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雨蒙蒙的秋夜裏，一部銀灰色的車子在蜿蜒的山區公路行駛，車內音響傳來「今天你要嫁給我」的音樂。

坐在駕駛座的史家哲，嘴裏嚼著口香糖，手指跟着音樂節奏在方向盤上打拍子，神情投入地對着身旁的關子怡哼唱。

關子怡臉紅地看着他，再過兩個月，她就成為史家哲的新娘了，只要想像自己披着婚紗，挽着他的手步入禮堂接受眾人祝福的畫面，心底就會流過一股幸福的暖流。

「家哲，開車小心點，夜路不好走。」關子怡含笑提醒他。

今晚，關子怡的大哥關子強和未婚夫史家哲陪她一起去參加好友的喜宴。喜宴過後，她好友希望他們留下來住一晚，但礙於明天還要工作，所以他們還是決定開車回家。

史家哲卻像沒聽到似的，腳踩油門，加速前進，在轉彎處率性地打轉方向盤，突然來個急速大甩尾，搞得關家兄妹倆的頭部幾乎快撞到玻璃窗。

「史家哲，你開車能不能小心點？」坐在後座的關子強火大地想將他踹下駕駛座，乾脆自己來開。

「大哥你太緊張了，我只是小試一下新車的性能而已，我的技術你不用擔心。」史家哲無視關子強的提醒，自滿地說着。

「在山路試性能你根本是在拿我們的生命開玩笑！」關子強不悅地責備。

史家哲對自己的技術一向自負，嫌關子強太啰唆而不悅，於是不耐地回應，「你要是不說話干擾我……」

「家哲，你就聽哥的話，少說兩句好嗎？」關子怡見兩人快起衝突，趕緊緩頰。

史家哲這才心有不甘地撇了撇嘴，稍稍鬆了腳下的油門，放慢速度。

沉默了一陣子，史家哲問向身旁的關子怡，「再過兩個月，你就要成為我的新娘了，心情如何？」

「有些緊張。」關子怡紅著臉，眸中閃著幸福的光輝。

「婚後，子怡你要是搬出去，哥就孤單了。」關子強看向唯一的妹妹，臉上表情變得柔和，同時也抑不住心裏的惆悵。

「大哥，以後你也會討老婆，怎麼會孤單呢？」史家哲倒是弔兒郎當地說，「況且你總不能一直把子怡拴在身邊啊！」

「我心裏捨不得啊！她是我的寶貝妹妹，你最好保證能給子怡幸福，不然我會先宰了你。」關子強護妹心切，希望她能幸福。

史家哲隨即拉過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放心，子怡那麼善良美麗，我一定會疼她一輩子，我什麼時候讓你們失望過了？」

史家哲眼角餘光見前方沒車，忍不住技癢，他右腳重踩油門，加速前進，自顧自地享受速度的快感。

「有一天，我會變老喔。」聽了他的承諾，她害羞地打趣道。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愛你的……」他深情地凝視着她，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

是啊，他真的喜歡子怡，她雖然稱不上絕美，但守本分、識大體，能體諒他工作的辛苦，是最適合當老婆的人選。

「家哲，看前面！」他的話令關子怡臉紅地將視線轉回前面，突然大叫一聲。

史家哲這才把注意力移回，雙目頓時瞪大。

剛剛前方都沒車，怎麼一個不留神，一輛車子就突然出現在眼前他嚇得又焦急又慌亂。

「快踩煞車！」關子強大吼，「快趴下，子怡……」

史家哲急踩煞車仍閃避不及，他慌亂下將方向盤奮力往左轉，但車速太快，車子越過對向車道，失速旋轉，車尾撞上山壁，發出巨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關子怡覺得好熱，一股燒焦味伴着熱氣，使得意識朦朧的她，緩緩睜開眼睛，赫然發現車子冒煙，起火了！

「哥、家哲……」她第一個想到的是他們的安危，焦慮又驚慌地喊著。

駕駛座沒人，她沒看見家哲，隔着熾烈的火焰，她看見後座昏迷的大哥額頭上血跡斑斑……

「哥、哥，快醒醒……」她一驚，想起身救他，卻動彈不得，這才發現自己被困在已經扭曲變形的車體裏面，她又痛又熱，急於逃出這個空間。

「哥、哥……」

「哥……」躺在床上的關子怡，痛苦地拚命搖頭，口中不停地喚著。

「大哥！」她大叫一聲，倏然驚醒！

她的額際冒着冷汗，全身顫抖地坐起身，她看見窗外一片黑壓壓，四周靜悄悄的，牆上的時針指在半夜三點，她知道自己又作了相同的惡夢！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夢見這些畫面了，夢境裏總是出現那天車禍的景象，即便都過一年了，那畫面還是那麼清晰……

她用手擦拭著臉龐的冷汗，不經意地碰觸到下巴那道被火烙上的傷疤，頓了半晌，一陣黯然難受的痛意襲起，心裏更加懷念大哥。

父母在她十歲時就因車禍雙雙身亡，大她五歲的哥哥，是她唯一的親人，他們一直相依為命，他是那麼疼她、寵她……既使在發生車禍的瞬間，他仍顧着她的安危，但他自己卻逃不過這一劫……

一想到此，她的心便揪成一團，身體像被拉扯、被撕裂，這痛遠比臉上被火灸灼所帶來的痛更強烈而深刻。

原以為失去大哥，至少還有未婚夫可以依靠，但事與願違—幸福，早在她的臉被火紋身的那一刻，化成了灰燼……

她的大意，害得大哥走上黃泉。

如果當初她沒有隻顧著和未婚夫甜蜜，有注意前方的路況就好了……

「對不起，哥……」她幽幽地喚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