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裏好像是讓人拜拜的地方。」小苗抱着金貓，站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廟殿旁發獃。

「怎麼?有違你的宗教信仰?」

「哦!其實也不會……偷偷告訴你也沒關係，幾次大考前，我和佳佳都有拿準考證去拜過文昌帝君，還燒了好多金紙、點光明燈；佳佳更恐怖，有一次過年時拉着我去搶頭香，那一晚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災難，廟門一開，我就被擠成肉餅，兩腳完全不用動，就有身邊的人把我推著走，像用飄的一樣，最後就直接飄去黏在盤龍柱上當壁虎。」

「只有笨蛋才會去搶那種東西。」他忍不住替小傢伙揑了一把冷汗。

「可是佳佳就很厲害，她邊跑邊揍人，一路搶第一，到最後，只剩下一個男人跟她手牽手跑在前頭。」

「手牽手?」他有點不解。

「嗯，」小苗用力的點頭，模樣簡直可愛透頂了。「我在柱子上看到的感覺就是那樣，他們誰都不肯甩掉誰，又拉又扯的好親熱，奔跑途中還不忘轉頭痴望對方几眼，害我以為他們是認識的朋友哩!」

「我想應該不是。」真實情況也絕對不會是這個小朋友單純的眼光所見的那樣。

應該是更血腥、更暴力才對。

「嗯。」她再次用力點頭，照樣逗趣可愛，讓人好想痛扁的可愛。「到最後一刻，佳佳和那人同時插上香，可惜，佳佳輸了。」

「為什麼?」不是同時嗎?

「佳佳一時殺紅了眼，插錯了地方，把香插在那人的手上，錯失了良機。」唉～～

「真可惜。」那位佳佳沒一頭撞死吧?

「你不會告訴鄧修女這些事吧?最近她一直在鼓吹我受洗。」小苗小聲的采問。

「你不會直接拒絕嗎?」

「我不好意思啊!況且……我也不覺得受洗有什麼不好的，都是可以考慮的方向嘛!」她嘿嘿乾笑，自己都覺得有些些的不好意思。

「我懂了。」

趙虎再次確定了，這個小朋友是那種完全無法抗拒推銷員的大肥羊，超級好慫恿，值得好好利用。

「不行，這樣我好沒保障，你也要交換一個秘密給我啦!這樣大家可以互相威脅。」小苗的死性不改。

「我沒有秘密。」趙虎睜眼說瞎話。

「騙人!沒有人是沒有秘密的，你只是不肯說而已!」小苗不信的怪嚷。

「對，我就是不想講。」怎樣?

「……」屎人!

小苗恨透了他這副嘴臉，更恨自己在他面前總是屈居下風處，好冤!好嘔!

好想踹他一腳!

「放心吧!這種小事我才不屑到處去講，你還是多用點心在別的地方吧!走，帶你去見識一下。」懶得安撫氣憋的小朋友，趙虎豪邁的弓住她的肩，把她往前推。

只不過前進的目的地和小苗預料的有點不同，是那座大廟旁的一間小神明宮。

「咦?不是去拜拜嗎?為什麼進來這裏?啊～～這裏也有供奉神明呢!也是讓人拜拜的地方嗎?」大廟旁邊還有小廟耶!

「這是神壇……」還想繼續解釋的趙虎突然頓住腳步，因為他在裏面見到一個他最最最最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這個人有一張他所遇到過最最最最最賤的嘴巴，和最最最最最厚的臉皮。

能夠達到這麼崇高境界的人，除了「弘天盟」的少主江弘天外，還會有誰?

「走錯了。」他趕緊再推著小苗滑出去。

「都已經掛號預約了，還要去哪裏?等你們很久了說，還不趕快進來!」可惜有人不讓他們逃。

小苗不解的問：「掛號預約?我們有嗎?」哇～～現在的寺廟好有制度喔!

趙虎無奈的回答，「剛才你跑回小吃店抱金貓的時候，我利用時間先掛號了。」現在則是後悔得要死。

「對啦!你們掛的是第一號，趕快過來我先幫你們辦一辦，要不然等一下會有很多人在一旁偷聽你們的秘密喔!」

聽到「秘密」兩個字，小苗的雙眼立刻綻放出兩顆菲利普的光芒，趕快把趙虎給拱上去。「他先!」呵～～終於可以聽到他的秘密了。

「乖，別在這裏耍白痴，我怎麼可能讓你有機可趁?」趙虎的笑靨燦爛，諼說得溫柔醇吟。

「不公平!那人家也不要問了!」小苗氣得爆跳、爆叫。

「都給我坐下!」突來的一聲雷吼，把小苗給震回了椅凳上。

「好凶……」她吸吸鼻子，用鼻音控訴江弘天的大嗓門。

「他可能要起乩了。」起肖了。

「所以他的眼睛才會紅紅的嗎?」好恐怖。

「……」根本就不是!那是他們昨晚喝通宵，又睡眠不足的鐵證，就跟他的一樣。

這位少主昨晚借口要慶祝他的農曆生日，調集一乾親眾上俱樂部墮落，一群人不知道續了多少攤，又幹掉幾打的XO，斗酒斗到最後，連趙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又是怎麼睡在門檻上的?

並且腰部以上在客廳，腰部以下在院子喔!不過在看到整個人睡在車子底下讓人心驚肉跳的阿豹，還有上半身消失在狗屋內，留下兩隻長腿和一隻被狗咬得破爛的皮鞋的「獸」星江弘天之後，他覺得自己的情況還算是不錯的。

只不過當他發現時鐘已經爬到十一點，接近十二點的時候，他就笑不出來了。

依照這幾天的慣例看來，他可以讓麵店休息一天，卻不能讓不知情的小苗傻傻的等在店外。

所以即使很累、很想死，他還是得快速衝掉一身酒氣，再不要命地衝到麵店；在那之前，則是稍微花點力氣把院子裏的兩具「屍體」挪到日照最強的草皮上，躺齊曬乾是不可錯過的善行。

可他明明在出門前確認過江弘天的生命跡象是微弱到不到晚上不會醒過來的地步，想不到還是讓他趕上了湊熱鬧的時機，不愧是在酒池肉林里長大的少主，凡事只圖一時的痛快。

「我不是乩身啦!你有看過像我這樣飄ノ煙投，充滿男性魅力，女人見到會全身發抖，愛得要死不活的帥乩童嗎?」江弘天宏亮的嗓子因宿醉帶着幾分沙啞。

「沒有。」小苗乖乖的搖頭。

「勒吃right，冰狗!我就說……」江弘天正要繼續滔滔不絕下去。

小苗卻用天真無邪的甜嗓打斷了他，「我並沒有看到這裏有誰長得飄ノ煙投，又充滿男性魅力，女人見到會全身發抖，愛得要死不活的男人啊!」是在哪裏啊?

江弘天定定的靜看了小苗好幾秒，確定這笑得很可愛、很無邪的小朋友不僅沒近視，還很白目之後，直接下令處斬。「來人，把她給我拖到外面去撞電火條，要撞到電箱爆掉才可以停。」

「不要。」小苗第一時間縮到趙虎背後，兩手緊掐住他的衣袖，露出兩隻骨碌碌的驚慌大眼探軍情。

不要最好!趙虎求之不得地起身，往門口走；至於小苗……她現在根本就是黏在他的身上，不用拉，順便帶走就行。

「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好了。」實在是太吵了。

「啊～～麥照啦!剛剛是跟你開玩笑的，趕快進來坐下，糖果給你吃。」江弘天一看沒得玩了，趕緊放下身段。

「我不喜歡吃花生糖，會黏牙。」話雖這麼說，小手卻扯住去意甚堅的趙虎，不讓他走。

「好，不要吃糖，那過來泡茶好了，這邊有上個禮拜剛送來的冠軍茶，很貴、很香喔!趕快過來喝喝看。」

「嗯……好吧!」直接拽著趙虎回座，嬌小的身子照舊緊偎其後，小手不放鬆。

這些小舉動全被愛看戲的江弘天細心地觀察到了，看得他不亦爽乎，嘴角高高的揚起，還不忘趁空賞了趙虎一眼恥笑。

笑得趙虎一臉的狼狽，狠狠撇開頭，眼不見，心不亂。

「小美女，看在你跟我很投緣的份上，今天讓你多問幾個問題。」江弘天熱情的招待，心懷不軌。

「我沒有很多問題，我只有……」小小的皺眉一下。「大概只有兩個問題而已，我現在可以問了嗎?」

「當然，大仙已經等很久了。」江弘天比一比從頭到尾一直趴在桌案上讓人看不到臉的某人。

「那個人不是在睡覺嗎?」身上還有好濃的酒味喔!

「他是在跟神明下棋啦!你趕快乘機多問他幾個問題，他會幫你跟神明要答案的。」又騙又哄。

「真的嗎?那我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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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仙真的這麼說?!」小臉鬱鬱不樂，眉頭糾結成一團。

「你的懷疑是對神明最大的褻瀆，還不趕快跪下來道歉。」

「可是我不想出國!」小苗不依的說。

「不出國就別出國……」發現到一雙帶着殺機的虎眼狠瞪過來，江弘天趕緊改口。「出國對你比較好，會有好的發展，你最好再考慮考慮。」

「根本不用考慮!」她倔強的說。

「你……」真想給她巴過去。「大仙說，你若是留在台灣，會對某人很不利。」話落，虎眼又狠瞪過來。

「胡說!才不會有那種事!」小苗氣到起身抗議。

「信不信隨你，你可以拿你最重視的人來試試運氣。」哼哼!

「我最重視的人?你是指誰?爸爸還是媽媽?」她有點心慌慌的問。

「天機不可泄漏。」呵呵。

「都已經說那麼多，再泄漏一點點有什麼關係?」她有點急。「拜託，再泄漏一點點就好。」

江弘天不為所動，涼涼的哈起熱茶，還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趙虎聊起無關緊要的小道新聞，存心氣煞小苗。

「……不蓋你，我真的去相親了，對方的小姐長得有夠三八，打扮得搖支支，害我以為五星級飯店什麼時候也開始賣起檳榔了?」

「……我聽說你也不錯，穿花花綠綠的夏威夷衫配短褲和拖鞋就過去了。」

「……還好啦～～下次一定去你們的麵店捧場，有沒有貴賓卡?先來一張。」

「……還聽說東區那間被砸了，哪個白痴乾的?」

「……那個人真價洗逃殼派起!竟敢跟我說砸錯店?!林北先斷他兩根手指，再送他去給阿善師那幾個沒出師的徒弟練習接骨，讓他痛到判塞還要感謝我；哼!最近很綏，可能太久沒有拜拜，防塞系數有點下降。」江弘天每次話講太多，就會帶起土生土長的土腔來。

「大哥喝茶。」突然，一聲甜甜軟軟的嬌嗓夾雜於其中。

「嗯。」江弘天接過，一口嘶掉。

「再一杯?」小苗執壺賣笑。

「有點想哈草……」江弘天一點都不浪費機會支使人。

「啊～～等一下!」小苗的兩隻小手馬上行動，往全身僵硬的趙虎身上摸去。

在他厚實的胸前亂摸一通后，沒找著；又順勢滑下腰，摸進他的褲袋內，震得趙虎差點跳起來……

「該死!你搞什麼鬼?!」趙虎趁她還沒鑄成大錯前，一把抽出她造反的小手，身體卻為着她剛才的「調戲」而緊繃到斷弦的邊緣。

他長這麼大還沒這麼鱉過，還表現得像只誓死保衛貞操的黃花大龜男。

「你幹什麼啦?耳聾了啦!」她委屈嬌斥之餘，不忘暗揑他一把。

嘻，還好有抓出他的煙。「大哥，請用煙。」小苗繼續賣笑生涯。

「好乖的孩子，火。」壞人繼續使壞。

「好的。」小苗轉身，小手又要探進趙虎的褲袋內……

「夠了!」幸好趙虎早有防備，巨掌一抓，牢牢的擒住兩隻白玉小手。

兩人近距離對峙，氣息相融、氣氛曖昧，在趙虎淬上火焰的黑炯雙眼注視下，小苗漸漸屈居下風，眼神閃躲着火焰的追擊，小臉偷偷染上紅暈，粉粉嫩嫩，可愛得像曬夠日光的蜜桃，熟得剛剛好，讓人好想咬一口。

「打火機啦～～」小苗暗惱，彆扭得要命。

「我來。」趙虎暗嘆，心癢得要死。

不過，此時此地絕不是發情的好時機，因為有奸人在場，必須先除奸，才能肖想其它甜蜜的誘惑。

他沒有掏出小苗要的打火機，反而起身找來點香用的點火器，先將火勢調到最大，再轉身走向奸人——

「要點火是吧?」趙虎煞氣四射，卻是溫柔的醇吟，然後一把拽起奸人的衣襟，狂噴寒氣。「讓我來為您眼務。」

「這怎麼好意思……」江弘天想哭又想笑，最後的表情接近起乩。

「來。」趙虎點火器一開，轟地一聲……

一股焦味馬上瀰漫開來——

「好了，你可以繼續問了，」趙虎退開，拍拍小苗的頭頂，給她保證的一笑。

「真的可以嗎?」好期待。

「你問問不就知道了。」推她一把。

「哦～～好……」小苗望向江弘天，當場愣掉半截。「大哥，你的眉毛……還有頭髮……」

該怎麼講才不會讓大哥太難堪呢?小苗很努力的思付。

因為實在很好笑，這位大哥不僅眉毛有點焦，連額前的頭髮都焦焦的，嘴上叼的那根煙也是焦掉半截，最好笑的是，他整張臉好像白鼻心的親戚——黑鼻心。

「我知道我現在一定帥得很過火，小美女，別跟別人說這件事，我很淡泊名利的，不喜歡出風頭。」江弘天荏弱得像是剛被人凌辱過。

「大哥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那麼……」她的兩眼亮晶晶的。

「嗯，嚴格來講，這種事要通融下是不可以，只要你們不要傳出去，讓大家知道大仙對你很偏心，然後全部跑來要求比照辦理就行了。

「另外，等一下記得到隔壁大廟燒炷香，再貢獻點香油錢，這樣大仙辦起事來才會更賣力；再另外，我有告訴你我們家幾代全是那問廟的常務董事嗎?沒有厚?那現在知道也不遲，以後有空要常來找我喝茶，大哥給你一份特別的榮耀，今年過年帶你去搶頭香。」江弘天開出保密條款。

「好。」小苗用力的點頭，完全信任壞人到底。

唉!這麼可愛，怎麼可以白白送去別人家當肥料呢?留下來給虎男冬令進補剛剛好!

「好，我現在就幫你問問看……」江弘天傾耳貼近那個趴在桌案上的某人，蹙眉用力聽了一會兒后，才緩緩開口。「大仙說，你若不想出國，就要早早結婚才好。」

一句話，把小苗愣成痴獃狀，也害趙虎噴出了口中的冠軍茶。

「怎樣?有對象嗎?要不然怎麼死都不要出國?」奸人再下一帖。

「嗯……那個……」小苗覺得好難啟齒喔!

「講幾個出來讓大仙幫你瞧瞧!」奸笑不斷。

「可是……人家也不確定……很多感覺都不大對……」愈想，腦袋就跑出愈多漿糊，害她好苦惱。

「沒關係，我看得出來你很混亂，我直接幫你問大仙看看。」奸人不顧虎男愈來愈猙獰的面孔，繼續斂眸傾聽。

「怎樣?!」小苗急切的逼問。

「大仙說，你最近終於見到了一直想找的老朋友。」

「對!好厲害!」

「可惜啊!大仙說，那個人不是你的真命天子，你還是死心吧!」

這一說，又嚇出兩張迥異的表情——

小苗先是「噫」了一長聲，臉上閃過驚訝、錯愕，接着是一絲無所適從和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暗鬆口氣。

至於趙虎，則是由原本面露殺機，陰森恐怖的臉，快速的轉為恍然大悟、豁然開朗，和正中下懷的讚賞眼神。

不過，這兩人都安心得太早了，因為奸人還有下文。

「哦～～大仙還很好心的告訴我，為什麼現在在你身邊的那隻老虎不是你的真命天子喔!」

「真的嗎?大仙竟然連小虎哥都知道?!」好靈喔!

「因為那隻虎是ㄐ……一……ㄚ……v……」江弘天話沒說完，眼前突然颳起一陣風，眩花了他的眼，還害他大張的嘴吃進了一口沙。

他眨眨眼，剛才還坐在面前的一男一女已經消失不見，顯然是有人作賊心虛，先挾帶私逃了。

「呵～～跑得還真快，不會連添香油錢的步驟都省了吧?」太掃興了。

眼角瞥一眼從頭到尾趴在桌案上昏睡不醒的大仙，大腳踹翻椅凳，讓他滾下地……

「哇——地震了、地震了!」竟然是阿豹。

「那小美女怎麼這麼瞎?『假』虎哥就睡在她面前竟然都沒認出來，眼睛都不知道在看哪邊，還是在偷看誰?」

唉唉!全都是睜眼瞎子，就他最清醒，沒辦法，天縱奇才嘛!

「酒醒了沒?整天都沒吃東西，餓死了，再去續攤!」「獸」星狂笑。

「還要續?!」阿豹哀號，血絲大眼被某樣東西閃了一下，怪叫的彈起。「咦?神壇什麼時候多了一尊金身?看起來好面熟。」用力的揉眼。

金身?!

江弘天調跟望去，緩緩瞻仰，差點被神桌上的金貓嚇得人仰馬翻。「這是……好、好雄壯威武的招財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