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其實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叫夏妙紫,是怡孜找來替代臨時有事的小珍。」厚薄適中的柔美櫻唇輕柔的放合,一陣煙霧般的低柔嗓音魅惑的揚起。

李大佑無法轉開眼睛,雖然稍早曾和她面對面過,但當他再次面對傅雪,心跳依然加快。

她或許稱不上傾國傾城的大美女,但傅雪自有風格。柳眉、細眼、瑤鼻、櫻唇,分開時各具特色,組合在一塊時更具勾人心魂的魅力。簡單且時髦的打扮,充分展現其女強人的精明幹練,又不掩女性化的柔媚。

才二十幾歲的傅雪就擁有一家頗受上流社會人士青睞的餐廳,近兩年來,更成為燕煬舉辦宴會的指定外燴餐廳。這讓李大佑不禁懷疑眼前這位清麗中見嫵媚的能幹女子,和燕煬是否有某種程度的親密關係。

他蹙了蹙眉,從對她的驚艷中回過神,低頭審視手中的記事本。「我這裏沒有陳怡孜或夏妙紫的問話紀錄。」

「怡孜和妙紫在警方問話前就離開了。」

「有這種事!」李大佑表情沉了下來。

姑且不論陳怡孜和夏妙紫與本案是否有關聯,她們能在警方封鎖下離去,表示其他人也有可能跟她們一樣未被問話就離開。

「還有其他人跟這兩位一樣,在警方到達前離開府上嗎?」他將不滿的眼光對準燕煬,只見燕煬俊眉蹙起,不悅的瞪着表情無辜的傅雪,彷彿在責怪她。

「據我所知,除了一位叫劉冠彬的客人在爆炸發生前就因為喝醉酒而先行離開外,參與舞會的賓客都留在現場。至於本宅的僕役,全數留在這裏待命。」燕宅的管家邱世南替主人回答。

李大佑聽了后,將目光轉向傅雪。「傅小姐這邊還有多少人先行離開?」

「只有她們兩個而已。」

「這兩位不必留下來幫忙清理善後嗎?」傅雪帶來的工作人員還忙着整理大廳里的一團凌亂,李大佑因而有此疑問。「傅小姐為何允許她們先行離去?」

傅雪沒有立即回答,反而看向燕煬,幾秒鐘后才開口,「主要是……妙紫顯然受到驚嚇。」見李大佑將暖昧的眼光往燕煬方向瞄,她急忙解釋,「你不要誤會,邱管家之前不是提到劉冠彬嗎?他喝醉酒,對妙紫做了不禮貌的事,妙紫為了躲他,跌在點心台上,結果弄髒了衣服。爆炸發生后沒多久,怡孜就帶着換好衣服的妙紫來找我,我看妙紫眼睛紅紅的,一張臉垂得低低,猜想她大概是被之前的事嚇到了,所以當怡孜開口央求我讓她送妙紫回去時,我立即同意了。你不知道,那個女孩實在太年輕、柔弱了,像一朵嬌貴的蘭花,若不是缺人手,我不會讓這麼嬌美的女孩做這種工作,她比較像是被人棒在掌心伺候的小公主。」

李大佑心想,事情越來越複雜了,他原本以為只要傅雪說出那女孩的名字,找她來與燕煬對質,就可以理清燕煬的涉嫌程度,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麼小小的曲折。

「這麼說只有找陳怡孜才能問出夏妙紫的底細了。你那裏有陳怡孜的聯絡地址或電話嗎?」

「對不起,我放在辦公室里。」

「這樣呀……」李大佑考慮了一會兒道:「我送傅小姐回辦公室可以嗎?雖然這兩人未必和本案有關聯,可是爆炸發生時她們都在現場,說不定有注意到什麼事。為了爭取時效,我們有必要儘快聯絡到這兩人。」

「那……好吧。」傅雪勉為其難的同意。

李大佑留下兩名同事協助鑒識人員繼續採證,護送傅雪回位在市區的餐廳。在拿到怡孜的聯絡電話后,立即撥了過去。

接電話的是怡孜本人,聽完李大佑的說明,她語帶防備的回答,「妙紫跟爆炸的事不可能有關係,請不要打擾她。」

「陳小姐,不論如何,你與夏小姐先行離去,對警方的採證造成小小的困擾,我們是否可以見個面?」

「警官先生,現在都幾點鐘了?你這麼晚工作應該有加班費可以拿,我卻沒有。請體諒我們這種為生活奔波的小老百姓,需要睡眠時間好應付明天的辛苦工作,好嗎?」

被怡孜這麼一說,李大佑頓時語塞。他搔了搔頭,退而求其次地道:「那麼明天可以嗎?身為目擊者,你有義務配合警……」

「我沒義務,也不是目擊者。」怡孜不留餘地的打斷他的話。「當時我正完成清理工作,準備上樓去找妙紫,頂多只聽到爆炸聲,至於發生了什麼事,我跟妙紫都不清楚。你找我問話,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燕先生說爆炸發生時,他是跟夏妙紫在一起,所以她是他的不在場證人。」

短暫的沉寂橫互在兩具電話線路之間,隔了許久,怡孜才再度開口。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李大佑一頭霧水。

「算了,明天早上九點你到我家來,到時候再談。」

怡孜其實比他更想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卻明白這時候去打擾妙紫並不適當。妙紫當時愁慘的淚顏,眼中悲憤的沉痛,就算她再遲鈍也察覺到不對勁。此時此刻的妙紫脆弱得難以承受警方的審訊,更別提還要面對父母的質問。

但她也明白,她能做的只是盡量拖延時間,警方遲早還是會找上妙紫。

隔天,怡孜與李大佑見上面,覺得這位外表精練的警官,內心其實還挺溫和的,昨晚她才能以三言兩語說服他將會面的事延到今天。

「昨晚我的口氣有點沖,這是基於想保護妙紫的心情。」她開門見山的道。

「怎麼說呢?」李大佑感興趣的問。

「你不明白,昨天妙紫跟我去燕煬的舞會打工,純粹是看在我跟她的友誼份上。以她家的家境,根本沒必要打工。我是擔心她父母知道這件事會責怪她,所以將會面時間往後移。」

「那麼我今天去找她,不會為她帶來困擾嗎?」

「當然會。」怡孜斬釘截鐵的回答。「問題是,不管我怎麼說,你還是會去的。」

「沒錯。」他眼中露出讚賞。

怡孜雖然只是個十九歲的大學生,卻有種洞悉人事的練達,嵌在臉龐上的黑瞳炯然有神,閃著慧黠光芒。

「我會陪你一道去,不然你突然去找妙紫,準會把她給嚇壞。今天是星期日,妙紫的父親應該會在,你問話要小心點。」

李大佑狐疑的揚起一道眉,不過怡孜並沒有進一步解釋,直到他們來到夏家,見到了妙紫的父親夏慕翔,李大佑才領悟了怡孜的意思。

夏慕翔是赫赫有名的律師,曾當過縣議員,目前是國大代表。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財富,他的女兒的確沒必要到燕煬的舞會打工。

聽到女兒昨晚竟然瞞着他跟怡孜去打工,夏慕翔在震驚之餘,神情還算平靜。他請妻子把女兒叫下來,幾分鐘后,李大佑等了一夜想見的人終於出現。

一朵紫色的雲彩從樓梯口走下,他定睛一瞧,發現那朵紫色的雲其實是穿着一襲淡紫色雪紡紗洋裝的少女。

現在他明白為什麼傅雪會說她像是眾人捧在掌心裏的小公主了,她嬌貴的氣質活脫脫的就是。他同時也能理解何以陳怡孜會擔心他嚇壞夏妙紫,因為她蒼白的臉色、憂鬱無神的眼眸,彷彿隨時都會昏倒。

妙紫清麗的容貌純真如天使,只以紫色的髮帶束住長及肩膀的濃密秀髮,露出鑲嵌著詩畫般優美動人的五官的臉。

被洋裝妥當保護下的嬌軀,充滿年輕女子姣好、柔美的線條,端的是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的穰纖合度,怪不得會有人為她發酒瘋。

妙紫遲疑的走到眾人面前,秀氣的小臉蒙上一層死灰的慘白,使得妍麗優雅的臉龐顯得抑鬱。

「妙紫,這位是李警官,他要問你昨晚在燕家發生的爆炸案事件。你什麼都不用擔心,誠實回話就可以。」夏慕翔輕柔的擁住女兒,將她拉到沙發上坐下,語氣極為疼惜。

「嗯。」妙紫順從地回應,綿密的睫羽遮蔽住她眼中的情緒,但從她咬住下唇的動作,還是可以窺出她心中的驚慌。

「夏小姐,我想請教爆炸發生時,你在什麼地方?」

妙紫忍不住抖了一下,露濕的眼眸着急的朝怡孜遞去。

「妙紫,就像伯父說得那樣,這位李警官沒有任何惡意,你只要照實說就行。」怡孜以眼神傳遞着她的關懷和支持。

妙紫握了握拳頭。她能照實講嗎?那些難以啟齒的畫面,她能說嗎?顫抖著唇,她許久都沒辦法開口。

「燕先生說,你當時跟他在書房裏,是不是?」也許是被妙紫的親友對待她的態度所影響,李大佑的語氣也跟着小心翼翼了起來。

「嗯。」不確定燕煬究竟跟警方說了什麼,讓他們非得找她問話不可,妙紫選擇以最無疑義的單音節字回答。

「你是否有看到他跟一個男人爭吵?」

「有。」

「那人離開之後,你就一直和燕煬在一塊?」

妙紫又握了握拳頭,秀頰垂得更低。

「妙紫?」夏慕翔蹙了蹙眉,輕柔的提醒女兒。

妙紫忍住全身顫抖的衝動,知道繼續下去,必然會引起父親的懷疑。

不!一定不能讓爸爸知道。他若曉得,會對她很失望吧?

想到這裏,勇氣自內心深處泉涌而出,她突然抬起頭,一雙原先顯得憂鬱無神的眼眸,這時候被一股明亮、堅毅的光彩所取代,一絲甜美的笑意泛上她毫無血色的雙唇。

「是的,當時我害怕極了,因為那人是被燕先生給打出房間,我站在走道上,直到那人離開。」

「後來呢?」見她顯然不再害怕了,李大佑抓緊時機追問。

「後來……」她的聲音微顫,但很快的又重新振作起來,語調輕快的道:「燕先生要我別害怕,很親切的跟我談了一會兒話后,我就和他說想去找怡孜,要她送我回家,因為這次去打工,我沒有跟爸媽講……」她的聲音小了下來,充滿歉意的看向父親。

夏慕翔寵溺的拍了拍她的手,無言的傳遞他的諒解。「下次不可以再瞞着爸媽了,知道嗎?」

「謝謝爸爸。」妙紫眼一紅,投進父親懷裏。

怪不得有人說女兒是父親的前世戀人,看他們父女情深的樣子,李大佑不由得信服。他清了清喉嚨,問道:「所以在爆炸發生時,你是和燕煬在一起?」

妙紫表情一僵,提醒自己不要再回想了,就當成是一場噩夢吧。她硬著頭皮回答,「嗯,後來我就下樓找怡孜了。」。

她索性賴在父親懷裏,只有這副寬闊、溫暖的懷抱,才能給她最無私的關懷和最體貼的安全感。她不要也不願再想起那一幕,永遠都不要想起那個人!

她貪婪的嗅聞着父親的氣息,但願永遠停留在這副懷抱,接受父親的保護,這樣就不用面對那人悍猛的侵略氣息,和自己危險的反應了。她將臉埋進父親懷抱,不願離開;夏慕翔也由着她撒嬌,輕輕拍撫她的柔背。

李大佑起身告辭,夏慕翔因為愛女緊摟着他不放,只好請妻子代為送客。怡孜本來想留下來陪妙紫,也在這種難以介入的情況下,識趣的離開。

妙紫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伯父都是這麼疼愛子女的,還是對她特別?怡孜不禁有這樣的疑惑。

「妙紫?」

客人都離去之後,夏慕翔的聲音咯顯嚴厲。

多年執業律師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並不簡單。不是他信不過女兒,而是燕煬的名聲會讓所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父母提心弔膽。他擔心妙紫受了欺負卻不敢講,如果是這樣,他絕不會放過燕煬!

然而,他的呼喚並沒有得到女兒的回應。夏慕翔感到奇怪的微微推開女兒,發現她閉着眼,一張原本還蒼白似雪的臉此刻泛著桃紅,他吃驚不已,輕拍她的頰,那裏燙熱得嚇人。

「妙紫!妙紫……」他頻頻呼喚,卻喚不醒愛女,急忙抱起她,對回到客廳的妻子叫道:「快請孫醫師來,妙紫發高燒!」

透明如醇蜜的陽光下,嫩綠的葉片簇擁著鮮艷的花朵,萬物顯得欣欣向榮。

坐在陽台上往下看的妙紫,被一陣四月的微風拂過花瓣般嬌嫩的臉,突然羨慕起沐浴在陽光下的植物。她信步走出房間,緩緩下樓,客廳里母親正指揮鐘點女傭做清理工作,她停在廳口張望。

她的母親庄玉卿是全職的家庭主婦,儘管富裕的家境足以聘請管家打理,但是庄玉卿卻習慣自己動手,只找了鐘點女傭固定一星期來幫忙兩次。

發現女兒的到來,庄玉卿走過來,道:「你怎麼不在房裏休息?被你爸爸知道,又要說你一頓了。」

「媽,我覺得好多了。」妙紫賴進母親懷裏撒嬌。

庄玉卿拿她沒轍。「燒得這麼厲害,你要把媽媽跟爸爸嚇死嗎?尤其是你爸爸,急得差點要送你進醫院了。早上去上班時,他還再三叮囑我要看好你。」

「孫伯伯說我只是感冒,是爸太小題大作了。」

「還說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緊張你。」庄玉卿邊說邊拉着女兒到沙發上坐下。「中午吃絲瓜糙米粥,配蝦仁燴豆腐、牛肉炒芥蘭、清蒸鱸魚,好不好?」

「只要是媽做的,都好。」妙紫嘴甜的道,贏得母親慈愛的笑容。

「你爸說你太瘦了,要我給你好好補一補。」

「我哪有瘦嘛!連怡孜都取笑我比她少歲,發育卻比她還好。」她停頓了二下,有些猶豫的啟齒,「媽,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腫了?」

「腫?」庄玉卿瞪大眼。女兒哪腫了?她怎麼都不覺得?

「就是……」她羞紅著臉,埋進母親懷裏磨蹭。「這裏嘛!」

庄玉卿看向她挺立的胸脯,一抹恍然飛進眼裏,差一點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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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紫,這不叫腫,是你發育得好,多少女性想求都求不到,沒必要不好意思呀。」

「可是……我覺得好奇怪……」

「哪裏奇怪了?」

「男人的眼光……好討厭……」她支吾道,縮在母親懷裏的嬌軀發抖著,卻不是因為害怕的關係,而是想起燕煬捧着她ru房吸吮的那一幕,不由自主的輕顫了起來。

不是下定決心不再想他了嗎?不是要把兩人的短暫交集當成一場噩夢嗎?為何還讓他烙下的記憶如鬼魅般隨時冒出來糾纏?甚至對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美貌也厭惡了起來?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不管容貌還是身材。打從青春期身體開始發育起,母親一直教導她不要對自己的身體變化感到恥辱,那是成長的必然結果。然而她的自信卻在遇到燕煬后徹底瓦解,隱隱有自身的美麗會為自己招來災禍的不好感覺。

「妙紫,我知道你是受到驚嚇,才會有這樣的想法,但媽要告訴你,這是不正確的。」庄玉卿輕搖着她,嚴肅的解釋。「別人怎麼看是對方的事,沒必要因為他們不正確的態度而對自身的價值觀感到懷疑。怡孜告訴我那晚你瞞着爸爸和我去打工,結果被人糾纏的事了。那是對方的人格有問題,不是你的錯。所謂色不迷人人自迷,就是這個意思。不過,媽媽跟爸爸的立場是一致的,不希望你去打工,就算要去,也要慎選工作場所。我們不是對工作有歧視觀念,而是若非萬不得已,沒有父母會希望捧在掌心裏呵疼的寶貝去做端盤子、端酒這種服侍人的事;你別看宴會裏的賓客衣冠楚楚,其實是良莠不齊,一喝醉酒,什麼可怕的事都做得出來。你或許會問為何怡孜可以,但媽要告訴你,若不是家裏的經濟狀況逼得怡孜必須去打工,她必然也不願去的;而且怡孜比你成熟,對這種事自有應付之道,至少不會像你怕得跌在點心台上呀。」

的確,要是換成怡孜,說不定燕煬會被打得滿地找牙,可是他那麼強壯,就算是怡孜也敵不過他的蠻力,還有魅力吧。妙紫可沒忘記燕煬跳舞時,怡孜看得幾乎要流出口水來的色女模樣。

「事情過去就算了,不要再想了,知道嗎?」庄玉卿若是知道女兒想的跟她有所出入,說不定會慌得急忙打電話跟老公商議對策。

「我知道了,媽。」妙紫抬起美麗的眼睛,渴望的看着母親。「人家在床上躺了兩天……明天讓我去上課好不好?我怕再耽擱,會趕不上教授的進度。」

庄玉卿沉吟了幾秒鐘,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額頭。兩天前令人擔憂的燙人熱度並沒有再發生,她微笑的同意。「要是一直到明天早上妙紫都好好的,爸媽就不再幫你請假。」

「謝謝媽。」她甜甜一笑,在母親頰上印下一吻。

晨光下的夏家是靜謐溫馨的。妙紫的大哥和小妹都到學校去了,父親也到律師事務所上班。妙紫得到母親的許可到花園散步了一會兒,將身體沐浴在陽光下曬得暖洋洋才依依不捨地回到客廳。

母親為她準備了一客優酪水果盅,妙紫吃着混合著優酪乳的水果球覺得自己好幸福。她不但擁有一個極為疼寵她的好父親,還有擅於料理又體貼人的好母親。沉醉在這樣的幸福里,她慵懶的摟着母親親手做的凱蒂貓抱枕,舒服的窩在沙發里不想起身。就在她幾乎要昏沉沉地睡去時,門鈴聲忽然響起,將她從睡夢邊緣驚醒。

她揉着眼睛從沙發上坐起,納悶這時候會有誰來拜訪。母親輕柔的嗓音從玄關處傳來,夾雜着充滿磁性的男聲。

妙紫不敢置信的眨動雨檐般的兩睫看向玄關與客廳的相連處,一雙比夜色還要深濃的眼睛帶着熾烈的火焰穿透她的視網膜,令她幾乎要驚愕得厥了過去。

「妙紫,看誰來看你了?」庄玉卿愉悅的嗓音輕快活潑,透露著少見的女性羞澀。

妙紫勉強振作精神,拚命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然而燕煬似笑非笑的嘴唇所勾起的邪氣嘲弄,醒目得不容她否認。

「你怎麼沒告訴我燕先生是這麼彬彬有禮的紳土?害我跟你父親還在擔心呢。燕先生,別見怪,這裏坐。」

庄玉卿的聲音彷彿隔着一重山飄來,接着是燕煬帶着笑意的回答。

「夫人太客氣了,這籃水果是送給妙紫的,鮮花當然就是送給夫人。」

「你特地來看妙紫已經很誠意了,還讓你帶禮物來,真是不好意思。」

「匆促來拜訪,給府上添麻煩,我才不好意思呢!」

兩人的對談在妙紫耳邊流過,她鼓起勇氣再度將視焦對向走到她面前的燕煬。曾在他身上看到的那股野性,被穩重、謙和的氣質取代。脫下刺目耀眼的紅色衣褲,高大的身軀被走在流行時尚尖端的優雅西裝裹住,狂野的長發也被規規矩矩地束在腦後,哪裏見得到一絲桀驁?分明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貴公子。

怪不得母親會將他當成貴客招待,此刻的他和舞會那天的無賴形象簡直是天壤之別。

「不認識我了嗎?妙紫。」

從他性感的薄唇聽到她的名字,妙紫只覺得頸背寒毛直豎,一股奇特的刺麻電流經由聽覺的刺激直竄人她體內深處。

她暗暗咬牙,覺得那張刻意親切的笑臉,看起來比死神的微笑還要教她驚怖。抱緊懷裏的抱枕,像是要拿這個來保護自己,隔開他對她的傷害,妙紫瞪大一雙眼眸。

「妙紫,這位是燕煬先生呀,你們應該見過的,不是嗎?」對於女兒的古怪態度,庄玉卿不禁心生狐疑。

妙紫只得趕緊朝燕煬點了個頭。

「我看妙紫是一時認不出我來。」燕煬自嘲道。「她大概在想,眼前儀態優雅的男子,和舞會裏的野人是同一個嗎?」

他幽默的話逗笑了庄玉卿。

「燕先生請坐,我找個花瓶將這束香水百合插上。對了,你喝咖啡還是喝茶?」

「夏夫人別為我忙了。咦,這是妙紫吃的嗎?看起來很特別。」他熱切的盯着茶几上的優酪水果盅,強烈暗示女主人。

「要不要嘗看看?」

「可以嗎?」

「當然可以。請坐一會兒。妙紫,要招待客人喔。」

燕煬微笑的目送庄玉卿消失在往廚房的方向,臉上的文質彬彬面具才拿下來。他大咧咧的將緊實的男性臀部挨着妙紫坐下,狂野的眼眸燒着兩團烈焰,審慎的在她臉龐盤旋,一雙有力的手掌曲握成拳放在膝上。

妙紫乍然見到他時,臉上從寫滿的不信,繼之以驚慌,接着全然恐懼的表情他全一絲無漏的看在眼裏,這多少刺傷了他的心,同時領悟到一件事--妙紫怕他!

舞會那晚的親熱,對他是個美好得想要繼續追尋的韻事;對妙紫而言,或許只是個欲遺棄而不能的噩夢。

雖然有點傷感情,燕煬卻必須承認這點。她畢竟太年輕,對男女間的情慾產生被吸引又想抗拒的心態是正常的。

「聽說你病了一場。」

他凝聚萬縷柔情的眼光,以及溫柔的聲音,帶來一陣溫郁的暖流,好像他真的關心她。妙紫別開眼,不願意有這種感覺,然而兩人間曾有的親密在這時排山倒海襲上心頭,令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全身為之發熱、發疼。

但緊接着而來的委屈、懊惱,也使得妙紫的喉頭跟着緊澀。

「你來這裏做什麼?」

她慌亂得想避開他強烈的男性氣息,這舉動使得燕煬心裏的柔情硬生生打了折扣,怒氣陡然升起。

發癢的指掌再無法忍耐,他倏地捉住她纖細的手腕,在她的低呼下將她拉進堅實的懷抱,狂猛的俯下唇。

這一吻來得快也去得急,主要是考慮到屋內的女主人,另外就是燕煬無意在這時候跟妙紫親熱,這不是他來的目的。他是來看她,下屬打探因她病請假的事後,他就牽掛着她,渴望見她怯弱可憐的麗顏,更希望她在看到他來時綻出甜美的歡迎笑靨,沒想到迎接他的卻是她敬鬼神而遠之的恐懼表情。

「你竟敢!」她氣得全身發抖。

燕煬咂著唇,彷彿在回味她小嘴裏的甜蜜。他冷笑的道:「我沒什麼不敢的,如果你以為可以避開我,你就大錯特錯!」

「你到底想怎樣?」她悲憤莫名的怒視他,因為怕母親聽見而盡量壓低聲音。「我被你欺負得還不夠慘嗎?你還追到我家裏想怎樣?別以為我好欺負,你要是再這麼過分,我一定要我爸爸給你好看!」

「我好怕喔!」他故意裝出一副畏懼模樣,令妙紫咬牙切齒,他接着傲慢的揚起一道眉,笑容森冷地道:「一個夏慕翔就可以嚇倒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爸爸不會讓你欺負我的!」她抖著唇強調著。

「是嗎?」他冷酷的勾起嘴角,伸手握住她尖瘦的下巴,看進她濕潤的眼瞳。「除了我之外,沒人可以保護得了你,你最好越早弄清楚這件事越好!」

「你胡說什麼?!」她驚慌又迷惘的掙脫他的鉗制。

燕煬心知她什麼都不了解,而在她畏懼他的情況下,更不是說明的時機。

其實若不是他太渴望她,破例的對她展開身家調查,也想像不到她與他的關係會這麼深。

他們註定是要在一塊的,總有一天她會明白。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還想說什麼時,庄玉卿熱情的聲音傳進客廳。

「燕先生,讓您久等了。」庄玉卿以水晶盤盛來優酪水果盅,燕煬有禮的接過。

「味道真好,夏夫人好手藝。」

「燕先生過獎了,全是上不了枱面的小玩意兒。」被他這麼一讚美,庄玉卿開心得合不攏嘴。

「夫人過謙了,妙紫一定也承襲了夫人的好本領吧?」

「妙紫被我們夫妻寵壞了,難得進廚房。」

「唉!那真是太可惜了。」他若有深意的朝妙紫看一眼,看得她頭皮發麻,好像她沒承襲到母親的手藝有多對不起他似的。

「時間不早了,我得先告辭。」燕煬道。

「留下來一塊用個便飯嘛。」

「雖然很渴望再嘗夫人的手藝,可惜我有個約會要赴,改天再來打擾。」

「那……」庄玉卿失望的起身送客時,電話鈴聲響起,一時之間,她猶豫着該先處理哪件事。

「妙紫送我就行了,夫人有事請忙。對了,如果夏先生有買盛益鋼鐵和其關係企業的股票,我建議在半年內找時機脫手,告辭了。」

後半段的話庄玉卿雖聽得一頭霧水,仍笑咪咪的要女兒幫忙送客,自己則忙着接電話。

儘管有一千個不情願,妙紫還是順從母親的意思,起身送燕煬離開。

從主屋到大門的距離不過四、五公尺,對她卻比四、五公里還要遙遠。直到停在門口的那輛黑色房車進入眼帘,她才鬆了口氣。儘管弄不清楚他來的目的,但很快就可以擺脫掉心頭之患,對她而言仍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妙紫禮貌的看着司機為燕煬打開後座車門,正想大方的跟他道別,一股強悍的力量猛然襲來,等她弄清楚時,已經被燕煬帶進車內。

「放開我!」她驚恐交加的奮力掙扎,無奈捆縛住她的鐵臂和胸膛非是她的力氣所能抗衡。

「冷靜下來,我不會對你怎樣。」話雖這麼說,但是他其實是想占點便宜的,之前的那個吻根本塞不了牙縫。

妙紫當然不肯信他,也不管是否有用,扯開嗓門就要大喊。

「唔……」

燕煬及時用唇堵住她,吻住了她的抗議的同時,也一點一滴的吻走她的抗拒與矜持。

妙紫癱在他為情慾折磨得幾乎要爆炸的男性身體上,燕煬深深呼吸着她的香澤,勉強控制住幾乎要泛濫的慾望。

他抵着她光滑的額頭,目光如炬的看進她迷惘的眼眸。

「不管你嘴裏是說討厭我,還是喜歡我,有一件事你絕對無法否認,那就是那天,你的啜泣是因為歡愉,而不是恐懼或厭惡。」

「你……」妙紫幾曾聽過這麼露骨的話,原本就充血的臉此刻更是漲成豬肝紅。美妙的胸脯在他的視線下挺立疼痛,她羞窘地別開視線。

「天呀,真不想放開你,問題是你的身體雖然臣服我了,心卻是不情願。為了這個……」他灼熱的手捂住她左胸房,感受着她劇烈的心跳。「我甘願等下去,但最多一年,到時我會等你主動來找我。」

「你休想!」她氣憤的叫道。

「是嗎?」他邪氣的挑了挑眉。「要不要打個賭?」

他自信的態度徹底打擊妙紫,一股焦慮的風暴幾乎要撕碎她,害怕自己真的會如他預言的去找他。

不,怎麼可能?她絕不會這麼做!

「這個拿着。」他突然拔下手中的戒指放進她手掌心裏。「只要拿這枚戒指來我家,或是公司,都可以順利見到我。」

「我不……」她慌亂的搖頭。

「拿着,你用得着。」

在那雙莫測高深的眼眸注視下,妙紫身不由己的順從。

他打開車門。「下車吧,不然我要後悔放你走了。」

他話聲一停,妙紫便迫不及待的跳下車,像只受驚的小鳥逃進夏家的大門內。

燕煬陰鬱的目光盯着那道被猛力關上的大門有幾秒鐘,才命令司機將車駛離。

深深呼吸著車廂內若有似無的蜜桃香澤,開始盤算一年的辰光是短如一瞬,還是長如永遠?他迫切的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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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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