖弱,怎麼從前卻不覺得,她其實很需要保護?

微生走向她,停在她身前。她開口,聲音濃濁沙啞。「微生,我今日失態了……」她眨了眨眼,疲憊地傻傻微笑。「我歇一會兒就好。」她渾身慵懶,四肢酸痛,怎麼也沒力氣走回去了。

微生不語,看她一眼,便抓了案上乾淨的巾帕,將她按在自己腰前,幫她撩起濕透的發。樂香貼着他胸膛,任他雙手溫柔,幫她將發拭乾。

難得脾氣急躁的白微生,竟這樣站着耐心幫她理起頭髮。

貼著微生溫暖胸懷,樂香不禁嘆息。「微生,你今日對我真好。」

「說話要憑良心!」微生邊擦邊罵。「我幾時待你不好了?偷我字跡也不跟你計較,上回還拿背讓你踩……」他喃喃數落起她的不是。

樂香聽着聽着,眼皮沉重,好暖、好熱、好睏啊!「微生……我想睡……」

白微生沒聽見,他還沒罵夠。「還有啊,你今兒個發神經,雨中漫步,你爺爺我不也奉陪到底!真是胡鬧,這麼大雨,要多傷心,都不該拿自己身體開玩笑,方才還直打噴嚏,你要是……」忽然沒了下文,低頭見伏在懷裏的樂香動也不動,微生蹲下,將她推開。「樂香?」

愛樂香睜開朦朧的眼睛。「嗯?」一臉恍惚,雙腮緋紅。

不對勁!微生凜容,伸手摸上她額頭,好燙!又摸摸她的臉跟頸。「唉呀!」心急地對她咆哮。「你看你,發燒了吧!這下你高興了!」

樂香恍惚著,只是困。「我很想睡……」一離開他的胸膛就驚覺到冷,埋首又在他懷底蹭。

微生攬住樂香軟倒的身子,將她一把抱起,朝外邊嚷嚷:「店小二!店小二!媽的,給你爺爺我過來!」嘴上吼著,雙手卻很小心,將樂香放置床榻,蓋上厚毯。

「樂香?樂香?!」拍拍她迷糊的臉。

樂香睜眼,對不準焦聚,微生的臉模糊了,但聽得他的聲音焦慮。

「哪兒不舒服,告訴我,我去請大夫來。」

「我想睡……」

「不行、不行!先告訴我你哪兒不舒服?」

「我的心……」她迷糊著。

「痛么?還是怎地?」微生慌張。「你說清楚啊!」

樂香迷迷糊糊又閉上眼,昏眩著,四周的景物好似在旋轉。

微生固執地催促。「先說清楚了,我好幫你跟大夫說,你怎了?怎樣不舒服?告訴我……」

一隻大掌抓緊她軟軟小手,樂香心悸,脫口便說:「我怕……」模糊喃道。「微生……怎麼辦……怎麼辦……」

微生聽得糊塗,也跟着着急。「什麼?什麼怎麼辦?」

「我們……」樂香開始盜汗,額頭佈滿細汗。

「暖!」微生擱下她的手。「我看你啥也說不清楚。」急着就差人去請大夫。方到樓下,就見自家個人尋來了,一擁而上。

「少爺!快回去……」

「夫人急着見您。」

「您跟咱走——」大家七嘴八舌,倚地慌張。

微生隔開他們。「別煩我!」只忙着嚷來店小二。「去幫我請大夫來,快!」

家丁們攔住少爺。「少爺,白夫人取消您與愛姑娘的婚事。不得了啊,聽說清水大師是愛夫人熟識,串通好騙婚哪,方才在掛月樓,這事可是……」

白微生詫然怒叱:「胡說什麼?」憤怒地打斷他們的話。

「真的,清水在掛月樓什麼都說了。現下,夫人正在愛府和他們對質,您快回去啊!」

白微生瞅著一對劍眉,瞪着下人。夜深,客棧內冷冷清清,外頭雨下得急驟,空氣濕冷。

風吹入客棧,他身上衣袂緩緩飄動。

微生一雙眼在濃眉下精湛銳利,他靜了半晌,肅然道:「我不走,愛樂香病了,我要照顧她。」什麼取消婚約,竟沒人問他一聲,總是這樣任意安排。

「可是他們愛家……」

「住口!」他勃然怒叱。一干人駭得全閉了嘴,但聽微生篤定放話。「誰敢說愛姑娘不是,我便賞誰耳光。」臉色陰鬱,認真警告。「都給我聽着,她是你們未來的少夫人。現下——」他斂容怒視。「都給我滾回去!」

大夥兒摸摸鼻子,唯唯諾諾離開。

微生卻怒火難消,燈旁,握緊拳頭,橫眉怒目。什麼清水大師、什麼狗屁,媽的,一群人被耍得團團轉,荒謬!微生振振衣袖,忿忿地衝上樓。呔!他不吃這套。下回再見那神棍,定扁得他哭爹喊娘!這樂香他是非要不可,非娶不可!

雨直下不停,濕了一夜。樂香昏睡,流了很多汗,微生親自照顧,一直沒歇。

寤寐中,睡得迷糊,似夢非夢,但聽微生不時在耳畔命她飲葯喝水,額上總有乾淨的帕子替換,一雙大掌不時輕輕拍撫她臉腮,將汗水拭凈。

樂香終於醒來,像脫去一層皮,喉嚨干啞,頭痛欲裂。一轉臉,便看見微生。

他坐在床前,見她醒了,眼睛一亮,像等了好久,微笑,忽爾伸手向她,挑眉,「答」地一聲,變出一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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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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