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又過了四天。

賴慶國儼然已是輪弧嶼的一分子。

頂着大太陽,他來到了雜貨店,腳都還沒踏進去,聚在雜貨店裏的老先生、老太太們就大聲歡呼。

並且壁壘分明,勢不兩立。

一方連忙喊道--

「錢,錢錢,快繳出來!」

「耶!贏了!」

「我就說是他這個好男人嘛!」

另一方捶胸頓足--

「厚,又輸了!」

「怡君真不配當女人!」

「給妳啦,了不起!」

賴慶國苦笑着,等著眾人分錢,他知道在沒分完錢前,他是什麼東西都買不到的。

而其中最眉開眼笑的阿水姨開心的塞了張鈔票進他的口袋。

「來來來,吉祥物,給你吃紅喲!」

賴慶國動作更快,拿出鈔票,塞還給阿水姨。

「我沒抓你們聚賭就已經是瀆職,還收賄就難看了。」

是的,輪弧嶼最近熱門的活動,就是拿他和葉怡君誰會來買午餐材料所構成的賭局。

這個賭局已經開了三天。

島上眾人知道那個小女警個性雖好,也很體貼,還會時不時幫大家處理一些事情,她樣樣都沒話說,但就是不會做菜。

而這個他們人人想作媒的好男人,不但長得帥,體格又好,廚藝更是一把罩,天天中午是他煮飯給兩個人吃。

想說女人會不會覺醒,自己不能再這樣什麼都不會炒的下去,一邊在想女人會不會就這樣沉迷在男人的疼寵里……

於是,島民分成兩派,開賭啦!

對於私事被人窺探,賴慶國覺得頭痛,但無可奈何,而葉怡君則是雖然有愧,但更不敢下廚獻醜,所以早餐和中餐仍由他包辦。

賴慶國知道島上生活單調,不想管眾人小小的娛樂,自行拿起一把青菜,但口頭上還是要告誡一下。

「你們別賭得太過頭了。」

阿水姨笑着蹭到他身邊。

「喂喂喂,看你這麼照顧她,要不要搬來這裏?還是帶她回去照顧一輩子啊?」

如果阿水姨不是老到可以當他媽,他一定敲她一拳。

「阿水姨,」賴慶國對於老人家腦里灌水泥講不清很傷腦筋,「就跟大家講過,我和她是好朋友,好朋友,你們到底懂不懂啊?」

老人家們全都搖頭。

「來,我們現場來聽聽大家看在眼裏,到底做何感想?」阿水姨馬上SNG連線採訪,架式十足。

「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這是阿福伯的見解。

「厚,別自己騙自己了啦。」這是火旺爺爺的看法。

「這麼照顧,已經超過朋友的範圍啦!騙我們老人家沒談過轟轟烈烈的戀情喲!」這是阿市奶奶的意見。

「你看,大家都這麼覺得。」阿水姨下了註腳,活像揮了男人一棒子,希望他能夠從睡夢中醒來。

對於大家認定了他們不單純,賴慶國實在無話可說,正在搖頭,他的眼角餘光突然瞄到了個陌生人。

一個看起來和他差不多高,體格有練過的男人,奇異的抱着一堆玩具結帳。

「這些多少錢?」

被人打擾,又是個看不順眼的人,阿水姨冷言冷語,「一千五百元。」

那人不啰唆,丟了兩千元,便抱着玩具離去。

賴慶國又揉了揉太陽穴。

「阿水姨,妳太坑人了,那些小玩具了不起幾百元而已。」就算加上運費也沒那麼嚇人,島民的好惡實在太兩極化。

「不爽可以不要買啊!哎,那些人是暴發戶啦,活該,一定是真的鬧小鬼,才要買玩具回去拜!」阿水姨還是嘟著嘴裝可愛。

那些人除了一些日常用品,最常買的就是玩具,原本覺得很奇怪,一想到最近出現的小鬼傳說,老人家們馬上就聯想到了,他們要拜玩具,求小鬼們不要出來嚇他們。

賴慶國不著痕迹的打了個冷顫,又想起剛才那個男人。

那種人身強體壯,有一點陰沉冷淡,拒人於千里之外……看起來不像科技新貴那種獃頭獃腦的樣子。

他嗅到不好、近乎腐敗的氣味。

「剛才的先生就是住在別墅里的人?」

老人家們點頭。

「他好像是幫忙顧別墅的人,長年待在這裏,大概是有錢人請他來這裏吃頭路吧!」阿水姨想了想回答。

聽起來很平常,賴慶國卻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一大塊雞肉送到他眼前。

「來,少年仔,今早殺的雞,拿回去煮湯給怡君補身體。」秋阿公笑呵呵的說。

老人軍團又是一副心知肚明的笑容。

賴慶國除了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這票老人家,他和葉怡君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但在他也不明白的內心深層,不知該怎麼說明的原因,或許是他也覺得好像正如他們所說,不只是好朋友而已吧!

甩了甩頭,他將荒唐的想法丟出腦海。

「好啦,別鬧了,這些菜多少錢?」

「哎喲,還這麼客套,拿回去吃啦。」

「不行,錢要算,多少啦?」

「好,意思、意思,一百元,要不然又要講阿水姨賄賂你……對了,晚上記得過來吃飯喲,有活動!」

「知道了。」

愣愣的看着窗外,樹影搖搖,大海也搖搖。

葉怡君搖頭晃腦的看着外頭一成不變的景色,一邊在思索著,最近內心的動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好像真有什麼「一回事」在她沒有意識到就發生了,然後興風作浪,在她和賴慶國相處的時候,搞得她心神不寧。

看着他待在她四周,感覺他充滿她的生活,聽着他所發出的各種聲音,聞着空氣中有他的味道,她真的心神不寧。

他走進了她的生命。

不過,她真的拒絕承認這是愛情,她不想愛人,也不要愛情,所以她已經不會愛了。

但是一個好朋友,真的能讓她這麼煩惱嗎?

她不知道,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會讓她手足無措的好朋友。

無聲無息間,亂七八糟的情況愈來愈惡化,她習慣並且喜歡有他陪伴,從他那裏源源不絕汲取她原先預定索取的溫暖之後,她的心跳就變得完全不受控制。

不過,明天是星期六,再下一個星期六,他就會離開,也許等他走了之後,事情就會明朗了吧!

她在得到溫暖后,還是會恢復原來的她。

葉怡君這麼想的同時,他敲了敲門緣代替回來的招呼聲,她吃了一驚,但正低下頭放袋子的賴慶國沒有發覺。

「喂,學妹,我今天看到了住別墅里的人喲!」他隨口扯著,「看起來怪裏怪氣的。」

和島民的理由不同,但他還是看那人不順眼。

受驚的葉怡君連忙回神,要自己鎮定。

「你買了什麼回來?」

她只記得他出門採買,根本沒聽清楚他剛才用低沉溫潤的聲音說了什麼鬼。

賴慶國抬起臉,搖搖頭,萬般無奈。

「妳心裏只有吃的。」他說得十足挖苦,不知道比較基準為何。

葉怡君漲紅了臉。

要不是在想你的事情,才不會沒聽清楚你在說什麼咧!

她並沒有把心中所想吐實。

「對啦,我就是愛吃,不行嗎?」她說得自暴自棄。

賴慶國聳聳肩。

學妹今兒個心情不太好耶……

「妳那個來呀?這麼火爆?」

誰規定那個來一定要火爆的呀?

「並沒有,才沒有!」葉怡君為之語塞,找不到話回。

賴慶國大頭一甩,袋子裏的雞肉浮上腦海。

還是幫她燉雞湯好了,雖然她那個還沒有來,他記得有看過補品的袋子……

「好啦,好啦,沒有就沒有,來學怎麼弄吃的,妳這樣啥都不會煮,看在學長的眼裏很可怕耶!」

萬一他回去了,她又要恢復吃蘇打餅的生活嗎?

吃得飽也要吃得好,吃得營養啊!和蘇打餅當好朋友不是長久之計,虧她能夠吃了一年!一整年耶!

光是想,他就覺得無比心疼。

被嫌棄的女人乖乖的站起,沒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溫柔光芒。

「你不怕我終結廚房,我就進廚房幫忙你!」

葉怡君低下的臉看不清情緒,但那隻說給自己聽見的話里,倒是充滿了火藥味就是了。

半個小時后。

陣陣中藥香味里摻著燒焦味。

餐桌旁的小廚房,除了還有一鍋用小火燉煮的雞湯外,牆面有不明的焦痕,仔細一看,地板也還濕濕的,丟在流理台上的抹布不是白色的,而是徹頭徹尾的黑色。

餐桌旁,葉怡君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低頭吃飯,坐在對面的賴慶國驚魂甫定,喝水壓驚。

剛才到底怎麼一回事?他什麼都弄好,只是最後叫她把青菜丟下去炒,怎麼也能炒出火焰山來?

轟的一聲,他差點以為爆炸了,趕緊丟抹布、丟鍋蓋的滅火,而肇事者早逃得遠遠的,問她是怎麼一回事,她就一句話,她按他說的把青菜丟下去,然後就大油爆了。

有智慧的人都知道,那個丟只是個……只是個……怎麼說呢?只是個簡單的說法,正確的說法是,輕輕的把菜撥下鍋去嘛!

用丟的,不炸才怪!

他很肯定她真的很少下廚。

「學妹,妳以前住家裏對不對?」賴慶國輕聲地問,怕再製造她的心理創傷,這一輩子不敢下廚。

葉怡君理所當然的點頭。「嗯,一直到外調到輪弧嶼前,我都住在家裏,讓我娘好生照顧著,她不喜歡我進廚房,她說廚房很危險,小孩子不可以進去。」

除了煮飯外,她既會洗衣服也會拖地,吃飯可以吃外面,在到輪弧嶼前,她從未感覺到生存危機。

賴慶國繼續喝水。

她該凹的凹,該凸的凸,早就不算小孩子了吧?

有些媽媽保護欲太強,然後小孩就變生活白痴,難怪她只會用熱水瓶燒開水,平常人都知道用瓦斯燒比較省。

和他那個凡事都要小孩試試看的媽,正好是光譜的兩端。

「嗯,在我走以前,我要教會妳用瓦斯。」

賴慶國有強烈的使命感,覺得不能再這樣放牛吃草,她一定會終結她自己的小命!

葉怡君冷哼一聲。「用瓦斯還不簡單……」

他根本不給她說完大話的機會。

「我說的不是打開瓦斯而已,而是至少會煎個蛋,炒個青菜之類的。」賴慶國的胃隱隱抽痛。

他可以體會魏局長拿單雙隊長無可奈何的胃痛是怎麼來的了!

葉怡君鼓著腮幫子。「不會煮菜又不會怎……」

他再次搶白。「會死喲,妳再繼續吃蘇打餅會死翹翹喲!」

葉怡君也曾經想過這個可能性,瞬間無話可說。

只不過他老說她的不是,他自己還不是一樣有做不到的事情!

快速扒完了飯,在孰可忍,孰不可忍的心態下,葉怡君瞪着眼前方開始吃飯的男人。

「喂,學長,」她粗魯的喚著,「你光會嫌棄我,可你的衣服有多久沒洗了?」

哼,她也握有他的把柄!

賴慶國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衣服洗了還是會臟,他回去還要再洗一次,不如就省著穿。

「反正我有洗澡,也有換內褲。」

噢,是嗎?

葉怡君霍地起身,迅速來回,拿在手上的是已發出乳酸臭味的衣服。

「問題是,你很臭耶!」她剛才在廚房裏丟過臉,她一定要讓男人明白她的心情。

賴慶國還是繼續吃飯。

「放着,搞不好會長出香菇,可以加菜!」

一皮天下無難事,哼!

葉怡君氣得將衣服丟進洗衣機里,倒了許多洗衣粉,按鈕一按,她才不讓他順心如意!

「喂,把身上的衣服也脫下來!」被逼急了,她的語氣難得兇狠。「穿臟衣服,還不是有洗澡等於沒洗澡!你這個臟鬼,憑什麼嫌我是料理白痴?!」

賴慶國裝沒聽見。

「強姦喲!有人要強姦我!」他意思意思的喊。

「厚,真是個厚臉皮的死傢伙,你光溜溜的躺上床要我臨幸,我還要考慮咧!」

她心中的火山爆發,大聲吼完恬不知恥的男人,一個箭步上前,奪走他手中的飯碗,放在桌上,脫起他的上衣。

賴慶國很是配合。

「等一下請溫柔一點。」存心氣死女人的男人說得很嬌媚。

你XX的!

和他在一起一個星期,被髒話病毒感染的葉怡君在內心暗訐,手一推,把他推在地上,褲腳用力一拉,把他的長褲也扒了下來。

「你去喝川貝枇杷膏練叫床聲啦你!」

她氣沖沖的把衣服全丟進洗衣機后,走路有風,步踏雷霆的回派出所上班去!

傍晚,日漸西落。

走在還有點生氣的女人旁邊,賴慶國舉起手嗅着。

「香香的耶。」這裏真好,太陽大的好處就是衣服很快乾。

只有他會習慣衣服是臭的啦!

「衣服本來就應該是香的。」葉怡君冷冷的說着。

賴慶國終於了解原來葉怡君的自尊心滿強的。

為了求和,他抵了一下女人。

「喂,不要臭著臉啦!」

「我才沒有臭臉!」

「噢,那妳覺得我身材棒不棒?」

轟!

她臉上火山爆發。

「不要臉,誰知道你的身材好不好呀?」

他一臉「妳一定有看到,而且看得很清楚」的表情。

「厚,看都看了,我身材很棒吧!我可是放山雞,不是小肉雞喲!」舉凡教科書上會出現的肌肉,他每一塊都是硬的。

氣到昏頭扒他的衣服,葉怡君總算能體會數天前他激動的在眾人面前脫褲子是怎麼回事。.

生氣害人不淺啊!

而且害她更尷尬的、更拉不下臉的,正就是他所說的肌肉啊……

「誰有看到啊!」她徹底當沒看見他壯到不行,會害人流口水和鼻血的肉體。「我只記得你居然穿有小紅心的內褲,你這個死變態!」

賴慶國不以為忤。「妳以為我願意啊!我大姊每次幫她男朋友買內褲,不知道為什麼一定也會幫我買,我不穿,她就燒掉我自己買的內褲,我這兩年都在出差,沒空去補貨,我也是有苦難言啊!」

他大姊的品味異於常人,最愛可愛風格的四角褲,除了逼男友穿,他也在受害名單內。

她冷哼一聲,不講話。

他吼了聲,覺得她怎麼這樣。

「好了啦,不要生氣了啦!」賴慶國終於不再皮聲皮語,放軟口氣求饒。

逗她是一回事,真惹她生氣,他才不要咧!

他喜歡她露出有熱力的笑容。

葉怡君才不愛計較,但她就是有點放不下身段。

他看她臉色軟化,又輕戳了下她的臉頰,被她像趕蒼蠅一樣揮開。

「不要生氣,我們是好朋友,不要生我氣啦!」

他像放錄音帶一樣,重複這三句,在她耳邊大放送。

俗話說得好,烈女怕纏郎,而她怕這隻大賴皮狗。

葉怡君再也忍不住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真賴皮,哪有人這樣啦!」

女人一笑,天下太平。

賴慶國跟着笑,像個大孩子。

「我姓賴,但可不是賴皮鬼喲!」

葉怡君捶了下男人的粗手。

「你是賴皮狗啦!你這個怕鬼的傢伙!」

「厚,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耶!」被損及尊嚴,他無奈的語氣里,卻有着難以發覺的寵愛。

兩個人就這麼走着,對於身邊有人陪伴,感覺十分舒服時,港口邊的人發現他們了。

「喲,小夫妻來啰!」阿水姨高聲叫着。

連同正開着小貨卡拖停在岸邊的小船的阿水叔,還有其他的長者,全都跟着打趣。

在眾人鼓雜訊中,葉怡君紅了臉,賴慶國則是揮手致意。

「好了啦,每次都講一樣的,厚,陳年老調!」賴慶國埋怨著眾人了無新意,「怎麼在拖船啊?」

阿水姨手上還拿着魚網,性子急的她也搶第一個回答。

「對啊,捕一些魚給大家吃,明天去看女兒,順便拿去給孫子,孫子愛吃嘛!」

葉怡君站在賴慶國身邊。

「阿水叔要抓的是夏溜仔,不知道學名是什麼,平常市面上吃不到,肉質很甜很細,是這裏的特產,你有口福了。」

賴慶國愛吃魚,光聽就覺得口水要滴下來。

「阿水叔,我要跟你一起去抓魚。」

葉怡君聞言,不敢苟同的一笑。

「會暈船的人還敢誇口!」

賴慶國眉一挑。

「哼,暈一下就好了,我可還有別的專長……」

「阿水啊!」

賴慶國的聲音被眾人的驚呼給壓過。

兩人循着眾人的視線看去,拖拉繩斷裂的小貨卡,就這麼直直往後沖入海水中,以快到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瞬間淹沒。

「天啊!」葉怡君放聲尖叫。

賴慶國卻馬上抬起她的手,表情嚴肅專註,像換了個人一樣。

「妳現在開始計時,專心看着水面泡泡何時消失,相信我會救他,別怕,別回頭,我馬上回來,叫大家不要輕舉妄動!」

說完,他轉身拔腿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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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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