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凌麟和許錄擎走在路上,夜風讓他們情不自禁的安靜,但沉默之下心霍然跳動,不經意間,發現彼此竟如此和諧的並肩朝同一個方向走着。

「唔……」許錄擎發出一個毫無含意的音調,凌麟低垂的眼角微微一動,許錄擎的手已經伸過來,彷佛天經地義般,溫柔又強勢地摟上他的腰。

夜深人靜,漆黑的街道,凌麟覺得自己被比強有力的手臂更難以擺脫的東西纏繞住。

心血來潮的溫柔,凌麟警惕地估量著許錄擎的舉動。

可溫柔畢竟是溫柔,清涼的風迎面吹來,在昏暗的街燈下走在長長的破舊的馬路上,前面是一片黑暗,就像看不到盡頭的人生。這個時候,腰間的手那麼堅定,那麼充滿了力量。

簡直就有了一點││愛的感覺。

愛嗎?雖然許錄擎今天行為怪異,但……不會這麼誇張吧?凌麟疑惑地抬頭看了許錄擎一眼。

沒有停止過觀察凌麟動靜的許錄擎立刻對上凌麟的視線,戲謔地揚眉:「我很帥,對不對?」

真是自大狂一個。

把心裏剛冒出一丁點的溫柔的萌芽一腳踩死,凌麟做個十足嘲弄的表情,慢吞吞說:「如果論帥,你比不上我。」

「錯!如果論漂亮,我比不上你。」許錄擎停下腳步,讓凌麟與他近距離的面對面。

剛想反唇相譏男人不能用漂亮來形容,凌麟忽然想起自己可以為所欲為的一天已經過去。

不錯,自己在許錄擎心目中根本不算是個男人,只是女人的代用品。

這個事實讓凌麟覺得沒有意思極了,就如漲漲的氣球被扎了一針般,他靜靜望許錄擎一下,垂下眼,用厚密的睫毛掩飾自己的眼神。

夜風無聲無息吹過,沉默又把他們包圍起來。

靜悄悄的路上,兩人就這樣相對。他們面對面,彼此的呼吸可以噴到對方的臉上,靠得如此之近,使許錄擎不得不聯想起另一種距離。

心的距離,有多遠?

月下的凌麟低垂著頭,許錄擎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沮喪趕跑了屬於凌麟的活力和光輝,他是那樣失落。許錄擎幾乎想伸手挑起他的臉,像魔法師一樣使他的小豹子煥發神采。

此時此刻,許錄擎希望他們的心不要離得這麼遠。

許錄擎嘆了一口氣,他很少露出這樣無奈的表情:「凌麟,我真的弄不清你在想什麼。」

凌麟沉默,很久才死盯着腳下的水泥地,說:「有這個必要?」

環在腰上的手忽然緊得像鋼筋一樣,凌麟難受地皺起英氣的眉。

「你寧願當一個玩具?」許錄擎輕輕地,危險地問。

凌麟反應很快:「我有權選擇?」

「你會選擇愛上我嗎?」

許錄擎驀然深吸一口涼氣。他說了什麼?老天,他居然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那麼一句可笑的話。

凌麟也愕然了片刻,但他很快抬頭,直視許錄擎閃著精光的眼瞳。

「不可能。」凌麟冷冽地說。

回答像油澆在烈火上一樣,空氣凝滯起來。

兩人像斗敗的公雞一樣惡狠狠地對峙。

「凌麟……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上台致歡迎詞的時候,想到什麼嗎?」半天,許錄擎放鬆下來,詭異的語言打破沈滯的空氣。

「不會是什麼好想法。」

「不,是好想法。」許錄擎輕笑着將凌麟拉到附近最亮的街燈下:「我當時想,這個男孩子真漂亮,長得又高,站着做感覺一定很不錯。」

凌麟望着許錄擎邪氣的笑容,身體僵直。

「你要在這……」

「對,就在這。」

凌麟瞪着許錄擎,瞳子彷佛要被火焰燒着了。他覺得濕潤的感覺從心臟蔓延到眼眶,猛然用力閉上眼睛,把臉轉到一邊。

許錄擎貼近他,解開他的褲子……

像木偶一樣站着,盡情滿足面前惡魔的玩弄慾望,凌麟的神志已經開始麻木。所有的過去,所有的未來,彷佛都漂浮在空中,然後遠去,遠去……

許錄擎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他摟上凌麟的腰,慢慢幫凌麟系好褲子。

凌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還沒有達到目的,許錄擎肯這樣放過他?還是,許錄擎忍不住了,現在就要上他││在大街上。

許錄擎大手隔着襯衣摩挲凌麟光滑的背,低聲安慰:「沒有什麼好羞恥的,男人那個地方被這麼弄,都會有反應。」天,他現在的聲音居然溫柔得不可思議。

錯覺,又是錯覺,凌麟在心裏對自己搖搖頭,許錄擎的話,怎麼可能帶上心疼的語調。

「好了,別哭了。」許錄擎笨拙地企圖用袖子擦凌麟臉。他看見凌麟的眼淚,晶瑩透徹,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美麗的淚珠,卻讓許錄擎第一次覺得滿心不是滋味。

哭?誰哭了?

我嗎?

凌麟疑惑地摸摸眼睛,濕漉漉一片。

淚水?將指尖緩緩伸到嘴邊舔一下,鹹鹹的。這迷惘的動作引發許錄擎更多的溫柔,他不再用衣袖,湊前,細細舔著凌麟表情空洞的臉上掛着的淚珠。

他用低沉穩重的語調發誓:「我不欺負你。我保證,我會讓你快樂。」

聽到這個,凌麟像被電觸般微微一縮。這句話,不管是誰說的,在這樣的夜色下,在此時此刻,都足以讓人安心。彷佛得到求乞多時的東西似的,凌麟忽然覺得說不出的疲倦和安定,他不由緊緊閉上眼睛,靠進許錄擎的胸膛。

我不貪心,只要今晚。

哪怕一個晚上也好,讓我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沒有恐懼地安心睡去。

到底是怎麼走回去的,這彷佛永遠也沒有盡頭的長路。

凌麟可以清醒地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躺在許錄擎的床上睜開眼睛,不明白昨天怎麼會笨蛋似的把靠到許錄擎懷裏,也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又跑到許錄擎床上來了。

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床邊的那塊地毯。凌麟冷冷一笑,是不是過了一段時間玩具就可以升級,從地毯升到主人的床上。

房間的門打開,凌麟循着聲音看去。是許錄擎,大清早的穿得整整齊齊,像從外面回來。

「已經醒了?」

凌麟點頭。

「要再睡一下嗎?」

凌麟無精打采地搖頭:「不用了,我今天還有考試。」

從床上爬起來,走進洗手間洗臉。

出來的時候,許錄擎還站在門口。凌麟若無其事地在他面前換上許錄擎的衣服,心裏對自己說:乖乖做回你的本分吧,凌麟,愛情遊戲結束了。

提着課本經過許錄擎身旁打算去上課,被許錄擎一把抓住手腕。凌麟毫不意外地回頭,等待指示。

「沒有複習吧。」許錄擎塞了一張紙到凌麟手裏。「這個給你。」

「是什麼?」

許錄擎微不足道地說:「數據結構考試的答案。」

凌麟冷漠地瞥了手裏的東西一眼,掉頭走了出去。

許錄擎靠在房間的窗口,看着凌麟夾著書匆匆出了門口。然後在別墅大門的拐角處,很隨意的把某樣東西揉出一團扔進了矗立一旁的公眾垃圾箱。

苦澀而難懂的微笑,伴隨許錄擎的微微嘆氣,慢慢爬滿他英俊剛毅的臉……

安靜的考場,每一個考生都在殫精竭慮地為分數拼搏著。

分分分,學生的命根。

有的乖乖苦思;有的眼珠咕嚕骨碌直轉,參考同學答案的同時,還有注意在身邊像鯊魚一樣游來游去的監考老師。

凌麟待在桌子上看了試題半晌,站起來走到講台前放下空白的答卷。

面對老師驚異的表情,凌麟還他一個無所謂的笑容,瀟灑地走了出去。

越過生長得茂盛的桂樹林,躺在平日的秘密草地上,凌麟閑逸地把頭枕在手臂上,舒服地閉上眼睛。

什麼也不去想。考試?分數?隨他們去吧。

「唉,我已經墮落了。」凌麟喃喃著,苦笑。

耳邊傳來皮鞋踩在草地上的聲音,凌麟懶得睜開眼睛,問道:「這麼快就交卷了,打算和我同甘共苦?」

「同甘共苦?我的榮幸。」

不是預料中的聲音,凌麟驀然瞪大眼睛。許錄擎放大的臉跳進視線。

「你怎麼知道這裏?」沒有斥責和憤怒,甚至沒有變動一下原本的姿勢,凌麟平靜地問。

許錄擎伏低的身子幾乎就要趴在凌麟胸前,笑道:「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清楚。」

「你來幹什麼?」

「你沒聽見嗎?」許錄擎輕啃凌麟的**:「我說了,來和你同甘共苦。」

凌麟不做聲,盯着緊緊靠過來的巨大黑影。

霸道的唇撬開牙關進犯口腔深處,凌麟毫不抵抗地接受許錄擎的糾纏和火熱。

在別墅里不夠,在街上還是不夠,今天又到校園裏面來了。

「你昨天晚上哭了」許錄擎沒有放棄凌麟嬌嫩的唇,啃咬着吐出熱切的氣息。

「我的眼淚對你有意義?」

即使對我本人,也沒有什麼意義。

許錄擎卻點頭:「有。」

凌麟冷笑着猜測:「新鮮的娛樂節目?」

你昨晚靠進我懷裏的時候,我很高興。許錄擎想這麼對凌麟說。可凌麟已經閉上眼睛,他麻木的接受着許錄擎的親吻,比反抗更讓許錄擎難受。

許錄擎想說的話,始終沒有說出口。他更狂熱的親吻凌麟。

纏綿熱吻持續著,直到不尋常的氣息開始瀰漫。

有人!

彷佛有所感應,凌麟忽然推開身上的許錄擎,坐了起來,扭身向側邊望去,身體立即如水泥般僵硬。

││喻峒鬼魅似的呆立在一旁,臉色難看得無法形容。

……………………

………………

視線一片搖晃,凌麟灰著臉,從地上爬起來。

反射性地捂住自己的嘴,卻發現入手濕潤一片││是剛剛熱吻而流下的**。滑黏的液體,彷佛在力證不倫的淫亂和污穢。

「喻峒,我……」喉嚨一片沙啞,凌麟放棄言詞的解釋,看着同樣震驚失常的喻峒。

已經想不到要去解釋什麼,凌麟努力着,只想走到喻峒面前。

不要離我這麼遠,喻峒。

腳卻釘在地上似的邁不開,還是,軟得沒有一點力氣?凌麟用儘力氣,挪不動一步。

「凌麟……」許錄擎走近他。凌麟蒼白的臉色可怕極了,連許錄擎也不安起來。

他想再次摟住凌麟的腰。凌麟很驚惶很害怕,即使自己的撫慰沒有作用,也情不自禁地想給他支撐的力量。

但許錄擎的聲音只會讓呆住的凌麟全身神經更加緊繃而已。沒有經過任何考慮,所有可以集中的意志和力量都到了極限,聚集在拳頭上,狠狠揮向靠近的許錄擎。

集中了憤怒和恐懼的一拳,驚天動地的一拳,凌麟終於揮動手腕向許錄擎宣戰。

許錄擎毫無防備地、有史以來第一次被重重的拳頭直直擊在下顎,頭部偏側着倒在草地上。

讓人屏住呼吸的惱怒和疼痛通過神經傳達腦部。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許錄擎抬起頭瞪着凌麟。

凌麟胸口強烈起伏着,血紅的眼睛似乎已經分不清任何東西。他直覺地想上去再踢幾腳,讓面前這個可恥的人永遠消失。剛抬腿,又忽然想起凍立一旁的喻峒,全身的憤怒和力氣彷佛立即被抽走,湧上頭的是羞恥和絕望。

他不敢再看喻峒的臉,他不想從那張熟悉的友善的臉上看到鄙視和失望。

凌麟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緊繃的神經在發瘋似的尖叫,要他逃開喻峒的目光,他極想快點逃到沒有人知道的角落去。

可他不敢狂奔,他的力氣已經被事實的打擊抽空了,一個輕微的動作也許就會讓他軟倒。凌麟不願倒在他們面前。

他緩緩的挪動腳步,像遊魂一樣慢慢讓身體做主地移動着。

碎了,什麼都碎了,連痛哭的情緒都提不起來。

喻峒已經看見一切,凌麟的世界破碎了。那個虛幻的快樂的國度如鏡子一樣碎了一地。

「凌麟。」經過喻峒身邊的時候,喻峒忽然開口。

不但開口,他還伸手,抓住凌麟的手腕。

喻峒的力度很輕,凌麟卻像被火焰燙著般深深一震。被喻峒溫暖的手抓在手腕,才知道自己的身體這樣的冷,就像結了冰一樣。

「跟我來。」喻峒的聲音也很輕,凌麟幾乎感動得想落淚。

喻峒說:跟我來。

他說跟我來,而不是走開,凌麟哽咽。

他乖乖地讓喻峒抓住手腕,跟在喻峒身後走了,像被人牽了線的木偶。

目送凌麟和喻峒的背影,許錄擎坐在草地上,悶悶地,再吐一口唾沫,帶血的唾沫……

十五分鐘后。

凌麟塑像一般無神地坐在宿舍里。

喻峒緩緩關上所有的門窗,撐著腮幫靠在床邊。沉默,蔓延這窄小的學生宿舍。混雜在其中的,還有詭異和近乎獃滯的氣息。

喻峒終於開口,嘆氣:「你是同性戀?」

我?同性戀?凌麟抬頭,目光難明地望喻峒一眼,沒有做聲。

「我從來不知道你……」喻峒為難地尋找最適合的用詞:「你有這種……這種傾向。」

顯然喻峒還沒有完全明白事實。凌麟稍微放鬆一點,蒼白的臉有了點血色。

喻峒又說:「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不把我當朋友?」他有點不滿。

凌麟表情複雜地保持沉默。

喻峒嘆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說:「同性戀也沒有什麼,用不着這麼沒精打采。」

被喻峒誤會也好,至少比讓他知道情況好。

「那個天平集團的大人物,是你的愛人?」

聽了喻峒的話,凌麟終於有點反應,抬起眼瞅喻峒一下,自嘲地笑笑:「愛人?」

「難道他不是?」

「愛人?」凌麟扯著嘴角,冷冷重複著這個詞。

許錄擎?愛人?

一團火在他心裏一拱一拱,要從厚厚的堡壘里衝出來。可將所有委屈發泄出來的念頭只在腦子裏快速地打了個轉,凌麟很快清醒過來。

什麼都不能說,他提醒自己。

「凌麟,怎麼了?」

看看喻峒關切的眼神,凌麟把牙緊咬一下,像把什麼咕嚕一下吞下肚子似的,磨著牙點頭:「嗯,是,我們是愛人。」

「凌麟,咱們是兄弟,別怪我多嘴。」喻峒沉默一會:「我聽說有錢人都喜歡玩弄感情,你可要小心點,別一下子陷得太深。」

玩弄感情?

彷佛被刺深深戳了心臟一下,猛然感覺到抽搐般的心疼。

「哈哈哈!」凌麟終於忍不住悲憤地大笑起來。

這才是問題啊,喻峒。與感情無關,只是污濁的性愛遊戲,在權利下的卑微屈服而已。

用身體去討好男人。

有這樣的朋友,你不羞恥嗎?

我怎麼跟你說?我要怎麼跟你說!凌麟笑得俯在床上,眼中盈滿淚水。

「凌麟,你怎麼了?」喻峒制止凌麟哭泣般的大笑,驚訝地發現凌麟臉上的淚痕。

凌麟不對勁,喻峒緊張起來。他的朋友現在絕對不是沐浴在愛河的樣子,相反,他像陷在流沙里的人,慢慢地看着自己被淹沒。

「凌麟,你到底怎麼了?你們吵架了?你們……」

「我不愛他。」凌麟嘴邊掛着辛酸的譏笑,對喻峒搖頭。

「你……」喻峒困惑地看着凌麟:「你不愛他?那為什麼……」

「為什麼我們要接吻?」凌麟快速地接上去,大腦接近空白,他幾乎呼吸不到空氣,窒息的感覺讓他只想縱情地大叫。

「我不愛他,我不愛他,我不愛他……」驀然間一個鏡頭跳進腦海,那是晚上,風輕輕圍着他和許錄擎轉,他慢慢的、安靜地靠進許錄擎的懷裏。

是的,是凌麟主動靠過去的,偎依在那個人的懷裏。

瞳孔猛然放大,這個不合時宜的片斷讓凌麟對許錄擎燃起前所未有的怒火。那個人,那個可惡的、該死的、應該下地獄的傢伙!他不但奪走了凌麟的身體,還搶走了凌麟的尊嚴。

他居然靠進了許錄擎的懷裏。凌麟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被玷污了。

「凌麟……」

凌麟不斷變化的臉色讓喻峒心驚膽戰,喻峒焦慮地尋找答案,他忽然想到什麼,瞅著凌麟,似乎難以啟齒。

凌麟敏感的察覺到了,盯着喻峒:「有什麼你就直說。」

「難道……難道是為了合約?」

凌麟濃密的雙眉驟擰。

好,好!都來踐踏我的自尊吧。許錄擎眼裏我是一個玩具,喻峒眼裏我是個為了合約出賣身體的人。

凌麟霍然站起來,漲紅了臉。

喻峒連退兩步,兩手連擺着說:「我說錯了……」

「不,你說對了。」凌麟直瞪着喻峒,輕輕地,每一字都清晰無比地從齒間跳出來。

「是,我為了合約。」凌麟負氣地說。

喻峒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凌麟,你不會……」

「怎麼不會?你知道有多少好處嗎?」凌麟不屑地微笑:「還有考試的答案,還有名牌衣服。」

「閉嘴!你怎麼會……」喻峒危險地低吼,他憤怒地看着凌麟,彷佛那是另一個正侮辱他朋友的陌生人。

「當然會!我當然會!」強烈的心痛似乎給了他一種麻木似的快感,凌麟故意用更高興的語調說下去:「還有錢,你知道我戶口上有多少錢嗎?喻峒,你做夢都想不到的數字……」

他沒有說完,喻峒的拳頭就已經到了眼前。

在拳頭著肉的沉悶一聲后,劇痛從下顎蔓延到全身。

扎紮實實地挨了一下子,凌麟的頭被拳勢帶向一旁撞在牆上,一陣頭昏眼花。

趴在床上的身體被喻峒硬扯著領口吊起了上半身。喻峒在怒吼什麼,聽不清楚。

迷朦的光在眼前閃耀。

整個世界都在閃耀,破碎前瞬間的輝煌原來如此的美。

凌麟唇角綻出解脫般的微笑,意識逐漸模糊,凌麟很高興,他知道人體本身的昏厥功能又要發揮作用了。

這個時候,他最盼望的就是昏過去,不用再面對最好的朋友。

再見,曾屬於我的光明的世界;再見,我的朋友。

凌麟微笑着沉入黑暗,他終於如願以償的墮落。

已經過了多久?一分鐘還是一個輪迴。自從遇見許錄擎,對時間就像失去了感知。

但昏迷總有蘇醒的時候。從溫暖慵懶的海洋中掙扎出來,凌麟苦笑着再次面對不想面對的一切。

唉……希望可以一睡不醒。

頹廢地睜開漂亮眼睛,安心地發現,喻峒不在。避得一時是一時。凌麟呼一口氣,坐了起來。喻峒到哪裏去了?果然鄙視到不想再看見我的地步了嗎?原以為會悲痛欲絕的,現在忽然發現雲淡風清,沒有什麼大不了。

不過是失去了朋友嘛,很快,小花貓、籃球隊的其它人、同學、家人……都會知道;很快,以前的凌麟就徹底消失了。

連痕迹也不用費心去保留。

是不心痛,還是痛得沒有感覺?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凌麟困惑地低頭。原本緊扣的襯衣,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解開了,露出凌麟優美結實的胸膛,還有││遭受過**的斑駁傷痕。

誰解開我的衣服?喻峒?

喻峒到哪裏去了?如果喻峒看見這些傷痕……短短髮怔后,一個危險的念頭閃過,讓凌麟驚出一身冷汗。像挨了一鞭似的從床上跳起來,如發狂的旋風般衝出宿舍。

熟悉的校園景物從身邊飛速后掠,凌麟竭力飛跑着。

喻峒!喻峒,你千萬不要去惹許錄擎。

千萬不要!

肺里的氧氣急劇輸送著,凌麟聽不見耳邊呼呼的風聲,向所有可以想到的神靈懇求。

請不要讓喻峒靠近魔鬼。

神,請保護我最重要的朋友。

凌麟如燃燒着怒火的復仇天使一樣衝進別墅的客廳。

客廳很安靜,突現凌麟粗重的呼吸。

擺設依舊,燈光依舊,連人也還是原來那個。

安逸坐在沙發上的許錄擎呈現與凌麟截然相反的輕鬆神態。唯一不自然的只有他嘴角上程度相當嚴重的紅腫,凌麟的拳頭也不是好挨的。

「我朋友呢?」

許錄擎輕笑,凌麟的毛髮像發怒的獅子一樣豎起來,喘著粗氣問:「喻峒有沒有來過這裏?」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一滴滴淌落,凌麟完全顧不上伸手去抹一下,只是毫不眨眼地瞪着悠閑坐在面前的人。

許錄擎冷冷瞅著凌麟,逸出居心叵測的笑,答道:「有。」

「他在哪裏?」凌麟按捺激動的情緒,磨著牙問道。

許錄擎不答,只是享受似的望着凌麟輕笑。

凌麟差點就要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憤怒地吼了出來:「說!你把喻峒怎麼樣了?」

「我剛回來敷藥,就有一個蠢東西找上門,說我用卑鄙手法虐待他的朋友……」許錄擎欣賞凌麟的憤怒神情,慢悠悠地說:「我沒有虐待你吧,凌麟。」

凌麟不屑地瞪着許錄擎,咬住下唇不做聲。

「為了讓他明白我沒有虐待你……」許錄擎英俊的臉露出殘忍的笑容,將手上的香煙在煙灰缸里捺滅,嘆息著說:「只好讓他親身體會一下什麼叫做││真正的虐待。」

意料之中的,凌麟紅了眼,像被激怒的猛獸一樣撲了上來,猙獰地揮舞著雙手要把許錄擎撕裂。

許錄擎早有準備,輕而易舉地躲過凌麟瘋狂的拳頭,順勢將他壓在身下。

凌麟激烈的掙扎著,咒罵着。完全的憤怒和痛心讓他瘋狂,連他本人也不知道嘴裏說着什麼。

「凌麟,安靜,安靜。」許錄擎死死壓住身下狀態極度不安的人,語氣卻輕柔如水,像在安慰最心愛的情人一樣充滿了寬容和寵溺:「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沒有把他怎麼樣。」

「你這個畜牲!你這個變態!你去死!你去下地獄!……」凌麟用儘力氣地大叫,完全忽略許錄擎的話。

喻峒!

那張長滿青春痘的黑臉,那整天大大咧咧粗神經呵呵傻笑的喻峒。許錄擎會毀了他,像曾經毀了凌麟一樣。

凌麟渾身發冷,他害了喻峒,他最好的朋友。

所有的羞辱和傷害,要在喻峒的身上重演,凌麟深深知道那是怎樣一回事。

不應該這樣!這不應該。

「安靜下來,看着我,凌麟。」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許錄擎無力地發現自己的安撫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他只好選擇另一個讓凌麟冷靜的辦法,抬頭使了個眼色。很快,關在房間的喻峒就被保鏢推推碰碰帶到客廳。

「你們這些敗類!惡有惡報,你們遲早被亂槍掃死,你們會被……凌麟!你怎麼在這?姓許的,放開凌麟!」發現凌麟被許錄擎壓在身下的瞬間,喻峒用最高的音量怒吼起來。

喻峒猛然掙脫抓住自己肩膀的男人,衝過去幫助被許錄擎制住的凌麟,還沒有靠近沙發,已經被幾個保鏢攔住。

「滾開!」

情急之下,喻峒使出渾身解數對付身前的幾人,並且狠狠咬了其中的一人。但他也為剛才痛快的一咬付出了代價,挨了毫不容情的一巴掌。

「啪!」

滿天金星。

響亮的巴掌把喻峒的臉打得腫起半邊。

這一巴掌似乎也打在凌麟的臉上,凌麟愣了愣,停止吼叫和掙扎,震驚地轉頭,正疼得齜牙咧嘴的喻峒跳進眼帘。

是喻峒!

凌麟快失去焦距的眼睛亮了亮,他快速的打量喻峒一番。幸好,只是臉上多了一個掌印而已,衣服還是好好的穿在身上,瞧表情也還算正常。凌麟鬆了口氣。

感謝上天!喻峒沒有受到想像中的待遇。

心忽然完全放鬆下來。身體里的血液似乎恢復了正常的流動,凌麟虛弱地對身上的許錄擎苦笑一下。

方才一直在用全力壓制凌麟的許錄擎總算可以放鬆力道。凌麟方才瘋狂的掙扎讓他也吃了一驚。他望着身下變得軟綿綿的男孩,回應似的給凌麟一個溫柔的笑容。

唯一還在怒吼激動得不停的是喻峒。

「變態!放開凌麟。」

許錄擎對手下頷首,保鏢們放開喻峒。

「凌麟!」喻峒喘著氣奔到凌麟身前,用了吃奶的力把他從許錄擎的身下搶救出來,上上下下的看:「受傷沒有?說呀,有沒有受傷?」喻峒焦急地晃着不作聲的凌麟。

許錄擎見他動作太過粗魯,竟然有點不是滋味,清清嗓子說:「姓喻的小子……」

「閉嘴!」喻峒驀然大吼,憤怒的目光投向許錄擎,一手護著凌麟,一手指著許錄擎:「你警告你,不許靠近凌麟,我日後一定會替凌麟討回公道。」

難得看見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笨蛋,不知道他是怎麼和比他識趣一百倍的凌麟當上朋友的。

許錄擎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意,環着手臂立在一旁。

「你這個虐待狂!變態!」喻峒罵罵咧咧,幫凌麟扣上剛剛因爭執而脫開的襯衣鈕扣,還不忘用憎恨的目光攻擊許錄擎,似乎恨不得再撲上去咬兩口。

凌麟漸漸回過神來,看見許錄擎高深莫測的詭笑,心裏打個寒顫,生怕許錄擎報復喻峒,暗地裏扯了扯喻峒的袖子:「喻峒,你先回去。」

「我們一起回去。」喻峒高聲嚷着:「怪不得凌麟家裏一會子遭難,一會子又全好了,你這個卑鄙小人!狗雜種!」

許錄擎不理會喻峒,對凌麟勾勾指頭;「凌麟,你過來。」

「閉嘴!你少威脅凌麟,我……」

「你給我閉嘴,喻峒!」

真是不要命了!凌麟惱怒地捂住喻峒的嘴,拖他離開許錄擎開始陰森的視線。

「不要以為有錢就可以玩弄人!這個社會是……」剛掙脫的嘴又被凌麟誤住,喻峒口裏猶嗚嗚個不停。

許錄擎玩笑地看着幼稚直率的學生會會長,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麼衝動又不現實的蠢東西,比他的凌麟差多了。

凌麟看見許錄擎望向喻峒的詭異笑容,心頭一陣驚恐。捂住喻峒的手越發用力,生怕他再說出什麼不得了的話。

拖着要撲上去痛毆許錄擎的喻峒不斷後退,卻在客廳的門口遇到阻礙。

身後有人,凌麟回頭,守在門口的是許錄擎的親信││談鋒。

「凌麟,你過來。」許錄擎再次淡淡地發出命令。

「嗚嗚……唔……」喻峒更加激動,不斷扭動着想掙脫凌麟的手,如果不是被凌麟捂住嘴,他一定會把所有聽過的髒話全部一次過奉送給許錄擎。

許錄擎胸有成竹地對凌麟微笑:「我相信你不會就這麼跟他走。對吧?我聰明的宣傳部長。」

唉,今天只怕不能善了。不管怎麼樣,一定要保住喻峒!已經有這樣的覺悟,就算要遭受再可怕的羞辱,也無所謂。凌麟幾乎可以預想到許錄擎會提出怎樣下流殘忍的要求。

對上許錄擎精光閃閃猶如獵食者一樣的銳利目光,凌麟嘆了長長一口氣。

「你猜的對。」凌麟苦笑,他放開喻峒,無奈地向許錄擎走去。

「凌麟!你回來!」看見凌麟走向許錄擎,喻峒立即怒叫着撲向前,卻被身後的談鋒一把扯住衣領。談鋒力氣很大,喻峒用儘力氣也掙扎不開,只好扯直嗓子喊:「你給我回來,凌麟!不要這麼沒有骨氣!」

凌麟回到許錄擎身邊,輕輕看了許錄擎一眼,轉身把視線投向喻峒,平靜的問:「喻峒,回去吧,人總要向現實低頭。」

「不!你不可以就這樣低頭。這不是你!」喻峒漲紅了臉吼:「凌麟,你還是那個凌麟嗎?」

凌麟搖頭:「不是了。」

「你撒謊,你撒謊!」喻峒說:「我知道的,你還是那個凌麟,你不可以這樣。」

「喻峒……」凌麟低頭想了想,冷靜地問:「即使我今天和你一起走,明天、後天、大後天……你可以保護我,可以保護我的家人嗎?」

凌麟這麼一問,被談鋒反剪住雙手的喻峒漲紅臉,停止了怒吼。這問題不是沒有想過,但……但是凌麟……

「你不能。」凌麟冷漠地替喻峒說出了答案。

喻峒像燒得通紅的熱炭上忽然被人淋了一桶冰水,整個人獃滯地安靜下來。他用發紅的眼睛死死盯着許錄擎,又緩緩把實現轉向凌麟,才頹敗地停止最後一絲掙扎。

「我不能……」喻峒像被催眠般地含糊說着,每個字都讓他苦澀到了極點。

意識到喻峒不再反抗,談鋒把他放開。

「誰都要對現實低頭,我們都是無可奈何。」凌麟避開喻峒心痛的眼光,瞪着牆上熟悉的油畫,清楚地說。

許錄擎伸手摟住凌麟的腰,陰森地威脅到:「如果你想報警,或者把這件事到處宣揚,或者做其它的蠢事,最好事前想想你最好的朋友凌麟會受什麼苦。」

凌麟很快瞥了許錄擎一眼,不滿意他恐嚇喻峒,不過他也不希望喻峒再有什麼輕舉妄動。

喻峒狠瞅許錄擎很久,終於痛恨地確定自己沒有保護凌麟的本事,渾身一泄氣,悲憤地跪倒在地上。

「喻峒……」凌麟想去扶他,卻被許錄擎一把拽住,只能站在原地,看歷來樂觀直率的喻峒挫敗地垂頭。

嘻嘻哈哈的喻峒,如今一言不發地瞪着地板,流着眼淚。

凌麟不放心地喊着他的名字:「喻峒,回去吧。」

「不要叫我喻峒。」喻峒無精打采地歪歪脖子瞧凌麟一眼:「我不是喻峒,我是狗熊,我是天下最沒用的笨蛋……」

他似乎越來越生氣,彷佛要把心裏的悶氣都發出來一樣,跳起來大吼:「我是看着朋友受苦的傻瓜!我是毫無用處的獃子!我是第十八代的縮頭烏龜王八蛋!我他媽的是和這個人渣差不多的畜牲!」

喻峒力竭聲嘶地喊了半天,忽然轉身在客廳昂貴的漆金木門上狠狠踢了一腳,逃避所有一切似的飛跑離開。

隨腳踢起的沙塵,彷佛在告訴凌麟他再也不會重回這個地方。

凌麟望着喻峒遠去的背影,心裏一陣恍惚。

喻峒跑了,可他呢?

抬眼偷望許錄擎,凌麟嘴角爬上一絲苦澀的笑。

他逃不了。

「不要裝得像個被迫害的小姑娘。」許錄擎抬起凌麟的下巴,咬上精緻纖長的脖子:「我可還沒有忘記我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凌麟閉上眼睛,由許錄擎啃噬自己敏感的肌膚,彷佛即使喉管被咬出一個血洞,他也可以無動於衷。

「舌頭掉了嗎?像個啞巴一樣。」

不滿意地扯住凌麟的頭髮,迫使他後仰,許錄擎覆上溫潤的唇,懲罰性地狂吻著。

暴躁的舌頭席捲口內每一個角落,追逐無處可逃的甜美丁香,鉗制凌麟微弱的呼吸,奪去已經不堪重荷的理智。

廳內的人早識趣地避去,以免阻礙少爺香艷的興緻。談鋒憂慮地望兩人一眼,也隨眾人一同迴避。

偌大的客廳,只剩下正擁吻的兩人。安靜的氣氛,更刺激禁忌的慾望。

熱氣噴在耳邊,男人的唇一開一闔,用磁性的嗓音宣告:「我想抱你。」

這麼簡單?還以為會是什麼酷刑虐待。凌麟低頭掩飾自己的疑惑,在他心目中許錄擎此舉一定藏了什麼詭計,就像上次籃球比賽前放他休息一晚的仁慈一樣。

凌麟緊閉雙眼就在自己掌握之下,許錄擎卻驀然覺得他飄得好遠。

「怎麼?以為我今晚會很可怕?」許錄擎猜出幾分,咬住凌麟的耳垂問。

凌麟不作聲,算是默認。

許錄擎暗自嘆氣,看來凌麟對他戒心依然很重。

他放緩聲音:「別以為我會簡簡單單放過你,我是有條件的。」

果然如此,凌麟暗自冷哼,抬頭看看許錄擎,等他提出條件。

許錄擎盯着凌麟,忽然露出一個溫柔到了極點的笑容:「就是你今晚要好好享受。」

「什麼?」

「我希望你快活,凌麟。」許錄擎低聲說:「相信我的技術,你會感覺到快樂。」

凌麟古怪的瞥他一眼:要我把你當成男妓嗎?真是奇怪的癖好……

如果許錄擎知道凌麟的想法,一定會氣昏過去。

「答應嗎?」

「嗯……答應……」凌麟語氣異常地回答。

許錄擎滿意地笑了。

「凌麟……」許錄擎低喚著,用手感覺凌麟頸間的溫度。確實是溫暖的,許錄擎幾乎要為這個鬆一口氣,他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凌麟近日總出現的恍惚表情讓他有點心驚膽跳,彷佛預感一件絕美的藝術品快要被毀滅。

情不自禁地,他希望凌麟能夠在和他的相處中得到樂趣,就像他從凌麟身上得到樂趣一樣。

今晚一定會是他們從認識到現在為止最完美的做愛。

許錄擎開始靈巧地解開凌麟的衣扣。

「我是誰?」許錄擎誘哄地問。

凌麟不回答,他只是乖乖地響應許錄擎的吻,在許錄擎啃咬脖子的時候順從地仰起頭。

輕吻從唇一直起伏到反應靈敏的腰間,凌麟的衣物也已經被剝得一乾二淨。

讓人目眩神迷!

只有凌麟才能讓我這麼目眩神迷。

「我是誰?」許錄擎吻着他的鎖骨,低沉地問:「在你心目中,我是誰?」

壞蛋、敗類、變態、應該被槍斃的卑鄙無恥的賊……不過嘴裏當然不可以這樣回答,凌麟認命地回答:「主人。」

「僅僅是主人?」許錄擎不滿地皺眉:「我不想當你的主人。」

我也不想,凌麟打從心底贊同。

許錄擎還想說的點什麼,但他全部的注意力已經被眼前的軀體吸引過去了。「真漂亮,有時候我真不敢相信我所看見的、所親吻的是一個真實存在。」讚歎地讓迷惑了他心志的身體每寸每寸地染上他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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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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