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呼……」火兒鬆了一口氣,準備爬下馬背。唔,可這下子就有些兒難了……嗯!光是呆坐着傷腦筋是沒用的,她還是得有所行動才真實——

「啊!」

她才一開始動作,腳下就踩了個空,在身子猛然偏側摔下時,男人的健臂及時托護住她,摟着她的腰肢,巧妙的使勁一帶,她整個人便落入了溫暖且安全的懷抱。

「大哥!」稍後趕到的瑪倫目睹這戲劇緊張的一幕,確定嫂子無恙,他才示意其它人馬持槍圍住野馬。

有時一匹頑不肯馴的良駒,反倒比一群飢餓的狼群或不知死活的流匪來得危險。「哈德林斯」三兄弟都是馴馬好手,但若真真遇到不肯被馴的……

「不要殺牠!」火兒氣息細喘未定!卻已經喊了出來。「放牠走吧!這是我應了牠的條件。放牠走吧!」若不是如此,憑她一己之力,哪可能騎得上這匹被關在馬廄中、眾人至今不敢輕易有所接觸的野馬。

「大哥?」嫂子的話好生古怪。瑪倫暫且不管,只是又喊問了兄長一聲。

「讓開,放馬!」看了看火兒那張滿是懇求的小臉,瀚天陰下神情,可口中卻如是命令。

「是。」瑪倫頗為驚詫著素來說一就不二的大哥竟改了心思,一個手勢揮去,包圍立時退去,野馬終究自由了。

「去吧!」火兒對馬兒喊著,「去吧!你自由了。倘若你有心,幫我轉告且請求山神爺一聲,說你的自由是『哈德林斯』長子的慈悲,也望山神爺能收回他所注下的大災禍……再不,我也會守在他身邊,替他擋下一劫的……」

「你……」瀚天沒想到火兒會說出這番令他該死地、也有點兒感動的話。

「啡……」野馬連舉高前蹄地立了三回,然後頭也不回的往反方向的山野奔去。

眾人目送那快活的背影。

接着,火兒才敢面對瀚天。「我……我非來不可,大少爺。」她邊吞口水邊解釋,頭皮硬著是得說個清楚明白。「我只是想來為您擋劫數……」

「走!」瀚天猛然一拉韁繩,放在她腰肢上的大手收得更緊,一方面是護她、怕她有摔落的危險,一方面是他決計不會承認的隱懼,好似她在下一刻會消失……

「回『哈德林斯』!」

「痛痛痛痛痛……」

青漠像個小老頭兒般彎腰駝背又垮肩,爬回自己的床上,來不及脫衣就癱倒下去。

自從除夕過後,牧場上過年的歡樂氣氛沒了不說,眾人更是如臨大敵地戰戰兢兢,深怕被顯然又恢復舊有脾性的大少爺的颶風風尾狠狠掃過!

然後……嗚嗚嗚……他這個二少爺命最苦啦!大小事兒得一把抓之外,還得從天黑黑忙到天亮亮都不能合眼……

「我能進來嗎?」

隨着幾聲敲門聲響,嬌脆脆的女音提出不確定的疑問。

「姑娘?」青漠忙不迭起身去開門,房外頭站着捧著一隻托盤的紅玉,正對着他柔柔一笑。「我想着你連日來可累了,所以熬了點參茶送來。」

紅玉想將參茶放到桌上便告退,但青漠卻趕快由後頭摟抱住她。

「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可好?我想同你說心。」青漠死皮賴臉的,終於獲得佳人一記輕輕頷首,開心的情緒讓疲憊一掃而空,他簡直就要手舞足蹈起來。

他坐到桌几另一端,手肘靠桌支著臉,望着紅玉露出傻笑。

「別凈是這樣瞧我!」紅玉不太自在地嚀他一聲,滿滿小女兒家特有的嬌羞。「快將參茶趁熱喝了吧!」

「我累嘛!」綠眼好不無辜的眨動,撒嬌的說:「你喂,我就喝。」他還乘機開出條件。

「你啊……」沒個奈何呀!紅玉只得端起參茶,預備湊向他的嘴邊。誰教她就是一顆芳心許給他了呢!她的唇畔浮起一抹嬌羞的笑容。

「啊——嗯……」青漠盯着她的笑容,是那麼的迷人心魂。綠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享受着她的甜美。即便現下入口的是一串兒黃連,他也會覺得如糖般可口。

紅玉可是被他看得愈來愈羞,愈羞就愈不知如何是好,愈不知如何是好就愈想逃。

「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呼!那一盅參茶終於喂完了。

「等一下!」青漠一把拉她坐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兒。「咱還沒有開始說心吧!」

「說什麼?」紅玉頭兒低低地想了一會兒,還真箇給她想出一個問題,「你覺得……嗯!他們會怎麼辦?」

「他們」指的便是瀚天和火兒了。

這「哈德林斯」大少爺不知哪根筋不對,從「哈德倫」分牧場回來后便又故態復萌,日日一大早一手酒、一手槍的出門狩獵去也,然後火兒必會跌跌撞撞地想阻止他出門,卻總是不成功地被推開。待眾人扶起她來時,瀚天已經揚長而去……

日復一日的,這光景已經有人開始看不下去!

青漠清楚得很,也因此幾天下來總是費心思的在安撫人心。他不知道該如何插手於這對夫妻之間。清官難斷家務事啊!他能怎麼着呢?

「他們之間的僵局,得他們自己去化解。」不想在這兩人的「說心」時刻說這般傷透腦筋也沒好處的事,青漠急急要改變話題,想說些甜蜜蜜的貼己話,紅玉卻輕輕地嘆了一聲。

「唉!這樣……你……我好不舍呀!」羞暈染頰膚,紅玉發現自己脫口而出些什麼時,為時晚矣,就算再掩嘴兒都沒用了。

「你說什麼?」綠眼立即泛過一抹明亮的光彩,直勾勾地望着她。

「沒什麼!」紅玉更羞了!

「欸!好姑娘——」青漠親昵地喚着她,親蔫地摟着她,親昵地……「說嘛、說嘛!方才我可沒聽個仔細哩!說嘛、說嘛……」

「我是說……」哎呀呀!她終究是敵不過這個男人啊!「天少爺再晚一日不恢復正常,你便要多勞累過一日,我好不舍……」

「呀呼!」她這廂說得彆扭,青漠卻聽得心花怒放!「好姑娘,你就繼續不舍下去……不、不!先讓我親親你的額、親親你的頰、親親你的嘴兒……」

「為什麼?」紅玉可不依他的色狼念頭。

「因為……」他笑得恁賊。「我也好不舍你嘛!」

「這是什麼……唔——」正欲發表的抗議,被他熱切攻擊的唇堵得密密實實,終無下文……

夜空懸著一輪金月。

每當新年將結束、春天將降臨北大荒時,很玄妙的,在這交替的時節里,總有幾夜的月亮是這般暈黃得發金的色澤,可灑落在雪地上頭卻又呈現透明的光彩。

那光彩……就像火兒透明水亮的雙眼……

無視戶外凍人手腳的低溫,瀚天將酒瓶中最後一口濃烈飲盡,然後隨手一丟,又重新望回那輪金月發怔。

過了許久、許久,久到夜晚不能再晚了,頎長的男人才緩緩起身,一步又慢過一步的,可終究是走入了主屋,走入了自己的房間。

門扉以一股輕得不能再輕的力道推開,瀚天是以目光梭巡到她沉沉睡在那張貴妃椅上,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溫柔憐惜,同著一點丁兒的無奈——這真的是從他口中淡淡吐露的?

火兒側躺着縮成蝦米狀,貴妃椅大半空位騰了出來,瀚天微微沉吟,然後將手臂伸到她的身子底下,盡量不驚她清醒地抱她入懷,再連他自己的身軀也躺到貴妃椅上;一大一小、一修長一嬌瘦,男抱着女的打算一塊兒沉沉入睡。

自始至終,他都是以僅剩一眼的目視完成這些動作,怕有一絲毫的多餘光線會吵醒她。

他的大掌碰觸到她的左肩,摸到那隻空蕩蕩的衣袖……

我傷你,我認錯,被廢一邊的翅爪……一手一足……

原本打算入眠的輕淺呼息驀地沉凝,不知不覺,游移的手掌往下,撫上她的大腿。

山神爺的處決是公平的……

公平?這世間上,有什麼事兒究竟稱得上公平來着?他的臉嗎?還是她的殘?倘若她真是小赤……

心下一凜,他無法相信自己此刻腦袋的思緒——他是相當認真地在「倘若」這件「公平」性?因而完全沒去想「不」的可能嗎?或許,這就是這陣子來他又天天一手槍、一手酒的早早出去、晚晚歸來,恢復頹廢生活的緣故——躲避,不想面對她之前所說的話……

是假的怎麼着?是真的,又該怎麼辦……

「是真的,又該怎麼辦……」

瀚天沒發覺自己竟然將問題細細聲脫口而出,一回又一回的,直到許是那聲音吵到了火兒,嚶嚀讓他猛然噤口。

要他相信火兒便是那隻赤隼……那他是不是就可以跟她要回他這半邊臉的債?

怎麼要?

或許以身相許終生是個不錯的主意……

想着、想着,他原本紊亂的思緒竟自動開始抽絲剝繭。

若是早些年,他真的親手逮到了火兒……不!是逮到那隻赤隼,怕是會拿牠來當活靶子射到死不可!但現下呢?

若是早些年,有人膽敢大聲又明白同他提到他的臉傷……只要是單單一句薄言,他會恨不得將對方碎屍萬段不可,但現下呢?

若是早些年……

許許多多的事兒,許許多多的想法,全都不知不覺的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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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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