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汴京九王爺府邸落霞軒

大大的桌上鋪着宣紙,趙允瑛手拿毛筆,偏著頭專註地看着紙上的構圖,須臾,重新沾墨,落筆於紙上,在紙上的崇山峻岭、溪壑茂林間點綴幾筆,畫下野店村居、樓台亭榭……

「嗡嗡嗡……」

擾人情緒,討厭的蚊子!

抬手一掃,趕跑了那吸血小蟲,再次舉筆。

「嗡嗡嗡……」又來了!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擅闖,饒你不得!捻起一旁綉架上的繡花針,閉眼凝神,片刻,一雙美目倏睜,手中的繡花針疾射而出,嗤地一聲,沒人床柱,上頭穿刺著一隻擾人的蚊子。

沒有上前檢視成果,她三次舉筆。

「郡主!不好了,郡主——」她的貼身婢女小千匆匆忙忙沿着迴廊跑了過來,人未到,聲先至。

趙允瑛被她張皇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一偏,在即將完成的畫作上添上長長的一條墨黑。

「哎!」低呼一聲,止得了蚊子的擾人嗡嗡聲,卻疏忽了小千的魔音穿腦神功。好可惜,都快完成了哪!

「郡主,大事不好了!」小千氣喘吁吁的跑進來,對着她喊道。「小千,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她溫言問,放下毛筆,將桌上已毀壞的畫作交給她,鋪上新的宣紙,拿起毛筆,重新構圖。

「郡主,你還有心情畫畫,大事不好了啊!」小千上前,嘴裏說着,可手上還是習慣性的幫主子磨起墨來。

「小千,你沒頭沒腦的只是嚷嚷着大事不好了,我如何知道是怎麼個不好法?」她淡笑。

「郡主,王爺下朝回府,說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她揚眉,放下毛筆,「是關於邊境的戰事嗎?」

「郡主聰慧過人,一猜就中。」

「說清楚。」她沒心思聽小千這些諂媚的話。

「王爺說,咱們已與大遼議和,簽訂盟約了。」

「是嗎?」她沉吟,「若能和平相處,對邊關百姓來說應當是好事一樁。」戰爭一起,受苦受難的,除了前線士兵之外,就是黎民百姓了。「郡主,小千話還沒說完呢,損失一些絹銀是無所謂,可是這次不僅如此,私底下,還談妥了互通婚盟呢!」

「互通婚盟?!」她一頓,「你聽到了什麼?」

「郡主,小千聽到王爺對王妃說,皇上下旨,要王爺選個女兒送去番邦和親啊!」

趙允瑛訝異地瞠大眼,和親?!皇朝已經弱到需要以此求安了嗎?「郡主。」小千擔憂地望着她。

「我沒事。」她搖頭,眼底閃過一絲詭光。「你可有聽說,我爹怎麼決定?」

「沒有,小千聽到這消息之後,就飛快跑來告訴郡主了。」小千一臉擔憂。「郡主,如果王爺選中了你,該怎麼辦呢?」

她無所謂的聳肩。「若爹爹要我去和親,照辦就是。」

「郡主當真要嫁去那番邦?聽說那些個番邦人都長得高頭大馬、恐怖粗野又無禮,生活環境奇差無比,一片大漠,滾滾黃沙,郡主金枝玉葉,怎消受得起?!」小千已經紅了眼眶,為郡主抱不平。趙允瑛忍着翻白眼的衝動。「小千,聖旨一下,別說番邦,就算是陰曹地府也得去,了解嗎?」

「可是……」

「小千,你看過幾個番邦人?」

「這……小千沒見過。」

「那你怎麼知道番邦人都像你說的那樣?」

「可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小千噘著嘴。

「大家都這麼說,大家也都說九王爺的小郡主我,病弱得隨時都會去見閻王,而事實呢?」她斜睨着她。

「什麼見閻王,郡主,你別這麼口無遮攔的,郡主身強體健,能活到一百歲呢!」她們家郡主只是表裏不一了些。

「所以嘍!傳言是不可信的。」

「可是,為什麼是咱們九王爺府?皇宮裏的公主多得是,要不然各個王爺的郡主也很多啊!為什麼皇上偏偏選中九王爺府?」趙允瑛輕嘆,因為皇上疑心病太重,早對爹有所猜忌,此次選中她們姐妹為和親的對象,怕是對爹的一種考驗吧!不從,便是懷有二心,到時要殺要剮就悉聽皇上尊便了。

枉費爹對皇上一片忠心赤膽,是功高震主,抑或是遭到小人挑撥呢?這時,門外一落霞軒的守衛前來稟告,「郡主,王爺請郡主至書房。」

「我知道了,你先讓人回去覆命,我一會兒就過去。」趙允

瑛揚聲回道。

「是。」守衛離開。

站起身,絕俗的麗顏有抹堅毅,她知道,事已成定局。

「小千,幫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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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凝重的氣氛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在場的有九王爺趙雲以及他的三個兒子,王妃則因為乍聞此晴天霹靂似的消息,刺激太大,當場昏厥,已被送回寢房歇息。「為什麼是我們?要和親,怎麼輪也輪不到妹妹們啊!」二十五歲的長子趙允硯怒道。

「爹,以妹妹們嬌弱的身子,不管是誰遠嫁番邦,恐怕尚未抵達大遼,便在半路香消玉殞了。」二公子趙允映,年二十三,正俊眉緊蹙,一臉擔憂。

「就是,更何況那些個野蠻人,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三位姐姐和瑛妹如此嬌弱,就算到得了大遼,怕也撐不了多久。」三公子趙允修臉色沉重,今年十七歲。

他與趙允瑛是雙胞胎兄妹,十五歲之前,兩人無論外貌、體型、都還未有明顯的差別,可這兩年他身材急速抽長,除了外貌之外,體型已比趙允瑛高壯許多。

「我知道你們是疼愛妹妹,可你們也說得太誇張了吧!雖然她們外表嬌嬌弱弱沒錯,可身子骨除了偶爾染點小傷風咳嗽之外,卻好得很啊!」尤其是小女兒允瑛,更是表裏不一,外貌是四個女兒中看起來最嬌弱的,其實她從小就習武,如今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性情開朗灑脫,不讓鬚眉,個性嫉惡如仇,還常以她雙胞胎哥哥之名在外行事。

「那是因為我們照顧有加,一到大遼,在那種惡劣的環境下,妹妹們根本撐不住。」

「就算如此又如何,你們認為皇上會在意嗎?」趙雲沉重地說。三人一頓。「這根本是大宋的恥辱。」趙允硯恨聲道。

「硯兒!」趙雲斥喝長子。「和親之事是枱面下的約定,才在盟約上,是為了更鞏固兩國之間的和平。」

趙允硯緊抿著唇,惱怒的不發一語。

「我知道你們都捨不得妹妹,可是事情已經決定,由不得我們了。」

「爹!」

「你們以為我不傷心嗎?我也捨不得,她們是我的女兒,比起你們這三個只會氣死我的兒子,我寧願要她們,可是……」趙雲長長的嘆了口氣,臉上充滿無力的黯然。「皇命不可違,不管如何,一定要選一個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聖旨一下,誰能抗命?除非不要項上人頭了。「啟稟王爺,郡主們到。」門外,一守衛稟報。

推開門,四位郡主相繼進入書房。

「爹,你傳喚女兒們有事嗎?」今年十九歲的大郡主趙允秀輕聲細語問。「你們先坐下。」趙雲望着自己四位女兒。

四位郡主落坐,靜靜的等著。

他將和親之事告訴她們,瞬間,除了趙允瑛之外,其餘三人都慘白了臉。

「你們四個之中,有一個得嫁與大遼王爺,我不想強迫你們,所以,你們自己決定。」

趙允秀立即搖頭。「爹,女兒已經和光最大夫三公子定下婚約,初春便要迎娶,你忘了嗎?」

「我沒忘,早朝時,光錄大夫也對我提過此事,他有意讓你們提早完婚。可是這行不通,聖旨已下,此時匆促成婚,用意太過明顯,若皇上怪罪下來,咱們兩家都要遭殃,你懂嗎?」他嘆息一聲。

「女兒懂,可是……除了邢三公子,女兒……女兒不嫁他人。」趙允秀垂頭低泣。

趙雲輕嘆,望向二女兒趙允貞。

趙允貞臉色蒼白地猛搖頭。「不行,女兒不行,爹,鎮國大將軍日前才托媒上門提親,你跟我提過了呀!」她今年十八,與趙允映同是二夫人所生,其母生下她之後沒多久便去世。

「你不是嫌棄鎮國大將軍之子乃一屆武夫,與你不甚匹配?」

「可是……與其嫁與番邦蠻子,女兒寧願嫁武夫。」趙允貞紅了眼眶,滴下淚來,雙手緊絞著。「爹,女兒求你,別將女兒送去番邦啊!將軍府尚在等待咱們的回復,女兒決定答應這門親事了。」

趙雲無奈,望向三女兒趙允蕙。

「爹,女兒已有心儀之人,今生今世非君不嫁。」趙允蕙立即道,她今年也是十八,小了趙允貞五個月,雖不像兩位姐姐哀哀哭泣,但臉上表情亦是恐懼與不安。

「這件事為何我不知道?」她無語,垂下頭來。「蕙兒?」

「爹,女兒心儀之人雖然沒有顯赫的家世,可是對女兒一往情深,女兒與他已經私訂終身。」她抬起頭,再也顧不得什麼。

「你……是誰?那個男人是誰?」堂堂郡主,竟然……

「爹爹請息怒。」趙允瑛徐徐開口,上前握住父親的手。「爹,姐姐心有所屬是件好事,若那人真對三姐一往情深,非卿不娶,那爹你應該為三姐高興才是。」

「謝謝你,瑛妹。」趙允蕙感動地說。

趙允瑛對她微微一笑,再轉向父親。「和親的事,就由瑛兒去吧!」「瑛兒?!」趙雲震驚的迎上她的視線,領悟到她已經下定決心,可他最不舍的就是這個小女兒啊!

趙允瑛微笑,「先讓姐姐們回房吧!我們好商量細節。」

「瑛妹!」三位兄長與三位姐姐同聲大喊,尤其三位郡主,雖然自己不願意去,也不想親愛的妹妹犧牲啊!

趙允瑛對他們一笑,「我已經決定了,姐姐們都已有了對象,若讓姐姐們前去未免太過殘忍。」

三位郡主無語,默默垂下頭。「你們先回房吧廠趙雲無奈的說。「瑛妹……」三位郡主輕喚,上前抱住趙允瑛,哭成一團。「對不起,我們……好自私,對不起……」

「大姐,你與刑大哥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有情人終成眷屬是應該的事啊!」趙允瑛安慰她,又轉向趙允貞,「二姐,雖然鎮國大將軍之於是個武夫,可是據瑛妹了解,他是個真英雄、有擔當的男人,那日和二姐於相雲寺偶遇,便對二姐一見鍾情,二姐嫁與他,一定會幸福的。三姐……」她靠在趙允蕙耳邊低語,「三姐喜歡的人,是蕭護衛吧?」

趙允蕙一驚,望向她,紅了臉。

「別擔心,三姐,爹他一定會答應的。」

「瑛妹!」三人又抱着這個心愛的小妹,嗚嗚哭泣。

一旁的四個男人無奈又心酸地看着她們。

「先回房去吧!我留下來和爹商討細節。」

送走三位滿臉愧疚的姐姐,趙允瑛沉靜地轉向父親以及三位兄長。「瑛妹,這件事一定還有轉圜的餘地,也許……」趙允硯急道,明知事已成定局,可安慰的話仍忍不住脫口而出。

「大哥,我們都知道這件事已經無法改變了,這裏只有咱們自家人,我也就直言了,皇上此舉怕是在考驗爹的忠心,所以絕無轉圜的餘地。」

「瑛兒……」趙雲欲言又止,內心是萬般不舍。

「爹,你別傷心,女兒是心甘情願的。」

「瑛妹,你要想清楚啁!」趙允映低喊。

「二哥,這件事沒有我們『想』的餘地。」

他頓時無語,因為妹妹說的沒錯。

「瑛兒,爹對不起你……」趙雲沉痛地說。

「爹沒有對不起瑛兒,只不過瑛兒有些話眼前已經不說不可了。」她面容嚴肅。「爹,皇上疑心太重,有了這一次,肯定還會有下一次,爹是不是該為將來打算了?」

「瑛兒?」他蹙起眉。

「爹,伴君如伴虎,若得君主信賴,就算拋頭顱、灑熱血,為國為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亦無怨無悔,可是如今情勢卻不然,爹爹一片赤膽忠心,皇上卻屢屢猜忌,聽信小人之言,瑛兒知道你忠貞愛國,可……爹可不可以也為府里百多條性命考慮一下?」

趙雲沉痛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她鬆了口氣,知道父親頑固的腦袋因為和親之事已經有了改變。「瑛妹……」

「大哥、二哥、三哥,你們毋需為我擔心,我不會有事的,你們應該都清楚,姐妹之中,我是最適合的和親人選,不是嗎?」

三人沉默了,知道她說的是事實,甚至,他們也知道,以她的性情,或許寬闊的大漠還比禮教甚嚴的大宋適合她。

「真是便宜那瑾王爺了。」這樣一個才德貌兼備的女子,打着燈籠都找不着。

「爹,女兒想知道一件事。」趙允瑛靈動的眼中有絲詭譎的光芒一閃而過。「什麼事?」眼神一一掃過父兄,她嘴角勾出一抹笑,緩緩地開口,「若女兒被休,你們還會接納女兒嗎?」

四人同時一震,訝異的望着她。

「被休?!瑛兒,你這話有何含意?」趙雲謹慎地問。

她微笑道:「爹,離開大宋之後,女兒並不打算再壓抑自己過生活了,所以,被休的可能性很大,你不認為嗎?」

「這……」他無法反駁。

「爹若認為這有損王府的聲譽門風,那女兒不回來就是。」她故意道。「閉嘴!」趙雲低喝,瞪着她,這小女兒的個性實在是……「這裏永遠是你的家,如果被休了,哪兒都不準去,乖乖的給我回來。」

「謝謝爹。」她輕笑。

他在心裏嘆氣,女兒還沒出嫁,就先討論被休的事,普天之下,恐怕他是第一個吧!

此刻,他反倒開始為即將娶女兒的瑾王爺哀悼了,唉!希望他自求多福,別落得個無福消受的下場。

他望向三個兒子,「你們先出去,我有事要和瑛兒單獨談談。」雖然滿心狐疑,不過三人還是依言離開。

「瑛兒……」趙雲欲言又止。「爹有事但說無妨。」趙允瑛微笑。「瑛兒,你應該知道你們有一個雪姑姑吧?」

「瑛兒知道,可是雪姑姑她不是早在十四年前便已經過世了嗎?」當時她不過是三歲娃兒,沒什麼記憶。

「不,其實你雪姑姑並沒有過世,而是……」他一嘆,才又繼續道:「而是和人私奔了。」

她訝異的張著嘴,隨即閉上,「爹提起這樁宮廷秘密,是不是有什麼事要交代瑛兒?」

「沒錯,據我所知,你雪姑姑就是和遼國一名大將私奔,所以如果你到了大遼,有機會的話,幫為父的打探一下你雪姑姑的下落,好嗎?」

「爹知道那名遼將的姓名嗎?」

他嘆氣的搖頭,「你雪姑姑寧死也不說,當初她反常的決定跟大夥兒一起到別宮避暑時,我就應該察覺不對勁的,沒想到她是因為皇宮守備森嚴,怕那遼人闖不進去,所以才……唉!」

「瑛兒知道了,爹請放心,我會找到雪姑姑的。」

趙雲欣慰的拍拍女兒的肩,眼神充滿回憶地望着她,「瑛兒,你知道嗎?你的個性不像你娘也不像我,反而像你雪姑姑呢!」

「真的嗎?」

「嗯,真的。」

「爹很想念雪姑姑?」這或許就是爹特別疼她的原因。

「是啊!我很想念她……」都已經十四年了啊……

「悠然台」上,耶律真熙一張剛毅有型的俊臉緊繃着,湛藍的瞳眸此刻顯得陰鬱,不善地瞅著對面的兩位不速之客。

「我說真熙,今天天氣很好,怎麼你的臉反而臭得跟什麼似的?」遙里積拿調侃他,他是大內惕隱司的三公子,與耶律真熙是一起長大的好友,小他一歲,今年二十六。

「看來應該不是天氣惹得咱們這位瑾王爺不悅。」圖魯烈古附和,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他是敵烈麻都司的二公子,同遙里積拿一樣,也是耶律真熙一起長大的好友,與耶律真熙同年。

耶律真熙冷眼看着兩位好友你來我往的唱雙簧,沒有開口的慾望。「如果不是天氣,那會是什麼?」遙里積拿故意偏著頭,似笑非笑的問:「真熙可是即將大婚的人呢,人逢喜事應該是精神爽才對,怎麼反而抑鬱寡歡呢?」

「哎呀!難不成……」圖魯烈古佯裝驚愕的低呼一聲,「真熙,難不成你對那位大宋公主不滿嗎?」

「你們夠了沒有?」他冷聲道,若非看在他們是他的好友的分上,不想給他們「眼色」看的話,他們哪還能在這調侃他!

「瞧你一副不爽的模樣,怎麼會夠了?」遙里積拿道,「不想娶大宋公主你就要說啊!如果你堅持,皇上怎麼也不會強迫你的。」

「很不巧,就是皇上連同太后一起強迫我的。」耶律真熙嘲諷一笑。「可,真熙,如果你堅持不娶,皇上和太后也不會對你怎樣,難不成他們會砍你的頭嗎?」

「是不會對我怎樣,他們只是讓我選擇,看我是要娶大宋公主還是娜茵娃公主。」

「什麼?!」兩人驚訝的大喊,隨即恍然大悟,「這就難怪了,聽聞娜茵娃公主日前大發雷霆,將整個寢宮給毀得成了廢墟,原來就是為了咱們瑾王爺寧娶宋室女也不娶她啊!」兩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很高興你們覺得愉快。」他嘲諷道,「不過你們只猜對了一半,娜茵娃只知道我要娶大宋公主,並不知道我可以擇其一這件事。」

「抱歉,真熙,看來皇上和太后真是太了解你了。」兩人斂起笑,想到那個娜茵娃公主忍不住要搖頭,光是這樣就氣得將寢宮給毀了,那若知道真熙寧娶漢女也不娶她,搞不好會把整個皇宮都毀了也說不一定,真是被寵得無法無天了。「大宋公主到的時候,你可要好好的感謝人家,可以說是她挽救了你的未來。」

「是喔!」耶律真熙諷刺的勾了勾嘴角,不過是從這個坑跳到另一個坑罷了。

「對了,宋室那邊的人選知道了嗎?」

「還不知道。」

「雖然還不知道人選,不過如果按照預定的行程,打算趕在入冬前迎回大宋公主成親的話,迎親隊伍應該即刻出發,不能再拖了。可是為什麼玉府里一點準備佈置都沒有?」

「沒有必要。」他不甚熱中地說。

「為什麼?」

「因為我決定在中京拜堂,行完禮之後,再將她帶回上京來。」

「咦?我們怎麼都不知道?!」兩人不平的喊。

「你們現在知道了。」他淡淡的瞅了他們一眼。

「啊!我想到了,難怪皇上和太後有前往中京的行程,原來是要為你主持大婚。」遙里積拿一擊掌,恍然大悟。

「可是為什麼不在上京舉行婚禮?」圖魯烈古疑問。

「這種丟臉的事,還是愈少人參觀愈好。」耶律真熙聳聳肩。「丟臉?」兩人揚眉。

「我知道每個人都等著看我的笑話。」他瞭然的睨着他們,「你們敢否認嗎?」

遙里積拿和圖魯烈古相視一笑。

「我們當然沒有,不過別人就不知道了。」

「沒有嗎?不知道是誰下了一千兩的賭注,賭大宋公主撐不到上京的?」他瞅了圖魯烈古一眼。

圖魯烈古尷尬的一笑,那是因為他聽說大宋的女人都是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體弱多病的,所以才做這種推測的咩!「又不知道是誰下了兩千兩的賭注,賭大宋公主成親后撐不過一個月的?」他又睨向另一位好友。

「原來你都知道了。」遙里積拿輕笑,不以為意。

「至於我那些堂兄弟們就更別提了,歪鼻子斜眼睛缺胳

膊少條腿的,全都賭下去了,我該怎麼說呢?大宋的公主不會隨便見外人,所以外貌如何不得而知。雖然可以確定大宋送來和親的公主不會是什麼傾國傾城的大美女,但是他們也絕對不認為宋室真的會送一個有缺陷的瑕疵公主來,就是拿這件事取笑。」

「所以你才決定在中京完婚,這兒不舉行盛大的婚禮

了?」

「我說了,沒有必要。」

「你將要娶的,是正妃耶!」

「正妃又如何?她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多餘的女人。」

「啟稟王爺!」悠然台下,一名守衛恭敬地道:「皇上派人送來一封密函。」

耶律真熙一愣,沉聲道:「遞上來。」

守衛踏上樓台,恭敬的將信件遞上,然後快速退下。

他拆開信,內容簡短,快速的掃了一遍,原本輕蹙的眉頭緊緊的皺丁起來。

「密函上說了緊急事件嗎?」遙里積拿和圖魯烈古好奇的問。「哪會有什麼緊急事件,皇上愛搞神秘,這種事命個宮人送個口信便成了,還搞密函這套把戲。」他將信收起來。

「那到底說些什麼啊?」真是愛吊人胃口。

「還有什麼,不就是和親的對象已經決定了。」除此之外,還給了他一個任務。

「是哪一位公主?」

「大宋九王爺趙雲的小女兒,沁心公主趙允瑛。」

「沁心公主……不會吧!」遙里積拿語帶訝異。

「怎麼?你聽過這沁心公主?」圖魯烈古疑問。

「之前決定和親時,我曾調查過大宋的皇室,包括眾諸侯的公主、郡主,這趙允瑛據說是個體弱多病,隨時都會二命嗚呼的人呀!」這沁心公主的名號應是為此次和親而加封的頭銜。

耶律真熙蹙眉不語。

「這大宋送來這麼一個公主是什麼意思?」圖魯烈古不滿地說。「真熙,你的決定呢?」遙里積拿望向好友,「如果把沁心公主之事告訴皇上,相信皇上會要求宋室換個人選。」

「不必了。」他淡漠回應,反正,他本來就對這個婚姻不抱任何期望,大宋公主是死是活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而既然人選已經決定,他當然就不能「辜負」皇上特地給他完成「遊山玩水」的夢想的機會,他決定,明日就出發!

悠然台下,一名守衛又匆匆來報。

「稟王爺,六王爺到。」

三人皆是一訝。

「那個人找你做什麼?!」圖魯烈古一聽聞六王爺來訪,不禁臭著一張臉。

「我想應該同這幾日大夥兒一樣,來『恭賀』我的吧!」耶律真熙聳肩。轉向守衛吩咐,「請六王爺到大廳,我立即過去。」

「是。」守衛立即退下。

「我看事情沒那麼簡單。」遙里積拿蹙眉。

「那傢伙肯定又要來找麻煩。」圖魯烈古壓低聲音怒道。

「我看你們先在這兒稍候,免得圖魯烈古你和六王爺起衝突,我去去就來。」

「真熙,來者不善,你可要小心。」遙里積拿警告他。

「我也要一起去,如果那傢伙……」

「你別給真熙添麻煩了。」遙里積拿硬是拉着圖魯烈古不讓他跟去。

耶律真熙搖頭,他實在擔心圖魯烈古那種火爆性子,這會替他自己甚至是圖魯氏招來禍害。

輕嘆口氣,踏下悠然台,他舉步往大廳走去。

六王爺找他做什麼呢?

他現在只希望,明日的行程不會被耽誤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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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大宋的一路上,耶律真熙都是蹙著眉頭的,直到順利的潛入汴京之後,他的眉頭才稍稍紓解。

「王爺,那日六王爺到底跟你說了什麼?」酒樓里,二樓靠窗的位子,努耳札終於捺不住好奇的問。

耶律真熙頭戴一頂黑色斗笠,遮住上半部臉孔,手執酒杯,靜靜的喝着。聞言,挑眉望向他。

「你這次忍得真久,我以為你早幾日就會問了呢!」他輕笑。「王爺,那是因為我見你愁眉不展,不敢打擾啊!」

「其實他也沒明說什麼,除了恭賀道喜外,就是叮嚀我小心別讓她死在半路上,否則可是會引起爭端的。」

那個她指的就是此次大宋和親的對象——沁心公主。

「什麼?!難道他想對她不利?!」努耳札第一個反應驚問。好戰的六王爺對此次議和相當不滿,的確有可能藉著殺害沁心公主,再次挑起戰端。

「別妄加揣測。」耶律真熙臉色一沉。

「屬下該死。」努耳札一驚,立即認錯。

「算了,反正我們小心一點就成了。」

突然,外頭傳來一陣陣的吆喝。

「快快,九王爺的三公子又要教訓人了。」路人匆匆相告,臉上綻著興奮的光芒。

酒樓里的客人聽聞此消息,也紛紛的起身衝出去看熱鬧。「王爺……」努耳札從窗口朝人群聚集的地方望去,之後又轉回頭面對主子。「是九王爺的三公子,要去看看嗎?」

他仰首飲下杯中酒,藍瞳閃了閃。

「也好,聽說那個沁心公主與三公於是雙生子,長相應該相差不遠。」他沉吟道:「走吧!」擱下一塊碎銀子,兩人離開酒樓。

來到京郊空曠處,他們看到黑壓壓的人潮,而他們的目標,正被包圍在這群人裏頭。

「看熱鬧的人似乎挺多的。」努耳札訝異的說。

人群中,傳來哀求討饒以及清亮且無辜的調侃聲。

「努耳札,你去問問怎麼回事。」耶律真熙低聲吩咐。

他點頭,隨手抓來一位看熱鬧的路人。「這位兄台,請問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一定是外地來的,對吧?」

「是啊!」

「難怪不知道,九王爺的三公子可是咱們京城裏有名的『鬼見愁』哪!」那路人東瞄西瞅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道:「三公子仗着權勢,在京城裏橫行霸道,凡是讓他看不順眼的人,一定會被他整得很慘哪!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只能忍氣吞聲,打落牙齒和血吞,有苦難言啊!」

努耳札驚訝的望了眼耶律真熙,才又問道:「那……九王爺都不管自己的兒子嗎?」

「九王爺可寵三公子了,更何況,誰敢說去,又不是不要命了。」

他點頭,輕聲道了謝,回到主子身旁。「王爺……」

「我聽見了。」耶律真熙蹙眉,傳言九王爺忠肝義膽,嚴以律己,沒想到會出了這種不肖子孫。

「現在呢?」

「裏頭似乎挺精彩的。」他四下張望,看到了一個觀賞的好地點。「努耳札,到上頭去。」他指了指右方一戶人家的屋頂。

「這樣好嗎?」努耳札猶豫,不想太過引人注目。

「隨你,我先上去。」他言罷,便直接躍上屋頂。

努耳札無奈,也跟着一縱,落在主子身旁。

視線一落在人群中央,努耳札立即訝異的張著嘴,「王爺,你認為哪一個才是九王爺的三公子?」

「這還用問,當然是教訓人的那個。」他一雙精光湛然的藍瞳緊緊盯着人群中那道纖細的身影。

「我的天啊!他……確定是個男人嗎?」大宋男人和他們一比,已經夠瘦弱了,這九王爺的三公子比起大宋其他男子,又更纖弱了幾分。

「每個人都認得他,就應該是吧!」耶律真熙也頗為懷疑。

「如果沁心公主和她這位兄長長相相似,那無疑是個美人胚子。」

「一個在大漠活不過三天的美人。」他聞言語帶嘲諷的道。

「說的也是,這裏每個人都知道沁心公主體弱多病,隨時會一命嗚呼。」來到這兒兩天,該打探的消息已經都打探到了,果真如遙里積拿大人所說的一樣。「說不得……這沁心公主在迎親途中就會香消玉殞了。」

「若她真如傳言般虛弱,那……的確有這個可能。」耶律真熙盯着人群中央的三個人,眼神抑鬱。

人群中,身着淺藍衣袍的翩翩美公子,人人口中九王爺的三公子趙允修,實際上卻是趙允瑛所扮。

她手上搭著弓箭,瞄準樹下發抖的兩個人。

「你們自己決定由誰來頂那顆水梨。」她冷聲道。

「三……三公子饒命啊!我們兄弟倆是何時得罪三公子的,三公子為何要這樣對我們呢?!」大牛和阿狗兩兄弟拚命討饒,死也不敢去碰那顆梨。

「本公子閑來無事想練練箭,讓你們陪本公子練,可是本公子給你們的榮幸,怎麼?嫌棄嗎?」趙允瑛斜睨着他們,表情無辜,可眼神冷然。

「不……不敢,可……」

「不敢的話,就乖乖的把梨給本公子撿起來,放在頭頂上。」

「三公子……饒命啊!」

「你們是懷疑我的箭術嘍?」

「三公子……咱們兄弟倆還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母親要奉養,你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大牛和阿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饒著。

「說得好像我是在欺負你們似的,各位,我有欺負他們嗎?」她故意詢問圍觀的人。沒有任何人敢作聲。

「瞧,我不是在欺負你們,快點決定,本公子手酸了,要是箭一不小心脫了手,我可不負責喔!」

「嗚嗚……三公子饒命……饒命啊!」

「我數三聲,你們快點頂梨,否則後果自負。」她說出最後的警告。「一……」

「你頂!」

「不,你頂!」

兩人開始吵了起來,互不相讓。

「二!」看他們幾乎要大打出手了,趙允瑛冷眼旁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弟弟,就要聽我的話。」大牛喊。

「你是大哥,本來就要禮讓弟弟。」阿狗也喊。

「夠了、夠了,三公子,老身求你了,饒了我這兩個沒用的兒子吧!」突然,一名老婦人蹣跚的衝進人群,來到她跟前跪了下來。她見狀立即放下弓箭。

「婆婆,你這是何苦呢,這兩個不肖子棄你不顧,任由你卧躺病榻不管,整日不是流連賭場就是妓院,連我給你看大夫的銀兩都給他們搶去吃喝嫖賭花光了,回到家討不到錢,還對生病的你拳腳相向。他們不顧你的死活,你為何還要替他們求情呢?」趙允瑛將老婦人扶了起來。

一番話讓眾人知道原由。

「就算他們再怎麼不孝,也是老身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老身感激三公子一而再的相助,但還請三公子饒了這兩個不孝子吧!」

「婆婆……」她心酸的為老婦人拭去眼淚,轉向大牛和阿

狗,「你們看到沒有,這是你們的娘,你們對她如此不孝,她還是一樣疼愛你們,你們難道一點都不慚愧嗎?」

兩兄弟垂著頭,不敢說話。「愣在那裏做什麼?還不過來扶你們娘親回家休息!」她朝兩人怒吼。「是、是。」兩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攙扶著老婦人。「手勁給我輕一點!本公子警告你們,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們沒有好好的孝順婆婆,我可是不會輕易饒過你們,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清楚了。」兩人扶著母親,急急忙忙的離去。

沒好戲看了,人群逐漸散去。

「何不修!」突然,趙允瑛大喊。

耶律真熙和努耳札看見他們之前向其打探消息的男人渾身一僵,從方才的事件看來,這個男人肯定也因為某件事而被趙三公子給關照過,所以方才才會那樣對他們說。

「三……三公子……」何不修戰戰兢兢的轉過身來。

「何不修,想念糞坑的滋味嗎?」她面露冷笑的問。

「不……不……」他拚命搖頭。

「是嗎?我昨兒個看見何嫂子黑了一個眼圈,以為你開始想念糞坑的滋味了。」她面色不善的瞪着他。

「我……我沒有,真的,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再打她,真的!」他焦急的喊著。

「我知道,何嫂子說了,她是不小心撞到突出的長棍。」她詭笑。何不修鬆了口氣,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看來你是真的學乖了。」

「是啊是啊!我學乖了,絕對不敢再打我娘子了。」他立即點頭。「是啊、是啊!你是不敢了。」趙允瑛笑得很燦爛,卻讓人

看了忍不住心底發毛,「真奇怪,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說我是什麼……鬼見愁是吧?」

「嗄?!」他頓時臉色慘白,他都壓低了聲音,在這嘈雜的人聲里,他竟然還聽得見!

「何不修,真是謝謝你替我宜傳,我很喜歡鬼見愁這個名號,挺適合我用的,我就是希望那些沒資格當人的傢伙一見到我就發愁。」她蹲下身。「何不修,你是人吧?」

「是,我是人、是人。」

「只要是人,見着我都不必發愁,了解嗎?」

「了解、了解。」趙允瑛起身,悠哉的抽出插在腰間的長簫,在指尖旋了幾轉,淡淡的朝屋頂上兩個高頭大馬的男人瞥了一眼,然後瀟灑的轉身,舉步離去。

「王爺,這種發展還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呢。」

耶律真熙無語,目送那道纖細的背影離去。

趙三公子,與他未來的妻子同個長相,如果那個沁心公主是這種性情的話……該有多好!

既是鬼見愁,那肯定能長命百歲吧!

「努耳札,巴古達他們何時會抵達汴京?」巴古達是迎親隊伍的護衛隊領頭。

「預計三天後抵達。」努耳札疑惑地望着他,「王爺,你有何打算?」

他一笑,「暫時呢,咱們就跟着趙三公子回王府探一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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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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