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很軟,也很香。

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吧。

韓修想睜開眼睛,卻沉迷於這許久未有的舒適輕鬆里,鼻翼間傳來的是中人慾醉,醺然綿馥的瑞香,身體有如浮於雲端,輕飄飄的,四肢百骸都流淌著難以名狀的快意。

「公主!公主!」

耳邊傳來輕微但清晰的呼喚。韓修強打精神,勉強睜開雙眸。

喝!

「你!你是什麼人?」饒是知曉身邊有人,韓修還是被嚇了一跳。早上起來,一睜眼就見到一張離自己不到三指遠的大特寫已經是夠恐怖的了,更嚇人的是,這張大特寫的主人居然是--女人--一個看上去長得還不錯的女人。最最要命的是,這個女人的臉上竟然擦了厚厚一層粉。

「啊……啊嚏!!」受到驚嚇三秒后,我們的韓修韓大人非常非常不道德地,沒修養地,沒氣質地,沒風範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吹亂了美女的一頭烏髮,吹掉了美女臉上的三分顏色。

不好意思!這就是韓修的致命傷,也是他老人家二十六歲「高齡」尚不肯娶妻的原因所在:他根本就是--對女人過敏嘛。呃……,說對女人過敏過分了些,準確來講,他是對女人的脂粉過敏。只可惜,天下女子鮮少願意洗凈鉛華,每日素麵朝天,還得忍受有個比自己美得沒天理的相公的。

「嗚--嗚嗚--」美女噴涌而出的淚水,在粉白粉白的俏臉上開出兩條粉渠。「公主,您怎麼可以這樣對奴婢……嗚--」

唉?是在喊我么?

韓修東張西望了一下。噫?怎麼才睡了一下,寢室就變了樣兒呢?

室內雕樑畫棟,金碧輝煌,七尺寬的大床躺在上面總覺得心裏有些怪怪的,床帳是粉青色的,半透著光兒,與平素用的粗麻布帳簡直是天淵之別,床角擱著一隻青玉的香龕,裊裊地升騰着絲絲香煙。除了身邊哭得稀里嘩啦的紅衣美婢,床邊還侍立着三個身着青、紫、黃衣的美人兒。

不對不對!這兒不是寄暢新苑,那這裏是……。對了,明明是和濟卿一起閑打磕的,然後,然後……有人放了迷香……

「你們是誰?這是哪裏?」韓修腦中立時清明,聲音也威嚴低沉起來。手腳雖然還有些軟,但他還是撐起身,坐了起來。

「嗚--嗚--嗚--」紅衣婢子還在不停地哭,哭得幾乎肝腸寸斷。

青衣婢子掩著小口笑得直不起腰,

紫衣婢子抬頭望着屋頂,嘴裏念念有辭,彷彿這屋頂上突然開出了六、七、八、十朵雪蓮花來。

黃衣婢子容色冷淡,眉梢眼角隱隱有些怒意,卻只盯着紅衣婢看。

屋裏很靜,只有紅衣婢中氣十足,內息連綿的哭聲和紫衣婢不知所云,輕微細碎的囈語。

「這個……幾位姑娘……」沒人理哎,嗚--,韓修含悲忍淚地問。

「閉嘴!」

喝!河東獅吼耶。怕怕!韓修忙閉嘴。沒法子,就是怕女人嘛。

「黃絹,你怎麼可以對公主大呼小叫,太沒理了啦!」埋頭痛哭的紅衣女婢終於停了下來,抬起被糟蹋的紅白交錯的臉抽抽噎噎地說。

「是啊是啊!」青衣婢笑容不改,連連點頭。

「天干,地支……玄武、朱雀……天地有別,主為天,仆為地,天覆地,地承天……」紫衣婢子也來湊熱鬧,只不過她的一雙迷離美眸始終只沉迷於屋頂。

「哼,我又不是叫公主閉嘴!我是嫌你太吵了!紅綾!」黃絹依舊冷著臉。

「是啊是啊!」青衣婢笑容不改,連連點頭。

「音者,聲也,音分宮商角羽,人分上中下末。越則逾矩,過猶不及……」紫衣婢依舊不知所云。

「青蘿,你怎麼能站到她那邊兒,和她一起欺侮我!」紅綾氣鼓鼓地指著青衣婢。

「是啊是啊,不象話兒!」青蘿還是笑咪咪的。

「還有你,紫綃!你也幫她教訓我!」矛頭又指向迷迷糊糊的紫衣婢。

紫綃終於把目光從屋頂撤回,困惑地看着紅綾道:「幫即不幫,不幫即幫!」

…………

「四位,四位!你們可否先告知,此處是哪裏,你們又是什麼人?」頭好痛,為什麼偏偏屋裏只有我一個男人?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啊?!」

吱吱喳喳鬧得正凶的四婢齊齊回頭看向韓修。目光里滿是不解、困惑、傷心、悲憤、痛苦、驚惶……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四隻玉手齊齊指向韓修,彷彿演練了三五十遍。「你怎麼可以忘了我們?」

「我?」韓修指指自己,小心翼翼地問,「我認識你們嗎?」不會吧,這麼有個性的女人,見過了,想忘都難。

四婢相互看看,忽爾抱頭痛哭。

「公主一定是病了!」

「而且病得不輕!」

「居然連我們都忘了!」

「我們一起陪了她過了十幾年的!」

「好傷心!」

「好難過!」

「太刺人了!」

「我不要!」

「停!!!」韓修頭要被吵炸了。「什麼公主不公主的,我乃堂堂虎賁大將軍,新唐的靖遠侯,怎麼可能是什麼勞什子公主。你們快說,如此胡鬧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否則別怪本將軍下手不留情!」

「啊嚏……啊嚏……你們,你們別過來了!」韓修噴嚏打得十足十,四張粉臉湊近得也十足十。

「公主一定是病了!」紅綾肯定地說。

「是啊是啊!」青蘿跟着點頭。

「不然她怎麼會以為自己是男人!」黃絹一臉嚴肅。

「陰陽生兩儀,兩儀生四象!」紫綃絮絮叨叨。

「怎麼辦?公主很快就要成親了,如果讓駙馬見到公主如此……」黃絹蹙起眉尖。

「是啊是啊!」青蘿連連點頭。

「我看,不如把駙馬請來,讓駙馬好好教教公主男女之別,說不定可以讓公主清醒清醒!」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紫綃的聲音益見飄渺。

「可是,那不是要等成親的時候才可以做的嗎?」紅綾眼睛瞄了一眼臉色鐵青的韓修。

「笨!」黃絹舉手打了一下紅綾,「反正沒幾天了嘛。再說駙馬爺身份何等高貴,心裏又愛咱們公主愛得緊,他才不會不負責的。只不過提前幾天洞房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啊對啊!」青蘿又開始笑。

「等一下!」韓修舉手發言,「可不可以先讓我知道,這公主叫什麼,駙馬又是誰?」

四婢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好象從來不認識這個人。

「你說!」紅綾推推青蘿。

「你講!」青蘿推推紫綃。

「虛枉!」紫綃幽幽地開口。

「算了,還是我來!」黃絹嘆了一口氣。

「我告訴你,待會兒你可別又忘了!」

怎麼可能!韓修雙目冒火。

「你呢,是高麗貴族後裔,按輩份排的話,原來的高麗王是你的侄子!」

「侄子?我的?」

「對啊,你姓韓。」

對啊對啊,這四個瘋丫頭總算肯正視現實,承任自己的靖遠侯身份了。韓修一陣激動,可黃絹兒下面一句話讓他還沒笑出來就差點給噎死。

「你叫如姬。如果的如,姬妾的姬!」

混帳!!韓修咬牙。

「高麗王作亂,被中原皇帝滅了,可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啊,可如今高麗皇族都被那個什麼靖遠侯的給殺光了,只剩下公主您一個,但高麗從未有過女主。所以呢,您帶着咱們幾個從小和您一塊兒長大的侍婢到中原來,向中原皇帝求婚。這駙馬么--當然是皇上賜的,等過兩天您和駙馬爺成了親,咱們就可以回高麗,您啊,就等著做高麗的皇后吧!」

「對啊對啊!」餘下三婢一起點頭,臉上露出神往幸福的神色。

「我們啊,就可以等著公主幫我們找個好婆家了!」

「婆家婆家!」青蘿笑着拍起了小手。

胡言亂語!

「我們現在就要去找駙馬爺了,您要好好待在這裏喔!」

「乖乖地,不要亂跑喔!」

「梁高三丈有餘,縱之不易……無窗,不得隙而出……唯此門以雜木建,揮之可去……」紫綃碎碎念著,伸手一抓,輕輕鬆鬆抓下一片木頭來。

韓修心中一凜,這門框甚是堅厚,這小婢看似痴痴楞楞,卻不料有這樣一手好功夫。想來這四人均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只不知道究竟有何目的。

「好哎好哎!」青蘿拍掌叫好。

「難辦耶,我們不在,要是公主又亂跑怎麼辦?」紅綾撇起小嘴,擔憂地看着韓修。

「我有法子!」黃錦拍拍胸口,「你們忘了?我有情人鎖!」

情人鎖?那是什麼東東?

韓修沒等回過神來,眼前一花,四肢早被四婢牢牢按住。耳聽得喀嚓一聲,雙手被牢牢鎖在了床柱之上。韓修大驚失色,倒不是因為雙手被縛,而是因為方才才發現,自己體內真氣全無,內息盡散,想不到,一夜的光景,自己竟然跟個普通人--一般無二了。

「你、你們做了什麼?」

冷汗現在才開始冒,不過早冒晚冒還不都一樣?但是,她們也太過份了吧。綁就綁,脫什麼脫嘛。

四婢吃吃地笑着,把韓修上下剝了個精光。韓修固然羞了個面紅耳赤,四婢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好白喔!呵呵」

三八!

「真得白得很呢,還細得很!」摸摸摸。

變態!

「親起來一定會很香!啵!」

噁心死了!

「好想看他被洞房的樣子的說!」眼睛噌噌往外冒綠光。

「是啊是啊!」

「不如待會兒……我們躲……」

「不好,在……看得更清楚……」

「我要帶畫筆把他們畫下來!」

「嗚,我好想變成男的!」

「幹嘛?」

「我不要別人吃他,我要留着自己吃!!」

倒……………

「咦,他不動了耶。死了嗎?」

「不是,被咱們氣昏過去了。」

啊,哈哈……呵呵……厚厚……

香氣撲鼻的房間里,只留下赤溜精光,氣急攻心,不醒人事的韓修,和四個笑得詭異,一臉色相的女狼。

混蛋!!

韓修咬牙切齒在心裏罵了無數遍。

雙手被縛,雙目被遮,唇舌被堵,內力盡散。如此戚慘的境地任誰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裏。更惶論,在自己身上四處遊走的,也不知是何人的手。

「嗚、嗚--嗚--嗯--哇嗚--」(混帳,再不放手我把你大卸八塊!)扭,扭,扭。

「嗯--嗚--哼--嗯--哇嗚--」(無賴,不可以摸那裏啦!)我躲,躲,躲。

為什麼我要遇到這種事兒呢?韓修欲哭無淚。被擄來受一幫怪裏怪氣的女人圍攻已經夠可怕的了。從昏迷中醒來又發現自己目不能視,口不能言,還被人上下其手。

這不是最糟糕的,要命的是,自己居然--

有反應!

太丟人了。韓修死活不願承認這個事實。

看不見對方,無法知道對方的想法和下一步的動作,再一想到那幾位可怖的小娘子說過的要觀摩的話語,這些使得韓修格外的敏感。豎立的汗毛和張大的毛孔甚至可以感覺到空氣中些微的流動。

溫熱的呼吸噴在自己的臉龐上,甜美而清新。乾燥的手指游移在自己的肌膚上,柔和而灼熱。不知為什麼,儘管自己在心裏罵了千遍萬遍,心底卻並不感到噁心或厭惡,反而,有一種美妙的,安心的,沉醉的感覺。

無可救藥!韓修苦笑了一聲。不自覺的,眼前浮起崇義的笑顏。

十六!!

順着眼角,一顆溫熱的水珠漸漸地滑落。

手指停頓了一下,靜默良久,韓修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嘆息。須臾,窗外似乎又傳來輕沉的輕喝。

「這種時候,你怎麼可以心軟!你莫非忘了他是如何待你的了?」

屋內寂靜無聲,只有韓修可感覺到停駐在胸前的手指輕微的顫動,可想見這手指的主人正自天人交戰。

「啐,真沒用!枉費我的一片苦心!即如此,日後他若再惹了你,可莫來找我!」哐當一聲,再也聽不見半點聲息。

停了一會,來人向門口走去。韓修以為他要走,剛舒了口氣,卻又聽到門上落栓的聲音。

他想幹什麼?

走到床邊,那人伸手扯去了韓修口中的堵物。

「誰?你究竟是誰?」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不管是誰,能讓皇上欽點與高麗公主賜婚之人必非常人,不是皇族貴胄便是朝中顯貴,絕有可能是自己相識之人。雖說朝中見過自己真面目的不出二三人,但若此事傳揚出去,靖遠侯一世英名豈不喪失殆盡。

那人也不答話,只將身體覆在韓修身上。暖暖的,此人也赤裸著上身,身材似乎比自己弱小些,肌膚到光滑得緊,有點像--小十六。

一念及此,一股熱流直衝向四肢百骸,特別是下腹,立時脹大了許多。

「嗯--」口中剛逸出銷魂吟聲,立刻被柔柔軟軟的物體堵住。

好香!韓修唇齒微啟,放了那人的柔舌進來,與自己共舞。纖巧的細舌如有生命一般在口中糾纏穿刺。濕潤的淫糜之音在空中回蕩。二人身體緊貼,心跳似鼓,透過薄薄的肌膚傳到各人的心底。良久,二人才粗喘不已地分開,韓修迷迷糊糊,口中不覺喚起了夢中喚了無數遍的名字:

「義兒!義兒!」

那人一楞,忽又撲到韓修身上,捧着他的臉一陣狂吻。又用自己的臉兒摩娑著韓修發出聲聲低喃:「我知道,你就是忘不了我的。韓修,韓修!」

耶?

眼前一亮,矇著眼睛的布被揭開。眼前笑意盈盈的臉卻不是崇義是誰。

「十、十六?!」韓修目瞪口呆,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很高興?」崇義笑得彷彿偷了十七八隻小母雞的小狐狸。

「你、你!」

「我知道,你高興得說不出話了,不過沒關係,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睜著一雙魅眼,崇義伸出粉色小舌,極為挑逗地舔了一下韓修的薄唇。如被電擊的感覺由尾椎直上百會,韓修悶哼了一聲,體內萬億細胞開始不安份起來。

「不、不可以--」緊咬着牙關,韓修儘力控制自己幾近一泄千里的情潮。「我們……是至親……」

「是啊,所以我們現在親上加親!」崇義似笑非笑,手卻不安份起來,手指划著圈兒,向下攻城略地而去。

「我、我可是你的娘舅!」韓修啞著嗓子做最後的掙扎。

「娘舅?」崇義冷笑一聲,屈起中指在韓修昂然挺立的玉柱上彈了兩下,韓修背脊一緊,身體綳直,嘴裏悶哼了幾聲,「我說娘舅,你見到自個兒的侄子便會成這樣兒么?」

知道崇義是在嘲笑自己情動,韓修不免硬了嘴否認。

「方才蒙了眼,又不知是你。是男人都會這樣,有甚稀罕!」

「不知是我?」崇義挑起眉,怒氣上沖道:「你是說,任誰都可以做的了?那個娘娘腔的顏濟卿可以,別人都可以,偏只我不行?」

手中一緊,韓修發出一聲哀鳴,昂揚的玉柱也因為疼痛而變軟。

崇義目光閃爍,伸手捏住韓修的下頜道:「我李崇義喜歡的東西決不會讓人,你不讓我碰,我卻偏偏要碰。你若喜歡那個什麼顏濟卿的,我便派人把他做了。憑藉今生今世,除非你將我殺了,我是決不會放你走的。」

「義兒!」從沒見過崇義這樣的表情,韓修不覺有些痴了。明知不對,可心裏卻偏偏湧起一股情緒,心,動了一下。

「我喜歡你!」崇義的表情變得相當快,前一刻還凶神惡煞一般,下一刻又溫柔乖巧起來,「我真的……不想放你走……」黑亮的雙眸蒙上了一層霧氣,淚水在眼眶中滾了數個來回。

「義兒--」韓修做了最後一次抵抗,卻被重又襲來的熱潮擊潰。唉,罷了!

唇舌再次交纏。朦朧間,韓修似乎聽到崇義說道:「我們李家的人,只要看上了,無論是用什麼手段,都決不停手。所以,你是我的,不管你是誰,你是我的!」他沒看到,沖着房門的方向,崇義伸出了兩根手指晃了兩晃,那是--得手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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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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