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今夜格外的陰風慘慘。

在王府內某間屋中,充滿妒恨的女人從暗櫃中捧出書符的工具,筆、墨、紙、硯、水、硃砂,開始焚香叩禮,向神明表明為何事,然後將預先剪好的一男一女紙人,在上頭寫上雙方的姓名、年令,再讓兩紙人中間各夾小銀紙一張、雞毛一枝,然後將它們擺成背對背。

女人接着用硃砂筆在黃紙上畫下一道「分開符」,然後和紙人一塊燒化,口中念念有詞,「天開開,地開開,年開開,月開開,日開開,人開開,鬼開開,男鈕祜祿氏巽磊分開,女趙雲蘿分開——姻緣千里不相見,萬年緣分不相逢——分離離急急開,急急散,急急如律令。」

只要她連續作法七天,即祭送完畢,大功告成。

他們休想思恩愛愛的在一起——休想!

***

婢女來到雲蘿身邊,一副欲言又止,「呃,稟福晉她從綉圈上仰起螓首,「有事嗎?」

「呃,是、是出了點事,可是,奴婢不曉得該不該說。」

雲蘿見她說起話來吞吞吐吐,像是有難言之隱,索性擱下手上的女紅,「有什麼事就說吧!」

「是,奴婢回福晉的話,就是住在冬樓的季姑娘,不久之前突然下體流了好多血,似乎是——是小產了。」

「怎麼會這樣?有沒有人去請大夫?」雲蘿難掩着急的問。

婢女困難的吞咽一口口水,「內務總管已經派人去了,只是他認為不該為了這點小事擾到福晉……」

「這怎麼能算是小事呢?現在有人在身邊照料她嗎?」那流掉的孩子也是磊哥哥的親生骨肉啊!想來真是可憐,還未見到天日就死了。

她點了下頭,「住在秋軒的丁姑娘正在她房裏安慰她,只是季姑娘似乎受到很大的刺激,情緒十分激動。」

「這是當然的了。」雲蘿吁嘆一聲,「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福晉別這麼客氣,奴婢只是以為不管王府里發生的大小事情,都得讓福晉知情比較妥當,免得內務總管以為福晉不管事,便可以擅自作主。」自己是伺候福晉的人,就得多為她設想。

雲蘿睜著一雙嬌憨的美眸,「你老實跟我說,我看起來真的一副很好欺負的模樣嗎?不然你們王爺為什麼老是說我又傻又笨,很容易被騙?」

「福晉心地善良,處處替別人着想,是個好主子。」婢女真心的誇道。

「真的嗎?」她半信半疑,「可是,王爺說你們都在背後叫我菜鳥福晉,真有這回事嗎?」

婢女尷尬的紅了臉,趕忙跪下。「請福晉恕罪。」

「我又沒生氣,快起來。」

婢女乾笑一聲,「咱們只是眼福晉陞個小玩笑而已,其實福晉個性單純,待下人們又好,也不會趾高氣揚,或是擺出高不可攀的架子,跟咱們印象中的福晉截然不同,而且自從有了福晉,王爺的脾氣也改了不少,不像以前見到王爺就嚇得全身直發抖,這些都是福晉的功勞。」

這會兒換雲蘿羞紅了臉,「你們再這樣誇我,我都要飛上天去了。」

「奴婢說的都是真的!」她只差沒發毒誓了。

雲蘿不由得莞爾,「我很高興你們都能接受我,其實我心裏也很不安,就怕不夠稱職,丟了王爺的臉,我現在可以安心了。」

「福晉快別這麼說。」

雲蘿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再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順便問問情況如何?」

「是,奴婢這就去。」

***

女子的啜泣聲不斷從冬樓飄出,讓人為她的喪子之病掬一把同情淚。

「別哭了,湘妹妹,再哭下去,眼睛都會哭壞了。」丁盼盼柔聲勸道。

季湘孱弱的靠在床頭上,雙眼紅腫,一臉悲痛,「我的孩子就這麼死了——什麼希望都沒有了……」這輩子休想要母憑子貴了。

丁盼盼輕嘆一聲,「別想這麼多,還是先把身子好。」

「丁姊姊,我好恨!」季湘掄拳捶打着錦被,大聲哭叫着,「福晉怎麼曾知道我有身孕的事?我明明沒有告訴別人啊!」

丁盼盼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再虐待自己。「這兩個月你的癸水都沒來,任誰都會起疑,說不定是下人跟總管提起,根本和福晉無關,你不要再跟自己過不去。」

「不——」季湘兩眼圓睜,原本柔順的五官變得扭曲,開始疑神疑鬼。「說不定我這屋子裏有姦細,還是福晉派人安插在我這兒的,所以,她才會知道我有喜的事,深怕我乘機搶走王爺的寵愛,才會唆使總管逼我喝葯——」

「湘妹妹,這種事你可別胡說啊!」丁盼盼急着打斷她的猜測。

季湘愣愣地直視前方,喃喃自語,「我沒有胡說,一定是這樣……」

「別說了!你身子還很虛弱,要多休息。」

丁盼盼作勢要扶她躺下,就聽見外頭的房門被人推開。

「季姑娘,福晉來看你了。」

驀地,季湘表情猙獰的失控大叫,「叫她滾!我不希罕——」

丁盼盼勸,「湘妹妹,你別激動!」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代替王爺來探視依。」雲蘿跨向前的腳步有些遲疑,但還是執意進屋,因為她能體諒對所遭受到的痛苦。

季湘蒼白著臉,佈滿恨意的眼神瞪着雲蘿又吼又叫,「你這個心狠手辣、假惺惺的女人,我不要看到你!你走、你走——」

「湘妹——」丁盼盼心急如焚的喝止,「不得對福晉無禮。」

雲蘿不明所以,但還是柔聲叮叼,「我不會怪她的,大夫開的葯可得按時讓她喝下,身子才能早點復元。」

丁盼盼開口代季湘道謝。「是,奴婢記得,多謝福晉關心。」

「你少在那邊假仁假義,馬上給我滾出去!」季湘妒恨的瞅著雲蘿縣上的黃紅色袍服外罩着紫貂皮大氅,將她的絕色花容襯托得更是高貴尊榮,還有纖纖王指間的黃金縷花指甲套,均用貴重金口、寶石鑲成,充滿了富貴相,讓她看了宛如火上添油,巴不得將那身刺眼的裝飾全機下來。

「我——」雲蘿不懂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讓她如此惱恨。

丁盼盼將她引至一旁,「還是請福晉先回去,免得太刺激她。」

「福晉,既然這兒不歡迎咱們,咱們走吧!」婢女也覺得再待下去不太妥當。

雲蘿小臉一黯,「好吧!那我先走了。」

來到廊下,婢女伶俐的撐起油紙傘,好替她擋雪。

「路面會滑,福晉要小心走。」

「嗯!」看來想讓每個人都接受她,並不是件簡單的事。雲蘿難過的忖度。

***

歡愛過後的餘韻讓雲蘿全身便不上力,脆弱的偎在他汗濕的胸前輕喘,感覺到他的大掌在雪背上愛撫著,有些昏昏欲睡,不想破壞這美好的時刻。

「這個月的癸水來過了嗎?」巽磊含住她可愛的耳垂,激得雲夢一陣輕顫。

她羞澀的垂眸,「還沒……」

「要不要明天找大夫來把個脈,說不定已經有喜了。」

雲蘿白他一眼,「沒那麼快,就算要請大夫,也得等確定沒來再說。」

他故作一臉兇惡樣,「你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啰?」

「我哪有這麼說?你別冤枉人。」她窘迫的捶他一下,「我也想趕快有個孩子,這樣或許可以改善我和婆婆之間的關係……」想起和婆婆的關係,她黯然的微垂下眼睛。

巽磊支起上半身,憐愛的俯視她,「額娘表面上是接受你了,可是她仍有些觀念是根深柢固的,除非她自己想通,不然你就是再怎麼討好她也是沒用的。」

她認真的抬眼望着相公,「但是,我好希望她能接受我這個媳婦兒,一家人開開心心的過活,磊哥哥,婆婆平日最喜歡吃什麼,我可以親自下廚做給她吃,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承認我的。」

「小傻瓜!你只要盡心儘力的討好我就夠了。」巽磊撫揉着她嬌嫩的左乳,直到它因興奮而腫脹,便大口的納進嘴中吮舐。

雲蘿情難自禁的仰頭送出輕嘆,感覺濕熱空虛的花穴被灼燙的硬物給填滿了,以僅存的理智道:「嗯……磊哥哥……答應我……」

「什麼?」他咬住牙關問。

承受着強悍的進出,雲蘿還是努力把話說完。「明天…季姑娘小產了……要去看她……不然她太可……呃——可憐了……」

這種親密時刻,她居然還有心思為別人沒想,巽磊真被她打敗了。

他以瘋狂馳騁的方式,在她體內、身上和心裏留下痕迹。「專心一點!你只能想我………」「磊哥哥——」在高潮中,她忘情的喊出他的名字。

***

「你明明答應人家的!」雲蘿叉著腰,據理力爭。

巽磊啞然失笑,「我什麼時候答應的?」

「就是——」她嬌羞的頓住,小聲的低喃,「就是昨咱們在『那個』的時候嘛!再怎麼說,你都是個王爺,不可以說話不話。」

他邪氣的咧了下嘴,「你這小傻瓜,男人在恩愛的時候所答應的事情都不能當真,因為那個時候他的腦袋裏只想着怎麼滿足他的女人和自己而已。」

雲蘿噘高了紅唇,「那你真的不去看季姑娘?她流掉的可是你的親生骨肉耶!於請於理,你都該去。」

「是她擅自偷懷孩子,我可沒有允許。」巽磊板起臉,無情的說。

她立刻小臉一沉,「你說這話太過分了!」

「雲蘿,不要為了這種小事跟我鬧彆扭,要是真讓她把孩子生下來,既不能有名分,我也不會真心去疼愛,只會造成更多的痛苦,所以,這種結果是最好的。」他理智的分析。

「想不到你是這種無情無義的男人!」雲蘿對他失望透頂。

知道她生氣了,巽磊深吸口氣,大手握住她的柔榮,「雲蘿,難道你能接受別的女人為我生的孩子嗎?心裏不會有半點疙瘩?」

「我——我可以辦到。」她仰起堅定的美眸,「這些年我跟着義父在外面流浪,增長了很多見聞,我會克服自己的妒心,盡量做到寬大包容,不會將大人的恩恩怨怨遷怒到無辜的孩子身上。」

他動容一笑,「我很高興你能這麼想,不過,我還是覺得不需要。」

「你——」雲蘿為之氣結。「好!既然這樣,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

雲蘿抬高弧度美好的下顎,鄭重宣佈,「在你點頭之前,我決定要跟你冷戰。」

「冷戰?」那是什麼鬼東西?他連聽都沒聽過。

她一臉正色,「沒錯,我要跟你冷戰!一般平民百姓夫妻要是吵架,最常做的就是冷戰,所以,我也要起而效法,直到你投降為止。」

話才說完,雲蘿便踱到炕床上,將自己慣用的枕頭和錦被抱起來往外走。

巽磊呆了兩秒,「你要去哪裏?」。

「既然要冷戰就得分開睡,而我當然不能把你這個王爺趕出房門,所以我決定搬到其他房間睡覺。」看誰先投降。

「什麼?!」他大驚失色的追出門外,「雲蘿,你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吧?」

她摸他一眼,「我是認真的!」

「這太離譜了吧!」巽磊怪叫。

雲蘿再給他景后一次機會。「除非你答應我的請求。」

「哼!本王說不去就是不去,誰也不能勉強我。」這回若是答應她,不就暴露了自己的弱點?下次她再使出這招來,他只有挨打的份。

他決定要重振夫綱,免得每個人都知道堂堂豫親王被他的福晉克得死死的,也淪為朝野之間的笑柄。

而且他早就看準雲蘿柔順的個性,這場冷戰絕對不會維持太久,她便會乖乖回到他的床上,幫他暖被。

見夫婿不肯妥協,她索性把心一橫,頭也不回的在貼身婢女的簇擁下離開,執行她的馴夫計劃。

巽磊也打定了主意,就等她自動回巢。

第一天過去了——

她真的不打算回房了?巽磊在房中來回踱步,很想馬上衝去找她,可是想到明明錯不在他,哪有先認輸的道理,而且這麼一來,豈不是顏面無光?便打消了念頭。

而王爺和福晉冷戰的消息也傳遍了豫親王府,王府上上下下大多站在雲蘿這邊,暗中為她加油打氣,希望她能支持下去。

很快的,第二天跟着過去了——

巽磊的脾氣漸漸暴躁,對於周遭的人、事、物全都看不順眼,處處刁難、找碴,讓所有的人過着水深火熱的日子。

「王爺,你還是快點跟福晉和好。」被推派出來的代表提着腦袋建議。

他冷眸一瞟,義正辭嚴的道:「本王是個男人,怎麼可以先跟女人低頭?這場冷戰既然是她起的頭,就該由她自己來結束。」

幾個已經成親的下人道出他們的經驗談。「女人嘛!偶爾會鬧點小性子,哄哄她就好了。」

「本王有本王的尊嚴。」巽磊一時拉不下臉來。

於是,礙於男人的面子問題,第三天也一下子「咻!」的過去了——

有更多的下人看不下去,紛紛前去請求善良的福晉救救他們。

「福晉,你就別為了一個侍妾跟三爺作對了,要是真惹毛了王爺,把你打人冷官,到時候你就是想哭也哭不出來了。」唉!兩人再這樣擔下去,倒霉的是他們這些當下人的。

雲蘿這次是鐵了心腸,「我要找回王爺過去的那顆仁善之心,所以必須堅持到底,請你們諒解。」

就這樣,到了第四天——

「啊——」巽磊對天長嘯一聲,嚇得王府里的人畜躲得躲得躲、閃得閃。

他真的受夠了!

大腳一踹,踢開了緊閉的門扉,睞見雲蘿安適的坐在暖呼呼的房內,吃得好、睡得飽,心裏頗不是滋昧。

巽磊火氣衝天的斥退婢女,「你們全都出去!」

「王爺,有話好好說,請不要責怪福晉——」大概是見他一臉殺氣騰騰,幾名婢女下意識的要保護主子的安危。

他口氣火爆的質問,「你們以為我會傷害她不成?」

「你們先下去吧!沒事的,王爺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在雲蘿的保證下,她們才半信半疑的離去。

「哼!」巽磊撇唇低嗤,「她們現在可真是對你忠心耿耿。」

雲蘿為他斟了杯熱茶,「王爺,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我不是來喝茶的。」他的臉臭得可以熏死蚊子。

「哦?」她眨了眨眼,靜候他的回答。

他清了清喉嚨,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是來接你回去。」

「那麼磊哥哥是答應去看季姑娘了?」雲蘿美目發光的問。

巽磊斜瞅下她開心的表情,心中什麼不滿和怨氣頓時煙消雲散。「去看她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不準再跟我冷戰。」害得他夜夜孤枕難眠,那滋味真不好受。

她歡呼一聲,如彩蝶般投進他懷中,一解多日的相思之苦。

「我答應你——呀!」發現自己被抱上炕床,雲蘿馬上知道他想幹什麼。「磊哥哥,現在是大白天——」

「誰教你讓我獨守空閨那麼多天,現在得好好彌補我——」

***

乍見成婚之後,未曾再到侍妾房中的王爺,季湘又驚又喜的迎上前,「王爺是來看奴婢的嗎?」

巽磊淡漠的問:「你該知道本王來的原因。」

「奴婢核死,奴婢不是故意要偷懷這個孩子……」她小臉慘白,顫巍巍的跪下,「只是忘了喝葯,等發現時,已經一個多月了……」

他冷冷的睥睨,「起來吧!」

以為王爺不再追究責任,季湘心中一喜,「王爺,奴婢保證下次不會再犯,絕對會記得喝葯。」

「以後不必再喝葯了。」巽磊這句話讓她陡生無限希望。

「王爺的意思是說——」

難道她允許生下王爺的子嗣了?

「是福晉認為那些湯藥會傷害女人的身體,不希望你們再喝了。」說到這裏,巽磊話鋒一轉,「往後你和其他人若想繼續留在王府,吃穿,還有每月的本月都會照給,伺候的下人也是照舊,或者你們想嫁人,還是回娘家,本王都可以為你們做最好的安排。」

她踉蹌一退,噴惱的問道:「王爺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很清楚本王的意思,念在你已經沒有親人,若有好的對象,本王會為你準備優厚的嫁妝。」這番無情的話語,無疑像是一把森冷的利刃,刻開季湘已經受重創的心。

「我不要!王爺,不要趕奴婢走——」她哭得像個淚人兒,「奴婢要一輩子伺候王爺——」

巽磊眼光一斂,「如果你要留下,本王也不反對,只要你守本分、不生事,愛留多久都行,宣孃她們也是一樣。」

「奴婢明白……」季湘淚水模糊了雙眼,泣不成聲。

椅子還沒坐熱,他便起身離去。

「一定是福晉容不下咱們……是她要王爺趕我走的……」季湘再也抵不住滿腔的怨恨,趴在地上痛哭失聲。

福晉不但奪走了她的孩子,連王爺的愛都不肯施捨半點給她,她真的好恨、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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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女倩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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