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距離選后的關鍵日子,只剩下最後的五天了。

當然,四位星辰妃的族人們無不卯盡心力,想在這最後的幾天中,掌握一些優勢與契機。但,偏偏尼雅王心事重重,不但不關心即將到來的后位傳承問題,還成天關在寢宮,對誰都沒興趣。

不過,該辦的還是不能避,賽希洛依舊讓人發了邀請函,讓四位星辰妃在選后前的星光宴中齊娶,這是尼雅王室的慣例,就在今夜的星宿宮舉行。

「怎麼?陛下有事要交代嗎?」沙若問著賽希洛派來的侍衛官。

「他派我來看蘿妃好點沒有。」侍衛回應着,但語帶保留。

「放心,今晚我們不會缺席的--」

「不!陛下說,如果蘿妃身體不適,她可以不用去了。」

「這才是他真正的用意吧!」應鴻雁聽着沙若帶來的話,臉色黯然地說着。

「我想他是關心你的病,不想你太過勞累。」沙若端上了一碗葯,讓應鴻雁趁熱喝。

「這樣也好,不去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想見我,咳咳咳……」她將葯一口飲盡,卻不小心嗆著了,又吐得滿身都是。

「哎呀!等等啊!我去打濕毛巾。」沙若趕緊奔了出去。

「咳咳、咳咳--」她還是咳個不停,索性扯着衣袖,擦著嘴邊的殘液。

突然,手背上的幾顆紅色的小疹子引起了她的注意!「紅疹!?難道是--」

「小彤啊!來--快替小姐更衣--」沙若進來了,卻讓應鴻雁下意識地縮起手,不想讓她發現手上的疹子。

原來,是她的身體正在衰竭中,才會因小小的一個風寒,就讓她病了那麼久。

「沙若,我來這多久了?」她若有所思地問著。

「二十五天了!」沙若神色憂慮說。

「這麼說,不到一個禮拜了--」她知道,那是與他僅有的時光了。「沙若,晚上的宴會,替我好奸打扮。」她打起精神,想為最後的時間留下更美好的紀念,她愛過賽希洛的珍貴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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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應鴻雁,美得像是月光仙子。

她要沙若替她換上全白的維吾爾禮服,並用一襲滾著金邊的白紗頭巾替代朵帕帽,還加了一條飄逸的長披肩,讓她裹住體內的風寒,也輕遮着她手背上的紅疹,接着,她戴上了她在新疆市集買下的月牙項煉,她打算趁著今夜,將它送給賽希洛,當成最後的紀念。

「她……就是芙蘿!?」

「她就是那位孤僻又神秘的芙蘿?」

「原來……她這麼美?那天星辰妃選拔會上距離太遠了,根本沒看清楚她的臉。看來,這下子薩吉兒有得拚了--」

應鴻雁才緩緩地走進殿門前,隨即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驚艷,大家不禁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對后位之爭更力添了刺激的趣味。

「你就是芙蘿!?」薩吉兒從第一眼開始,眼光就沒離開過應鴻雁,她不自覺地走向她的面前,眼光中有讚歎,也有些許的失落。

「你認得我!?」應鴻雁有些驚訝。

「我對陛下心裏在乎的女人,感覺很敏銳。」薩吉兒笑了笑,仔細地打量着她的臉。「你雖然跟你母親不算太像,不過,你還是很美。」

「謝謝。」應鴻雁只能這樣說,因為,她本來就不是月牙公主的女兒。

「我跟你母親是好姊妹,只可惜『她』死得早--」薩吉兒遺憾地嘆著氣說着。

「『她』若不死,你當皇后不是更沒機會?」突然,一旁的星辰妃李桐語插著嘴,頓時讓薩吉兒難堪不已,還讓應鴻雁笑在肚子裏面。

「話不是這樣說,」薩吉兒畢竟是經驗老道,她隨即神態自若地接着說:「當年,我就沒跟『她』爭過後位,因為我知道,陛下要有『她』才會快樂的,所以,『她』死了,傷心的何止陛下一人?」薩吉兒的神情中,倒也看不出一絲的嫉恨。

「你現在當然這麼說了,誰不知道,你母儀天下的勝算在握呢!」

「李桐語,請你說話放尊重些!」薩吉兒沒變臉,但口氣重了,「誰是皇后,答案在陛下心裏頭,他是跟我最談得來,但並不表示,他最後會選我--」說到這時,冷靜的薩吉兒竟然掩不住的激動。

「是嗎?為什麼?」應鴻雁不懂。

「哼!你還要問嗎?『她』雖然死了近三十年了,但是,『她』對陛下的影響力遠超乎我們能想像的深重--」薩吉兒想到了那一晚,賽希洛的人雖摟抱着她,口裏卻喊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那種傷痛真的噬人心魂。

「要真這樣,那陛下肯定會將皇后的位置交給月牙宮!」李桐語接着說。

「月牙宮?不可能吧?他根本不會愛我!」應鴻雁也陷入了恍惚中。

「愛你?你以為陛下會因愛個女人,就把后位給她嗎?」另一位奇瓦宮的星辰妃也加入了談論。「要真是月牙宮的你當上皇后,那是因為你母親陰魂不散,替你作的功德--」

「這話怎麼說!?」應鴻雁更胡塗了。

「你別裝了!聽說你們月牙宮後山的那座月牙塔,經常聽見有女鬼的哭泣聲,那聲音除了你母親還有誰?她不就是被關在那裏關到死的……」

月牙塔!?哭聲!?難道--應鴻雁這才想起來,她在第一回夜遊星宿宮的那一晚,不是就在後山的樹林內,讓一聲聲的鬼哭狼嗥給嚇破膽。

而她們說,那是囚禁月牙公主的所在!?還有,沙若每回聽見月牙塔時,臉色都變得極為蒼白,甚至於她寧可死,也不進月牙塔……

月牙塔?應鴻雁覺得,那像是解開所有謎團的所在!

鼓樂聲響起!所有的人都自動地讓出中央的一席走道,等著尼雅王的駕臨。

賽希洛還是一身黑地甩著肩上的披風,飄着他黑褐色的長發,威風凜凜地緩步走進殿中。

他的眼眸是低垂著,他的嘴角是緊抿著,而他的眉是擰著,心口是揪著……但是,就在他不經意發現了人群中的一雙眼后,他,整個人都亮了!

「月牙兒!?」他從來沒見過她如此的穿着,輕柔天真得像是個下凡的月光仙子,尤其是當她凝望他的那一雙似水眼眸,像是蘊含着波濤洶湧,頓時將他的心思淹沒……他情不自禁地朝她走去,四目交接,他的眼光根本無法移動。

你還是在乎我的!應鴻雁含情脈脈,等着他的身影來到她的眼前。

她很激動,因為思念、因為即將的分別、因為她捨不得走……所以,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一股氣漲滿胸口,而雙眼早成迷濛。

「月牙兒--」賽希洛終於走到她的面前,一種毋需多說的電流,頓時流竄在他倆的心頭。「你真的好美呀!」他都看得發傻了。

「我只因你而美麗。」這樣的話,過去她是從來不出口。但是,今日不說,她怕永無機會再說了。而她不願帶着遺憾遠走……

「喔!我的月牙兒--」賽希洛在嘴裏不斷地喊著,一股無來由的漲痛就這麼衝擊着他的全身,使他不得不輕敵顫抖。

月牙兒!?他叫她月牙兒!?一旁的薩吉兒像是突然領略到什麼。

而應鴻雁還是沉默,她只是用着她深情的眼光,好好地將她的阿洛一次看個夠。那將成為她後半輩子的珍藏,將陪着她熬過沒有他的每一分鐘。

「你--又瘦了,你的病還沒好嗎?」他說着說着,無法剋制地伸出右手,就想朝着她的臉撫去。

突然,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緩緩地縮回了那停在半空中的手。接着,他黯然地別過了頭,挺起腰脊走向殿前的皇座。

應鴻雁看着他的情緒轉變,心中難掩苦澀,不過,她還是打起精神地隨着宴會的開始而入座,她表面是冷靜地不動聲色,但她的內心卻頻頻抽痛,因為,賽希洛不但處處迴避着她的眼眸,還故意地與其他三位星辰妃子調笑,他們大口飲酒、大聲說笑,活生生地再度將她打入冷宮。

「原來,陛下有這麼好的酒量啊?」奇瓦宮的妃子說。

「當然,你們不知道的事還多呢!」薩吉兒走到了賽希洛的身旁,笑倚着他的肩說:「記得我五十歲生日那一年,陛下那時還是太子呢!他卻特地為我辦了個盛大的宴會,邀請了好多人來讓我這波斯美女開開眼界。結果,我還沒開始玩,他就在一邊跟人划起酒拳,人家也不管他是太子,硬是讓他輸得很慘,足足灌了好幾缸的酒啊!」薩吉兒笑得花枝招展的。

「原來,陛下的酒量是這樣練出來的呀?」

「或許吧!不過那一回,我可是醉了三天三夜--」賽希洛回應着。

「是啊!佔了我的床不說,還吐得滿床都是酒臭味呢!」薩吉兒還記憶猶新。

「哈哈哈--」場內頓時一片熱絡。

只有應鴻雁,冷着眼、冷著心,看着他左摟右抱的,無視她的存在。

「難得陛下今天心情這麼好,不如,我們來跳舞吧!你們知道嗎?陛下以前可也是舞林高手呢!今天不妨就露幾手--」說着說着,薩吉兒就拉着賽希洛,走到殿中央的彩色圓形地磚上,兩手往他肩上一搭。他順勢攬着她的柳腰,就這麼跳起輕快的步伐。

「瞧,他倆多登對呀!」一旁服侍的宮女們交頭接耳說道。

「當然嘛!誰能比得上他們近一百年的交情啊?青梅竹馬呢!」

輕快的節奏,讓整個星宿宮都熱了起來。誰都沒發現,座位上的應鴻雁臉色不對勁了,她渾身發冷得厲害,從腳板一直竄上腦袋,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跟外面的笑聲熱鬧好似隔了一層似地,世界開始天旋地轉……

就在這當兒,應鴻雁瞥向了賽希洛與薩吉兒相擁起舞的中央,不經意對上了賽希洛投向她的眼光--他在看我嗎?她眼中透露著一絲的希望。

但,賽希洛立刻察覺了她的心思,他知道,自己不小心泄漏了心事。所以,他別無他法,在猶豫了半晌之後,他終於將薩吉兒狠狠攬在胸膛,然後直接對着她的唇吻下去

喔,天哪!應鴻雁將這一幕全收進眼裏了,她仰著頭、閉起眼,用力地呼吸著,以紓緩心口那份突來的劇疼與抽搐。

「小彤,我們該走了。」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小姐,要先跟陛下打聲招呼才好走啊!」小彤故意將嗓子扯得很大聲,以便引起賽希洛的注意。

「你要先走呀?得先給陛下敬一杯酒才能走,這是禮數--」李桐語起鬨著。

「這倒也是,陛下,您還沒跟蘿妃喝過酒呢!」薩吉兒貼心地端上一杯酒,遞給賽希洛,並隨着他來到應鴻雁的座位前伺候。

「月--」賽希洛欲語還休,拿起酒杯,等著應鴻雁的敬酒。

兩秒鐘的凝結過後!應鴻雁面無表情地拿起桌上的杯子,緩緩地站起身來。

「來,倒酒!」薩吉兒發現她的杯子是空的,隨即命人斟滿。

「跟你喝完這一杯,我們就再見了。」她說。

「再見。」他以為,她只是回去月牙宮。

「再--」她這話都還沒說出口,突來的一陣痙攣,讓她的手一軟,滑掉了手中的杯子,連人都往前傾去--

「月牙兒,你怎樣了?」賽希洛眼明手快的抱住她,神情緊張地問著。

誰知應鴻雁卻一把推開他,兩手呈推拒狀,示意他別走過來。

「月牙兒,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告訴我呀!」賽希洛想扶住她顛簸的身子。

只是,她說不出話、也無話可講,她只是不要賽希洛碰她,她只想獨自撐著即將衰竭的身子,踉蹌地奔出有他的地方……

一回到月牙宮,她就垮了,全身癱軟地蜷在床上。

「你今天不該去的,你明知道你感冒還沒好。」沙若端著葯,喂她服下。

「不是感冒--」她虛弱地搖搖頭,「是我該走了。」

「什麼!?你--」沙若一愣,立刻翻開她的衣袖,找到她害怕的線索!「這……這你怎麼不早告訴我?這多久了?」沙若發現了她手背上的紅疹。

「別擔心,我還撐得住的--」

「不行!不能再拖了,我總得要試試。現在我們已經有了星宿令,缺的只是月牙泉的通行證。」

「那些長老不會給我通行證的。」應鴻雁早巳領教過他們的威風。

「那就去偷,只不過,通行證全放在月牙塔中,我就算偷了鑰匙,也--」

「鑰匙給我吧!這次的陰錯陽差,我只剩那裏沒去過,就讓我去看看吧!」應鴻雁知道,這將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這一夜,應鴻雁醒醒睡睡的,腦海中一直揮不掉賽希洛與薩吉兒擁吻的畫面。就這樣,她翻來覆去的,約莫凌晨三點的時刻,她突然聽見在她的房間中,有熟悉的腳步聲。

賽希洛凝望着她熟睡的臉,心中苦澀難言。

先前的那一場宴會,本該是他與她相擁起舞的情節,而他多想攬着她似月光仙子的柔美,好好地將她疼上千百回。但,他卻只能近在咫尺地想像着她的香味,他只能藉着裝瘋賣傻來祛除他對她的依戀。

月牙兒啊!月牙兒!你應該忘了我才對。他的理智是這麼認為,然而,他的心,卻只要一想到她倘若真將他忘個徹底,便痛徹心髓。

賽希洛縮回了欲撫她臉的手,黯然地轉身,打算走出房間。

「既然來了,為什麼又要走?」她早就知道是他了。

「你醒了?」賽希洛愣住了,一會兒才又走向她說:「你好點沒有?」

「沒有,」她輕輕地訴說道:「沒有你,我哪裏都痛。」

「月牙兒,請體諒我的苦衷。」他多想完全分擔她的痛。

「今夜,留下來陪我--」她渴望地對他說:「我們什麼都不做,我只想躺在你懷中入夢。」

賽希洛再也沒拒絕的念頭,他萬般輕柔地躺在她的身邊,讓她的背靠着他的胸,他用溫暖與深重抱着她,用一種無言的交流來撫慰他帶給她的傷痛。

「阿洛,我愛你--」應鴻雁在進入夢鄉前,呢喃低語地說。

月牙兒!我愛你更甚你愛我呀!賽希洛不能說,他只能在內心深處,狂呼吶喊着他愛她的承諾……

當晨曦初起的那一刻,應鴻雁醒在有他氣味殘留的熟悉中。

她還是閉着眼,想像他依舊躺在她的身邊,心想,能這樣天長地久,就算天不亮也無所謂了。

「小姐,你醒了?陛下剛走,他要我跟你說一聲。」小彤端上了一份餐點。

應鴻雁沒吭聲,她只是失望地睜開眼,看着床邊的空位發獃,他走了,也將她的心帶回去了。

「唉!真不懂陛下心裏是怎麼想的?他明明跟你是相愛的,卻老是卡在月牙公主那件事,都三十年了,他還是想不開,看他往後的兩百年該怎麼活啊!」小彤一邊插著花、一邊說着。

「真愛過就放在心上了,時間也許會讓它被擱在角落,但,它還是在那裏,絕不可能說放就能放的。」就如同他在她心裏的分量。

「我不懂什麼放不放的,我只知道,解鈴還需系鈴人,要化開陛下的心結,只有月牙公主了,只可惜,她死了--」

「聽說,有關她生前的一切,全鎖在月牙塔裏面?」應鴻雁若有所思地問著。

「沒錯啊!因為,長老們認為她敗壞門風,不配葬在維吾爾族的墓園,才會將她所有的東西,連同她的骨灰都放進塔中……」

「是不是在後山樹林另一側山坡?」

「你怎麼知道?」小彤突然變得神秘兮兮的。「那裏是禁區,長老有規定,除非有長老的許可令,否則,任何尼雅王國的人都不能進入,違者重處!」

「喔,很嚴厲的規定!」應鴻雁突然下了床,臉色詭譎地說道:「不過,我不是尼雅王國的人--」她心中暗暗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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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鴻雁趁著中午,所有的人都在午睡之際,小心翼翼地穿過後山的樹林,來到了位於荒湮蔓草堆中的月牙塔下,心中是又驚又喜。

「月牙公主就在這裏了--」她知道,有關她父親失蹤的事,以及賽希洛的心結全埋在這裏,而她手上拿着是沙若偷來的那一串鑰匙。卻不知道,這把鑰匙是否能解開所有的謎。

還好宮女侍衛們全不敢接近這裏,因為,傳聞中的哭聲繪聲繪影的,倒讓她今天省了許多事,輕而易舉地溜到這裏。

「哇,好冷喔!」應鴻雁發現,此處完全沒有陽光照進來,所以,花不開草不綠的,教人不自覺地冷了起來。

不過,她並不害怕,不知怎地,她覺得月牙公主像是跟她有某種程度的相關,冥冥中吸引她到這裏來。

她緩步地順着塔邊的石階上去,這是座回教式的建築,有點類似新疆有名的蘇公塔,不過不同的是,這塔一點色彩也沒有,灰灰暗暗的,與周遭的景物融成一體,很容易讓人忽略。

「是這道門吧?哇!這鎖都生鏽了--」應鴻雁在爬了大約五層樓高的階梯后,終於來到了一道大銅門前,試着將手中的鑰匙插入生了銹的鎖孔裏面。

「吱、吱--」她一推,門沉沉地開了,還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難怪沙若死都不進來,這麼陰濕啊!」應鴻雁才踏進去,迎面就撲來一陣濃厚的霉味,而裏頭全是黑色的石牆石壁,空蕩蕩地一眼望去,像是掉進了某個山洞裏面。

「還好有帶手電筒--」才正午時間,這裏面卻暗得像是黃昏接近夜晚的感覺,只有塔頂一扇小窗戶透了些空氣與光線,否則,恐怕她還得背氧氣簡,才能進來這裏面呢!

她腳步放輕地仔細巡著塔內的一切。有成堆佈滿灰塵的木箱子,有成堆散落在地上的書、還有成堆用來裝水的空桶子……空桶子!?

「當這裏是堆雜物的呀?連空桶子都有--不對呀?這桶子有些還裝着水!?」正當應鴻雁奇怪之際,她突然踢到了地上一個麻布袋,她不禁好奇地打開一看--是成堆的乾貨雜糧!

「這裏怎麼會有這個?還是能食用的?難道--有人上這裏來?為什麼?」她一連串的問號,還在肚子裏翻攪,就聽見了一絲的動靜--像是唱歌的聲音,唱歌!?

她再仔細豎起耳朵,聽着聲音逐漸回蕩在這空曠里。「沒錯!是唱歌,有個女人在唱歌--難道!?」她不由的想起那個鬼傳聞,不禁一顫,全身疙瘩掉滿地……

她本來想轉身逃離,但,就在走到門口時,她突然讓優美卻哀怨的歌聲給止了步履,那像是一種磁性,就這麼不知不覺地,讓她朝着歌聲來源處而去。它像是來自最裏頭的那扇門裏,奇怪?一個塔,還需要隔間,隔成一房一廳!?

就在她走近門口時,歌聲突然停了!她頓時不知該推開門?還是轉身逃離?

「是你嗎?你終於來了!」門裏突然傳出一名女人的聲音。

「你……你是誰?」應鴻雁大吃一驚,沒勇氣推門而進。

「你不是要找我嗎?我等了你快三十年了!」她說。

應鴻雁噤不敢言,她對她的話,一時反應不過來。

「別怕!我是人不是鬼。」她又說話了,「我早知道你會來找我的,就像三十年前,我知道他會降臨在我的生命一樣,我都知道的。」

「三十年前?」突然,應鴻雁醒了,她愕然地脫口問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叫;什麼名字?」

「他是一位考古學家,也是一位溫柔的男子,他來自一個叫台灣的地方,他給了我生命中最美的一段經歷……」

「他是不是叫應庭筠?」應鴻雁不等她說完,門一推,就這麼一腳踏進。

全室一片安靜!她與她,就這麼各佔一方,相對不語。

應鴻雁沒料到眼前出現的,竟然是一位中年婦女,坐在一角的木床上,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披頭散髮的,讓人看不見她的臉龐。

「你認識他?他跟你是什麼關係?」

顯然的,這女人說的就是她老爸。

「真的是我爸?你認識我爸爸?」應鴻雁差一點沒跳起來。

「他是你父親?他--」她頓時臉色紅潤了起來,不似剛才的蒼白,「你是他的女兒!?沒想到,來接我的,竟然是他的女兒!」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接你!?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知道我會來這裏?」

「沒錯!曾有一位巫師為我占卜過,她說,我真正愛的人,不存在於尼雅王國,他會帶走我的心,也會讓我的人身陷囹圄,不過,三十年後會出現一位女孩,來救我出去,而她說的,不就是你?」她還是文風不動地坐在那裏。

「救你?我自己都出不去了,怎麼救你?還有,你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裏?這裏不是關月牙公主的--月牙公主!」突然,應鴻雁有點頭緒了,她瞪着眼珠子,仔細地瞧着眼前的婦人,「你……你該不會是月牙公主吧?」

「月牙公主?好久沒聽見人家這樣叫我了--」她露出淺淺的笑意。

應鴻雁無法置信地走上前,想看清楚她的樣子。不過,她的頭髮蓋住了她的臉,也不抬起頭來看應鴻雁,讓應鴻雁瞧了半天,還是瞧不出一點端倪。

「不用看了,我連自己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她還是察覺了應鴻雁的舉動,「我的眼睛瞎了,左邊的那個黑色木箱裝的是月牙泉的通行證,你先拿出來,放進袋子裏。」

半信半疑的應鴻雁,照着她的指示,真的翻到了通行證,而這下子,她不得不對這位婦人的話,有了百分之九十的信任。

「告訴我,庭筠他好嗎?他活得快不快樂?」她頻頻問着他的事。

「他很好,我媽把他當老爺子在侍奉著呢!」不知怎地,應鴻雁故意這麼提。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

本來,應鴻雁還以為她會出現一些負面的情緒,誰知,她不但沒有,還出現了一種滿足的笑意。

「你……你不怪他負你?」應鴻雁有點好奇。

「他從來沒有負我,這是我們的命,我一直希望他能把我忘了,重新過他的日子,看來,我真要謝謝你母親,她替我完成了我永遠也做不到的事……」

就這樣,應鴻雁不知不覺地就跟她聊開了,她盡量把有關她父親的一些事,全說給了月牙公主聽,而她聽得很用心、很專註,像是接受着三十年乾旱后的甘霖。

「他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這樣的完美。」她時而激動、時而安靜,唯一不變的,就是她眼眶中的晶瑩珠淚。

「我不懂,既然你這麼愛他,為什麼你不試着逃走?你不是月牙公主嗎?賽希洛不是對你有情嗎?他不會不放你--」應鴻雁也一肚子的疑問。

「長老就是怕皇上會放我走,才對外宣稱我死了,當然,也讓我造成的醜聞煙消雲散--不過,他們不知道,其實,就算讓我走,我也活不了,因為,當時的我已經七十歲了,沒有月牙璧的守護,我只要一走出這裏,就會加速衰老,而我……不想讓他看見我鶴髮雞皮的模樣。」

「真會這樣?那月牙璧要上哪裏找?」應鴻雁突然為着他們的生離感到心酸。

「月牙璧本來是我出生就帶來的寶物,不知怎地,就在我要跟你父親私奔的那一天突然無故消失了,為了要找它,才會讓我被人抓回去,從此,這月牙壁就沒人知道它在哪兒了……」

「可是,沒有它,我就算能帶你出去,你也會死啊!」

「我知道--」她語氣出奇的平靜。「我用了三十年哭瞎了雙眼,而往後的兩百年,我又該用什麼來磨掉這讓人窒息的寂寞歲月?我想遍了,與其空洞地苟活着,不如了無遺憾地死……見他一面,我此生再也無憾……」

聽着她娓娓地說着她對父親的款款深情,聽着她願用一死,來見父親最後一面的決心,應鴻雁終於哭了,還哭得歇斯底里,不止是因為月牙公王的無悔深情,還有她與賽希洛,不也是同樣的這一幕悲劇!?

「生別離,縱有千般不舍,依舊肝腸俱斷、痛徹人心哪!」月牙公主緩緩低語。「不過,只要能再見他一面,我所有的痛,全都可以灰飛煙滅!」

「那我跟阿洛呢?我跟他怎麼辦啊?」應鴻雁捂著臉,痛哭失聲。她知道她這一走,心碎的又何止她一人而已?她是無關要緊,可是,賽希洛呢?他已經是憂鬱成疾,她又何忍落井下石,再讓他陷入苦海地獄?

「公主,你幫我一個忙,行不行?」應鴻雁想到小彤說的一句話,解鈴還需系鈴人,至少,在她臨走之前,她能為她心愛的男人做點事。

在跟公主聊了近兩個鐘頭后,應鴻雁離開了月牙塔,直接朝着賽希洛的星宿宮前進。

「你不能進去,陛下有令,誰都不能進去吵他休息。」侍衛阻止她的進入。

「我偏要進去,有本事你殺了我呀!」應鴻雁根本下甩侍衛的阻攔,硬是往他的寢宮奔去。

當然,侍衛也不敢造次,因為,他們清楚,尼雅王的心事跟誰有關。

砰地一聲!寢宮的門被她推得發出憤怒的聲音。

「陛下恕罪!蘿妃硬是要見你,我們攔不住--」

「下去吧!」賽希洛錯愕地看着闖進來的應鴻雁,心事重重地。「這裏是皇宮,你太任性了!」

「先別指責我,」應鴻雁神情極為嚴肅地說:「你想見你的老情人嗎?我知道她在哪裏。」

賽希洛還沒意會出她話中的含意,便讓她拉着手,急急地出了門,朝着月牙宮的方向而去。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裏?」賽希洛嗅出她不尋常的沉默。

「月牙塔--月牙公主沒死,她被人關在那裏。」

「什麼?她沒死?」賽希洛顯得相當的震驚。

「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應鴻雁猶豫了好久,還是決定問個仔細,「三十年前的那件事,你……你恨過月牙公主嗎?」

「我從來沒有恨過她。」賽希洛停頓了一下,才搖著頭著這樣的說。

「真的?你從來都不恨她把心給了另一位男子?」她側過臉看着他。

「我是恨,可是,我恨的是那個男人--」他神色肅穆地說道:「他根本就不屬於這裏,他不該讓她愛上他,更不該讓她懷了孩子,他根本沒能力保護她,空談愛又有何用?他害了她一輩子,也害了他的女兒芙蘿啊!」賽希洛重提往事,仍掩不住的激動。

「是啊!你該恨他呀!他還害你傷透了心……」一股沉重的內疚油然升起,應鴻雁為自己父親對賽希洛造成的傷害,有說不出口的心疼與歉意。

而她欠他的,何止這一筆?還有他對她付出的感情。

「對不起、對不起!」她只能在嘴裏喃喃地不斷說着這一句話,因為,她補償不了,只希望月牙公主能幫她揮去他長滯心頭的陰影。

補償!?如果可以,她多想用盡所剩不多的光陰,來好好將他愛個徹底,即使粉身碎骨,她亦在所不惜……

「月牙兒,這--」賽希洛讓她一把推進塔里。

「進去吧!她在裏頭,你們很久沒見面了,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先走了。」她輕輕地掩上銅門,然後不是滋味地走回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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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終於重逢!化解了賽希洛心頭三十年的痛。

或許一番長談以後,賽希洛可以讓公主從此留在他的身旁,不必讓她為了要見她父親一面,而送掉了自己寶貝的生命,而這樣一來,什麼事都圓滿了,他有了心愛的皇后、月牙公主有了新的生活,誰也不會再受苦,誰也不會再寂寞……至於她,就可以安心地回去,帶着所有謎團的解答、帶着經歷過的風華、帶着他的愛……滿滿的一行囊,就算她把心留下,也划算了。應鴻雁想着、想着,不禁淚如雨下……

而另一邊,在月牙塔里,賽希洛正與月牙公主沉浸在重逢的悲喜交集間。

「他們太過分了!竟敢這樣對你,我立刻下令放你出來,不准他們再動你一根寒毛!」賽希洛望着她憔悴的臉、哭瞎了的眼,氣得咬牙切齒。

「如果,你真的還當我是朋友,就放我出去--」她懇求着他。

「當然,我怎麼可能再讓你住在這裏。」

「我說的不是這裏--」她插著話,不疾不緩地說道:「是外面的國度,我想到外面去。」

「不行!你的月牙璧遺失了,只要一出去,你一定活不了!」

「與其心死地活着,不如去完成我此生最大的心愿,你能了解心死的滋味嗎?」

她此話一說,正好戳痛了賽希洛的痛,他當然知道,這三十年來,他不就是這麼過的嗎?但是,此時此刻,他突然覺得有些東西不見了,有些痛沒了,只剩下單純的友誼,跟月牙兒之間的澎湃洶湧儼然不同。

「你想去找他,是不是?可是人海茫茫,你從何找起?」

「有人會來帶我去的--」她受應鴻雁之託,先隱瞞賽希洛有關應鴻雁與芙蘿互換身分的事。因為,應鴻雁想親口對他說。等到她準備好時,再對他說。

就是這樣,賽希洛親自將月牙公主背出月牙塔,帶回了月牙宮。自然,這件事引起了相當大的震撼,而賽希洛也故意放出風聲,說他大為震怒,想要派個欺君大罪給那些維吾爾的長老們好好享用。

「放心,你先在這裏好好待着,至於出去的事,過一陣子再說--」賽希洛還是不忍將她推向死亡之旅。

「陛下,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月牙公主不知如何說出口,「謝謝你還是這麼關心我,可是,不值得!因為,我們從來都未曾相愛過。」

「不!我愛過你!」賽希洛顯然很不認同她的話。

「是嗎?那你想想,我們在一起時,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感受?有沒有看一眼就緣定三生的心動?有沒有一份毋需多言,也能聽見對方心中的話語的相契相融?有沒有……」她索性步步進逼着。

「夠了,不要再說了!」賽希洛捂著耳朵,一時無法接受他堅守了三十年的執著,竟是空泛。

「陛下,真愛難尋哪!我從來都沒後悔愛過他,因為我知道,終其一生,我無法再像這樣愛過了。所以,放了我、放掉你心裏的我,我只是你以為愛過的一個影子,你不值得為了一個影子毀了你所有的笑容。」

賽希洛讓她的一段話,給震出了月牙宮。

他不相信自己這幾年的苦,全跟她不相干。但是,他卻也無法否認,其實自己最大的苦惱,還是來自無人能分享他的愛,而他總認為,這本該是她的責任,從來沒有人能替代。而這……真是她的責任嗎?她必須為他的寂寞負責嗎?

突然,賽希洛明白了!

他想到她說的真愛、他想到了她形容真愛的那一份震撼,那不就是月牙兒帶給他的一切嗎?真愛難尋!而他竟然差一點兒就錯過了!

「月牙兒,我的月牙兒!」賽希洛的心結解開了,他這才明白,他此生都難再遇到的愛,就是月牙兒。是的,他愛她,他早就讓她取代了公主在他心中的分量了!但他的冥頑卻讓她受苦。

賽希洛神情瞬間亮了起來,他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態,毫不猶豫地,朝着月牙宮的方向飛奔而去。

他綠色的眼眸閃著星光,他飛揚的長發是他心情的跳躍,而沿路他經過的地方,花開了、草綠了、蝴蝶跟小鳥都快樂地飛滿天……決定愛她,讓賽希洛整個人都笑出淚來了。

應鴻雁不敢待在宮裏面,因為她害怕自己看見他與公主的親密,會崩潰。

所以,她偷偷溜到了這片棉花田,這是他與她初次訂情的地點,而她多想把它帶回去當紀念。

一想起他與她共有的點滴,一想起即將到來的分離,應鴻雁不停地拭著淚,痛得喊下出聲音。

她突然想起一首幾年前的老歌曲,那是她好友筱玲最喜歡的歌曲,常唱給她聽,但是,她當時不懂得它的意境,只覺得它是無病呻吟。

但是此刻,她卻突然想起這首曲,她慢慢地哼著哼著,淚流不停--

紅顏若是只為一段情,就讓一生只為這段情。

一生只愛一個人,一世只懷一種愁。

纖纖小手讓你握著,把它握成你的袖。

纖纖小手讓你握著,解你的愁、你的憂。

自古空餘恨的走我、千金換一笑的是我……

生來為了認識你以後,與你分離。

以前忘了告訴你,最愛的人是你,

現在想起來,最愛的人是你……

「阿洛,我們相識,竟然只是為了日後的別離--」應鴻雁被歌詞挑起了更深沉的傷心,她不禁掩面痛哭起來,她竟然連愛他都忘了告訴他!?

「月牙兒--」突然,她的背後有聲音響起。

是他,賽希洛淚眼迷濛地與她相對不語。

毋須多言、毋須提醒!他與她用着深情的眼睛,傳達了彼此此刻的心情。

他們在棉花田各據一地,距離不近,但卻阻止不了他們內心爆發的感情,那是天崩地裂前的一種寧靜,就等著瞬間的那一聲雷擊--

轟地一聲!他們心底的雷聲響徹天際!於是,他邁開腳步,奔向她的身影,而她也等不及,用着百米的速度,恨不能一躍就跳進他的懷裹……就這樣,在如雪景般棉花田裏,他將她緊緊地攬腰抱起,用他最熱烈的歡迎儀式,將他的月牙兒旋在棉花田的浪漫里……

「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應鴻雁因歡喜,而流下淚滴。

「天知道我有多在乎你--」賽希洛哽咽得說不出話語。

「阿洛,你聽着,我要嚴正地告訴你一件事情,」應鴻雁雙手捧起他的臉,一本正經地看着他說:「我--愛--你!」

賽希洛看着她,一時沒反應。

「不管你愛不愛我,我都要這麼告訴你,我--愛--你,我這一生,絕不可能會愛別人,像這樣的愛着你--」應鴻雁決定不讓任何遺憾隨她回去。

「喔,我的月牙兒呀!」賽希洛激動地吻着她的淚、她的臉,他悸動不已地對她說道:「我愛你,絕不少於你;我愛你,早在我第一眼看見你時,我就愛上你了--」

棉花田,是他倆愛情的見證地點。他們曾在這裏交心相許,今日也同樣在這裏海誓山盟。

只不過,在賽希洛溫柔激情的愛撫中,應鴻雁的隱憂不斷地加深、加重,她知道,一旦愛無反顧后,分手的話,更難說出口。

「阿洛、阿洛,就讓我全心全意,把你一次愛個夠--」在高亢的激情中,應鴻雁喘著氣,在心底作下了這個決定了。

這天起,應鴻雁開始用孤注一擲的心態,來回報賽希洛給她的繾綣溫柔。

只要是跟賽希洛在一起的時刻,她都是笑容掛在所有的神情中,因為,時間不多,她想給他最好、也最快樂的享受。

所以,白天時,她陪他逛花園、爬山坡,她喜歡讓他牽着小手,從日出到日落:而晚上時,她最愛安靜的倚在他的懷中,兩人同坐在宮前的院落台階上,聊著心事、看着月光。而他總愛說:「看,你就是天空的那顆月牙兒,而我則是圍繞在你周圍的星光,將生生世世守護着你,直到地老天荒--」

「我沒你那麼貪心,」她微笑地仰望着他。「我只求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等我們兩人都白了頭的那一天,我們還能像今日這樣依偎,笑看明月--」

「傻瓜,可以的。往後我們至少還有兩百年……」賽希洛輕撫着她的臉,笑得幸福深切。

「阿洛,告訴我,你愛上我的是哪一點?」鴻雁握緊他的手,磨蹭自己的臉。

「哈哈,相愛是不需要理由的,我的月牙小姐。」賽希洛低下了頭,吻著應鴻雁,在夜色的朦朧下,他們的吻由輕轉烈……

賽希洛的大手總是如入無人之地的伸入她的衣襟內,以修長的手指劃過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他的唇總是肆無忌憚的侵略她身上每一處敏感的地帶,引領她飛升喜悅的高峰;而每回當激情難擋,他總是全無拘束地讓她放縱慾望,任她飛翔……所以,在這幾天裏,應鴻雁的閨房成了月牙宮的「禁區」,沒人敢輕越雷池一步,因為,一個不小心,可能就看見限制級的畫面啰!

當然,一開始還是會有誤闖的時候,是小彤,當她正端著晚餐進去房間時,說巧不巧地,就看見應鴻雁穿着一襲薄紗睡衣,躺在床上性感撩人地伸長腿,正讓光裸上身的賽希洛按摩腳尖。

當然,小彤是差一點沒嚇掉她手上的餐點,而待她臉紅心跳地出了房間后,那種畫面足足讓她的腦袋三天三夜都不平靜,一想起,耳根子就發熱了。

這樣子的發展,自然是傳遍了所有皇城。大家都很好奇,為何向來憂鬱成疾、不近女色的尼雅王,竟然會夜夜流連在月牙宮?鐵定是為了重出月牙塔的月牙公主吧?大家無不這樣揣測著,殊不知,賽希洛心中的牽掛早已改朝換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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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可以這樣待我?我等了他近一百年,他怎麼可以這樣沒心沒肺……」這樣的發展,尤以薩吉兒最感震撼,雖然,當她知道自小與她一起長大的好友,並未真的死亡時,她亦同感欣慰,但是,這份感覺停留的時間很短,因為,她突然擔心自己這幾十年的努力將再度化為泡沫。

果然,事情就如同當年一般!當月牙公主一出現的時候,就是她退出的悲哀。他還是不顧一切地奔向「她」的身影下,忘了這些日子,是誰陪着他一路走過來……

「立刻擺駕!我要去月牙宮--」突然,她不想再等了,她已經等了一百年,她累了,也該為這樣的三角戀愛畫下句點了。

「薩吉兒?你是薩吉兒?」月牙公主沒想到,在經過這麼多年後,她那位摯友依然沒忘了她。

「你……你的眼睛……」薩吉兒這時才發現她眼前的人眼睛看不見了。

「瞎了。」月牙公主的態度倒很坦然,她依舊笑得如當年的嬌柔。「你好嗎?這些年你都好嗎?」她握着她的手,卻感覺到一陣冰冷的顫抖。

「不好,我過得不好--」薩吉兒有種還是被打敗的虛脫:「從小,賽希洛的眼中只有你一個,無論我再怎麼努力,還是他眼前的一個影子,可有可無的,所以,我從沒敢跟你搶過他,也從沒這樣想過--」

「薩吉兒,我……我從來都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薩吉兒帶點悲憤的語氣說道:「當年,當他們說你死了時,他整個人都崩潰了,是我用盡心思,費盡心力地陪着他熬過那段艱難的歲月,而我以為,他終將被我的愛感動之際--你又出現了,你又讓他再度將我打入了冷宮……我求你,我跪下來求你,行不行?你把他還給我,你把他還給我啊!」說着說着,薩吉兒真的跪了下來,痛哭失聲地哀求着月牙公主。

「不!這件事我不能夠……」她被薩吉兒的突來之舉嚇慌了。

「你不肯!?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你就當作是可憐我--」

「薩吉兒小姐,你誤會了。」沙若開口了:「不是公主不肯,而是、而是……」沙若說不出口,索性,她一把扶起薩吉兒,將她拉到了一旁的陽台外頭,指著花園內的一對佳偶,讓她一看即懂。

是賽希洛與應鴻雁!他正背着她,與園中的花草蝴蝶追逐玩樂呢!

薩吉兒一看,就呆了,全身冰涼,腦袋一片轟轟……

「其實,這就是陛下每天都待在月牙宮的原因,他愛上的是另有其人,不是公主--」沙若非常同情薩吉兒的遭遇。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那份難堪與痛楚,她布沙若也曾經歷過。

「嘿!薩吉兒你怎麼來了?」遠遠地,賽希洛發現了薩吉兒的身影。

「她當然是來找你的!」應鴻雁有點吃醋地說着。

「陛下,」薩吉兒走下了花園,眼睛一直盯着應鴻雁,「原來我們都猜錯了,你才是陛下鍾愛的那位女子--」她神色瞬間憔悴下沉。

「薩吉兒,你來得正好,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說,」賽希洛突然有點為難的面容,「後天的選后,我打算……打算宣佈讓月牙兒當皇后,我知道這委屈你了,不過,你向來最懂我的,你該不會介意吧!」

什麼!?皇后!?應鴻雁突然讓賽希洛這個決定嚇了一大跳。

「我能介意什麼?你是一國之君,你要立誰當后就立誰當后,我哪能說什麼?我從來都是無話可說的--哈哈哈!我無話可說!」薩吉兒踉蹌地走出了花園,滿臉的淚、滿腔的悲憤、她不懂,為什麼他就是不要她薩吉兒?

「阿洛,你當真要立我當皇后?」應鴻雁心中難掩忐忑。

「沒錯!你不但是我尼雅國的皇后,也將是我賽希洛心中的皇后。」賽希洛抱起她,神情泛著溫柔。

「可是,不行啦!我……我……」應鴻雁還是說不出口。

「什麼都別說!我要替你先洗去這一身的泥土--」賽希洛就這樣將她抱到了宮內的香湯池,熟練地為她輕解羅衫,輕搓肥皂在她全身。

「阿洛,我是說真的。我還不到三十歲,怎麼說,都該讓一百歲的薩吉兒當皇后的。」應鴻雁雖然對薩吉兒有點吃味,但無可否認的,她知道薩吉兒對他的愛,絕不亞於她的。把他交給薩吉兒,至少,她也能安心地走了。

「我是選心愛的女人當皇后,不是敬老尊賢--」他十根手指輕搓着她的背,而浴池中所冒出的熱氣,將他倆圍繞在其間。

「看得出來她很愛你呀!」陳鴻雁撥著浸泡全身的池水,低低地說着。

「我一直當她是朋友。放心啦!薩吉兒很懂事,不會計較這麼多的!」賽希洛說着說着,就低下頭,輕吻着她濕滑的背。

「可是我真的不能……因為……」她打算全招了。

「你這裏怎麼了?怎麼出現一粒粒的疹子?痛不痛?我幫你擦藥--」

疹子!?應鴻雁一怔,隨即又將臉上瞬起的蒼白,轉換成璀璨的笑容,她強自振作地轉過身,凝望着與她共浴的賽希洛,說:「阿洛,我好愛好愛你喲!我真的捨不得走--」她最後一句,小聲地幾乎只自己聽得見。

「小傻瓜,你怎麼了?」賽希洛微笑地撫着她的濕發,不解地問著。

不過,應鴻雁並沒有回答他,她只是主動地將自己的朱唇獻上,然後,一場鴛鴦戲水的纏綿就此開展……

「月牙兒,這樣子你會不會着涼?」賽希洛雖難抗拒她的主動,但依舊掛心她的病痛。

「有你,我是百病不侵的。」鴻雁輕咬着他的耳朵,百般挑逗。

「對了,我明天恐怕不能來這兒,因為後天就要選后了,有事等着我去處理。」賽希洛讓她誘惑得全身緊繃。

「這樣啊!」她難掩失落地愣了一下,隨即又展開笑靨說:「那我們今晚可要多多努力啰!」她要抓緊每一秒,讓她所有的愛全部釋放,她要付出到最後,一分都不留,才能無疚地離開她的阿洛……

隔天清晨,沒有賽希洛陪伴的清晨,她幾乎是醒不起來,要不是她聽見了宮女們的交頭接耳,她連腦筋都寧願讓它一片空白。

她們說,沙若打從月牙公主回來后,整個人都不對了。

她們說,晚上常聽見沙若的啜泣聲,好像還有誰對不起公主等的自責。

怎麼回事!?鴻雁雖沒心思去了解個中緣由,但是,一提到月牙公主,她才想到自己已經有好幾天沒去問候她了,不知道她最後的決定是如何。

「公主,我對不起你,枉費你一直如親人般的對我--」在月牙公主的房間中,布沙若正跪在地上,還哭得歇斯底里的。

「算了,事情都過了那麼久,更何況,就算你沒通風報信叫長老來抓我,我一樣出不了尼雅王國--」什麼!?是沙若通風報信的!?為什麼!?應鴻雁在門邊聽得一頭霧水。

「可是,我畢竟負了你呀!都怪我鬼迷心竅,以為只要我能跟應教授走,他就會愛上我--」原來,當年的沙若暗戀上應庭筠,才會突然萌生橫刀奪愛的念頭。

「其實你該堅持跟他走的,當年你不過才三十多歲,根本不需要月牙璧就能在外面的世界存活,不像我,只要一出去,就成了七十歲的老婆婆--」

「可是,他拒絕了我,他義正辭嚴地拒絕了我,我就這樣老羞成怒,才會趁你回去找月牙璧的時候,偷偷跑去通風報信的!這些年來,我好後悔、好後悔呀!公主,如果你真決定要走,讓我陪你,讓我幫你找到應教授,好補償我對你深重的愧疚--」沙若哭得聲音沙啞,頻頻哀求。

「沙若,別這樣,我不怪你的,甚至,我還要謝謝你這三十年來,對芙蘿的照顧,替我盡了做母親的職責。」月牙公主扶起她,語氣滿是寬恕與慈藹。「你不要擔心我,我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因為--」

「因為我就是應庭筠的女兒。」應鴻雁這時走進房間,心中百味雜陳地說。

「你……你是應……」沙若瞪着大眼,像是被驚嚇到的樣子。

「沒錯!她是庭筠的女兒,也是芙蘿同父異母的妹妹。」月牙公主說着。

「難怪……難怪我總覺得她跟芙蘿的神韻有點神似,連族裏的長老都認不出,原來她……她竟然是應教授的女兒!」沙若的表情是又驚又喜、又哭又笑的,把應鴻雁都弄胡塗了。

「月牙兒--」月牙公主也跟着賽希洛這樣喚她,「你跟陛下說了沒?」

應鴻雁沒答腔,而沉默就是她的回答了。

「是時候了!再不走,我怕你的身體會受到極大的損傷--」

「可是,明天就要選后了,而且,陛下也早已向親近的人宣佈了,是我們月牙宮的芙蘿--」沙若知道事態的嚴重。

「可是,月牙兒並非芙蘿,要是這事情一旦拆穿,會讓其他族人借題發揮,我們維吾爾族勢必難逃一劫!」月牙公主深知宮廷內的爭鬥,「這是欺君之罪啊!縱使陛下有心放過我們的族人,但是,朝野的議論,恐怕他也無力維護哪!」

「那……那怎麼辦?幾乎所有皇城的人都知道明天的皇后是月牙兒,那--」

「我就當皇后。」應鴻雁出聲了,「我明天依舊去參加加冕儀式,只不過,我會在儀式進行一半的時候昏倒,幾天後,你們就對外宣佈芙蘿死了,當然,陛下那裏我會跟他說清楚,請他暗中放我們走--」她愈說愈心痛。

「這的確是個一石兩鳥的好辦法,」月牙公主若有所思地蛻:「畢竟,芙蘿是無法再回來了,這事總該有個釜底抽薪之策,再瞞下去也不成,只是,委屈你了,孩子,讓你得親自帶痛上陣--」月牙公主不太明白這是怎樣的一種痛楚,要說是撕裂也不為過吧。

月牙公主本以為,這樣的遭遇只有她才有,沒想到三十年後,另一出同樣的愛情大悲劇依舊在她的眼前重演着,雖然,她的眼瞎了,但,她的心卻是敏銳的,而她再也流不出的淚,正往她心底淌著,為了賽希洛與應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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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是在星宿宮最豪華的一座宮殿舉行的。

這是尼雅王朝近三十年來的一項盛事,大家都清楚,打從尼雅王登基那一年的大婚取消后,這位塔吉兒族的摘星獵人,就再沒心思立后了。

儘管這一次的立后是基於祖制的催促,但,所有的人都聽聞了,尼雅王這一回可是凡心大動,愛上了一位維吾爾族的月牙兒。

「唉!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沒人來帶我走,也不願見你受這樣的折磨!」月牙公主坐在應鴻雁的房中,像極了一位送女兒出閣的母親。

「公主,這是命啊!我個人覺得自己算是幸運的,畢竟,不是每個人的一生都能這樣愛過--」應鴻雁坐在鏡子前,任小彤與沙若為她梳妝穿戴着。

「可是,要為了短短一個月的愛情,付出這麼慘痛的代價,你難道從沒後悔過?」小彤心情低落地問著。

「沒有!」鴻雁斬釘截鐵地說:「相反的,我很感激老天的垂憐,讓我能再多待一些時候,原本,一個月已經是極限了,而我卻多撐了三天……」

「你是硬撐!而我不希望你危及自己的生命--」月牙公主站起身,牽着鴻雁的手說:「你要是人不舒服,一定要說--」時辰已到,該是送她出宮的時候。

「放心!今天是我與皇上大婚的日子,今生我無法當他的新娘子,今天應該是老天對我的補償了--我想,我不會再有遺憾了。」

應鴻雁忍着淚,不讓眼淚糊掉了她臉上的妝,那是她給賽希洛最後的一場美麗的回憶,她要他永遠不後悔愛上她。

她身着一身淡粉色的輕紗,頂着象徵月牙宮的月牙冠,坐上了賽希洛派來的大紅花轎,朝着星宿宮的方向而去。

遠遠地,就聽見了從星宿宮傳來的鼓樂、音韻,都是熱鬧與歡喜的交集。

「月牙宮--」在宮門前,侍衛報出了應鴻雁的來臨。

「快、快,皇後娘娘好--」一乾子宮女們,立刻換了嘴臉,巴結地鞠躬哈腰。

「喂,你們怎麼搞的,是我們靈蛇宮先到的,」有人大聲地抗議著。

「你們才搞不清楚狀況!陛下等的是芙蘿妃子,不是你們薩妃娘娘--」

「等等--」應鴻雁聽見了她們的爭論,探出頭說道:「凡事都有先來後到,我們等一下,讓薩妃先進去吧!」她知道,此刻的她說什麼都有力道。

「小姐,幹嘛這麼好心哪!?她們以前也沒替我們想--」小彤有些牢騷。

不過,應鴻雁沒理會她的話,她只是掀開轎旁的帘子,看着擦肩而過的薩吉兒,想跟她友善地招呼一下。畢竟,她該感謝她對賽希洛無怨無悔的關懷,而此後,她還得替她繼續照顧他。一想及此,應鴻雁突然好想握着她的手,向她說聲謝謝。

然而,應鴻雁終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因為,她突然發現坐在轎內的薩吉兒,一臉的憔悴落寞,連眼神都空洞地讓人愕然。應鴻雁突然心好酸,雖然,她跟薩吉兒有種情敵的關係存在,但,愛一個人是無罪的,同樣是女人,為愛受的苦,她明白。

薩吉兒,你放心,阿洛終究還是你的。明天,我就把他還給你了!她在心中無聲地說着。雖然說得這麼坦然,但應鴻雁的心卻碎了一地……

「四位星辰妃接旨--」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上,宣讀聖召的儀式已經開始。「自尼雅王登基三十年來,後宮首位仍懸宕不定,今遵塔吉兒族之祖制,自四位星辰妃中選出一位足堪勝任皇后之位者,將於日後帶領後宮所有嬪妃,安定君王之家務,其餘三位妃子則應輔佐皇后,共同為尼雅王朝的傳承盡心……」

賽希洛站在殿上,神采飛揚,與他拿在手中的那一根長約一公尺的水晶杖,交相映着動人的光芒。

那是代表皇后尊貴的水晶杖,上頭刻着星月的圖案,而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它交給他的月牙兒,如同他的心,全都歸她掌握。

賽希洛含情脈脈地凝望着一身柔美的月牙兒,頓時覺得煩躁起來,他多想一把抱起她,然後直奔他的寢宮……

「陛下、陛下,開始啦!」一旁的侍衛,輕聲提醒著發了呆的賽希洛。

應鴻雁隔着蓋在臉上的頭紗看着他,不禁怦然心動。

她看着他一身英挺地走下台階,那份與生俱來的威嚴,那份內斂深重的氣質,還有他那容易讓人深陷的綠眼眸……不知是情緒太高亢、還是怎麼的,應鴻雁覺得頭一陣暈眩,眼前的事物不停地在晃動。

撐著、撐著,我一定要當他的新娘子!她咬緊牙根,對自己這麼說。

「月牙兒。」賽希洛緩步地走向她,然後,在大家意料中,將他手上的星月杖鄭重地交到了她的手。

「尼雅王朝,第六代皇后,月牙宮的芙蘿妃子,芙蘿皇后--」一旁的禮官立刻大聲宣佈著。

所有的人皆起身拍着手,歡呼著這位新上任的尼雅國后,只不過,誰都沒注意到,退到角落的薩吉兒,神色木然地讓人心痛,她不哭不笑地,只傻傻地看着賽希洛滿是愛意地揭著皇后的面紗,低下頭輕輕地吻着她的手、她的臉頰……

「皇后,從今以後,你將是我賽希洛唯一的皇后。」他輕聲地對她說着,而眼光中有濃得化不開的溫柔。

「我不是皇后,我是你的妻子,就算海枯石爛,我對你的愛也永不更改!」應鴻雁再次向他赤裸裸地表白,雖然,這仍不足以形容出她對他的情感,但,她還是說了,在她昏迷前的那一瞬間,她將每個字都吐出來……

「月牙兒!?月牙兒,月牙兒--」

應鴻雁在一陣黑暗的籠罩下,只聽見賽希洛一陣陣的狂呼吶喊。阿洛,對不起,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愛,我辜負了你的期待……她只能在心底,頻頻哭訴着她的無奈與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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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雷勾動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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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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